九笙离开祝家回到行宫时,天光已尽,繁星漫天。

    她先去了饮绿轩。

    饮绿轩的木门没关,两侧仍有侍卫把守,不过里面没掌灯,只有朗朗月光和森森树影,昭示着住在这里的人还没回来。

    她又调转脚步,回了清雅苑。

    一连两日,不是在雾峰山上打探,就是在锦州城里奔波,靠着昨夜仅睡的那一个半时辰,她已经撑到极限了。

    回到屋内,她直接脱了衣衫鞋袜,摸黑走到床边,躺下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十分深沉,连个梦都没有,若不是院子里时而响起的嗒嗒声,九笙觉得她至少还能再睡两个时辰。

    嗒。

    九笙在床上翻了个身,将眼睛挑开一丝缝,窗外堪堪有淡淡光亮,估摸着也就寅时。时辰尚早,她还能睡。

    如此想着,眼睛便也闭了起来。她将被子往上拉一拉。

    嗒。

    她深吸一口气,把被子一把蒙在脑袋上。

    嗒。

    嗒。

    这声音就同长了腿似的,越想忽略,越是争着抢着往耳朵里面钻。

    “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

    九笙掀翻被子,抬脚下床,随手捞来一件外衫穿在身上,披头散发的就冲了出去。还没等在院子里站定,眼前就“咻”的一声飞过了一道黑影。

    她怔怔地看着那黑影落地,嗒的一声。

    声音的来源找到了,是小石子砸在地面上。至于为什么嗒嗒声这么多,是因为……

    院子里面已经落了好多石子,大大小小,分散各处,若她再晚些出来,把石子拢一拢,估摸着可以铺条路了。

    又一颗石子从外面飞进来,她探手过去,没抓,而是轻轻一弹,那石子受了力道,调转方向,直接飞出了行宫院墙。

    紧接着就是一道吃痛的低呼:“哎呀!谁打我!”

    九笙眉梢一挑,走到墙根处:“宋时?”

    “阿姐?”宋时的声音大了些,先是抱怨,“阿姐,你可终于醒了,我都在这儿扔了半个时辰的石子,”继而又是紧张,“阿姐,我同你说,出事了,天大的事!我刚得到消息,浔王被雾峰山上的那窝山匪给劫走了!”

    听他这么一说,九笙方才还有些迷蒙的双眼,顿时清明起来。

    浔王依照无名说的,把戏做成了!

    “阿姐?你怎么不说话?”

    “我是惊讶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抱起双手,有些好奇,“浔王从锦州城离开,按说应该一路向北巡狩,不会再路过雾峰山。这山上的贼寇胆子也是大,都敢下山去半路抢人了?”

    “他们哪有那个胆子,听说是走了一半,浔王突然想吃酒梁村新出锅的酒酿,非要回去。车驾人马众多,也不好掉头,浔王就带着两个护卫骑马去了。”

    酒梁村就在雾峰山边上,以盛产酒水出名,浔王这出戏做的还挺真的。

    “三个人去,结果就回来了俩。那两个侍卫都受了伤,他们说……是在酒梁村遇到了黑衣蒙面的歹人,一番缠斗之后,再回头去找浔王,人就不见了。”

    九笙又问:“两个侍卫都没看清来人,怎么就笃定是雾峰山上的贼寇?”

    “这还用看?在雾峰山脚下出的事,除了山贼,还能有谁?”

    既然连宋时都这么以为,旁人也定会这么以为。

    九笙嘴角一动,正要说话,却突然听得一道脚步声响,她循声望去,目光微微一凝。

    几乎是下意识的开了口:“你怎么回来了?”

    站在不远处的人没说话,反倒是一墙之隔的宋时急了:“阿姐,谁回来了?你的身份暴露了?”

    “早就暴露了。”

    她目光没有移开,落在那人的青衫白衣上,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见没有口子,也没有血迹,这才放下心来。

    宋时在那面点点头:“那行,阿姐,我先走了,”走出一步,才突然想起此来的目的,“阿姐,你托我找的人我找到了,不过住在城外。他昨日外出吃席,得晌午后才能到家。”

    “你动作倒是快,”九笙夸他一句,“晌午之后,我们一同前去。”

    宋时离开之后,九笙没动,一阵晨风起,拂过了无名的发,掠过了她的外衫,让她……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方才出来的急,她可是头未梳,脸未洗,衣衫也没有好好穿,此时此刻,不知是个什么邋遢样!

    “你等我一会儿。”

    九笙故作镇定地说了一句,又故作镇定的离开墙根,再故作镇定地回了房。只是关门时“砰”的一声,将她内心里的尴尬和崩溃泄露了个彻底!

    太丢人了!

    待她再出来时,已经梳洗打扮完毕,同方才的模样相比,宛若变了个人。

    九笙已经坦然接受方才的现实,并且完全平静下来。

    无名坐在石桌边上,她便坐到他的对面去,两人四目相接,默契的都没提方才的事。

    “无名官爷怎么回来了?”

    “雾峰山上贼寇得到消息,有人说他们抓了浔王。”

    话音消散,两人都没再说话。

    九笙沉默着盘算了下时辰。

    昨日一早她回到行宫,带话给浔王,浔王片刻都没耽搁直接就走了。

    想要把这场戏做真,浔王得先追上已经出城几日的车驾,然后再闹一场要吃酒酿的戏码,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雾峰山。

    接下来浔王骑马去了酒梁村,在那儿耽搁些时候,侍卫才回返到车驾停留处,然后将浔王被掳走的消息上报锦州官府。

    这前前后后的算起来,官府得到消息,最快也得入夜了。

    入夜才得到消息,天刚蒙蒙亮无名就已经回到了城中。远在雾峰山的匪寇竟然比近在城里的宋时消息都灵通,这只能说明……

    官府给山匪报了信。

    九笙眸光一亮:“陈俨给雾峰寨送了信,让他们赶紧将抓的人放了。”

    “不错。”

    “火烧到自己身上,才知道什么叫疼,”她讽刺一句,“这人还真是个老狐狸,把柄不好抓。不过方才同我说话的小兄弟,帮我寻到了个人,约莫能问出些什么。晌午过后,一起去?”

    无名点头:“好。”

    话音落后,他站起身来,抬脚要走。九笙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他的青色长衫,稍稍一撩,便看到了之前被她别在腰间的小兔子。

    竟然还留着呢。

    无名把衣衫从她手里抢回来,脸色有些沉。

    “无名官爷回到行宫,哪儿也没去,直接来了清雅苑看我,莫不是一日不见想我了?”

    无名淡漠道:“不过是来看看,你从雾峰山下来,是否平安回了行宫。”

    九笙很是明白的点头:“这是担心我呢!”

    “……”

    耍嘴皮子的功夫,无名向来不如她,也懒得同她在这儿斗嘴,索性当作没听见,抬脚继续走。

    “想我就想我,还找那么蹩脚的借口。我若没平安地回到行宫,怎么带话给浔王,怎么让他配合着做戏。”

    九笙看着他越走越快的身影,轻轻地笑起来:“小兔子蔫了就扔掉罢,等空了再给你做一个!”

    “……”

    宋时寻到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叫梁寿。在锦州守了大半辈子的城墙,也参与过清剿雾峰山的匪寇。只是近几年岁数大了,腿脚不灵便,就请辞回了乡下。

    用过午饭,一行三人便上路了。

    梁寿家住的确实有些偏僻,九笙和无名跟着宋时出了北城门,又骑马一个多时辰,在一片丛林掩映之后,才终于见到一片小村落。

    村落中已起了炊烟,缠绵袅袅如轻纱,将整个小村子衬的愈发幽静闲适。

    入了村,到得梁寿家门口,宋时轻扣几声木门:“梁老伯。”

    不多时,屋子里走出来一位干瘦的老者,拄着拐杖,行动有些不便,不过脊背挺的笔直,确实是做过兵的。

    九笙和无名一同抱拳:“梁老伯。”

    梁寿很好客,将他们三人迎进门,又给端了茶水果子,好一番忙活才坐下来。

    “梁老伯,我们此次前来是想……”

    “老夫知道,宋时这孩子都说了,没想到如今的年轻人,竟还有对锦州城过往感兴趣的。”

    过往?

    九笙眉梢一挑,看向宋时。宋时点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然后,梁老伯就打开了话匣子,从他有记忆的孩提时说起,一直说到当上守城卒。

    宋时听得昏昏欲睡,九笙撑着脑袋,无名听的最是认真,偶尔还会与梁寿畅聊几句,像是对这锦州城当真感兴趣。

    九笙实在没听出什么有意思的地方来,若非得说一处,大抵就是——二十多年前,老皇帝还活着的时候,曾携妃嫔来此微服私访过。

    不过梁寿一个普通守城的卒子,只知道贵人来与走,其他的也说不出什么。

    好不容易,他终于讲到:“我们与就近的驻兵联合一同去剿匪,兵足马壮的,几窝匪寇一次就清剿了个干净,只有雾峰山上那一处,实在费力。”

    九笙来了精神,坐直身子:“老伯,清剿雾峰山上的贼寇,你们一共去了几次?”

    “两次,”梁寿说完又改了口,“不对,是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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