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来上班了么?”

    王慧装袋的手一顿,“谁?”

    “梁以微”。

    “她啊。”王慧叹气,“辞职了呗,就留我一个,忙的时候根本顾不过来,她辞的也突然,一点由头都没有。”

    谢竹隅嗯了声,王慧听见回应又继续道,“不过我也快期中考了,也没空在这上班喽。”

    谢竹隅道,“她还回来吗?”

    “不知道,估计不回了。”王慧压低音量,“我觉得啊,她对这个工作也不热衷,比起赚钱我倒更觉得她像是给自己找点事打发时间。”

    “……。”

    “这里一共一百六十八。”

    谢竹隅将钱扫完,沉默着把东西拎走,耳边蝉鸣略响,还传来了细碎的嘟囔声。

    “什么啊,连句谢谢都不说,长得好就可以目中无人啊。”

    “走吧。”

    谢心竹抬头就看见她哥拎着一堆东西,和以往不同,零食多了一倍,她满意道,“这样我才愿意心甘情愿的监督你练乐器嘛。”

    “我自己可以。”

    “可以什么你。”谢心竹怼他,“你手好多少了你就可以,妈妈因为这个事已经气的加重病情了,你想把她气死你直说。”

    他扯上口罩,那双眼睛半点波澜都没有,“练不死的。”

    “你死了就是活该。”

    说完,谢心竹止住了口,她知道自己说过了,谢竹隅也只看着她,最后她一把扯走那兜零食,一言不发的就走。

    金黄色的灯光透过玻璃洒在架子鼓上,谢竹隅拿着鼓杆随意的敲动,像在试什么,总之谢心竹被这种断断续续的噪音吵的不耐,她起身走到钢琴前,谢竹隅抬眼,下一秒就听见谢心竹恶狠狠的将每个音都按的极重。

    她宣泄着这段时间的不满,最后眼睛看去,“她惹事,凭什么你要护着。”

    “谢心竹,你十七了。”他眼眸低垂,“该懂事点了。”

    “是她要继续和那个男的说那些的!你知不知道,要是那个男的下手重点,你会死的!”

    谢心竹到底还小,她并不懂,这个世界不是只有美丽和温暖,尚未可知的恶她没经历过,所以也从不思考。

    谢竹隅戴上耳机,“再说这些就出去。”

    说完,音乐房里就响起更为激昂的曲调,跟刚刚乱敲打的不同,是真正的乐曲。

    他练到很晚,谢心竹回去了,不对,原本应该一起回去,但谢心竹劝不动他,哪怕威胁要告状谢竹隅也只是抬了抬眼,什么话不说。

    谢竹隅摘下了耳机,手机是几百个未接来电,他大差不差的看了眼,几乎都是谢心竹,只是有一通不同,谢竹隅摁回那通不同的电话,没几秒就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竹隅,回来了没呀。”

    “没呢,妈妈,有点事。”他声音里有少见的温柔。

    “那你记得早点回来,你妹妹今天晚上在我这睡了。”

    “她怎么又去你那。”谢竹隅皱眉,“我晚点把她接回家,您别老惯着她。”

    “她这几天委屈,随她。”谢母一点点将女儿的发丝捋开,“我们心竹也要长成大姑娘了。”

    谢竹隅没应声,谢母叹了口气,道,“你也别怪她不懂事,小时候都是你保护她,这时候多个人她自然要难受的。”

    “况且一个小女孩哪有妹妹重要,竹隅,妈妈知道你不容易,但你妹妹最在乎你,别让她难过。”

    谢竹隅捏紧手机,难得也有点火,“事情发生那么久,她哪次少说了,她知不知道,要是那时候没挡着就打那个女生身上去了!”

    谢母那边静了下,说,“孩子,如果那个人对你重要,你就该好好和你妹妹说,心竹从小就跟你身边,脾气都是被纵大的。”

    谢竹隅不想再说,谢母语气依旧温柔,“妈妈爱你,早点回家。”

    “……。”

    电话筒那头声音有些杂乱,似乎是护士喊吃药和安抚女人的声音,谢竹隅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他挂断了电话。

    谢竹隅走出门,前台上前问他,“需要伞吗?”

    他愣了下,这时被房间隔绝的声音才一点点又重新落到耳朵里。

    下雨了。

    前台有眼力见的将伞递过去,谢竹隅接过后就没再说话。

    那个少年走进雨幕,似乎永远形单影只。

    *

    西荫这周的雨实在下的过多,梁以微厌恶这种难以抹去的湿潮,以至于她已经将近一周没出门,除了倒垃圾和采购,几乎没有任何其余活动,孙葡的邀约都不知道被拒了多少回了。

    梁以微把头发吹到半干,像往常一样,拿着垃圾去楼下,她仔细在黑夜中辨认垃圾分类,这楼管垃圾很严,说是什么富人区边缘,不让乱丢。

    好不容易扔完梁以微转身就要上楼,雨将伞面砸的噼里啪啦,她不喜欢这些琐碎的噪音,加快了脚步想快些回家。

    “好久不见。”

    那个声音让她脚步一顿,梁以微回过头,发现谢竹隅站在雨里,撑着把黑伞,骨节修长,暖色的路灯打上他的眼皮,显得他冰冷而立体。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滞在原地,谢竹隅也不催她,静静站着,就好像等待对他而言是如此习以为常的事情。

    好久,梁以微才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雨下的好大。”

    “嗯”

    “上去避会吗?”

    这是谢竹隅第三次来她家了,还是如往常一般,有很淡的阳光气息。

    梁以微似乎并不喜欢开灯,总是客厅一盏台灯,昏昏暗暗的。

    “喝茶还是水?”

    “茶。”谢竹隅站在原地,没进去。

    梁以微在厨房,茶叶被热水慢慢泡开,像花朵绽放一般,她喜欢看这个过程,觉得心静。

    她将茶杯端出去,“进来吧,雨没那么快停。”

    谢竹隅又一次坐在了餐桌前,他端起茶盏,抿了口,道,“学过泡茶?”

    梁以微没答,只问,“怎么想到来这了?”

    “超市那边你不干了吗?”

    闻言,梁以微只是嗯了声,说,“不想干了,工作挺多的,不缺那份。”

    “有喜欢的吗?”

    “没,没什么很喜欢的。”梁以微笑了,“慢慢找呗,总能找到喜欢的。”

    谢竹隅没再说话了,他一点点将茶喝完,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来这,或许是因为爸爸的电话打的比这场雨突然。

    要他放弃音乐,又破口大骂他如何杂种,酗酒的男人话语总是恶毒,一针针直往他最脆弱的那块扎。

    “谢竹隅。”

    她声音温软,眼睛明晃晃的注视着他,“你是不是在难过呀。”

    灯光微弱,他能够清晰看见光影下一缕缕发丝,有些未干带着水汽的垂在她的锁骨,谢竹隅时常觉得这个女孩纤瘦的过分,在某些方面却又有自己的力量。

    好半响,谢竹隅才嗯了声。

    夜已经很深,电视机因为梁以微下去的匆匆并没关闭,现在依旧播报着。

    “西荫市大雨预计要持续一夜,是本季降水量最多的一场。”

    画面一转,梁以微愣了下,熟悉的标牌,雨水已经漫到一层,她看见上次那个大妈带着一米六的儿子在电视机中破口大骂,此时,谢竹隅的手机也响起。

    男生在黑夜中走到玄关,难得有些懒散。

    “妈,我没事。”

    “嗯,我知道。”

    “没。”

    寥寥几句,谢竹隅又一次被迫挂断,他似乎已经很久没和她完整的说全一件事了,梁以微趁机将喝完的杯子放到洗碗池,她细致的刷着,帘子却被拨开。

    光亮碎散,少年问,“能在这借宿一宿吗?”

    梁以微点头。

    那个夜晚很宁静,只有乌云,梁以微看不见星星,她罕见的失眠,说不出是什么缘故,只记得谢竹隅那时候站在雨里,站在身后,似乎很多次,他都无声的站在了她的身边。

    这么想着,梁以微还是蜷在了床上,直到客厅传来响动,她起身,拧开门,就看见谢竹隅站在冰箱边,手里捏着一瓶冰水,他们四目相对,空气一时静下来。

    “吵到你了吗?”

    他将瓶盖拧好,借着冰箱打开的光,梁以微才看见他腕骨不知何时戴了串珠子,深色的檀木显得那道疤更为明显。

    “没有。我睡不着。”

    谢竹隅点了下头,“我在看电视。”

    言下之意,他也没睡着。

    梁以微走过去,坐在了电视前,他们保持着距离,谢竹隅很安静,要不是有呼吸声梁以微甚至不觉得这个人还存在。

    外面的雨停下,梁以微抬眼,眼睛难得的有些涣散,像要睡着的前奏。

    “谢竹隅,你要走了吗?”

    少年脚步一顿,像是没想到她会醒,“嗯。”

    他没解释原因,梁以微似乎也没觉得那个原因有多重要。

    “冰箱里有牛奶,你拿了再走吧。”

    说完,女孩侧睡在了沙发上,谢竹隅打开了手电筒,一步步走到冰箱那,很多牛奶,但他记得她不爱喝。

    谢竹隅抽出几瓶快过期的,关上冰箱门时,那悠晃的灯光无端打到了女孩的身上。

    她的脸很小,平日那双茶色出众的瞳孔合着,反而显得她容貌更为温软,少了许多距离感。

    谢竹隅没再看,只是弯下腰,把毯子往她上身拉了拉。

    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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