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与真
于安康带着细微的冷汗，注视着正在接受测谎的886。
要冷静。尽管上了测谎仪，但这场讯问应该不是真格的。
想想看：这场讯问可是当着大财团理事会、联邦政府的两个高级代表的面进行的，CVU部长向高层传达“我们能做事、在做事而且会做事”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所以，部长才会选择用886和于安康来搞这场做作的“表演”。
886和于安康的“口供”，恰好是乍一听起来和事件息息相关、其实大概率毫无价值的东西，本质上只是走个流程。否则，于安康想不出这个部长不做“彩排”的理由。
偏巧于安康现在掌握的信息，好像还真有那么点重磅：
要是让财团和联邦的代表听说区总部放进来的与会人员可能是病毒体，那可真是场华丽丽的打脸。
虽然这么想，但于安康打心底里笑不出来，反而感受到了自己身上冷汗的微凉。
她现在身上这点冷汗尚在可以解释的范围内：毕竟作为新人猎手，于安康刚从蜂巢子宫毕业就卷进了这么大的事里，伤还没好全就要坐在大人物面前接受调查，紧张在情理之中。
但接下来怎么办？于安康能在交代过程里毫不动摇吗？
再者说……
赛博世界的测谎仪，是和于安康认知里的一样靠心率、汗水等表征做判断的吗？
“零捌-FcL-886……我就直接叫你狸花吧。”
部长的语调非常柔和，不管在测谎仪前坐着的人有多紧张，估计都会被这声音立竿见影地安抚下来。
“狸花。你能告诉我们，在你的女娲端口被屏蔽期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886神色平稳：“我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现端口被屏蔽的。偶然发现。”
“我是黑客，所以在发现异常后立刻设法突破了被强行封锁的房门，前去帮助正在与入侵者缠斗的角鮟鱇413。”
“但在我成功救下她之前，413意识到敌人能够操纵大楼的排除系统。为保障楼内居民的安全，她携敌跳窗，在近60层楼的高空威胁敌人不准轻举妄动，否则她将与之同归于尽。”
“利用她争取到的机会，我在2栋楼内寻找角度，意图用麻醉弹狙击敌人，尽可能一举剥夺对方引爆大楼的能力，但没有料到敌人会有排除系统的权限。”
“大楼爆炸之后，我只来得及就近切断所在片区的指令通路，保全自身。”
“等我赶到楼下时，413和敌人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她用附近管制品站的样品枪击毙了敌人，自己则重伤昏迷。”
经886这么一说，于安康那狼狈的遭遇战变得莫名英勇，搞得会上其他人时不时就看过来一眼。
于安康一边有点尴尬地听着，一边默默关注其他人的反应：
副部长显然听得很认真，最终自然地看向了于安康，始终冷硬的眼神稍见柔化。
三个勤员代表里，触须和黑寡妇一个古板得像机器人、一个满脸的兴致缺缺，只有飞雨有所反应，看向于安康的眼神里满是惊奇。
高层的两个代表都没什么反应。可能是因为“拨冗莅会”，来自财团的那个还侧头打了个哈欠。
部长的表情还是那么柔和：“所以，你没有和入侵者正面遇上过，是吗？”
“是的。”
886面前的测谎仪安静地闪着绿光。
“可以了，谢谢你的配合。”部长温和地说。
“顺便一提，狸花，我记得触须从一年多以前就希望你能正式入职CVU，进她的直属队伍工作了。这次看你的表现，也可以看出你确实是名技术扎实的天才黑客，在猎手之位蹉跎实在可惜。方便告诉我你有什么顾虑吗？”
于安康闻言一愣，想起886是靠自己一分一毛地还清了出生债，没有通过加入CVU免除。
她看向886。解开测谎仪的束带后，886摊了下手：“现在这样比较自由。”
“……你真的很有个性。”部长颔首，“不过，等这个环节结束后，希望你能继续留在会上。我和你的组长都有事和你商量。”
886看了触须一眼，触须照旧目不斜视。
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坐回了原本的位子上。
“鮟鱇。”部长这次干脆没报ID，直接用昵称叫了于安康。
见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于安康硬着头皮起身，坐到了测谎仪前。
“你的情况，我们都大体了解过了。我要先恭喜你从F级诱饵中脱颖而出，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你是个很有天赋的新人。”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于安康的指尖立刻不受控地跳了一下。
这是能轻飘飘说个“恭喜”的事吗？
没人察觉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部长仍在用她不疾不徐的语调发言：
“病毒体操纵勤员金羽袭击第五楼群一事，你是最直接的受害者与当事人。我们这次问话，主要就是希望你能为我们提供更多的信息。”
“你能告诉我们，在你的女娲端口被屏蔽期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来了。
于安康深吸一口气：“我确实有些事必须上报。有测谎仪在这里正好，请在座的各位务必相信我。”
“敌人是在我即将睡下的时候，从窗外进来的。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很奇怪……她明明带了枪，却没有直接对我发动攻击，而是蹑手蹑脚地试图向我靠近。”
此言一出，于安康注意到副部长明显顿了一下，眉头缓慢皱起。
这是正常的反应。通常而言，病毒体对诱饵只有强烈的杀念，当时远程接管着金羽的病毒体也不该例外才对。副部长在关注这一异常。
与她不同，部长看起来更关注那两名高层代表的反应。
“后面的事和886说得差不多。我在屋里和敌人缠斗了一会儿，就被逼跳楼了，是用齿锯吸在磁轨上，才吊住一命。”
“为了给886争取时间，我当时吊在磁轨上，和敌人说了几句话。但因为是在和病毒体胡扯，我又紧张，就没怎么过心……”
于安康停了一下，像在回忆，也像在组织语言。
“敌人当时问我，为什么会觉得她是病毒体。然后，她就开始用些难懂的话解释她对病毒体的定义——我记得她把病毒体的状态形容成是‘失序’。”
说到这里，于安康嫌恶般地皱眉，眼神不安地飘落到自己的手上，欲言又止似的停了一会儿。
“说完这些话之后，她又说……她想见证我会‘失序’成什么样。这之后，敌人就激活了两侧大楼的排除系统。我差点死了。”
于安康猛地抬头，脸上的后怕和困惑无一作伪：“那个病毒体不仅没有杀我，还有意在爆炸冲击波和下坠中保了我一命。我能活下来，就是因为对方对我不抱杀心。”
说到最后，于安康的音量不觉抬高，回荡在整间会议室内，就连财团和联邦的那两名代表都从她急促的语气里意识到严重性，情不自禁地正襟危坐了起来。
测谎仪亮了绿灯，但没人的注意力还留在这上面。
在于安康旁边，飞雨直接惊出了声：“你是说，金羽背后的那个病毒体可能想要感染你这个诱饵？”
于安康点头，看向他和自己的头发一样发着光的眼睛：“我当时只顾着庆幸自己没死，但现在想起来……”
她沉默了一下，用问询的目光看向二十三区CVU的正副两名部长：“这有可能是因为F级诱饵的性状缺陷吗？”
“当然不可能，再怎么是F级，你也是个诱饵。”飞雨脱口而出，“而且你的具体缺陷已经从蜂巢子宫那边要到了，根本和这个无关。”
他说完才“啊”了一声，并不很在意地看向两位部长：“反正这个新人诱饵明天起也要交给我带了，现在说也没问题吧。”
部长颔首，副部长闭眼。飞雨立刻转回身来：“你是F级，正常经历过出道战，应该在城郊了解过雷达模式和坐标吧？”
知道，886教的。
于安康点头，瞄了886一眼：当时886还用坐标弹击中了追逐他们三人的犀牛鸟，强行让那个病毒体的坐标也亮了起来。
“了解过就好说了。简单理解，你的缺陷就相当于是在病毒体的‘雷达模式’里亮了坐标——只要看到过你的拟饵，一定范围内的病毒体就能确定你的大致位置，例如在哪栋楼。”
飞雨说完，于安康直接愣住了。
旁边，886罕见地失态，非常响亮地呛了一声：“怪不得……”
她随即倾向飞雨发问：“‘一定范围’是多大范围？”
飞雨抬了下头顶的墨镜：“这个没有确切数据。不过，至少肯定超过半径五公里。”
886又呛了一口。
飞雨顺势捋了一把头发：“所以说……鮟鱇，你的性状缺陷和你说的事完全无关。”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每个人都在整理刚才这些话里的信息量。
于安康就在这个间隙里瞟了测谎仪一眼：它已经回归了安静的蓝色。
她的做法顺利起效了：从头到尾，于安康没有说半句假话，只是没把真话说全。这是很常见的“撒谎”方式。
但这么做，于安康的内心深处是清楚自己在撒谎的，也势必会出现与之相符的生理变化。
所以，于安康选择说出这个“重磅消息”的另一面——病毒体居然没有直接杀她，而是要感染她。
于安康发自内心地为此感到紧张，说这件事时，她的语调、呼吸、心率、汗水，甚至体内分泌的激素都不会说谎。
这种紧张也直接导致了于安康精神的高度集中：她完全投入进了自己预先设好的叙述逻辑，脑子完全聚焦在这么一件事上。某种意义上说，于安康先“骗”过了自己。
不管这个测谎仪的原理是什么，就算它能一边读心一边判断被测者是否心口不一，都肯定挑不出于安康的毛病。
而于安康的说法背后，还有最关键的一重考虑。
“怪不得你一个F级的新人，能从金羽手底下活命。”
圆桌对面，副部长情不自禁地发出了然的感叹。
——于安康能从这场遭遇战里活下来，本身就是不合常理的。
现在，她抛出的信息能完美给这一疑问解惑，相当于送上了一块缺在最显眼位置的拼图。
越是关心这场异常事件的人，就越无法抵抗这种“恍然大悟”的松爽。
这种松爽，这种“得到了真的、有用的、有价值的信息”的强烈满足感，足以让这场本就并非真格的讯问画上句号。
而这个信息并非编造。
“你提供的信息对我们反病毒部队有重大意义。”部长诚挚地对于安康说，“据我所知，你出蜂巢子宫之后，应该只活动了三个小时吧？我衷心想再说一次：你真的是个很有天赋的新人。”
部长随即做出总结：“鮟鱇为我们提供的信息进一步证明，这批病毒体极其特殊。十余年未见的新型病毒，很可能真的出现了！”
“昨天，3124年10月13日，是‘黑犀事件’真正的开始，是注定会载入史册的一天。”
“当然，我们——最先在城郊发现此事的八环二十三区CVU总部，将会负起责任结束这起事件。这就是为什么我召来了飞雨、黑寡妇、触须这三名优秀的三等勤员，包括触须点名要求的天才黑客狸花。”
说到这里，部长顿了一下，看向于安康。触须会意，解开了于安康手上测谎仪的束带。
“鮟鱇，你可以先随导游机器人回疗养间了。”部长对她和煦地微笑，“总部给你提供的疗养都是无偿的，等你痊愈，我们会按A级诱饵的标准培养你……”
“不。”
部长一瞬间露出了怀疑自己听错的表情。
但于安康确实坐在那里没动，直直地与她对视：
“如果你们真的想结束‘黑犀事件’，就不能不带上我。”
要冷静。尽管上了测谎仪，但这场讯问应该不是真格的。
想想看：这场讯问可是当着大财团理事会、联邦政府的两个高级代表的面进行的，CVU部长向高层传达“我们能做事、在做事而且会做事”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所以，部长才会选择用886和于安康来搞这场做作的“表演”。
886和于安康的“口供”，恰好是乍一听起来和事件息息相关、其实大概率毫无价值的东西，本质上只是走个流程。否则，于安康想不出这个部长不做“彩排”的理由。
偏巧于安康现在掌握的信息，好像还真有那么点重磅：
要是让财团和联邦的代表听说区总部放进来的与会人员可能是病毒体，那可真是场华丽丽的打脸。
虽然这么想，但于安康打心底里笑不出来，反而感受到了自己身上冷汗的微凉。
她现在身上这点冷汗尚在可以解释的范围内：毕竟作为新人猎手，于安康刚从蜂巢子宫毕业就卷进了这么大的事里，伤还没好全就要坐在大人物面前接受调查，紧张在情理之中。
但接下来怎么办？于安康能在交代过程里毫不动摇吗？
再者说……
赛博世界的测谎仪，是和于安康认知里的一样靠心率、汗水等表征做判断的吗？
“零捌-FcL-886……我就直接叫你狸花吧。”
部长的语调非常柔和，不管在测谎仪前坐着的人有多紧张，估计都会被这声音立竿见影地安抚下来。
“狸花。你能告诉我们，在你的女娲端口被屏蔽期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886神色平稳：“我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现端口被屏蔽的。偶然发现。”
“我是黑客，所以在发现异常后立刻设法突破了被强行封锁的房门，前去帮助正在与入侵者缠斗的角鮟鱇413。”
“但在我成功救下她之前，413意识到敌人能够操纵大楼的排除系统。为保障楼内居民的安全，她携敌跳窗，在近60层楼的高空威胁敌人不准轻举妄动，否则她将与之同归于尽。”
“利用她争取到的机会，我在2栋楼内寻找角度，意图用麻醉弹狙击敌人，尽可能一举剥夺对方引爆大楼的能力，但没有料到敌人会有排除系统的权限。”
“大楼爆炸之后，我只来得及就近切断所在片区的指令通路，保全自身。”
“等我赶到楼下时，413和敌人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她用附近管制品站的样品枪击毙了敌人，自己则重伤昏迷。”
经886这么一说，于安康那狼狈的遭遇战变得莫名英勇，搞得会上其他人时不时就看过来一眼。
于安康一边有点尴尬地听着，一边默默关注其他人的反应：
副部长显然听得很认真，最终自然地看向了于安康，始终冷硬的眼神稍见柔化。
三个勤员代表里，触须和黑寡妇一个古板得像机器人、一个满脸的兴致缺缺，只有飞雨有所反应，看向于安康的眼神里满是惊奇。
高层的两个代表都没什么反应。可能是因为“拨冗莅会”，来自财团的那个还侧头打了个哈欠。
部长的表情还是那么柔和：“所以，你没有和入侵者正面遇上过，是吗？”
“是的。”
886面前的测谎仪安静地闪着绿光。
“可以了，谢谢你的配合。”部长温和地说。
“顺便一提，狸花，我记得触须从一年多以前就希望你能正式入职CVU，进她的直属队伍工作了。这次看你的表现，也可以看出你确实是名技术扎实的天才黑客，在猎手之位蹉跎实在可惜。方便告诉我你有什么顾虑吗？”
于安康闻言一愣，想起886是靠自己一分一毛地还清了出生债，没有通过加入CVU免除。
她看向886。解开测谎仪的束带后，886摊了下手：“现在这样比较自由。”
“……你真的很有个性。”部长颔首，“不过，等这个环节结束后，希望你能继续留在会上。我和你的组长都有事和你商量。”
886看了触须一眼，触须照旧目不斜视。
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坐回了原本的位子上。
“鮟鱇。”部长这次干脆没报ID，直接用昵称叫了于安康。
见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于安康硬着头皮起身，坐到了测谎仪前。
“你的情况，我们都大体了解过了。我要先恭喜你从F级诱饵中脱颖而出，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你是个很有天赋的新人。”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于安康的指尖立刻不受控地跳了一下。
这是能轻飘飘说个“恭喜”的事吗？
没人察觉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部长仍在用她不疾不徐的语调发言：
“病毒体操纵勤员金羽袭击第五楼群一事，你是最直接的受害者与当事人。我们这次问话，主要就是希望你能为我们提供更多的信息。”
“你能告诉我们，在你的女娲端口被屏蔽期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来了。
于安康深吸一口气：“我确实有些事必须上报。有测谎仪在这里正好，请在座的各位务必相信我。”
“敌人是在我即将睡下的时候，从窗外进来的。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很奇怪……她明明带了枪，却没有直接对我发动攻击，而是蹑手蹑脚地试图向我靠近。”
此言一出，于安康注意到副部长明显顿了一下，眉头缓慢皱起。
这是正常的反应。通常而言，病毒体对诱饵只有强烈的杀念，当时远程接管着金羽的病毒体也不该例外才对。副部长在关注这一异常。
与她不同，部长看起来更关注那两名高层代表的反应。
“后面的事和886说得差不多。我在屋里和敌人缠斗了一会儿，就被逼跳楼了，是用齿锯吸在磁轨上，才吊住一命。”
“为了给886争取时间，我当时吊在磁轨上，和敌人说了几句话。但因为是在和病毒体胡扯，我又紧张，就没怎么过心……”
于安康停了一下，像在回忆，也像在组织语言。
“敌人当时问我，为什么会觉得她是病毒体。然后，她就开始用些难懂的话解释她对病毒体的定义——我记得她把病毒体的状态形容成是‘失序’。”
说到这里，于安康嫌恶般地皱眉，眼神不安地飘落到自己的手上，欲言又止似的停了一会儿。
“说完这些话之后，她又说……她想见证我会‘失序’成什么样。这之后，敌人就激活了两侧大楼的排除系统。我差点死了。”
于安康猛地抬头，脸上的后怕和困惑无一作伪：“那个病毒体不仅没有杀我，还有意在爆炸冲击波和下坠中保了我一命。我能活下来，就是因为对方对我不抱杀心。”
说到最后，于安康的音量不觉抬高，回荡在整间会议室内，就连财团和联邦的那两名代表都从她急促的语气里意识到严重性，情不自禁地正襟危坐了起来。
测谎仪亮了绿灯，但没人的注意力还留在这上面。
在于安康旁边，飞雨直接惊出了声：“你是说，金羽背后的那个病毒体可能想要感染你这个诱饵？”
于安康点头，看向他和自己的头发一样发着光的眼睛：“我当时只顾着庆幸自己没死，但现在想起来……”
她沉默了一下，用问询的目光看向二十三区CVU的正副两名部长：“这有可能是因为F级诱饵的性状缺陷吗？”
“当然不可能，再怎么是F级，你也是个诱饵。”飞雨脱口而出，“而且你的具体缺陷已经从蜂巢子宫那边要到了，根本和这个无关。”
他说完才“啊”了一声，并不很在意地看向两位部长：“反正这个新人诱饵明天起也要交给我带了，现在说也没问题吧。”
部长颔首，副部长闭眼。飞雨立刻转回身来：“你是F级，正常经历过出道战，应该在城郊了解过雷达模式和坐标吧？”
知道，886教的。
于安康点头，瞄了886一眼：当时886还用坐标弹击中了追逐他们三人的犀牛鸟，强行让那个病毒体的坐标也亮了起来。
“了解过就好说了。简单理解，你的缺陷就相当于是在病毒体的‘雷达模式’里亮了坐标——只要看到过你的拟饵，一定范围内的病毒体就能确定你的大致位置，例如在哪栋楼。”
飞雨说完，于安康直接愣住了。
旁边，886罕见地失态，非常响亮地呛了一声：“怪不得……”
她随即倾向飞雨发问：“‘一定范围’是多大范围？”
飞雨抬了下头顶的墨镜：“这个没有确切数据。不过，至少肯定超过半径五公里。”
886又呛了一口。
飞雨顺势捋了一把头发：“所以说……鮟鱇，你的性状缺陷和你说的事完全无关。”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每个人都在整理刚才这些话里的信息量。
于安康就在这个间隙里瞟了测谎仪一眼：它已经回归了安静的蓝色。
她的做法顺利起效了：从头到尾，于安康没有说半句假话，只是没把真话说全。这是很常见的“撒谎”方式。
但这么做，于安康的内心深处是清楚自己在撒谎的，也势必会出现与之相符的生理变化。
所以，于安康选择说出这个“重磅消息”的另一面——病毒体居然没有直接杀她，而是要感染她。
于安康发自内心地为此感到紧张，说这件事时，她的语调、呼吸、心率、汗水，甚至体内分泌的激素都不会说谎。
这种紧张也直接导致了于安康精神的高度集中：她完全投入进了自己预先设好的叙述逻辑，脑子完全聚焦在这么一件事上。某种意义上说，于安康先“骗”过了自己。
不管这个测谎仪的原理是什么，就算它能一边读心一边判断被测者是否心口不一，都肯定挑不出于安康的毛病。
而于安康的说法背后，还有最关键的一重考虑。
“怪不得你一个F级的新人，能从金羽手底下活命。”
圆桌对面，副部长情不自禁地发出了然的感叹。
——于安康能从这场遭遇战里活下来，本身就是不合常理的。
现在，她抛出的信息能完美给这一疑问解惑，相当于送上了一块缺在最显眼位置的拼图。
越是关心这场异常事件的人，就越无法抵抗这种“恍然大悟”的松爽。
这种松爽，这种“得到了真的、有用的、有价值的信息”的强烈满足感，足以让这场本就并非真格的讯问画上句号。
而这个信息并非编造。
“你提供的信息对我们反病毒部队有重大意义。”部长诚挚地对于安康说，“据我所知，你出蜂巢子宫之后，应该只活动了三个小时吧？我衷心想再说一次：你真的是个很有天赋的新人。”
部长随即做出总结：“鮟鱇为我们提供的信息进一步证明，这批病毒体极其特殊。十余年未见的新型病毒，很可能真的出现了！”
“昨天，3124年10月13日，是‘黑犀事件’真正的开始，是注定会载入史册的一天。”
“当然，我们——最先在城郊发现此事的八环二十三区CVU总部，将会负起责任结束这起事件。这就是为什么我召来了飞雨、黑寡妇、触须这三名优秀的三等勤员，包括触须点名要求的天才黑客狸花。”
说到这里，部长顿了一下，看向于安康。触须会意，解开了于安康手上测谎仪的束带。
“鮟鱇，你可以先随导游机器人回疗养间了。”部长对她和煦地微笑，“总部给你提供的疗养都是无偿的，等你痊愈，我们会按A级诱饵的标准培养你……”
“不。”
部长一瞬间露出了怀疑自己听错的表情。
但于安康确实坐在那里没动，直直地与她对视：
“如果你们真的想结束‘黑犀事件’，就不能不带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