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魔君前来,你们仔细些别叫什么人都混进来。”

    马车停在宫门附近,桑晚收回撑起车幔的手,下了车。

    “你们便是来自无极之境的那两位吧。”

    桑晚点头。

    刚刚在车上远远就瞧见宫门口站着一人。这人一头乌发垂在耳后,头顶的牡丹花开得红艳艳,身姿曼妙。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不曾想竟是男儿身。

    “拿着。”

    草方丢了两块玉牌到桑晚与郑夏云怀中,接着道:

    “这东西可收好了,进了这里可只认玉牌,不认人。”

    草方说话时尾音拉得细长,再配上他那柔得似水的嗓音,桑晚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并不反感。

    桑晚笑着说:“谢谢大人。”

    草方红唇微张:“我叫草方,你们唤我方姑姑便好。日后若不出意外,你们会一直跟着我做事。”

    草方围着两人走了一圈,这才停下垂眸看了眼腰间时漏,“时辰不早了,你们两个先跟我去上河殿。”

    *

    麟仪殿

    “听说你前段时间讨了个宝贝?”

    说话人一身血红长袍,腰间金线勾勒出瘦劲腰身。坐在檀木椅上,把玩着手中玉扇。

    庾荣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殿下,前些日子臣在魔域传送入口云风之境捡到了他。不曾想在无极之境又遇,便收到自己麾下。”

    “明日便是殿下生辰,到时带给殿下瞧一瞧。”

    “此人可听话?”

    “听的,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见庾荣面露犹豫,赤华浅笑一声,“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谨。”

    庾荣神色一松,“殿下,听闻冷宵殿下明日也要来。”

    冷宵自掌管魔灵渊起便将赤华分配到这等苦寒之地,此前都不见得来一次,这次来恐怕不止是为殿下庆生那般简单。

    庾荣跟在赤华身边多年,赤化心软不似冷宵殿下那般心狠残忍,日后定要吃亏。但也正因如此,庾荣才愿跟随赤华多年。

    赤华闻言神色自若,只将桌上酒水一饮而尽。

    “兄长难得在百忙中抽暇来参加我的生辰宴,自当是好好招待。”

    “闲来无事,随我去瞧瞧上河殿布置得如何。”

    “顺便,”赤华嘴角微扬,“将那只乱跑的小东西找回来。”

    *

    赤华因非纯魔血脉而无缘魔位,但也是魔王第九子。老魔王在世时对他尤为宠爱,虽如今物是人非但也怠慢不得。

    何况魔君冷宵明日到访,他们更加不能出错。

    上河殿内,人头攒动,井然有序。

    “方姑姑,这盆花放到哪里?”

    草方双手环在胸前,眉头微皱,“这盆花……放在红色柱子下面。”

    “对,往左面一点。”

    草方看着摆放对称的花盆,眉头松动,欢愉道:“小晚干的不错,今晚加餐。”

    “那我呢?”郑夏云用衣袖擦了把头上细汗,“我也要加餐。”

    她与桑晚共吃了一顿饭,统共就几片菜叶子熬成的粥,还咸的要死。

    勤勤恳恳劳作两个时辰,此刻郑夏云已经顾不得其他,咸就咸点吧。

    不然真饿死了,到时候她老爹定是不会寻她。

    草方浅浅笑着,“怎么这么贪吃?”

    郑夏云的嗓子眼下好似真卡了条死咸鱼,声音嘶哑难听得冒火。

    “我的好方姑姑,”夏云扯着草方衣袖摇了摇,“今晚可不可以不喝粥了?”

    “方大人在聊什么?”

    远处传来声音,众人望去。

    桑晚在人头中寻到熟悉身影,眸光瞬间亮起,原本迈出的腿再看到庾荣时收了回来。

    草方步履婀娜地走到庾荣面前,“我当是谁?”

    “什么风把我们庾大人吹来了?”

    庾荣退开一步,“是赤华殿下派臣前来监督你们工作,要务在身,没空和你胡闹。”

    “啧,”草方撩了撩耳边头发,“当谁稀罕。”

    殷时溯趁草方与庾荣闲谈,无声走到桑晚身边。

    “躲我?”

    耳边滚烫,桑晚垂眸,眼睫微颤,“没有。”

    少年旁若无人,倾身而上,衣角紧贴上她的,弯唇,“真的没有?”

    桑晚抬眸直直盯着他,听他说,

    “上回是我不好,吓着你了。”

    “不过这才几日不见,你倒是与我生分了许多。”

    语气有丝幽怨。

    殷时溯越贴越近,桑晚说话都磕巴起来。

    “没,没有吓到。”

    少年轻哼一声,退开身,“你要是躲我,我便将你我二人之事扬出去,说你冷落我。”

    “我哪有?”

    桑晚双眸睁大,心中忽觉不安,惊慌向四周看去。

    果不其然,郑夏云靠着柱子,似是探子般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这边,解读着她与殷时溯的一举一动;庾荣和草方不知何时停止谈话,二人相背而站,但也望向这边。

    殷时溯胸口受了力,笑着退开身。

    “方大人,刚刚帮你试过了,你这新收的姑娘力气大得很,”殷时溯揉着胸口,“想必是个干活的好手,方大人不如送我?”

    “送你?”

    草方在庾荣那边受了气刚好没处发,“你这是看上了?”

    殷时溯大方承认,“世人皆爱美,何况我本就是俗人。”

    郑夏云见桑晚捏紧衣袖,直愣愣地盯着少年宽厚的后背,思绪飘游。

    撑着柱子要被饿晕过去的郑夏云见状狠拍大腿,她就知道。

    “小晚这姑娘我也喜欢得紧,不如你换一个?”草方意有所指,看向某处。

    郑夏云忽觉头顶有片乌云,抬头就听草方说,“夏云姑娘生的也不错,就是能吃了些。”

    “……”

    草方见郑夏云满脸抗拒,来了兴趣:“何况跟着殷大人,吃香喝辣可比这里好受的多。”

    “……”

    “殷大人意下如何?”

    “不如何,”殷时溯语调淡淡的,好似再说一件寻常事,“前些日子我寻得了一药房,听闻此药房可让植灵起死回生,永葆生机。”

    草方触摸发鬓的指尖一顿,“什么药房这么厉害,我怎么没听说过?庾大人知道吗?”

    庾荣摇头,难得的好声好气道:“估计是时溯从外面带来的,当是什么新奇东西。”

    草方心下明了。

    魔域中试问谁人不知他将那朵牡丹花宝贵的紧,日日夜夜悉心照料。

    牡丹花虽如昔日那般开得艳丽,但他知道,牡丹花生气已绝。

    “看来我们殷大人对小晚甚是上心,就是不知这份上心可维持多久。”

    殷时溯:“这就不用方大人操心了。”

    草方浅笑一声,“此事应你。”

    “那人我今日便要带走。”

    桑晚惊呼,殷时溯最爱蹬鼻子上脸。

    “怎么,不行?”

    草方捏着手中药房,“倒是个急性子,”话落,提醒道:“她身子弱,你可悠着点。”

    手腕被挽起,桑晚愣了一下,身侧少年开口,“嗯?”

    “不是……现在就走?”

    “不然呢?”

    桑晚被人牵出一步,不忘将夏云叫上。见草方没意见,三人一同离去。

    看着跟在身后的郑夏云,殷时溯脸有些黑。

    草方:“庾荣,我这儿可是来了批新酒,许久不见不如喝杯再走?”

    “喝酒误事。”

    “你还真的是,临走都不肯赏我个面子。”草方苦笑。

    庾荣抬头看着天空,刚刚还万里无云的空中,此刻密布的乌云翻滚着,遮住半边天。

    “变天了。”

    庾荣语调平静缓慢,双眸中却映出惊涛骇浪。

    *

    这场雨来的猝不及防,还好几人赶在雨下大时进了殿里。

    殷时溯的住处虽与桑晚在胖婆子那儿一样简单素雅,但用的料子却是上成的。

    眼前的木桌便是用红杉木制成的,木质光滑,触及温润如玉。不似之前的粗木桌,稍不注意便会有木刺扎进皮肤中。

    “等着,我去给你们弄点吃食。”

    郑夏云瞧殷时溯出了门,这才扭头冲桑晚说,“晚晚,这回你可信我了吧。”

    桑晚不明所以:“什么?”

    “就开始和你说的,你这师兄是个滥情的种,有了妻子还这么三心二意。刚刚在方姑姑那儿,你不是没见。”

    郑夏云正经的学着殷时溯的腔调,“世人皆爱美,何况我本就是俗人。”

    瞧瞧,这不就是花心男吗?

    “晚晚,你可不能被他美色骗了去。”郑夏云捏着桑晚的手,眉头皱着,语重心长。

    桑晚脸色微红,逃避郑夏云的目光。

    如殷时溯所言,世人皆爱美,那她也是俗人。她欣赏殷时溯的容颜。

    不得不说,那般好看的人,就算是路人她都会忍不住去看,何况这人又时常在自己身侧。

    可耐不住郑夏云磨耳,桑晚只好硬着头皮违心道:“不会的。”

    郑夏云这才松了手,满意地捡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同时,殷时溯从外面回来,笑问:“什么不会的?”

    桑晚抿唇,无助地看向郑夏云。

    郑夏云接受信号,口中糕点未咽下,囫囵道:“我说,我若是将这些糕点都吃掉会不会被责骂。”

    殷时溯:“自是不会。姑娘既是桑晚的朋友那也是我殷时溯的朋友。区区糕点,姑娘若是喜欢我这里多的是。”

    “这是郑夏云,水南郑府的千金,和我一样是被抓来的。”桑晚介绍道。

    “夏云,这是我师兄殷时溯。”

    郑夏云笑眯眯地示好,接着埋头吃糕点。

    殷时溯挑眉:“郑姑娘倒是与我的一位旧相识有些像处。”

    郑夏云捏糕点的指尖一顿,抬眸,“哦?是吗?”

    殷时溯点头。

    “那你这旧相识还挺令你印象深刻的。”

    “……”

    殷时溯瞧了眼桑晚,“时间有些久,许是认错了。”

    郑夏云心底有些慌,“不是说准备了吃食吗?”

    “再过片刻便好。”

    郑夏云擦了擦嘴,起身,“刚好,我出去溜溜食,给剩下的饭菜腾个地方。”

    郑夏云匆匆出了屋子,这才浑身一松。

    “脸怎么这么红?冻着了?”

    温凉的指骨触及皮肤,桑晚激灵一瞬,垂眸,扯谎,“不知道。”

    殷时溯眉头微蹙。

    走时草方说过,桑晚身子弱,想来是刚刚外面下雨,风吹得厉害了些。

    门窗重新被关好,殷时溯走到人身边,“哪里不舒服?”

    桑晚摇头,怕人胡乱猜测,扯话,“你刚刚说夏云像你的旧相识。”

    她知道殷时溯天赋异禀,过目不忘。怎会认错,定是有其他原因。

    “我没有对她印象深刻。”殷时溯捏了捏桑晚指尖,“真的。”

    殷时溯以为桑晚误会了,怕她像此前那般疏离,急着解释,“我也没那么多旧相识。”

    “唯与你相识。”

    桑晚指尖被他捏得酥麻,“我知道。”

    “你不必解释。”

    殷时溯勾起唇,“这么信我?”

    “嗯。”

    毕竟她现在除了夏云便只剩他了。

    来这里这么久也未寻到小白的一点消息,不知道小白现在怎么样了。是她没保护好小白。

    殷时溯见少女一会儿失落,一会儿惆怅。只当她对此事还挂怀。

    “瞧,这是什么?”

    桑晚盯着殷时溯掌心的木雕,双眼放光,“你做的?”

    “嗯。喜欢吗?”

    “喜欢。”

    兔子木雕小小的,鸡蛋大小。周身被打磨的光滑润泽,可爱极了。

    “送我的?”

    “不然呢?”

    “你当做了很久吧?”

    桑晚爱不释手,摸摸兔子耳朵,摸摸兔子尾巴。

    “这东西好做的很,你若喜欢,我日后多做些。”

    殷时溯见桑晚模样喜欢的紧,心头也被抹了蜜般甜。

    想当初他磨木棒时便想给她做一个玩,奈何时间不够,不然他定多做些出来。

    “谢谢你,时溯。”

    时溯。

    殷时溯嘴角弧度加深,“你唤我什么?”

    “殷时溯。”

    “分明是时溯,桑晚,说谎可不好。”

    殷时溯夺过桑晚手中兔子木雕,嘱咐道:

    “兔兔,我们不跟说谎的人做朋友。”

    “还给我,你都送给我了。”

    桑晚气鼓鼓起身去夺。

    可比不过殷时溯人高手长,处处落下风,心中气急,踩着凳子朝他手中扑过去。

    谁知殷时溯闪身,害她直直跌进他怀中。

    呼吸纠缠不清,腰间被苍劲的手臂紧紧地揽着。

    桑晚有些无措。

    殷时溯目光灼灼地盯着桑晚的眼睛,随后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唇,喉结滚动。

    “桑晚。”

    桑晚双手撑着他的肩,莫名心跳如鼓。

    “别动。”

    少年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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