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楼是晋州颇有名气的酒楼,莺歌燕舞好不热闹。待他们这地方,张笙处还在那美人作伴潇洒快活,喝得那叫一个烂醉如泥。杨舒青看见这幅景象只觉惊恐——她只见张笙处,却不见茂儿。

    她二话不说冲了进去,旁边的美人被她挤倒在一旁也不管,桌子上的饭菜被她扫落在地她更是不顾。她抓着张笙处的领口,发出急迫又带有一丝希望的嘶吼:“茂儿呢?我问你茂儿呢!”

    张笙处醉得不省人事,哪里还知道眼前人是自己的糟糠之妻,嘴里胡乱说着,喝啊,喝之类的话。

    朝夕相处十来年的丈夫这副模样让她心底的恨意竟像抽丝一般消弭,她发颤的牙齿也停下了,变成了紧咬的牙根,眼中冲天的愤怒如冰雪消融,化而为无神的漠意,如不是需他一张嘴言说茂儿的下落。她不愿自己的鼻息仍存漫天的酒气。

    舒青不再与他多言,转而回头向寻真吐露:“我要把他绑回去。”

    “我这就找绳子。”寻真认真地点了点头。

    另一头,萧臻董方二人在翠玉楼问了一圈,大家都说,这个姓张的在翠玉楼住了有一段时间了,从没见他身边带着孩子。

    一夜之间,杨舒青的眼窝好似就陷进去了,眼神木刻似的,就连脸也瘦削不少。

    这个夜里,寻真陪着失神的舒青看了一晚上的月亮,而萧董二人则在外又奔波了一番,终究无甚收获。

    又一个天亮时,离早点铺不远的地方站着两个男子,只听他们其中一人说道:“公子,我给你找点东西吃去,你看你脚都站不稳了。”

    另一个人则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扯着略显苍白的双唇笑道:“行了啊,想吃东西便直说,我看是你站不稳。

    “对对对,我站不稳我站不稳”,他脸上谄媚的欢颜都快收不住了,“那咱就走着吧!”

    就这样,萧臻和董方坐在卯时的早点铺里,蒸饼、枣糕和粟米粥陆陆续续摆上桌来。

    “这枣糕真香,公子你看里边儿还有枣泥呢,比我们在宫……”董方这话被萧臻一记眼神扫过堵住了,“呵呵,在龚……老板那里吃的好吃,嘿嘿。”

    老板一听这话擀面的手都来劲了,不由得吹嘘起来:“那是,咱这可是老店了。”

    这枣糕松软不失弹牙,热腾腾的枣香沁人心脾,枣泥香甜却不腻人。萧臻一个下肚便好老板再上一个。

    老板笑嘻嘻端着过来了,“嚯,这位小哥看着不像有这等食量的,能吃是福、能吃是福啊!”

    董方咽下一口肉馅儿饼:“老板您不知道,我家公子不是食量大,就是从小好枣糕这一口。”

    老板这会儿已经又把一屉包子送进蒸笼,亮着眼睛开起了玩笑:“哟,那看来爱吃枣糕的都生出一副俊俏模样啊。”

    他们刚想问老板此话怎讲,老板已经眉飞色舞起来:“前几天也有个俊俏可爱的小娃娃,别的不吃就吃枣糕……”

    “哟,老板记性真好,您这铺子一天也少说也百来号人吧,谁吃什么都能记得住呀。”萧臻抬眼道。

    老板可没有这样的好记性,不过是模样生得好的过目也难忘了。那小娃娃唇红齿白,浓眉大眼,还听话得很,可是少见。

    写可把董方说精神了,放下碗筷便急切问道:“那娃娃可有人带着!”

    萧臻见他神情激动,不动声色地以手背点了他两下。他这才拿起筷子笑嘻嘻的,一副痞子样调侃:“娃娃长得俊,当娘的肯定也差不了,是不老板。”

    “那是的,差不了,不过啊……不是娘,是当爹的带着呢,父子俩鼻子嘴巴像的嘞,连耳朵下边儿也都有颗黑痣。”

    正吃着早点的两人相视一眼,若无其事得吃罢便将这个消息带回来了——至少到晋州时茂儿还在他爹身边。

    可是现在娃娃不见了,却张笙处却在翠玉楼每日流水一样用度。

    董方在舒青听不见的地方偷偷对萧臻说“公子,那张笙处挺不是个东西的,你说……他不会真把茂儿卖了换钱吧。”

    萧臻面色凝重,现在看来不是没有可能。

    他们主仆二人来到柴房,董方一桶冷水奋力泼在被五花大绑的张笙处身上,说道:

    “该醒了吧,说说,茂儿呢?”

    舒青听到动静也到了柴房,抓着他的肩膀,熬鹰似的眼睛狠盯着他。

    “你带着茂儿到这里来我知道,如今你在这儿,茂儿在哪儿?”

    张笙处带着酒气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

    “你这个婆娘别管了,我把茂儿送去了好地方,能读书能享福的好地方!”

    萧臻上前给了他一巴掌:“放肆。贩卖人口是重罪,你可是知法犯法?”

    他身形高挺面带威容,又身着贵服。

    张笙处见状不敢反抗,面上不耐烦的神态如秋风扫落叶般不留痕迹,改换一副谄媚讨好的面容。

    “大爷,这位大爷我可真不是啊,冤枉啊。”

    “小人怎么敢贩卖人口,这……小人自己的儿子,哪儿舍得卖呀。”

    萧臻不愿听他多说:“既然如此,那么孩子究竟在哪里。”

    他不怒自威,张笙处明显声音小了。

    “茂儿……茂儿去了好地方……”

    萧臻弯下腰,目不转睛冷冷盯着他,仿佛要将他剜下肉来,一字一句地道:“我问你,好地方,是什么地方?”

    张笙处也是个不顶事的,还没怎么样就软了脚了。

    “我……小人不知道啊!他只说是好地方,能读书、能享福的地方。”

    “我……我一想,茂儿要是去了好地方,那我这爹也不白当啊,也算是……给了茂儿好前途了!是吧大爷,大爷你看我这个爹当得不容易啊!”

    杨舒青忍无可忍,脆生的巴掌甩在他脸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什么享福的地方,该不是儿子被人带去了哪里你都不知道吧!”

    那张口闭口自己不容易的爹默不作声。

    萧臻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你刚才说的他是谁?”

    张笙处吞吞吐吐:“这……这我不能说。”这时董方不知何时已从门外又提了桶水来,大臂一抡奋力泼向他,可谓一气呵成。

    迎面而来的水如流动的面罩紧紧箍着他,待到庭院里的鸟儿从一棵树飞至另一个棵树,他才张开满是酒气的嘴大口吸着。

    “说话!”舒青的话随着又一记巴掌声响起。

    他喘着气,将水吸进鼻中、呛入嘴里,一时间鼻涕口水往外倒,含糊又间断地蹦出几个词:“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大家……咳咳,都叫他面老爷。”

    原来那天吃过了早点,便在桥边遇着了一个自称面老爷的人,那人看茂儿长得俊俏说他肯定能成大事。

    当爹的听人夸儿子自然洋洋得意,自己的儿子肯定是差不了的。便信了那人带着茂儿去好地方的鬼话。

    “他说你就肯了?”舒青实在听不下去。

    张笙处也急了:“你懂什么,那面老爷穿金戴银举止看起来也是个文化人,你个没用的妇人知道什么?要是你,连结交面老爷的机会都没有!”

    听了他的话舒青心口有如井口覆巢般堵得慌,就要晕过去了,寻真忙扶她去休息,牙缝里挤出了一句“无耻”。

    一问他那位所谓面老爷在何哪,他却只是摇头。想来也是,钱都到手了,哪还在乎儿子去哪了。

    张笙处是缉拿归案了,可是茂儿却不见了踪影。

    最重要的是,这个面老爷奇怪的很。

    ………………………………………………

    而另一头吕庭和冯贺在建洪村寻寻觅觅,偏偏村民的嘴硬是撬不开。

    分明看他们神情诡异的样子就是知道点什么,可就是没人愿意张口。

    冯贺有些着急:“大人,这可怎么办啊,从没遇过这样的事,查都无处查起。”

    吕庭也仔细想了。

    村里头有死尸,素来是很轰动的事,街头巷尾定是要有人议论的,但建洪村无人谈起,众人仿佛默契地纷纷闭口,这是一怪。

    官府办案,无关的百姓淳朴良善,一向是有问必答,而建洪村却人人噤若寒蝉,这是二怪。

    “既然他们不愿意说,那我们就找证据吧。证据面前,自然不必多言。”吕庭铁了心要查。

    之前寻真据死尸的脑后伤已判断出此人应是被钝器所伤。吕庭又仔细查看了此处伤口的形状大小和凹陷程度,伤口处的头骨已然碎裂,且并非多次击打,竟是一击致命。

    若是普通的花瓶、酒缸之类,伤口恐怕不会有这种程度的凹陷,这个凶器使用起来定然是威力十足的,并且大小应该……。

    她审视着伤口的受力之面,手上随创面比划着——应该只有石榴一般大。

    而要达到如此威力,这物件还需得能够借力,应当……是有个长柄,能够挥舞的。

    这不像是日常所见之物啊,那么……会是什么呢?有着长柄的钝器

    总之,虽不大,确是需得有些分量的。

    吕庭盯着伤口比比划划,念念有词:“钝器、武器……锤子?小了些”,灵光一闪,“锤子……金瓜锤?”

    “金瓜锤。”冯贺听到了,自己也开始比比划划,好像还真是,被金瓜锤所击,非死即重伤。

    冯贺眼中露出些喜色,终于是找到一点查案的方向,不过转眼又犹豫了:“大人,金瓜锤是武官和侍卫才用的,这……咱怎么查。”

    “怎么查,硬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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