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叔斐站在秋千下仰头看着,二楼廊上喜鹊翻飞,他觉得颇为无趣。

    谁能想到,那丫头见了哥哥涕泗横流,崔麟手忙脚乱,他本来在中间还想打个圆场,安慰几句。谁知道崔麟竟以“与妹妹多年未见,想单独呆一会”为由将他赶出来了。

    他是没想过他也有多余的时候。

    说是多年未见,准确说来应是崔狸自记事起就没见过这哥哥,兄妹二人分开逃亡,玉离京送至怀州,成了富家少爷;玉离笙由甘田莲隐姓埋名带大,在她十五岁时送进宫里。

    今日,崔麟将她的身世和盘托出,那丫头不断地看向他,想要从他脸上得到验证。

    崔麟每说一句,他便点头,崔狸还是半信半疑,直到崔麟将身上的文身给她看过了,她这才相信,便哭得情难自抑。

    这个时候段叔斐就像个外人,插不进嘴去。

    崔麟拥着妹妹,语声温柔至极:“莫哭,莫哭,哥哥带你回家。”

    崔狸在他怀里抽噎难言,不断点头。

    段叔斐心道:还没问过我同不同意呢。

    由于他一再捣乱,崔麟实在忍不住,便礼貌又强硬地请他出去了。

    张海蟾站在院子角落,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鬼鬼祟祟,有什么快说!”

    “殿下,奴才是想问,这客怎么待?”

    以崔麟云水族太子的身份,国宴自然也使得,就算他此时隐藏了身份,那也不可等闲视之。

    “在思正殿翠微楼摆宴。”

    ……

    “怎么还不去。”

    “这是不是太敷衍了,毕竟他……。”段叔斐看过去,张海蟾浑身一紧,忙不迭道:“奴才多嘴,这就去安排。”

    至晚,说是摆宴,也不过三人。

    太子今日倒不算小气,一张大圆桌子摆放得满满当当,只是崔家巨富,如何将这些看在眼里。

    见妹妹对着菜品频频惊奇,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便老大不受用。

    堂堂西唐王朝,就是这么待媳妇儿的?

    崔麟不知,太子极其自律,要是他自己吃饭,只怕四菜一汤也就够了。自从搬来杜若宫后,因为崔狸嘴馋,菜品便添了许多。

    崔麟将身边锦盒递过去:“不知道妹妹喜欢什么,便随意拣了些东西,看喜不喜欢。”

    崔狸接过,打开盒子,却是一张彩笺。却是一张礼单。

    “随氏珠一颗,蜀锦山庄一座,温泉别院一座,灵凤髓二十株,回春丸三十盒,海东珠十斛……”

    段叔斐不禁苦笑:这哪里是见面礼,这简直是公主回朝。

    “这下子我成了有钱人了?”

    “嗯,相当有钱。”

    “比你还有钱吗?”

    “我很穷的。”段叔斐诚恳道。

    “哥哥,这些真的都给我?”

    “骗你做甚,等你回乡,还有更好的,这些不值一提。”

    “太好了,我要把姨娘也接过去,让她也见见世面,还要给她请最好的大夫——殿下,我可不可以?”

    崔麟看向段叔斐,段叔斐道:“可以,交给我好了。”

    “我要出宫去看她,也要把哥哥带过去看她。”

    崔麟道:“我这次进宫,与殿下有要事相商,只怕不得功夫。”

    崔狸神色黯了下来,段叔斐道:“来日方长,我着太医去看她,一定治好她便是。如今外面正乱着,不好随意出宫。”

    崔狸捧着脸,不太情愿道:“好吧。”

    段叔斐举杯:“庆贺你们兄妹重逢。”

    崔狸见了哥哥,心情大好,难免多喝了几杯,却不胜酒力,歪斜趴在桌子上。

    段叔斐很自然地起身抱她,崔麟却赶在前面:“交给我吧。”

    段叔斐的手停在空中,见崔麟不由分说抱起崔狸,转身到内室。

    段叔斐坐了下来,不是滋味地自饮了一杯。

    崔麟出来后仍坐下:“人还没找到?”

    段叔斐摇头。

    “陛下那边也无动静?”

    “没有。”

    “怪了,这封信虽然不是你写的,但杨宽是你的人,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与你有关。她既然有你的把柄,为何没有动静?要说她现在还不知道沈家出事,我无论如何都不信。”

    “我也不信。”

    “或者说……陛下已经收到了信,却不敢打草惊蛇?”

    段叔斐深深地看了崔麟一眼。

    两年的时间,太子大权在握,又有崔家这样的顶级世家支持,皇帝想动他,的确该掂量几分。

    可是,这毕竟是……谋反!

    天子就这么胆怯?

    要么书信还在沈疏手上,要么如崔麟所言,皇帝收了信却按下不动,无论是哪一种,都随时酿成大祸。

    “你打算怎么做?”

    “崔兄以为呢?”

    “要是找到人,那便好办;找不到人,除了等,又有什么法子?我在明,敌在暗。”

    “说的是。”

    “兵行险招,殿下若想要起事,我崔氏奉陪就是。”

    “未到时机。”

    “殿下……若顾念父子亲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私怨如何能大过国事?崔某只盼云水族有复国的那一天,别的,可以不必追究到底。”

    段叔斐见崔麟次数不多,听了这番话不禁大为震动:“请崔兄信我,我与你目标一致!”

    崔麟甚感快慰,举了举杯。

    “我说未到时机,并非是我有意偏私,如今西唐旱情正紧,我毕竟生长于斯,实在丢不开手去。”

    “我明白。云水族若是想复仇,眼下固然是个机会,可是云水族人世代不喜纷争,所求不过一方水土,一个家园而已。且皇后在世之时两国交好,若不是黑梁族以矿脉从中挑拨,又怎么会落到今日境地?”

    “崔兄放心,等中原稍安,我便同你兄妹二人一同回云水族去,为我母后终身守护矿脉。”

    崔麟道:“我知道殿下一定会继承皇后遗志。”

    夜渐深重,段季旻所在的愚正殿里依旧冷清。

    这场戏,唱的可真是寂寞啊。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人知道剧情。

    哦,还有那丫头,她不是说过:“杀了也不是不可以”?

    有意思。

    段季旻决定去找她玩玩。

    崔狸中间醒来,太子仍跟崔麟谈话。

    太子在崔麟面前不好表现得太随意,见她醒来,便叫人送她去杜若宫。

    喝了醒酒汤,又沐浴更衣,崔狸倒睡不着了。

    有哥哥了。崔狸拥着被子,心里不停地重复这句话,真是不可言说的快活。

    虽说姨娘也疼她,可是,她心里也清楚,她并非真的姨娘,不过是受人所托照顾她一阵子罢了。

    姨娘总说,你的哥哥自会来找你,你只管等着。其他的,最好不要知道,说漏了嘴反而危险。

    她便稀里糊涂地度日,不知想过多少次哥哥的模样,今日一见,原来哥哥这般好看!

    而且,她可是公主,她的家乡是南边的云水族,与海相依。

    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呢!

    顷刻间她便拥有了一切,再也不是那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

    太子的确对她很好,可是不同的,这皇宫毕竟不是她自己的家。

    而且,她也不姓崔,崔是中原的姓氏,她姓玉。

    玉离笙才是她的大名,玉离笙……这个名字为何听着这么耳熟?

    猛然间她想起,那日去长宁宫的时候,殿下说,他的心上人是……玉离笙!

    原来殿下那日便向她表白心迹!玉离笙……殿下的心上人是玉离笙啊!

    崔狸无声地笑了,笑得很开心。

    “想什么在这傻笑?”

    是殿下,他掀开珠帘走了进来,一室朗月清风。

    已经三更天了,他竟然来了。

    “殿下,”玉离笙赤脚从从床上跳下来。“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拿我的衣服。”

    段叔斐四处看了看,视线略过他的衣物,语气故意放得随意:“今日见到哥哥,便这么高兴?”

    “有哥哥自然高兴了,不过,还有件更高兴的事!”

    “哦?”段叔斐大感意外,“说来听听。”

    崔狸走近他,踮起脚尖便要对他耳语。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习惯,明明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却偏喜欢耳语。

    不过段叔斐也习惯了,自然而然地低头迁就她。

    视线落在她那双小巧莹润的脚上,不禁心神一荡。

    等崔狸在他耳边说出那句话时,他那双好看的眸子震动,似有些不敢相信。

    随之而来的便是狂喜!

    崔狸在他耳边轻言:“阿笙心悦殿下!”

    段叔斐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他伸手抱着崔狸,将他一双玉足放在自己的脚上,崔狸在他怀里仰头:“殿下呢?”

    段叔斐故意道:“阿笙是谁?”

    “你故意的,你早就知道了。”

    “我怎么会知道。”

    “那次你在长宁宫明明说过。”

    “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心上人是……玉,玉离笙。”

    崔狸害羞起来,便在他胸口画圈。

    段叔斐似笑非笑地看着崔狸。

    “你是故意叫我说出来的,你这个坏人。”

    “我随口一句,你便一直记得?”

    崔狸脸色变了变,随口?

    “你……”

    “我记得上次我们一起去长宁宫,也有些日子了吧,你还记着呢。我心上人是谁,对你有那么重要吗?”

    崔狸有些懵了,但还是认真答道:“……重要。”

    “为何?”

    “我……我不知道。”

    “做太子妃还不满足吗?还要本宫的心意?”

    崔狸向来没心没肺,他一定要搞明白了,搞确定了才行。

    “你真的是……随口说的?”

    段叔斐不置可否。

    崔狸想要从他怀里挣出来,段叔斐却扣得更紧:“你还没回答呢!你要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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