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沈知白越难以抑制,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在这历史的长河之中,要么成为历史,要么见证历史。

    而她,沈知白,能走到这一步,就注定是要青史留名的。

    既如此,何不放手一搏?

    “噼里啪啦——”

    “探花郎回村啦!”

    “快,通知各家,流水席摆起来!”

    火红的爆竹炸了满地,江家村热闹非凡。

    今日江御回村,正好赶上牌楼建好,石碑落成,大家伙热情高涨。

    连县衙中都有请假前往的。

    这其中就有戚牢头和李巡检。

    是的,李觅成功抓住机会登上了梦寐以求的巡检之位。

    在上一任巡检,因为自家外甥之事受到牵连时,他抱住了新任县令的大腿,成功上位。

    说到底,还得感谢江御,若不是他翻案,怎会带出周巡检徇私?

    只是彼时也没有想到,这短短三年时间,江御能以十四之龄,从一介白身成功考取功名。

    这是多少读书人,穷尽半生,都无法办到之事。

    早知今日,当初怎么也该帮上一把,只是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只怪自己看走了眼。

    “恭喜恭喜,江老弟这是一飞冲天了。”戚牢头老远看见江御就打趣儿。

    “哪里哪里,”江御笑意直达眼底:“当初要不是你多有照拂,哪来江某的今日?”

    李觅看在眼里,却插不上话,这就是亲疏有别。

    谁知下一刻,江御就回过头来招呼他。

    “还没恭喜李大哥,荣升巡检之位,这样,你们有职务在身,不好擅离,待我择日去县里找二位,咱们在好生叙叙旧。”

    “御哥儿,吉时已到!”

    “就来!恕在下不能奉陪,实在抱歉。”江御拱了拱手:“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忙你的去吧,亏不着咱们,去吧。”戚牢头打了个圆场。

    袖子一紧,他回过头去。

    “哎,老戚,你说,这么个好孩子,咱家侄女儿怎么样?”

    他家夫人今日也跟着来了,看着这偏偏少年郎,打起了歪主意。

    戚牢头瞪大眼睛,一把捂住自家夫人的嘴。

    “打住打住,乘早歇了这心思,这不是咱们能肖想的。”

    他夫人平日里是一贯强势的,一把拂开他的手。

    “怎的不行了?小妮儿如今不过十二岁,正好送他家中,培养培养感情,大一些就好直接娶进门。”

    李觅接收到老戚可怜巴巴的求助目光,同僚这些年也不好见死不救。

    “咳咳,嫂子别气,连你都知道他的好,那别人能不知道吗?这么年少的探花,怕是连郡主也算是能娶的,何必上赶着找不痛快?”

    戚牢头连忙接话:“可不是吗,平白消耗了情分,吃力不讨好。”

    “哼!”

    他家夫人大概知道是自己肖想了,可又拉不下脸,气呼呼的走了。

    “吉时已到!开祠堂!”

    一束阳光从门内透出,破旧的祠堂经过翻新,重新焕发出荣光。

    祠堂内,整齐地摆放着三牲、水果、糕点等一应祭品,比清明祭祖来得更加隆重。

    族中每一户各派一位男丁,参加今日的祭祀,大家有序的候在门外。

    江御一人站在最前面的石阶之上。

    族长江志昌站在牌位前,取了三只香点燃。

    “拜!”

    江御屈膝跪下,恭敬的跪伏在地,身后的族人也齐齐跪下。

    “再拜!”

    “三拜,起!新科进士江御,回乡祭祖,叩请满门祖宗!”

    “进!”

    磕完头,江御第一个走进祠堂,接过族长点好的香,稳稳的插到香炉中。

    而后拿起祭台上的酒壶,斟了满满一杯酒。

    “江家列祖列宗在上,今不肖子孙江御,幸得祖宗庇佑,高中二甲,得封进士出身,此乃家族之幸事。

    男儿在世当建不世之功,立不朽之业。

    敬上此酒,望祖宗恩泽德披子孙,护佑江氏一族繁荣昌盛,子孙贤良,保佑江御青史留名!”

    江御将手中的酒杯举至胸口,缓缓地将杯口倾斜,酒液顺着杯口滴落在地。

    在青石上溅起朵朵酒花。

    江御看着透进来的阳光,微微有些出神,这个时间,也不知沈知白那边怎么样了?

    可有实现她当初为天下女子,披荆斩棘的豪言壮志?

    真期待回朝时,能与她共事。

    ——

    朝堂之上剑拔弩张。

    “荒唐!普天之下,何曾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抛头露面,寇大人真是生的一个好女儿,不严加管束也就罢了,怎么还让她参试为官?!”

    “女子就该生长在后宅,执掌中馈,养育子女,代夫尽孝!

    若天下女子皆抛弃本职,还不乱了套了?”一个老大人气的七窍生烟。

    是的,称病月余的寇准,在这风口浪尖上上朝了。

    “大人别气,太祖立下规矩,既准许女子参试,那么自有他的道理。”

    寇准幽幽叹了口气:“没办法,谁让知白这么优秀呢?”

    “你、你你!!”那老臣眼看着都快厥过去了。

    吕蒙正头垂得更低,恨不得原地消失。

    早知道就该出门让车给撞了,躺他十天半个月的,也好过在这被众臣的眼刀凌迟。

    唉,怎么能怪他呢?

    因为接到陛下明示,所以这次考试的难度空前。

    导致一百八十多名参试者,考到最后,仅仅通过了十二人,其余的全被打回去了。

    这还是考官手下留情的结果,要都按那沈知白的难度来考,估计能留下来的不到五个。

    这十不存一的通过率是历年都没有过的,毕竟童子科并不是常设科目。

    考不考全看圣上,错过这一次,谁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童子科最大参试年龄不德超过十五岁,大部分人估计是等不到下一次了。

    ——这其中不乏在场这些大臣的儿子、弟子、侄子、外甥等等。

    那能不恨吗?梁子结大了!

    吕蒙正打定主意要装鹌鹑。

    那边的寇准却好像生怕天下不乱一般,死命的火上浇油。

    “都走到这一步了,总不好再叫学生们重考吧?我家女儿是不怕的,就不知道其余考生怕不怕?”

    “万一下次所录之人更少,那就不美了。”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更是显摆!

    可也不得不让人深思,如果再来一次,真的就能考上吗?

    不一定,只要这姑娘还考,估计还是考不上。

    文官们闹得不可开交,武将们在一旁冷眼旁观。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巴不得这群文官们打一架才好。

    那样才热闹嘛。

    皇帝看他们吵来吵去,也没个定数。

    “陛下不可动摇我朝根本啊,陛下!”老臣悲切的高喊。

    当朝宰相赵普忽然出列跪下。

    “不可开了这先河,恐遭后世千夫所指,还请陛下三思!”

    赵普是北宋的开国功臣,三次担任宰相之职,在朝中影响深远。

    四分之三的文臣跟着跪下。

    “请陛下三思!”

    赵炅本来就不坚定的立场更加动摇了。

    可允许应试的话也是自己放出去的,金口玉言,也不好反悔。

    这可真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

    “呵,”寇准轻笑一声:“这是干嘛?结党营私,还是逼临君上?”

    此话一出,大殿中落针可闻。

    这两个罪名可没有一个好相与,弄不好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赵普却不为所动:“臣并无此意,望陛下三思。”

    赵炅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朕以为,一介女流,这样小的年岁,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

    “太祖又并未禁止女子参试,一切等朕召见之后在下定论不迟。”

    于是,己丑年这一科的童子殿试,格外引人注目,就如今科春闱一般。

    “干!”

    醉仙楼中,李斌一言不发的喝着闷酒,张青和姚宗嗣二人在一旁作陪。

    也不知他是怎么了,自打回了京都,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一般,半句话也没有。

    “听说了吗?今科童子试还有个女才子,才十二勒,据说和探花一样,出自睢阳书院,都是年少有为啊!”

    隔壁桌说起最近的趣事。

    “可不得了,大臣么为她可都吵翻了天,啧啧啧。”

    喝的醉醺醺的李斌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的站起身,举起酒杯就摔。

    “呸!什么年少有为,明明我才是少年英才!”

    这疯癫的举动,引来了不少目光。

    “噗——哈哈哈!

    就他?这把年纪了,青年还差不多,怎么好意思的?”

    “哎哎哎,喝你的,管他做甚?一个醉鬼罢了。”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喝高了。”姚宗嗣忙着道歉,又给店家赔了钱。

    两人压着李斌去了他落脚的地方,又给他灌了醒酒汤才了事。

    灯也没点,两人借着月光在院子里聊天。

    “李兄估计也是郁结于心,等过段时间,你开导开导他。”张青嘱咐。

    “这话说得,你又怎么了?”姚宗嗣有些不解。

    几月前他们三指天为誓,拜了把子结为异性兄弟。

    李斌科举不中,受到打击一蹶不振。

    做弟兄的自然应当多加看护,怎么张青这话听这,像是另有打算?

    张青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不瞒你说,在下准备去投军了。”

    “这诺大的开封府,哪里是我等小民的容身之所?大丈夫在世,当有一番作为。”

    “我又不像你俩,打小就不是快读书的料,总要另谋出路嘛。”

    一句接一句,砸的姚宗嗣晕头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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