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车门的姿势有多潇洒,走在浓密行道树下的心情就有多凌乱。

    风吹着树叶窸窣作响,潮湿的初夏气息里裹杂着蔷薇花的香甜,草地里青蛙和虫子呱呱唧唧叫成一片。

    夏意绵越走越慢,最后拖拖拉拉在车灯快要照不到的边缘停下。

    打车软件显示距离最近的车辆需要十五分钟才能到。

    夏意绵站在一根路灯下等车,眼角余光时不时朝许有定的方向扫一下。

    车灯强光刺眼,夏意绵只能大概确定许有定仍坐在车里。

    还算人性尚存,没有一脚油门跑个没影。

    手机进来电话,夏意绵接起,还没说话,对方先声夺人。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这边前面好像出了几起交通事故堵住了,可能要麻烦你等久一点。”

    夏意绵无语望天,“要多久?”

    “我也不确定啊,你听听这堵的。”电话那头一片鸣笛声,“要不然你取消订单让系统重新在附近给你派车,等我过去估计天都亮了。”

    夏意绵坚持等了五分钟,地图上那台车一步都没挪,她无奈取消订单。

    车灯强烈的白光此刻好似全部化成一道道轻巧的弧线,像蚂蚁爬满她全身——许有定指不定笑成什么样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夏意绵一气之下往前走了十几米,直接走出车灯照射范围,点开地图查看最近的公共交通。

    “轰——轰——”

    “喔——喔——”

    伴随一阵阵响彻夜空的“突突”“轰轰”声和嬉笑哟呵声,一道强光突然从远处飞速驶来,越过夏意绵后骤然刹停。

    “艹,光头你谋杀啊!”

    “尼玛的——”

    摩托车上坐着三个烫黄头发的年轻人,身上穿着工作厂服,手里抓着工作帽,嘴里叨着烟,因为摩托车急刹,后座两个人前仰后翻骂骂咧咧。

    “小姐姐,你是在等我吗?”骑车的那位不顾同伴的臭骂,把车退回到夏意绵跟前,嬉皮笑脸的,油门拧得“轰隆隆”震天响。

    他这话一问出来,另外两个开始起哄架秧,“哟,光头你眼光不错啊,小姐姐身材这么好,比你那个排骨精强了不止一百倍啊!小姐姐,一起吧,我们光头哥哥带你去happy!”

    “是吧,走吧,来来,我们挤挤还能坐!”

    “来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夏意绵一颗心抖得扑簌簌的,手里紧紧抓着手机和包,不动声色地往自己来的方向走,面上却装得比谁都嚣张,“成年了吗你们!飙车扰民违法的懂不懂?”

    三个黄毛先是一愣,接着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时机正好,夏意绵拔腿就往许有定停车的方向跑,然而才刚起个势,只听“轰”地一声油门响,摩托车直接蹿到她前面横在人行道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夏意绵只得往后退。

    后座的两个黄毛跳下车朝她围拢过来,笑得一脸猥琐,“小姐姐,你别怕,我们都是正经守法好公民,真的,我们上周刚在派出所接受过深刻的守法教育。”

    “对对,我们绝对守法!小姐姐,给个面子,一起去吃个宵夜交个朋友……”

    “就是,交个朋友嘛……”

    ……

    许有定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不由一愣。

    回个消息的功夫,一直在路灯下磨磨蹭蹭的人就不见了踪影。

    正准备打电话确认是不是已经打上车离开,一台摩托车嗡嗡驶来,强光照亮黑夜中那个纤柔的身影。

    许有定跳下车。

    调笑伴随轰鸣传来,夏意绵的尖声叫唤让他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老公你快来,我在这里!”

    看见他,夏意绵眼睛一亮,跳起来朝她面前一个黄毛裆部狠狠踹去一脚,手里的皮包用力一甩,砸得另一个黄毛捂住了前额。

    回头欣赏一秒自己的“豪举”后,夏意绵撒脚丫就跑。

    剩下一个黄毛如梦方醒,立刻追了上来。

    就在他手指触到夏意绵衣领的瞬间,许有定一把将人捞进怀里,抬脚猛地一踹,黄毛飞了出去。

    “啊!”夏意绵前额撞上他胸口,差点撞出眼泪,但她顾不上这许多,拽起许有定就跑,“快跑!”

    许有定再次将她捞住,夏意绵来不及收势,身体往回一甩再次整个撞进他怀里。

    “啊!”这一次,眼泪横飞了出来。

    许有定扶她站稳,阴沉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后,抬起手腕解开袖扣朝三个黄毛走去。

    “嘭!”

    “啊!”

    ……

    拳头砸击肉身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夏意绵双手捂住眼睛不敢看,又担心许有定一对三被打死。

    挣扎几秒,她小心翼翼从手指缝里看出去,这一看,惊呆在原地。

    三个赖皮黄毛一个个猴子似的倒在地上打滚,嘴里哼哼唧唧话都说不明白。

    而她担心被打死的许有定背对她站着,衬衣衣袖挽到胳膊肘,昏暗路灯下可以清楚看见拳头铮铮,青筋暴起。

    宽阔的肩背起伏不定,显然气还没消。

    ……好像一只被惹怒的雄狮。

    夏意绵此刻才真正直观感受到这个人的高大、有力。

    ——要捏死她可太容易了!

    夏意绵一步步往后退,大概是社会新闻看多了,或者是狗血八卦听多了,面对一个轻而易举就能用拳头帮她出气的“老公”,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恐惧。

    她转身想跑,身后却传来一声怒呵,“站住!”

    夏意绵立刻止步。

    许有定走过来,声音小了些,但语气更凶了,“闹够了没有?你到底要去哪?”

    夏意绵低下头,嗡声道:“我想回家。”

    “那你跑什么?”

    夏意绵不说话,头埋得更深了,许有定拉起她的手往回走。

    回到车上,许有定拧开一瓶水递过来,夏意绵接在手里,小小抿一口,依然不说话。

    面对一只发怒的雄狮,她眼下最好的选择是变成一只认怂的猫。

    许有定从她手里抽出水瓶,盯着她问:“有没有哪里受伤?”

    夏意绵乖巧摇头,怯生生看他一眼,耷下眼皮柔声回道:“没有。”

    许有定正把水瓶放进水杯架里,被她这一眼看得手一顿,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

    他喝的是她的水!

    夏意绵抬眼看去,不由耳根发热。

    男人性感的喉结随着响亮的吞咽声有节奏地上下滑动。

    他喝得很快,嘴角溢出水珠,顺着肌肤线条滚进衬衣深处,闪烁着诱人微光。

    画面超纲了啊!

    夏意绵默默吞了吞口水,一直到许有定喝完水才匆忙转移视线。

    身体里有团小小火苗在燃烧,烧得她口干舌燥。

    她悄默默往车门的方向移动屁股,尽可能离这头危险的雄狮远一点。

    现在这个“危险”多了一层含义——她怕自己会对许有定做出什么危险举动从而自取灭亡。

    “咔哒”一声,车门落了锁,夏意绵回头,对上一双墨染似的眼睛。

    许有定的眼睛里好像也燃起了小火苗,烧得呼呼的。

    空气变得又热又闷,夏意绵嘴角一咧,干笑两声,“好热,可能又要下雨了。”

    许有定没有笑,眼里的小火苗似乎跳了两下,他再次拿起水瓶彻底喝了个干净,然后转头盯向左侧后视镜,语气平静无波,“去哪?”

    身体里的小小火苗“嗤”地破灭,夏意绵郁闷地耷拉下脑袋,细声道:“……姥姥家。”

    气氛安静一瞬,许有定手打方向盘,车子逐渐汇入车流,“对我有意见直说。”

    夏意绵垂着脑袋,闷声道:“我不敢说。”

    许有定轻嗤了一声,“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

    夏意绵转头,正好看见许有定嘴角那道转瞬即逝的弧线。

    她的心情顿时更低落了,“我不敢的事情很多的。虽然我们是塑料夫妻,但你不了解我就嘲笑我,我心里也还是会难过的。”

    许有定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夏意绵感受到一丝鼓舞,声音大了些,“你不想让我问你前女友的事你也可以直说,为什么要讽刺我的专业?你讽刺我没问题,但你讽刺我的专业就是在讽刺我的学校我的老师我的同学我的前辈我的……”

    “抱歉。”许有定忽然道。

    “……”夏意绵气焰不敢太嚣张,但也不接受就这么被他一句抱歉给打发了,她嘀嘀咕咕数了一堆人,新闻学的祖师爷都拉了出来,咬牙砸下一句狠话,“他们可都没惹你!”

    许有定开着车,面容严肃,看起来像是很认真在思考她的话。

    夏意绵胆子又大了一点,戏更足了,装得委屈巴巴好像一只被抢了小鱼干的猫,假惺惺抽噎一下,“我不过好奇多问几句,你就连我的祖师爷都讽刺上了,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回学校参加校庆?你看你这么过分,我也没说你学历史就是老古板老顽固老文物……”

    车在红灯前停住,许有定斜眼看过来,夏意绵立刻闭紧嘴巴,但忍不住又想解释:“我没有真的这么想……”

    算了,越抹越黑,她就是这么想的。

    许有定又嗤了一声,话里带上了笑意,听起来是善意的笑,“既然这样,那你现在想要我怎么做?”

    这么好说话?

    夏意绵脑子一抽,脱口道:“那给我打钱吧。”

    许有定的脸瞬间黑了下去,夏意绵立刻认怂,“嘿嘿,我开玩笑的。”

    许有定却认真了,板着一张脸道:“我说过我们不能总是用钱解决问题。”

    啧,嘴上说得再好听,一提钱还不是就要变脸。

    “我们本来就是签了协议的假夫妻,拿钱解决问题天经地义。以后干脆谁有错谁就给对方打钱,这笔钱我们说好就算离婚也不能要回,许先生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我不同意。”许有定冷漠拒绝,启动车子继续前行。

    “钱是这个世上最能证明心意的东西,你不同意说明你根本就不是诚心道歉,我的祖师爷不会原谅你的。”

    “……”许有定并不上钩,“换个要求。”

    换个要求?

    摸腹肌还是亲喉结?

    夏意绵被自己色胆包天的脑子惊到,慌得说话都开始结巴,“那……那个,换个要求……啊,那就,那就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夏意绵咽了咽口水,“答应了就必须做到,最好写进协议里。”

    许有定扫她一眼,“你先说什么事。”

    夏意绵想了想,郑重其事道:“就是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任何事,你都不能打我。如果我哪里得罪你了,我们可以离婚,你可以让我道歉赔钱,但就是不能打我,你能答应吗?”

    话音落定,车厢里的沉默震耳欲聋,夏意绵一颗心悄悄提了起来。

    好一会,许有定把车停稳,转头看着她,带着一种严肃的怀疑和审视。

    “夏小姐,我看起来很像一个暴力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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