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夏意绵匆匆赶到洲际花园酒店。
许有定和肖女士夫妇都已经到了，另外还有个李皓。
夏意绵十分抱歉，“肖姨，许叔，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姥姥她晚上吃不了太多，就不过来了。我妈现在在国外出差，还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肖女士倒没有介意这些，而是关心她，“绵绵，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天受凉还没好？”
不说还好，一说夏意绵立刻捂着嘴打了个喷嚏，“我没事，已经不难受了。”
肖女士转头对许有定不满道：“拍个婚纱照还能让自己老婆掉江里去，你让我怎么说你好。绵绵要是我女儿，我才不舍得嫁给你。”
许父连忙推她的胳膊打断她，“阿定他也不是有意，绵绵没事就好，你少说两句。”
许有定垂眼看菜单，一句话不说，李皓在旁边使劲憋笑。
夏意绵也觉得好笑，该说不说，肖女士还是有点可爱的，尽说大实话。
肖女士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换个话题，“绵绵，那个工作室的人跟我说了，昨天你落水主要还是他们的工作失误，价格上主动给了我们些优惠，另外还送一份个人写真套餐，你去拍吧，我跟他们说了，就在摄影棚拍，不出外景。”
原来是工作室通知的肖女士。
听到还要再拍一套写真，夏意绵立马头大，想了想，委婉道：“肖姨，我有个更好的建议，您和许叔当年结婚应该没有拍过现在这样的婚纱照吧？我觉得这个送的套餐你们去拍最合适，三十多年的恩爱夫妻，多难得的啊。”
肖女士一听就摇头，“我不去，我穿不了那种勒得人喘不过气来的裙子。”
“也可以穿汉服古装，现代生活装，重要的是拍照记录，穿什么衣服可以自己选。”
肖女士有点心动了，“……那行，回头我再问问看。还是生女儿好，女儿多贴心多细致啊。”
夏意绵松口气，心里却忽然想到了夏女士，夏女士就不会说自己生了个女儿好。
夏女士只会觉得自己当初生下她是个错误。
婚宴的菜都是肖女士定的，试菜自然也以肖女士的意见为主。
夏意绵对这些都没什么讲究，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而且肖女士做事她没什么不放心的，于是就没怎么开口。
许有定虽然是专业做餐饮的，但他大概胃不舒服，没怎么吃，也不怎么说话，中午在她家吃吐了的事更是一个字没提。
夏意绵怀疑他爸妈根本就不知道他有胃病。
一顿饭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吃完了。
临走的时候，肖女士将准备坐许有定车走的李皓一把拎了过去，特意嘱托许有定，“我看绵绵精神不太好，回去给她再拿点药，她想吃什么就给她做，细心点，好好照顾着，听见了没？”
许有定淡淡应了一声。
肖女士忍不住“啧”了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有气无力的，你也病了吗？”
许有定转身就走，冷淡之极。
肖女士面色一僵，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流露出哀伤之色。
夏意绵看得不忍，安慰道：“肖姨您别难过，昨天的事情他也不想的，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在偷偷内疚，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肖女士握住她双手，欣慰又伤感地笑了一下，“绵绵，你能理解他就好，以后有什么事要辛苦你多开解他陪伴他，我们做父母的是没办法了，只能拜托你了。”
夏意绵强作笑颜，做父母的都没办法，她算哪根葱？
但她还是答应了肖女士。
上了车，夏意绵礼貌而不失客气道：“麻烦你送我回姥姥家。”
“明天不上班？”
“上的，但是这周末都在外面，晚上想回去陪陪姥姥。”
许有定“嗯”了一声。
车里又恢复上午那死一般的沉默。
不知为何，夏意绵感觉他今天晚上特别严肃特别冷漠，压迫感是他们认识以来最高强的一次。
夏意绵在心里回想了一遍，确定自己今天下午和晚上没有做过什么可能影响他心情的事，于是决定结束今天的营业。
她没有义务要对他的心情负责。
南国嘉嘉：【我已经请好假了，周四下午到。】
咩咩咩：【到了我去接你。周末你别走，咱们好好聚聚。】
南国嘉嘉：【新婚燕尔的就陪我，不合适吧。】
咩咩咩：【婚是假的，老公是假的，只有你是真的，我不陪你陪谁。】
南国嘉嘉：【那你还好意思收我那么大个红包！！！】
咩咩咩：【哼，愿赌服输！】
夏意绵特意切到网银页面欣赏了一番存款余额，一整个下午因宋闻野而起的郁闷心情总算有所疏解，嘴角不自觉翘出老高。
除了姥姥姥爷，也就只有最好的朋友会拿真金白银来哄她开心了。
就当她乐得在心里哼小曲的时候，车突然又在路边停下。
“我买点药。”许有定说完匆匆下了车。
夏意绵的视线不自觉追随他的背影而去。
街边五颜六色的灯光里，瘦长的黑色背影边缘似乎笼上了一层毛边，渐渐有些虚化感。
行人很多，但他走得很快，步伐坚定，像一条逆水而行的鱼。
夏意绵忽然感到一种孤独。
许有定回到车上，一袋药递给她，一袋放到后座，然后启动车子继续前行。
今天的营业本来已经结束，但夏意绵想起了晚饭散场时肖女士的神色，而且她答应了肖女士。
于是她主动挑起话题，“你胃又不舒服了？”
“还好。”
“你上次说要做的手术，什么时候做？”
“已经做了。”
话题似乎已经结束了。
夏意绵沉默两秒，换个话题，“肖姨其实挺关心你的，你刚才对她那样，她好像有点伤心。”
没有回应。
夏意绵又换个话题，“今天早上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我以为是你故意把我掉进江里的事告诉我姥姥的。”
还是没有回应。
夏意绵想了想，手指不自觉顺着裙子的花纹摩来摩去，“其实我跟我妈关系也不好，不过我妈本来就不在乎我，所以我怎么对她都无所谓。但肖姨她是真心在意你，你……”
“夏小姐。”许有定忽然出声打断她，“你还记得我们签的协议吗？”
夏意绵一头雾水，点点头，“记得。”
“第三条第一款，夫妻关系建立后，任何一方不得故意隐瞒自身的财产状态、感情状态、身体状态和心理状态，因一方故意隐瞒导致另一方财产、名誉、身体和精神受损的，受损方有权终止合作关系并要求赔偿，除赔偿直接损失外，受损方有权要求不低于对方上年度全年总收入的精神赔偿。”
夏意绵更懵了，“你背协议条款干什么？”
“我想请问夏小姐，有没有做到上述条款。”许有定冷硬得跟个不容侵犯的法官似的。
夏意绵简直莫名其妙，“我做到了啊，我不是给了你征信报告、资产证明和体检报告吗？”
车在红灯前停下，许有定深深望着前方，好一会，终于转头问她：“感情状态呢？”
“……感情状态？感情状态怎么了？”
许有定又转过脸去，语气冷得要把车厢里的空气冻成冰块，“今天下午跟你见面的人是谁？”
“今……”夏意绵顿时了悟，原来是这么个感情状态，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今天下午我见的是我前男友，他听说我要结婚了从海市过来看我，我们把话都说清楚了。放心，不会对我们的合作造成影响。”
红灯变绿，许有定没说话，重新启动车子。
敢情这一晚上饭也不吃话也不说是在盘算她的感情状态？
夏意绵越想越觉得好笑，“你该不会以为我给你戴绿帽子吧？哎，不对！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你是不是跟踪我？”
“夏小姐，这件事情不好笑，我们即将领证办婚礼，你跟其他异性的亲密行为会伤害我和我父母的名誉及感情。婚姻关系具有排他性，这是我们在签订协议时就已经达成的共识，我希望你能尊重协议。”
亲密行为……
夏意绵想起下午跟宋闻野分别前的那个拥抱，心里忍不住有些酸酸的。
告个别而已。
夏意绵看着前方不断后退的大桥钢丝绳，伤感但不乏认真道：“我现在没有任何可能影响婚姻的感情关系，以后要是有，我会提前跟你说明。”
“……好。”许有定视线瞟她一眼，又收回。
“那你呢？许先生你自己呢？”夏意绵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这是个好机会，或许能挖出许有定隐藏的软肋——白月光前女友。
“我跟你一样。”
“有没有什么前女友之类的需要我注意一下？”
“没有。”
“没有？你没有前女友？”夏意绵当然不信。
“有一个，但没有需要注意的。”
“哦，她是不在……”了吗？
死了的白月光才是真正的永恒的白月光。
“嗯，她不会再回来了。”
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
难怪上次她问到前女友时许有定那么生气，难怪他会答应跟她协议结婚，难怪他成天板着一副脸连笑一下都少见……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爱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夏意绵脑补了一场凄美绝伦的爱情，然后深深感动了自己。
感动之余又忍不住遗憾，为什么人人都能拥有感人至深的爱情，唯独她没有？
她什么时候才能这样至死不渝地爱上一个人？
八卦之魂被点燃，夏意绵没忍住追问道：“你跟你前女友怎么认识的？在一起多久？你们感情应该很好吧？你们……”
许有定毫不客气打断她，“夏小姐，你大学学的狗仔专业吗？”
“……”
夏意绵一时哑口，新闻学毕业的她成功被激怒。
白月光了不起哦，随口问一下就要被讽刺专业！
“麻烦靠边停车，我要下车！”夏意绵解开安全带，忍着气道。
她不能跟一个死人计较，更不想跟一个比死人还难搞的活人计较，她唯一的选择只有主动结束今天的营业，放过自己。
许有定没理她，继续往前开，到路口红灯才把车停下。
车门落了锁，夏意绵推了几下门没推开，转头对许有定道：“开锁。”
“你要去哪？”许有定的语气俨然有些不耐。
夏意绵感觉自己简直就成了个犯人，但她依然尽可能平静，“我去哪是我的事，麻烦开锁。”
许有定直视前方，面无表情道：“现在下车很危险。”
“那你在前面靠边停。”
过了红绿灯，车速放慢，缓缓靠右停下，车门解锁。
看清路边的环境后，夏意绵的手停在门把上没敢动。
这是工业园区一条双向八车道的主干道路，两侧都是铁栏杆、绿树和围挡围起来的工厂和工地。
人行道掩映在绿树之中，路灯发出微弱的莹莹白光，除了偶尔蹿过一台电动车，再看不见别的人影。
夏意绵的大脑已经自己想好明天的社会新闻头条标题——女子与未婚夫赌气半路下车后在废弃工地遇害。
车里仿佛被按了静音键，夏意绵默默收回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大女人能屈能伸，眼前亏绝对不能吃。
许有定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侧着脸静静看她，昏暗中那双幽黑的眼眸藏在镜片后深不可测。
夏意绵知道，要等他主动开口挽留给自己台阶下那是在做梦，于是硬着头皮小声道：“我不下车了，走吧。”
许有定一动不动，仍然安静地看着她，以一种复杂的眼神。
气压低得可怕。
夏意绵觉得自己从里面看出了一丝讥讽和厌恶。
她扭头看向窗外昏暗静谧的人行道，心道，笑就笑吧，只要不笑出来，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讨厌就讨厌吧，反正也不是她真老公，合作关系而已，他们彼此都不需要对方的喜欢。
然而下一秒——
车厢内寂静的空气被一声轻微而短促的嗤笑划开一道清晰的口子。
夏意绵霍地转头，看见许有定正转过脸去看左侧后视镜，优美的下颌颈线让她一时失语。
但很快，颈颌线之上那道她几乎不曾见过的细小弧线深深地刺激了她的视网膜。
夏意绵觉得被划出一道口子的是自己的尊严。
是尊严！
发动机响起的同时她推开车门跳了下去，“砰”地摔上车门，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前走去。
许有定和肖女士夫妇都已经到了，另外还有个李皓。
夏意绵十分抱歉，“肖姨，许叔，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姥姥她晚上吃不了太多，就不过来了。我妈现在在国外出差，还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肖女士倒没有介意这些，而是关心她，“绵绵，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天受凉还没好？”
不说还好，一说夏意绵立刻捂着嘴打了个喷嚏，“我没事，已经不难受了。”
肖女士转头对许有定不满道：“拍个婚纱照还能让自己老婆掉江里去，你让我怎么说你好。绵绵要是我女儿，我才不舍得嫁给你。”
许父连忙推她的胳膊打断她，“阿定他也不是有意，绵绵没事就好，你少说两句。”
许有定垂眼看菜单，一句话不说，李皓在旁边使劲憋笑。
夏意绵也觉得好笑，该说不说，肖女士还是有点可爱的，尽说大实话。
肖女士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换个话题，“绵绵，那个工作室的人跟我说了，昨天你落水主要还是他们的工作失误，价格上主动给了我们些优惠，另外还送一份个人写真套餐，你去拍吧，我跟他们说了，就在摄影棚拍，不出外景。”
原来是工作室通知的肖女士。
听到还要再拍一套写真，夏意绵立马头大，想了想，委婉道：“肖姨，我有个更好的建议，您和许叔当年结婚应该没有拍过现在这样的婚纱照吧？我觉得这个送的套餐你们去拍最合适，三十多年的恩爱夫妻，多难得的啊。”
肖女士一听就摇头，“我不去，我穿不了那种勒得人喘不过气来的裙子。”
“也可以穿汉服古装，现代生活装，重要的是拍照记录，穿什么衣服可以自己选。”
肖女士有点心动了，“……那行，回头我再问问看。还是生女儿好，女儿多贴心多细致啊。”
夏意绵松口气，心里却忽然想到了夏女士，夏女士就不会说自己生了个女儿好。
夏女士只会觉得自己当初生下她是个错误。
婚宴的菜都是肖女士定的，试菜自然也以肖女士的意见为主。
夏意绵对这些都没什么讲究，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而且肖女士做事她没什么不放心的，于是就没怎么开口。
许有定虽然是专业做餐饮的，但他大概胃不舒服，没怎么吃，也不怎么说话，中午在她家吃吐了的事更是一个字没提。
夏意绵怀疑他爸妈根本就不知道他有胃病。
一顿饭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吃完了。
临走的时候，肖女士将准备坐许有定车走的李皓一把拎了过去，特意嘱托许有定，“我看绵绵精神不太好，回去给她再拿点药，她想吃什么就给她做，细心点，好好照顾着，听见了没？”
许有定淡淡应了一声。
肖女士忍不住“啧”了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有气无力的，你也病了吗？”
许有定转身就走，冷淡之极。
肖女士面色一僵，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流露出哀伤之色。
夏意绵看得不忍，安慰道：“肖姨您别难过，昨天的事情他也不想的，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在偷偷内疚，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肖女士握住她双手，欣慰又伤感地笑了一下，“绵绵，你能理解他就好，以后有什么事要辛苦你多开解他陪伴他，我们做父母的是没办法了，只能拜托你了。”
夏意绵强作笑颜，做父母的都没办法，她算哪根葱？
但她还是答应了肖女士。
上了车，夏意绵礼貌而不失客气道：“麻烦你送我回姥姥家。”
“明天不上班？”
“上的，但是这周末都在外面，晚上想回去陪陪姥姥。”
许有定“嗯”了一声。
车里又恢复上午那死一般的沉默。
不知为何，夏意绵感觉他今天晚上特别严肃特别冷漠，压迫感是他们认识以来最高强的一次。
夏意绵在心里回想了一遍，确定自己今天下午和晚上没有做过什么可能影响他心情的事，于是决定结束今天的营业。
她没有义务要对他的心情负责。
南国嘉嘉：【我已经请好假了，周四下午到。】
咩咩咩：【到了我去接你。周末你别走，咱们好好聚聚。】
南国嘉嘉：【新婚燕尔的就陪我，不合适吧。】
咩咩咩：【婚是假的，老公是假的，只有你是真的，我不陪你陪谁。】
南国嘉嘉：【那你还好意思收我那么大个红包！！！】
咩咩咩：【哼，愿赌服输！】
夏意绵特意切到网银页面欣赏了一番存款余额，一整个下午因宋闻野而起的郁闷心情总算有所疏解，嘴角不自觉翘出老高。
除了姥姥姥爷，也就只有最好的朋友会拿真金白银来哄她开心了。
就当她乐得在心里哼小曲的时候，车突然又在路边停下。
“我买点药。”许有定说完匆匆下了车。
夏意绵的视线不自觉追随他的背影而去。
街边五颜六色的灯光里，瘦长的黑色背影边缘似乎笼上了一层毛边，渐渐有些虚化感。
行人很多，但他走得很快，步伐坚定，像一条逆水而行的鱼。
夏意绵忽然感到一种孤独。
许有定回到车上，一袋药递给她，一袋放到后座，然后启动车子继续前行。
今天的营业本来已经结束，但夏意绵想起了晚饭散场时肖女士的神色，而且她答应了肖女士。
于是她主动挑起话题，“你胃又不舒服了？”
“还好。”
“你上次说要做的手术，什么时候做？”
“已经做了。”
话题似乎已经结束了。
夏意绵沉默两秒，换个话题，“肖姨其实挺关心你的，你刚才对她那样，她好像有点伤心。”
没有回应。
夏意绵又换个话题，“今天早上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我以为是你故意把我掉进江里的事告诉我姥姥的。”
还是没有回应。
夏意绵想了想，手指不自觉顺着裙子的花纹摩来摩去，“其实我跟我妈关系也不好，不过我妈本来就不在乎我，所以我怎么对她都无所谓。但肖姨她是真心在意你，你……”
“夏小姐。”许有定忽然出声打断她，“你还记得我们签的协议吗？”
夏意绵一头雾水，点点头，“记得。”
“第三条第一款，夫妻关系建立后，任何一方不得故意隐瞒自身的财产状态、感情状态、身体状态和心理状态，因一方故意隐瞒导致另一方财产、名誉、身体和精神受损的，受损方有权终止合作关系并要求赔偿，除赔偿直接损失外，受损方有权要求不低于对方上年度全年总收入的精神赔偿。”
夏意绵更懵了，“你背协议条款干什么？”
“我想请问夏小姐，有没有做到上述条款。”许有定冷硬得跟个不容侵犯的法官似的。
夏意绵简直莫名其妙，“我做到了啊，我不是给了你征信报告、资产证明和体检报告吗？”
车在红灯前停下，许有定深深望着前方，好一会，终于转头问她：“感情状态呢？”
“……感情状态？感情状态怎么了？”
许有定又转过脸去，语气冷得要把车厢里的空气冻成冰块，“今天下午跟你见面的人是谁？”
“今……”夏意绵顿时了悟，原来是这么个感情状态，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今天下午我见的是我前男友，他听说我要结婚了从海市过来看我，我们把话都说清楚了。放心，不会对我们的合作造成影响。”
红灯变绿，许有定没说话，重新启动车子。
敢情这一晚上饭也不吃话也不说是在盘算她的感情状态？
夏意绵越想越觉得好笑，“你该不会以为我给你戴绿帽子吧？哎，不对！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你是不是跟踪我？”
“夏小姐，这件事情不好笑，我们即将领证办婚礼，你跟其他异性的亲密行为会伤害我和我父母的名誉及感情。婚姻关系具有排他性，这是我们在签订协议时就已经达成的共识，我希望你能尊重协议。”
亲密行为……
夏意绵想起下午跟宋闻野分别前的那个拥抱，心里忍不住有些酸酸的。
告个别而已。
夏意绵看着前方不断后退的大桥钢丝绳，伤感但不乏认真道：“我现在没有任何可能影响婚姻的感情关系，以后要是有，我会提前跟你说明。”
“……好。”许有定视线瞟她一眼，又收回。
“那你呢？许先生你自己呢？”夏意绵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这是个好机会，或许能挖出许有定隐藏的软肋——白月光前女友。
“我跟你一样。”
“有没有什么前女友之类的需要我注意一下？”
“没有。”
“没有？你没有前女友？”夏意绵当然不信。
“有一个，但没有需要注意的。”
“哦，她是不在……”了吗？
死了的白月光才是真正的永恒的白月光。
“嗯，她不会再回来了。”
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
难怪上次她问到前女友时许有定那么生气，难怪他会答应跟她协议结婚，难怪他成天板着一副脸连笑一下都少见……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爱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夏意绵脑补了一场凄美绝伦的爱情，然后深深感动了自己。
感动之余又忍不住遗憾，为什么人人都能拥有感人至深的爱情，唯独她没有？
她什么时候才能这样至死不渝地爱上一个人？
八卦之魂被点燃，夏意绵没忍住追问道：“你跟你前女友怎么认识的？在一起多久？你们感情应该很好吧？你们……”
许有定毫不客气打断她，“夏小姐，你大学学的狗仔专业吗？”
“……”
夏意绵一时哑口，新闻学毕业的她成功被激怒。
白月光了不起哦，随口问一下就要被讽刺专业！
“麻烦靠边停车，我要下车！”夏意绵解开安全带，忍着气道。
她不能跟一个死人计较，更不想跟一个比死人还难搞的活人计较，她唯一的选择只有主动结束今天的营业，放过自己。
许有定没理她，继续往前开，到路口红灯才把车停下。
车门落了锁，夏意绵推了几下门没推开，转头对许有定道：“开锁。”
“你要去哪？”许有定的语气俨然有些不耐。
夏意绵感觉自己简直就成了个犯人，但她依然尽可能平静，“我去哪是我的事，麻烦开锁。”
许有定直视前方，面无表情道：“现在下车很危险。”
“那你在前面靠边停。”
过了红绿灯，车速放慢，缓缓靠右停下，车门解锁。
看清路边的环境后，夏意绵的手停在门把上没敢动。
这是工业园区一条双向八车道的主干道路，两侧都是铁栏杆、绿树和围挡围起来的工厂和工地。
人行道掩映在绿树之中，路灯发出微弱的莹莹白光，除了偶尔蹿过一台电动车，再看不见别的人影。
夏意绵的大脑已经自己想好明天的社会新闻头条标题——女子与未婚夫赌气半路下车后在废弃工地遇害。
车里仿佛被按了静音键，夏意绵默默收回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大女人能屈能伸，眼前亏绝对不能吃。
许有定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侧着脸静静看她，昏暗中那双幽黑的眼眸藏在镜片后深不可测。
夏意绵知道，要等他主动开口挽留给自己台阶下那是在做梦，于是硬着头皮小声道：“我不下车了，走吧。”
许有定一动不动，仍然安静地看着她，以一种复杂的眼神。
气压低得可怕。
夏意绵觉得自己从里面看出了一丝讥讽和厌恶。
她扭头看向窗外昏暗静谧的人行道，心道，笑就笑吧，只要不笑出来，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讨厌就讨厌吧，反正也不是她真老公，合作关系而已，他们彼此都不需要对方的喜欢。
然而下一秒——
车厢内寂静的空气被一声轻微而短促的嗤笑划开一道清晰的口子。
夏意绵霍地转头，看见许有定正转过脸去看左侧后视镜，优美的下颌颈线让她一时失语。
但很快，颈颌线之上那道她几乎不曾见过的细小弧线深深地刺激了她的视网膜。
夏意绵觉得被划出一道口子的是自己的尊严。
是尊严！
发动机响起的同时她推开车门跳了下去，“砰”地摔上车门，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