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辞28岁了,可是还没有谈过恋爱。211大学本科毕业,眉清目秀,身材高挑,从小到大都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眼中的好榜样。考试成绩名列前茅,甚至常年霸占第一。酷爱文学,年少时也想纵横文坛,毕业后方知文山会海仓皇迷茫。她自忖平易近人,可是却也有不少好友评价她“生人勿近”“较为高冷”,她觉得很是冤枉,只不过是慢热罢了。学生时代有老师问班上最自信的人是谁,有个男生喊道:“宋小辞吧,她走路永远都是昂首挺胸的,最自信了。”全班有笑声附和,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昂首阔步会让别人觉得自信,从那时起,她更加坚定走路的姿态要端正,要让人神清气爽,所以她一直都是自信其骄傲的。

    这种自信骄傲的光芒消失于毕业后。

    曾经的老师看到她时眼中流露的光芒,与后来领导眼中看到的冷漠淡然形成鲜明对比,她再也享受不到那种纵横课堂时同学欣羡的目光了,取而代之的是同事的推诿与漠不关心。毕业后,她东奔西走,考公考编,奈何付诸东流。她工作的城市换了一个又一个,工作也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丢了一个又一个,犹记得临近毕业时,她跟死党立下“豪言壮语”:“上半年搞定工作(编制),下半年搞定爱情。”死党由衷羡慕:“我觉得你的身上在发光耶。”事实却是,死党如愿考上了小县城的教师编制,而她却与家乡的公务员失之交臂,0.5分之差,从此开启了打工人之路。从编剧、文秘到编辑,她的职业在不停变换,没有哪份工作超过两年,或是公司倒闭,或是部门解散,或是裁员,或是领导觉得能力不足,短短四年,换了四份工作,她的自信也在慢慢消磨,那种光,也渐渐消散了。至于搞定爱情?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宋小辞的妈妈每天打电话时必说:“你看你读书时候那么优秀,年年拿奖学金,怎么现在工作了就不行了呢。上进心哪里去了。”宋小辞就会辩驳道:“经济下行,大环境差……”

    “其他人都工作的好好的,怎么到你就大环境差了呢?”宋小辞无可辩驳,曾经成绩不如她的同学似乎都找到了很好的工作,不是考入编制,就是工作于银行,体面又稳定,而她在各个城市之间辗转飘零,难以扎根。宋小辞的妈妈继续说:“工作实在干不好,也可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都28岁了,还不谈恋爱……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开始上小学了……”宋小辞一开始还会辩驳,时代不同了,恋爱结婚不是人生必经之路,缘分还没开始等等,后来,在工作屡屡碰壁之后,这个话题也会让她低下头来。

    如果没有强大优渥的家境托底的话,工作是安身立命之本,这句话她深以为然。工作不顺利,意味着个人经济不发达,势必影响上层建筑比如话语权。

    尽管她现在在一家国企出版社做编辑,可是工资低,还要每个月交房租,前途很是渺茫。在北京这个人来人往的大城市,她的存在似乎渺小而微不足道。朝九晚五的双休生活倒是让她可以发展自己的业余爱好,下班后她喜欢去健身房撸铁、游泳,周末写小说,做饭,跟同事去逛街。如果生活一直这样平淡,似乎也还可以。

    周五是她比较忙碌的时候,三审三校的工作在周五这天达到巅峰,有的老油条同事仗着自己工作年限久,资历老,把所有稿子都推给她审,她也曾委婉向领导表达过“不满”,可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你就代劳了吧。”然后代劳变成了理所当然,她没背景没资源,自然有口难言。

    晚上健身回来,她在出租房里打开电脑,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莫过于此。在健身房挥汗如雨,洗个热水澡,所有的疲惫与烦恼顿消,打开电脑,在文字世界里纵横驰骋,让她干枯的心灵得以滋润。写作似乎一直是她还能坚持的东西,哪怕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那么多形形色色的诱惑,她始终觉得,阅读与写作,是终其一生都该为止坚守的东西,这是某种意义上的浪漫。

    时隔多年,她打开了第一本小说的网站,在那里,她看到了各种留言。绝大部分都是当初的同学为了支持老同学特地注册而留言的,大意都是写的真不错,老同学加油之类的话,也有几个诸如闺蜜死党类的,确确实实认真看了她的作品,予以中肯的建议和褒扬。一条条留言的背后,那些青春往事倏然浮现心头,看着看着不禁泪流满面。散落在天涯的花儿们,如今你们好吗。

    这个时候,她看到小说底下还有一条千字评论,时间是五年前,那条评论里写尽了她笔下人物的心酸悲哀,串联了她过往的多部小说,连带着那些过往的记忆一一展露眼前。这条千字评论者已经注销账号了,但是宋小辞知道他是谁。她微微叹口气,心底忽然有种悲凉,他是她的读者,也是跟她书信来往密切的笔友,他们曾隔着屏幕谈天说地、纵横捭阖、谈古论今,也曾让宋小辞惊叹自己是不是找到了灵魂知己。他追求过,她动过心,但是最后不了了之,宋小辞拒绝了他,此后经年,音讯全无。可是后来,她也会在听着刘若英的《后来》,很想问一句,你还好吗?她不是没有过情之所钟,只是情之所钟灰飞烟灭。对比后来那些精致利己主义的相亲对象,她才知道,那些曾以真心对待她的人是多么难能可贵。

    那是,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她是个传统保守的人,一直渴望遇到一个人,从青梅竹马到耄耋之年,然后相守一生,垂垂老矣。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可惜她折断了青梅,斩断了竹马,而那个与她相守一生的人,又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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