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亓官涯的不以为意,亓官蓉这一刻总算明白了周幽王的苦。

    “这次的事真的很重要。”

    亓官涯目光毫无波动,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意思很明显——朕就坐这儿看你编。

    “帮姐姐写封婚书。”

    在太后那儿吃了话多的亏,这次亓官蓉言简意赅。

    亓官涯出乎意料的冷静,“那个男人叫什么?”

    “周玄知,玄武的玄,知己的知。”

    “毕福全,让胡向维查清楚。”

    一直站在墙根处垂着脑袋的御前总管闻言立即躬身退出了大殿,亓官蓉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便直接僵在了脸上。

    “皇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亓官涯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的来意,神情恢复了一惯的冷然,“皇姐总该让朕这个做弟弟的先看看,那个周玄知是否值得你托付终身。”

    “周公子人品贵重,自然值得。”亓官蓉不满地拍桌,“本宫自己的驸马,不用你查,你直说你同意不同意赐这个婚!”

    “朕当然不会反对皇姐招驸马。”亓官涯淡然看着她,语气却寸步不让,“前提是他人确实没问题。”

    能让他这个从不识情爱的姐姐春心萌动,亓官涯可不认为那会是一个简单的男人,各种阴谋划过脑海,他目光越发冷了。

    亓官蓉气恼,“本宫和你这木鱼脑袋说不通了。”

    亓官涯却没再接话,坐正身子重新拿起桌案上的奏折,明白他这是要赶客了,亓官蓉略作迟疑,还是轻哼一声离开了政议殿。

    殿外,毕福全站在玉阶旁,身边是个侍卫装扮的年轻男人,正是狩章帝嘴里的胡向维,毕福全刚同他交代完陛下的安排,就见长公主殿下风风火火走了出来,目光相对,四周一片寂静,她到底没做什么,只是瞥了两人一眼,便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御前院。

    确定人是真的走了,毕福全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胡向维,“首领大人,这事便交给您了,记得叫底下的人小心些,莫要暴露身份,长公主那边也需多加注意,最好再找几人暗中保护殿下安全。”

    胡向维眼底还残留着几分惊异,但他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笑着点头,“公公放心。”

    他年纪轻轻便能稳坐禁御军首领的位置,毕福全自是不敢小看他,陪了个笑,才转身回到政议殿内复命。

    亓官涯似乎半点没受刚才的事情影响,已经重新进入工作状态,听完毕福全的话头也没抬,等了几息后,早已习惯这般待遇的御前总管轻手轻脚退到了抱厦,继续安静守门。

    皇城里接下来一段日子平静得出奇,只有节庆的氛围越来越浓郁。

    六尚局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端阳宴做着最后的准备,女官们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宫正司近来也查的越发严了,抓了几个偷奸耍滑的典型后,剩下的宫人们更不敢有丝毫懈怠。

    宫人间紧张的气氛却没有蔓延至后妃们身上。

    仲夏将至,天气也越来越热了,御花园里盛放的鲜花已经换过一批,位于禁苑最北面的棠梨宫也迎来了一年最美的时候。

    红墙内,海棠与梨花竞相怒放,微风卷起粉白色花瓣,深深浅浅铺了一地。

    这里是唐昭仪的住处,身为九嫔之首,她自然当得一宫主位,而作为后妃里最爱出风头的一位,自己宫中独一份的盛景她怎会浪费,早几日前便往各宫都发了请柬,欲办一场赏花宴。

    今日正是赴宴的时候。

    凤仪宫内,宋滢穿戴一新,带着夏木和秋月坐上凤辇。

    来这个世界第八天,她已经开始习惯新的生物钟了,一方面早睡早起养身体,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夜间娱乐实在匮乏,点着蜡烛看书她都嫌伤眼,还不如把时间用来补觉。

    规律生活的成果也是喜人的,宋滢之前完全是病态白的脸上依稀有了淡淡的血色。

    很好,成功离猝死又远了一点。

    另外,虽然短短八天不足以让她直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周围人被潜移默化影响着,也渐渐接受了她与原主的不同之处。

    宋滢并不打算完全伪装原主的性格,她的生活态度虽然摆,却没兴趣当个谁都能来捏一把的软包子,恰恰相反,她更愿意保持豆腐嘴,刀子心,毕竟伤别人心总比伤自己心要强。

    善待自己,我门!

    何况她都当过一辈子社畜了,还不能抓住躺平的机会好好享受享受了?

    关键身边的宫人们也乐意宠她,宋滢坐在凤辇上,单手托腮,满眼笑意,发现她不再天天想着和狩章帝夫妻恩爱时,司言姑姑还有点担心是她发病那晚受了太大刺激,勒令秋月必须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在她身边。

    真是怕她想不开,又怕她想太开。

    宋滢估计,至少还要再花上一个月,姑姑才能相信她是真的不喜欢狩章帝了这个事实。

    而因为身体的缘故,司言姑姑一直以来都很少将宫务交给她操心,大多时候,宋滢只需要隔段日子坐在书房里用凤印给已经处理好的宫务盖个戳,再听听姑姑的总结汇报就好了。

    新生活就是一个字,爽!

    不过这样几天下来,宋滢就又开始无聊了,听戏看书都不是她的菜,没有娱乐的生活就是没有调料包的方便面,寡淡无味,无怪原著里后妃们都热衷搞事情。

    实在是一天天闲出屁了。

    但老话又说了,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

    没有适合她的娱乐活动,那她就创造一种自己喜欢的消遣方式来,正好今天唐昭仪把人都约到一起了,宋滢一脸的跃跃欲试,她今天可不是空手登门。

    棠梨宫主殿,程素和韩仪静都已经坐在客座上喝茶。

    或许是今日要赏的景致偏清雅,唐梨打扮意外地素静,浑身上下唯一的亮色是堕马髻上斜插的那朵牙绯色蔷薇。

    程素依旧偏爱紫色,但也选了饱和度较低的丁香色,只不过闪缎制成的裙面显然没有那么简单,流光随着她的动作在裙面上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华贵。

    一直低调示人的韩仪静今日反倒穿了身偏亮色的广袖留仙裙,孔雀蓝底上绣着繁盛的兰草。

    程素与她同坐一侧,宋滢进殿时,就见她正侧头看着韩美人的裙摆,似乎在说着什么,太监的唱礼声打断了她,程素止声抬头,随即敛眸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

    依燕朝的规矩,后妃们逢五要到凤仪宫请安,逢十则由皇后带着去熙和宫同太后请安,有了前面的经验,宋滢如今动作熟练了许多,她走到上首落座后,抬手笑道:“不必多礼,都坐吧,是本宫来得晚了,几位妹妹刚在聊什么?”

    程素坐下后,出言解释:“是臣妾见美人裙上绣面似有玄机,不像宫中绣娘们的手艺,这才好奇问上一句。”

    “哦?”宋滢也好奇地看向韩仪静身上的裙子,制式是很经典的留仙裙,但上面有着大片绣纹,却好像并没有给裙子增加太多重量,依旧保留了裙子柔软飘逸的特性。

    韩仪静有些羞涩地低头,用并不算熟练地燕朝官话答道:“娘娘眼力过人,妾身这条裙子,是宣雅绣成的。”

    宣雅是她从自己国家带来的贴身宫女,众人了然没再多问,转而看向今日这场赏花宴的主办人。

    唐梨成为了视觉中心,顿时笑容灿烂地挺起胸脯,“皇后娘娘既然也到了,咱们就去后院吧,赏花宴,自然要有花才成宴。”

    四人带着贴身宫人前后脚出了殿门,向后面的林海走去。

    梨树与海棠树主要集中在棠梨宫的西北角,沿途也零零散散种了几棵,这会儿同样满树繁花,白色胜雪,粉如朝霞,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宋滢嗅着空气中芬芳淡雅的清香,忍不住眯眼露出微笑。

    偶尔出来走走果然是对的。

    吹着微醺的暖风,一行人很快抵达了提前布置好的目的地,被林海包绕的八仙桌上已经摆上各种水果和糕点,中间还有一个巴掌大的酒壶。

    粉白两色的花瓣簌簌落下,宋滢站在一棵梨树下,仰头看着灿烂的晴空,微微晃神。

    “皇后娘娘!”

    宋滢寻声看去,唐梨一身水红色软银轻罗百合裙,站在桌子旁,手里拿着那盅装酒的百花壶咧嘴朝她招呼着,宋滢甚至能看见她的两颗小虎牙。

    “快来尝尝臣妾宫里的点心味道如何!”

    韩仪静已经在她的热情推荐下,捏了块桃花糕放嘴里,而后开始不住称赞。

    不过韩仪静虽然已经来了燕朝半年,官话依然说得不算顺畅,尤其是情绪激动的时候,更容易结巴,所以这会儿只是不停点头重复“好吃”。

    唐梨能从她的神情上看出来,韩仪静并不是在演戏,她也确实对自己殿里的东西有信心,顿时仰起脖子,如同一只骄傲的小天鹅,“这可是本宫的独门秘方,别处吃不到的,你们今日算是有口福了。”

    一旁,程素见韩仪静吃得急,便拿出刚烫好的杯子倒了紫苏饮子递到了她手边,又给走过来的皇后倒了一杯,另外两个人都倒了,她顺手给唐梨也递了一杯过去。

    唐梨不爱喝饮子,她晃了晃手里的酒壶,“你们谁喝这个?”

    宋滢率先摇头,她这身体,碰酒就是大写的作死。

    程素有些意动,但想了想,还是打算拒绝,宋滢见状,莞尔一笑道:“浅酌一杯倒也无妨,你们若是真醉了还有我呢,肯定不会将你们丢在这儿吹冷风。”

    “这只是果子酒,不醉人的。”唐梨解释完,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摇头道:“今儿可就只有这一小壶,给大家尝尝味罢了,其他的还埋在地下呢,等明年的今天再挖出来开坛,那才是最美味的时候,到时再办上一场酒宴请大家来!”

    另外三人自然出声响应。

    狩章帝的后宫现在还很冷清,她们四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算免不了有些权力之争,也远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如果时间停留于此,或许她们真能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宋滢看着眼前的热闹,想着书中所写的未来,略有些感慨地捡起一枚落到手边的花瓣,轻轻拢在掌心。

    残花易败,人心易变。

    但至少此时此刻,她们相约明年再聚于此的心都是真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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