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酒度数虽然不高,但唐梨喝完仍有些上脸,她笑眼弯弯,嘴角就没下去过,说话间虎牙若隐若现,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稚气。

    她本也是四人当中最小的,只是平日里强势惯了,总让人忽略她的年纪。

    宋滢捧着热茶,看着身旁三人有些感慨,虽说她是最大的那一个,现在也才十九岁罢了,放前世就是个大学牲的年龄,现在却已经嫁人了。

    前世活了二十八年都是单身,结果穿越给莫名其妙结了个婚,宋滢暗啧,这年头结婚KPI催的这么急吗?跨世界也得给她牵根红线?

    不过狩章帝这几日一直没再出现过,这婚结不结的就没差了,她也只在最初两日问过几句,表演一下自己的失落,再趁机了解一点原主和狩章帝的相处模式,就再没关心过他了。

    不出现最好,她还省了做戏浪费时间和精力。

    宋滢懒洋洋地倚着扶手,一副退休老太太的悠闲作态,直到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唐梨的口中,她才意外地回神反问:“长公主殿下为了一个男人出头?”

    喝茶的空档,几人聊起了日常,唐梨顺嘴就提到了京都里最近的热闹事,见皇后感兴趣,她说得更起劲了,“听说是在翰墨居出的事,殿下直接豪掷千金,将那位周秀才的诗作续挂到了一百年后,整整一百年,这翰墨居都不一定能开到那时候。”

    见宋滢目光有些茫然,程素放下手中茶碗,嗓音不徐不疾地介绍道:“这翰墨居乃是东市平康街上最大的一座茶楼,不仅文人学子们爱去,达官显贵们也时常去那儿喝茶消遣,娘娘甚少出门,或许未曾注意过。”

    程素语速放得有些慢,不仅宋滢能听清,原本低着脑袋同样一脸空茫的韩仪静也捡着关键字听懂了七八分,于是她微微抬起头,比燕朝人浅上许多的琥珀色眸子泛出浅浅笑意,余光对上她认真的神情,程素顿了下,才继续往下说。

    “他家每月都会办上一场诗会,而当月魁首的诗作不仅会收进《翰墨集》供世人阅览,还会抄录至红绸上,在楼内悬挂展示,若有幸被进来喝茶的达官贵人们看中了,说不定便能借此上青云。

    “但楼内悬挂红绸的位置毕竟有限,因此,除了当月魁首可以直接悬绸一整月,剩下的位置都会由其他魁首们竞选上位,而这竞选方式……”

    程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方才缓声道:“自然是看谁银子掏得多了。”

    似是不耐烦她这慢悠悠的说话方式,唐梨趁机接过话头,快语如珠,“翰墨居的魁首多是有真才实学的,几年里也确实有几个魁首先后得了任用,出入朝野,因此,如今的竞选不仅有他们本人参与,还会有一些试图提前与魁首们搭上关系的商贾出资投钱,翰墨居能在短短五年里成为最大的茶楼,这些人出力不小。”

    宋滢听明白了,这其实就和她上辈子看的选秀差不多,粉丝打投,偶像出道,只不过翰墨居的魁首要登上的是政治舞台。

    敢做这样的生意,这翰墨居背后的老板怕是来头不小。

    宋滢没再深想,反正真出了什么问题也该是狩章帝去操心,和她关系不大,于是转而问起自己关心的话题,“那位周秀才又是什么人?”

    上次见面长公主所说的喜事,不会就是和这个人吧?长公主本来说会到凤仪宫同她详谈,但最近一直都没见她进宫,宋滢没想到,再次听见相关的消息,会是从唐梨嘴里。

    “这臣妾就不知道了。”唐梨朝宋滢摇头道,“那周秀才毕竟是个外男,臣妾只知他拿了翰墨居本月魁首之名,来历却不甚清楚,但能比过京都一众文人夺得魁首,才学想来是不差的。”

    也是因为周秀才经常独来独往,衣着又颇为朴素,因此才有那眼皮子浅的闹到了他面前,猜疑他的来历和学识,嘲讽他的出身和家底,孰料正好撞见文昭长公主找过来,挑事之人不知长公主身份,不仅不知收敛,反而得寸进尺,甚至出言调戏了几句,言语极其粗鄙无状。

    对这样的人,亓官蓉只觉和他说话都掉价,在明白事情前因后果后,她便直接叫来茶楼主事,当场亮明身份,又以千金之价将绣有周玄知诗稿的红绸续挂百年。

    按翰墨居的规矩是没有这种续法的,但长公主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再者,这可是长公主,陛下的亲姐姐,茶楼主事哪里敢多说什么,只能客客气气先将人先送走,再抓紧时间派人通知东家,自己丝毫不敢提去长公主府拿钱的事。

    五年来风雨无阻开门的翰墨居第一次歇了业,至于之前挑事的人,长公主府的侍卫会教他如何重新做人。

    “皇姐这下满意了?”

    政议殿内,亓官涯坐在御案后,沉眸看着站在对面的人。

    亓官蓉抿唇不语。

    殿内气氛越发冷凝,毕福全躬着腰小心翼翼走进来,“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亓官涯越过他,看向门口,几息后,元诵姑姑搀着太后从殿外走进来,母子视线交错一瞬,他从御案后起身,走到亓官蓉旁边一起行礼,“给母后请安。”

    元诵姑姑给毕福全递了个眼神,两人低头齐齐退出了大殿。

    关门声响起,太后领着两人进了东暖阁。

    日光从槛窗照进来,浮尘在空中飞舞,暖阁内一片亮堂,太后坐到顶头的椅子上,姐弟两人站在她面前,垂着脑袋,谁都没有开口。

    太后揉了揉额角,“和哀家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亓官蓉熟练地跪下,“女儿不孝,又劳动母后。”

    “哀家看你一天天笑得挺开心的。”太后恳切地回她。

    亓官蓉无言,扭头去看弟弟。

    亓官涯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亓官蓉无法,只能自己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一一说出来。

    “女儿只是想给那不长眼的小子一个小小的教训罢了。”亓官蓉用拇指在尾指第一个骨节上比划着,乖巧赔笑道:“真的就一点点。”

    “反正翰墨居是小舅舅开的,他总不能真来找外甥女要钱……吧?”

    听着她略有些迟疑的尾音,太后冷笑,“真找你要了,你就给?你给得起吗?”

    给不起。

    识时务者为俊杰,亓官蓉没敢说出声。

    “现在外头风言风语都传遍了,你还想着在这儿和哀家玩脑筋?”太后气势更盛,一拍扶手提声道:“上次进宫哀家和皇帝就已经和你说得很明白了,那个周玄知能不能做你的驸马,我们看过人自然就有决议,你又何必非要抢这三五日坏自己的名声?”

    亓官蓉低着头,垂在身侧的手有些烦躁地捏着指骨,但她仍试着放软声音,“母后,女儿没想……”

    “蓉儿,你今年二十五岁了,不是五岁。”太后径直打断她,语气有点冷硬,目光却含着哀切,“你怎么就是学不会懂事一点……”

    亓官蓉陷入了沉默。

    她不再试图狡辩,暖阁内也没有人再说话,只剩下深浅不一的呼吸声,还在死寂的空间里重复响起。

    “是女儿错了。”良久,亓官蓉重新抬头看向太后,放松的神情里带着些无奈,“母后多保重身体,若是被气坏了,那女儿才真是有大罪过了。”

    太后红着眼圈斜睨她,“真关心哀家身体,那你就少干让哀家生气的事。”

    屋内气氛终于重新缓和下来,太后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起身走到她面前平复了一下呼吸后,没忍住又啰嗦了几句,“母后也不是非要你听话,但婚姻大事,哪能由着你一个小孩子自己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嗯嗯嗯,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亓官蓉敷衍点头,被太后敲了下脑袋。

    “罢了,事已至此,你就寻个时间带那个周、周……”

    “周玄知。”一直旁观的亓官涯插话。

    太后看了他一眼,继续朝亓官蓉道:“带那个周玄知来宫里一趟,丑媳妇还要见公婆,你总要让母后先见一见他。”

    亓官蓉耷着脑袋继续点头,“好好好没错没错。”

    “你就敷衍吧。”太后没好气地伸出食指点着她额头轻推了下,“早晚有你吃亏的时候。”

    脚步声渐行渐远,亓官蓉跪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弟弟冷淡的声音,“跪久了,站不起来了?”

    亓官蓉翻了个白眼,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捏拳捶着小腿肌肉,“笑话看够了?”

    “没够。”亓官涯站在门帘边,垂眼看着地上的人影,拍了拍手,“恭喜皇姐,名满京都。”

    捧读般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有些阴阳怪气,赶在亓官蓉发火前,他也转身朝暖阁外走去,还不忘留下一句,“皇姐回府后记得给谭惊松交银子。”

    “什么谭惊松,要叫舅舅,没大没小。”亓官蓉下意识回道,等反应过来亓官涯说的是什么,她语气顿时一变,“不是,姓谭的还真找我要银子啊?他都穷的只剩钱了,怎么还四处张手要银子?”

    亓官涯声音更冷了,“那是给国库的。”

    “异议!”亓官蓉腿也不敲了,一骨碌站起来,龇牙咧嘴地瘸着腿,跟在弟弟身后出了暖阁,“我提的要求根本不符合茶楼规矩。”

    “驳回。”亓官涯坐回御案后,余光扫过亓官蓉仍在轻颤的手,落在面前的奏折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你给的够多,规矩就可以改。”

    亓官蓉感觉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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