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已解决了多半,我再去摸箭袋,只剩了一支箭在手,回头就看到沈业被三人团团围住毫无突破之力。他本就受了伤,眼下已经难以应战,我心焦不已,勒着弓弦迟迟不敢松手,怕射空又怕误伤他。

    关键时刻康米娜给了我定心丸,她最后一支箭正中回赫兵的背后,朝我点头予以鼓励,我亦报以她坚定的眼神,瞄准后松手。

    一时沈业的困境已经缓解,他亦注意到我们在暗中相助,看我的眼神多了份惊艳和诧异,而后专心杀敌。我堪堪避开他的注视,就听到背后传来兵刃刺破血肉的声音,有血滴落在地。还未回头心中已然一凉,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

    “这人可真有心眼。”是康米娜在说话,我欣喜回头,她安然无恙站在我身后,一脸骄傲又不屑地看着脚下的回赫兵。

    劫后余生的喜悦涌上心头,我紧紧抱住康米娜,已然带了抹哭音:“吓死我了…”

    原来方才我和她暗中助沈业时,被回赫兵发觉,他趁人不备溜了过来,想要对我俩暗下杀手,没想到康米娜快他一步,先解决了他。

    回赫的追兵很快被解决,我们暂时没了后顾之忧,唯独让人难受的是沈业手下的人又死三个。

    “这些人都是下死手,打定主意要杀了我们。”陆越翻遍回赫人的尸体,寻找有用的东西。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回赫拒绝和中原结盟却也没结怨,为何转头就来追杀沈业,逼得我们走投无路。

    众人都向沈业看去,等他下一步的计划,他只默默在刨坑,想要用黄沙将战死的士兵掩埋,我们都去搭了把手,算是一点心意。

    沈业和陆越去抬尸体,正弯下腰时他身后的回赫兵忽然暴起,手握短刀朝他刺去,事发突然喊他已经来不及,我朝沈业扑去将他扑倒在地,一旁的徐津已朝着回赫兵当胸一刀,足以毙命。

    “阿言…”沈业反应过来,把我护在他身下,看向了我的手臂。

    尽管我动作够快,还是被划破了左臂,鲜血涌出渗进沙土,黑红一片。

    沈业扶起我坐在地上,急声朝陆越喊道:“快拿药!”

    陆越翻遍了包袱,带着歉意道:“回王爷,药没了…”

    所有能用的药,全拿给沈业和他的手下,我忍着手臂的剧痛说道:“不过一点小伤,不致命。”

    我从来没见沈业这么焦急过,准确来说是因为我这么焦急,五官都皱在一起了,沈业本来长得就面冷,着急生气时更是吓人,我靠着康米娜的肩,她连沈业看都不敢看。

    真疼啊…包扎的时候…

    我把头埋在康米娜的肩上紧紧闭着眼睛,沈业撕下外袍的内衬一角,我能感觉他的手在抖,根本不敢对我用力,最后他手一松,说道:“陆越,你来吧。”

    他接替了康米娜的位置,手掌扣在我的后脑上轻轻捂着,我的额头贴着他的下巴侧脸,他好久没剃胡须,密密地扎得我有点痒,我听见他的声音很温柔,他说:“别怕…”他一定是看到我的胳膊也在发抖,身体下意识地往反方向挪,刚好挪到他胸前。

    陆越的手快而稳,我刚叽叽歪歪嚎了两声他就在打结了。

    “包好了,别哭了。”沈业伸手擦干我的眼泪,说道,“该出发了。”我没有很想哭,只是伤口实在疼得厉害,我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不知不觉眼泪就涌出来了。

    沈业吹了个口哨,马匹纷纷跑了过来,沈业把我抱上他的马,对我说:“你单手骑不了马,还是跟着我吧。”

    康米娜本来想让我跟她骑同一匹马,她现在身体已经痊愈了,沈业这么说她始料未及,若有所思地看看沈业又看看我,嘴角上扬又极力往下压憋着笑,反而让我有点不好意思。

    我还以为沈业会想办法带我们去找赵将军求援,我这么说时他脸上浮起嘲讽的神情,从容地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回头看看回赫兵追来的方向,眼中的迷茫一闪而过,依旧带我们朝雪山下走去。

    除了康米娜和陆越,其他人或轻或重都有伤在身,前进速度并没有多快,走到夕阳渐渐倾斜从远处的山头隐去时,才堪堪接近雪山。

    我们在山脚走了一阵,找到了可容身的山洞,山洞口很大,里面倒没多深,我和康米娜留在洞里生火,几个男人去外面找吃的。

    我刚要拢柴火,康米娜就把我按住不让我起身,她说:“你照顾了我一天,这次换我来吧,你可别乱动,万一化脓连药都没有,你这胳膊就废了,说不定小命也保不住!”

    “真的假的…”我小声反驳,但也没动。

    康米娜站起来认真道:“当然真的,我小时候贪玩受伤,大哥四哥都这么说。”

    她风风火火找了许多柴火来,用火折子点着,边用手扇风边捂着鼻子,我也忍不住坐远了点,直到黑烟散去火光冲天,才重新坐到火堆面前。

    起了火堆无事可做,她凑到我身边捧着脸嘻嘻笑着:“阿言,你为什么要救他,不惜自己受伤来保护他…你还喜欢他啊?”

    康米娜向来爱凑热闹,这种事情她当然不会放过,我只一个劲摇头不回答,她急了我才敷衍说道:“我们中原有句话叫‘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当然不能看他没命,再说如今一起亡命天涯,就算是陆越我也会救的。”

    “我才不信。”康米娜眼睛骨碌转,“就算你不喜欢他吧,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对劲哦,你不是说他只喜欢那个侧妃吗,那还这么担心你?”

    “一日夫妻百日恩嘛…”我说。

    康米娜生气了:“又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一年多的夫妻得多少恩了,说什么不喜欢,我才不信!”

    她气冲冲坐在一旁,我觉得有点好笑。

    喜欢又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和沈业也早就不是夫妻了。

    沈业他们到底经验丰富,居然在山上抓到了十几只兔子,我和康米娜目瞪口呆看着那些兔子,连声夸赞。

    “运气真好,居然有两窝兔子,我们全给端了。”陆越在山洞外清理野兔,念叨着这些兔皮攒起来可以做个皮褂子。

    沈业回来了,康米娜不再黏着我,兴致勃勃去洞外看陆越杀兔子。

    现在我才知道他那两个个手下的名字,平时只打过照面没有说过话,这时闲得无聊,刚好认识。

    沈业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虽然也在看陆越他们杀兔子,可眼神总有意无意从我身上瞟过,最后他索性坐在了我身边,对我说:“今天得多谢你救了我们,又替我挡了一刀,要不是你,我怕是活不到现在了。”

    我大大咧咧道:“你跟我客气什么。”

    我还是很得意的,要不然我来找康米娜回程正好遇见他,他不是流干血死了就是被追来的回赫兵杀了,他谢我,我一点都没觉得受之有愧。

    沈业摸摸我的后脑勺,像摸什么小猫小狗似的。

    他说:“没想到你还会射箭,箭术还挺准,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要我怎么说呢?

    以前的沈业从来不给我和他单独待一起的机会,他只会在有事的时候来找我,我会什么喜欢玩什么,他不在意罢了。

    说起我的箭术,还是李长季教的,他教我握弓的姿势、如何瞄准,学会之后我总和他一起去山上打猎。到了西凉后认识了康英和康米娜,他们兄妹精于箭术,对我稍加点拨后,我的箭术比起旁人也不逊色。

    我胡乱敷衍道:“这点小事有什么值得专门说的,上京的大家闺秀哪个不会点蹴鞠射箭的本事。”

    沈业脸上有了笑意,他低声说道:“可是像你这么好的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

    倘若我还是待字闺中的小丫头,他如此温情款款耳语绵绵,我必得脸红心跳,羞得不知所以。可现在我一眼就看出他在故意撩拨我,他的姐姐昭宁长公主未下降之前刀法箭术乃京中一绝,可以说是百步穿杨箭无虚发。有次我去长公主府,她正提着刀教训她家小郡王,驸马垂手站在廊下,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沈业分明见过长公主的英姿,还撒谎说什么第一次见。

    我受不了他这般矫揉造作,只好转过脸,心中默念眼不见为净。

    山洞外陆越和徐津已经收拾好兔子串在木棍上,架在火堆热热闹闹一排,康米娜捡起兔子皮翻着看了看,说道:“可惜都是些灰兔子,毛脏兮兮又杂乱,一点都不干净,这样的毛做成褂子也好看不到哪去,做成靴子的风毛还差不多,我有几件纯白的兔毛褂子,冬天穿上可暖和了,陆越你要是喜欢,等回去我送你,怎么样?”

    陆越正翻烤兔子,听康米娜这么说下意识看了看沈业,见沈业并不在意,才笑道:“多谢公主。”

    康米娜闻言,笑得眉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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