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长季的婚礼并没有邀左邻右舍观礼,只有我和他二人。

    晨起坐在镜前梳妆,我梳了最简单的螺髻挽在头顶,簪上一支金钗,其余皆披散下来用红发带束在脑后,眉心用胭脂画成花钿,抹上唇脂即可成妆。

    我盖上盖头打开房门,李长季早在门口等候多时,他将牵巾递到我手里,牵着我站在香案前。

    我看不到眼前的事物,心里却无尽欢喜,我即将嫁给我喜欢亦喜欢我的人和他共度一生,我听到他说拜天地拜父母,我怀着虔诚的心弯腰下拜,他又说夫妻对拜,我刚想弯腰,就听到了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

    门口的方向脚步杂乱,有兵甲碰撞之声,李长季已上前两步把我护在身后,我焦急万分,忍不住扯下盖头,却看到了沈业负手从门外走了进来。

    茶馆的后院并不大,此刻呼啦啦冲进来一群人显得有些拥挤,我分辨出这些士兵身上穿的都是中原羽林军的服饰,我常常进宫,绝对不会看错,可羽林军为什么会跟着沈业来,他又来做什么?

    沈业身后的人还是徐津,他拱手对沈业道:“陛下,街上已经戒严了。”

    陛下?

    徐津为什么叫他陛下?

    李长季回头看着我,我亦在他眼中看到了疑惑。

    沈业负手而立,大有睥睨天下之势,他看到我和李长季身上的喜服,又看了眼香案,嗤笑道:“这么急着和他成亲?”

    李长季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沈业的目光移到我身上,淡淡道:“当然是带她走。”

    此言一出,我险些站立不稳,我恨声道:“你别做梦了。”

    “做梦?”沈业勾起唇角,“你以为你还有跟我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我势单力薄对他无可奈何,只得道:“你没有带我回去的理由,我不会跟你走的。”

    沈业却弯唇笑了,笑得毫无顾忌,可我眼里那笑容充满了危险,用笑里藏刀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他说:“顺天皇帝暴毙,西凉七公主殉葬,西凉为表与中原交好之心,特许六公主前往中原和亲,明日启程。”

    顺天是沈璋继位时新立的年号,沈业居然说顺天皇帝暴毙,徐津又叫他陛下…

    怪不得沈业会带羽林军前来,原来他已是新帝了。可康米娜为什么会殉葬,嫔妃殉葬的旧俗早已废止,康米娜乃西凉公主,谁会逼着她殉葬。

    骤闻康米娜的死讯我实在难以接受,泪水已湿了眼眶,血气涌上头顶几乎要晕倒在地,李长季眼疾手快扶住了我,担忧地望着我,我强忍心中悲痛,质问沈业:“是你杀了康米娜对不对,是你杀了她你个混蛋!”

    沈业毫不在意,不咸不淡道:“七公主是自尽,和我无关。”

    “你撒谎。”我很快找到沈业话里的破绽,“西凉六公主四年前亡故,你却骗我说六公主和亲,康米娜自尽也是你的谎话,我知道你恨我,又怎么会放过我的朋友。”

    “谁说六公主亡故?”沈业冷笑。

    我满心愤懑,只听沈业淡淡开口:“我已和西凉王做了交易,从今以后你便是西凉六公主,为了西凉前往中原和亲。你不是说我没有名正言顺带你走的理由吗,这个理由够不够完美,能不能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沈业何时进西凉王城我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他居然藏得这么好,好得让我惧怕,我差点忘了,他原本就是心机深沉的人。

    李长季哪听得了这些,他勃然大怒,脖子上青筋暴起,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松开,他愤然道:“就算是皇帝,也没有抢人妻子的道理,我和阿言今日成婚,她便是我李长季的妻,我岂会任由你带走她!”

    沈业眸色阴沉,死死盯着李长季,一个眼神过去,我近旁的羽林郎立即上前两步,李长季没有兵刃,只能赤手空拳将他们一一打退,羽林军受命再次一拥而上把我和李长季分开,我还是被反剪着胳膊带到了沈业面前。

    李长季从羽林军手里夺到一把长刀,他握着刀直指沈业:“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带走阿言。”

    沈业没有任何表情,高高抬起手,所有的羽林军都在等候示下,他斜着眼从我身上扫过,随后微屈手指。

    羽林军收到指令冲向李长季,我想挣脱却怎么都使不上劲,只能眼睁睁看着李长季和羽林军缠斗在一起。

    李长季武功高强,可一个人如何与一群人相抗衡,他身上已受了几处刀伤,脸上身上沾满了血,喜服本是喜庆的红色,沾了血变得黯淡无光,我的心绞痛万分,眼泪不由自主滚落。

    那是我为他亲手做的喜服,一针一线都是我对他的心意,如今他却穿着我们成亲的喜服遍体鳞伤,他手刃一批羽林军,就会有新的一批上前,他已消耗了不少体力血流不止,最后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在地上。

    我彻底害怕了,沈业的心有多狠我最清楚不过,他已经对李长季起了杀心,又怎会轻易放过他,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沈业哭求着:“我跟你走,只要你放了李长季…我求求你,你放过他,我愿意跟你走…”

    李长季闻言看向我,他大声对我说:“阿言,你别求他…”

    李长季的脸上都是血,他的眼神逐渐空洞失神,他把刀插在地上勉强撑起身体,不肯退缩。

    沈业听到我的话不为所动,他没有叫羽林军停手,我看着李长季一遍遍倒在地上又站起来,看着他和羽林军的血混在一起染红了地面,我终于用尽全力挣脱束缚,腿软得几乎要站不住。

    “沈业我求求你…放了他…”我哭得嗓子都哑了,双手扯住沈业的衣角,好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我绝望地看着李长季,不断对沈业说“我跟你走”。

    沈业终于低下头看我,他紧咬着牙沉着脸,微微侧首,徐津会意,叫停了羽林军。

    羽林军最后一枪劈在李长季的背上,他的胳膊被长枪高高架在两侧,脖子两侧亦有两把刀,双膝无力跪地。

    沈业走近李长季,回手拔出徐津的佩剑,用剑尖挑起李长季的下颌,迫使李长季和他对视,冷冷望着李长季:“你方才说她是你的妻,可惜你们还没行对拜礼,哦,好像也没有洞房,这算什么夫妻。”

    李长季气息奄奄,但仍不示弱,他看沈业的眼神里都是恨意,丝毫没有退缩。

    沈业的剑离李长季的喉咙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喉咙刺穿,我怕沈业一气之下真的杀了李长季,手止不住地颤抖,我拉着沈业的袖子对他说:“走之前,我能不能和他说几句话。”

    沈业没有拒绝,他后退两步看着我们,羽林军也都应声退去。

    羽林军撤下长枪的一刹那,我跪在地上接住要倒下去的李长季,他全身力气都倾在我身上,可我一点都不觉得重。

    这是我最后一次拥抱他,他的下颌搭在我肩上,手已经没有力气再拥住我,他声音微弱地几乎听不见,他说:“阿言…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我抱着李长季放声大哭,哭得嗓子都是腥甜,我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李长季,你不要死,你要好好活下去…没有我你也要活着…”

    我抚摸着李长季的背,抚摸着他身上裂开的喜服,眼泪控制不住地掉,明明我们就要成亲了,明明美好的生活在等着我们…

    我把李长季抱在胸口,轻轻抚过他的脸和头发,平时他都是这样抱我的,没想到我第一次这么抱他,是他在快要死的时候,我手上都是他的血,可我一点都不害怕。

    李长季嘴角微动,我赶紧低下头靠在他唇边,他喃喃道:“阿言…不要哭…我想…看你笑,你笑起来…很好看…不哭了…好不好…”

    我赶紧点头,胡乱擦去脸上的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我想笑给他看,依然泪如雨下,我的眼泪落到李长季的脸上,他想伸手给我擦泪,抬了几次手都没抬起来,我握着他的手放在我的脸上,我的脸上也沾满了血。

    西凉八月的中午还很热,可李长季的手凉浸浸地没有温度,他的脸色逐渐苍白,我紧紧抱着他想带给他一丝暖意,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沈业在一旁催我了,他的声音如同催命符,一点点将我和李长季的牵绊斩断。

    我从李长季的腰带里拔出他随身携带的匕首,在沈业的注视下搭上脖子,沈业来不及阻止,沉声道:“你想给他殉情?”

    我恨声道:“沈业,我可以跟你走,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否则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我不是不惜命的人,可如今我只能拿我的性命来赌,赌沈业舍不得让我死。

    沈业有明显的慌乱,他抬手道:“只要你把刀放下,提什么要求都行。”

    我大声道:“我要你替李长季翻案,洗清他父亲的冤屈,让李长季的身份大白天下,沈业,你现在是皇帝,天底下没有你做不到的事,只要你答应,我立刻跟你走。”

    沈业还没有回答,李长季先拦住了我,声音轻微:“不要…阿言,你只要保住你自己…这些和你无关…”

    我说:“李长季,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差点害死你,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我看向沈业,拿着匕首的手向喉咙逼近:“沈业,你到底答不答应?”

    沈业神情复杂,视线流转在我和李长季身上,说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跟我回京,我立刻让人去查。”

    我心中一松,只觉肩上忽地发沉,李长季已然晕了过去,我惊慌地看向沈业,他对徐津道:“找人治好他。”然后定定瞧着我。

    我知道是时候该走了,最后一次环视着我和李长季的小院,原本干净温馨的小院变得一片狼藉,连墙上都沾满了鲜血,我和他拜堂的香案早已在打斗中掀翻,果子撒了一地。

    我恋恋不舍地放开李长季,起身朝沈业走去。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迈的步子,只觉得李长季离我越来越远,我看见沈业扬起嘴角朝我微笑,看到他向我伸出手,而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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