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醒时已经是晚上,睁眼只觉得昏昏沉沉,眼睛因哭得太厉害发干发涩,我揉揉眼睛向四周看去,尽是熟悉的装饰。

    我知道了,这是康米娜在王宫的房间。

    康米娜出嫁以后屋里就空了下来,我是名义上的六公主,便被安排在这里。

    我起身下床想找口水喝,腿刚踩地就一阵发软,控制不住摔在地上,立即有侍女冲了出来,她扶我坐在床边,得知我要喝水后倒了杯温水给我。

    我嗓子又痛又肿,连喝两杯水才稍有缓解,我朝四周看了看,殿里只有两个侍女,这两个侍女我都不认识也从未见过。

    我身上还穿着红色的喜服,挽好的发髻早在白天松散了,此刻披散着头发,我朝镜子里看了看,真像话本里的女鬼。

    外面天已经黑了,我止不住地担心,李长季现在生死未卜,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如果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我朝门外走去,刚跨过门槛就被侍卫拦了下来,跟我说没有王上的命令,谁都不能放我出去。

    这是沈业的软禁吧…我无所谓地笑笑。

    就算我能出殿门,我也逃不出沈业的掌心,他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我睡了半天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坐在地毯上出神,我不怕沈业对我下手,唯独担心他对李长季不利,我想起临走前李长季的惨状,他口中一直在呕血,身上也都是血。

    没人告诉我他到底怎样,大夫能不能治好他。

    一想到李长季我就要哭了,他是世上最爱我的人,我经历了那么多事,李长季是唯一能让我安心的人。

    他把我从王府这个深渊里带出来,帮我在西凉安家,他教我如何做生意,让我没有后顾之忧。他知道我幼年不被相府重视的痛,知道沈业如何伤我的心,知道我打掉孩子的不得已,他从不在我面前说他待我有多好,只是默默为我付出。

    我蜷缩在地毯上,头埋在胳膊里哭着,如果我早点告诉李长季我喜欢他该多好,或许我早就喜欢上他只是自己没有发觉。

    如果我早点说出口,会不会已经跟他成亲了,说不定还会有孩子,沈业就不会把我强留在身边,李长季也不会为了我跟羽林军拼命。

    我哭得天昏地暗,终于哭累了倒在地毯上,半睡半醒间有人摸我的脸,恍惚中还以为是李长季在我身边,忽然感觉到脸上的触感柔软没有一点茧,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李长季的手。

    李长季常年在外奔波,手心有一层薄薄的茧,只有沈业养尊处优,哪怕习武都不会在手上留下茧痕。

    我猛地往后仰躲开沈业的手,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问我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不想说话,狠狠地盯着他。

    沈业坐在我身边,勾了勾嘴角:“李长季没死,徐津刚去看过,大夫已经给他包扎完伤口敷了药,但最快也得过两天才能醒,你是等不到他了。”

    我冷笑:“这不是正合你意吗?”

    “你错了,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沈业凑近我说,“如果不是你求情,我一定会杀了他,绝不会让他活着。”

    他居然说这种没人性的话,我真是恨极了,一巴掌就朝沈业的脸上打了过去,他反应很快,在空中抓住了我的手腕。

    沈业刚好背对着蜡烛,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和脸色,只觉得他阴鸷地让人害怕,我想抽回手,他却捏得更紧了。

    我用另一只手用力推他,他丝毫没有在意,他终于把我按倒在地上,我怎么都挣脱不开,想踹他也使不上力。

    沈业的力气很大,几下就扯开了我的腰带,却在看到腰带上绣的鸳鸯时更加暴怒,他疯了般撕扯我身上的喜服,轻薄的布料很快变成一缕缕的布条,他怒道:“你为什么还穿着它,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为什么还穿着它…鸳鸯腰带…你和他是一对鸳鸯,那跟我是什么?”

    我恨死他了,趁沈业不备狠狠咬住他的手死活不松嘴,直到腮帮子都咬酸了才喘着气躺在地上,沈业的手被我咬出了血,他一声不吭,只有胸口剧烈地起伏才能看出他有多痛。

    他捏着我的脸瞪着我,一拳砸在地上,我感受到了木质地面发出的震颤,可我半点都不怕。

    我嘴里能尝到沈业的血,心里痛快极了,他险些杀死李长季,我咬他一口为李长季报仇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这又怎么能比得上李长季受的罪!

    我不屑地模样刺痛了沈业,他盛怒之下松开我的脸去解裙子上的系带。

    裙子的带子被我打了死结,沈业没那么轻易解开,我趁机抽出腿一脚踹在他腹部,疼得他弯下了腰。

    我刚要爬起来又被他反手压到地上,他勒着我的脖子冷声道:“你是不是特恨我,恨我搅了你和李长季的婚礼,你看清楚了,你面前的人是我…你肯定特别恨我吧,你应该恨我,本来今晚是和他的洞房花烛,现在却跟我在一起…”

    我气得浑身发抖,牙咬得咯咯响,我是恨他,恨不能杀了他为李长季出气。

    沈业道:“阿言,你别想他了行不行,我是真的喜欢你…”沈业把我死死抱在怀里,和我一起躺在地毯上,让我的头贴在他胸口,我的眼泪刚流出来就被他的衣裳吸走,转眼间他的衣裳湿了一大片。

    我的衣裳也湿了,刚才和他扭打在一起出了许多汗,衣裳黏腻地贴着皮肤,我的脸上也都是汗,头发混着泪水汗水粘在脸上。

    我想伸手把头发拨开,沈业不肯放开我,只是用他的衣袖帮我把脸擦干净。

    沈业低下头,在我额前印上一个吻,随后延伸到我的耳垂脖颈,我死命挣扎,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挣扎间我的手腕被东西划伤,血涌了出来。

    那是我刚才喝水的茶杯,我和沈业打架时茶杯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我一小心碰到了离我最近的瓷片才划伤了手。

    沈业还没有发觉,直到我痛出声他看到血才惊慌起来,喊人来为我包扎手腕。

    手腕包扎完了,沈业没有走,他在旁边陪着我,我闭上眼睛靠在床头,他就坐在床边看我。

    过了一会他让侍女去准备沐浴用的热水,他说:“明日回京,你沐浴后再休息,要穿的衣裳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热水准备好放在隔间,我在侍女的服侍下泡在桶里,侍女用水瓢舀着热水在我身上淋着,我才看见自己身上一片片的淤青,用热水一泡格外醒目。

    隔间只有薄纱做遮挡,沈业站在薄纱外,身形朦胧而模糊,他如同雕塑般站了很久,连动也不动一下。

    半晌后门外有人找他,他才悻悻离开。

    这一夜格外短暂,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不小心睡过去,再醒来时就要离开西凉离开李长季,我躺在床上看着纱帐,直到殿里的黑暗散去,窗户开始发白。

    天亮了。

    沈业送来的是中原的宫装,一身淡粉的宫样纱衣,上面绣满朵朵盛开的桃花,显得人也娇嫩起来。

    我穿上纱衣坐在镜前,侍女为我梳妆,不住夸我真好看,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双眸黯淡毫无神采,我今年才十八岁,可我的心已经老了。

    有人送早饭过来,我胃口全无,只喝了碗牛乳,过了一阵又来了几个人,对我说:“公主,该启程了。”

    我被人护送到大殿,以六公主的名义拜见西凉王,我看到了康英,他本该驻守狼师部落,想来是为了六公主和亲一事专门回来的。

    西凉王说了几句场面话,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整个人跟木偶似的,礼官让我跪我就跪,让我磕头我就磕头。

    我是被绑着手脚送上马车的,沈业不放心我,怕我自残或者跑了,让人把我的手脚绑起来。

    来做这件事的人是陆越,他现在是沈业的贴身护卫了,陆越站在我面前时还有些不忍,可皇命难违他也无可奈何,他小声对我说:“公主,微臣冒犯了。”

    我不想去责怪陆越,他只不过是听命办事的人,我坐在马车里伸出双手,说道:“我明白,你来吧。”

    陆越绑好后即刻回到沈业的身边,我不禁自嘲笑笑,这哪里是对公主的待遇,说是对待囚犯还差不多。

    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进,车帘荡起来的缝隙中我看到了王城的街道,街上的百姓同往常一样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生活着,满满烟火气。

    我充做和亲公主这件事只有王宫的人知道,故而未像康米娜和亲时那般热闹,街上什么装饰也没有,不过倒是正合我意。

    我不想让李长季在清醒后听到我是怎样被沈业带走的,那会是插在他心中一把无形的利刃,他已经够难受了,何苦让他再为我伤心。

    我最后看一眼我曾生活了一年的地方,我在这儿所有的快乐都只能成为回忆,我被迫离开西凉,离开我爱的人,离开我辛苦经营的一切。

    我无比怀念雪山,无比怀念茫茫大漠,无比怀念开满鲜花的草原,我曾和李长季策马在草原上驰骋,和他牵着手行走在花海,我们的笑声穿过层层树林在旷野肆意回荡,那是我梦寐以求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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