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完这些,沈业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你每次跟我吵架都秉承着这个原则啊,吵又吵不过,宁愿把自己气哭都不让我。”

    “那你也没让我啊!”

    他小声辩解:“我可是男人,怎么能做小伏低…”

    我更不高兴了,冲他嚷嚷:“你是男人有什么了不起,再说你在采瑶面前做小伏低的次数还少吗?”

    沈业理亏,他怕我提到孟采瑶,他为孟采瑶伤过我许多次,我也知道男人最怕翻旧账,因为他干得都不是人事。

    看他垂头耷耳我可真舒服,心里的憋闷气消了不少。

    我坐在沈业旁边拨弄着衣袖,轻柔的面料好似云朵般滑过手心,又凉又痒,他见我不说话,也来玩我的袖子,我把头搭在膝盖上,歪头对他说:“你给我讲讲你和采瑶的故事吧。”

    沈业顿了顿,手收了回去。

    “我俩的事你都知道,你让我讲什么?”

    “我不知道。”我推了推他,“我只知道你俩小时候就认识,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可你俩怎么认识的我还真没听说过,你不如给我讲讲呗,我也多了解了解你。”

    沈业眼睛一转,命令道:“你去给我倒杯水我就说。”

    “好嘞!”我二话不说起身下床,从暖炉套子里取出茶壶,水还有余温,我把茶盏递到沈业面前,他一口就喝光了。

    沈业从床头拿了个枕头垫着手肘斜靠在床上,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我坐过去,清了清嗓子。

    他这般装腔作势,我不满道:“你快说啊…”

    沈业在暗夜中弹我的额头:“你急什么?”他没有用力,我也不疼,只是好奇地盯着他。

    他问我:“你知道我母妃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是先淑妃。”

    “那你知道,我是被谁养大的吗?”

    “太后。”

    沈业嗯一声,继续说道:“我十一岁那年母妃过世,宫里的太医说她是突发恶疾,我没了生母,只能被太后养在她宫里,和三弟一同起居听太师讲课。太后那时还是皇后,她对我很好,我想要什么玩什么无事不应,父皇也常常夸赞她,说她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不愧是国母。”

    “母妃过世不到三个月,我无意中知道了她的死因,原来父皇已开始考虑议储,论能力论长幼,储君都应该是我。立储的风声一出来,皇后比所有人都急,别的皇子太小不足为惧,只把我们母子当成大敌,她不如母妃得宠,儿子也不如我,唯一有的就是皇后的名分,如果父皇立我为储君,她的儿子又该如何是好。”

    我小心翼翼道:“所以是她…杀了你母妃?”

    沈业的叹息在黑夜中传来,他说:“太医院中有她的心腹,在我母亲的补药中做手脚轻而易举,连药渣都查不出来有什么不对,母妃本就身体不好,喝了几个月有害的补药就虚弱而亡。我知道这个秘密后又惊又怕,可我没证据向父皇告发她,从那之后我无心学业,变得暴戾乖张,还失手打死了一个宫人,父皇也开始不喜欢我了。”

    沈业说了这么多,我始终想不通跟孟采瑶有什么关系,正要开口问时他忽道:“采瑶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有一日傍晚下学,我不想回去,独自一人在御花园闲逛,我躲在假山洞里想母妃,哭得正伤心时采瑶来了,她循着哭声找到了我,给我手帕擦泪,她问我是谁,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然后你就心动了?”

    沈业本还有些难过,听我这么说噗嗤笑了出来,他说:“什么心动,我都要丢脸死了。她说她是公主伴读,如果我有事她可以帮我,我被人发现偷偷哭本就难堪,没听她说完我就跑了。几日后踏春游园,皇子公主们都要参加,我去之后才发现她也在,她也看见我了,知道我的身份后向我保证绝不会把那日的事说出去,可我觉得更难堪了。”

    原来沈业和孟采瑶是这么认识的,缘分还真是神奇。

    “一来二去我们就熟悉了,我和她约好隔两日见一次面,她把她抄的文章给我看,问我写得好不好,还给我带好吃的点心。我那时名声尽毁…”

    “等等…为什么会名声尽毁?”我打断他,“不过就是脾气差了点,至于这样吗?”

    沈业低头轻蔑一笑,平静道:“我是太后养子,她不想父皇立我为储,急于毁坏我的名声,只要我犯一点错就暗中派人大肆宣扬,尤其是我真的打死了宫人沾了人命,言官便说我草菅人命滥杀无辜,来人若有生杀大权岂非国之大患,且我渐渐不敬皇后,可谓不仁不孝。那时人人都怕我厌我,只有采瑶不信,我问她为何不信,她说如果我真是别人口中传的那样,就不会躲起来偷偷哭,那分明是受了委屈的样子,她说她是女子长居内宅,最知道这些勾心斗角的伎俩。”

    沈业在最无助最脆弱的时候遇上了懂他的孟采瑶,少男少女的懵懂心事渐渐生根发芽,他们陪彼此度过最青涩稚嫩的时光,感情已不言而喻。

    沈业说:“我答应采瑶封王之后会娶她做王妃,我永远都记得她当时有多开心,可我封王之后还没来得及向父皇请旨他就驾鹤西去,紧接着沈璋登基,我接到了赐婚的圣旨,娶你做王妃。”

    我有些失落,如果我是孟采瑶,听到心上人要娶别的女子为妻真的是要哭死了。

    我问他:“你为什么不抗旨呢?那时你父皇已将城防军交给你了吧,抗旨岂非轻而易举?”

    “那就不是抗旨了,那是造反。”沈业轻飘飘道,“我亲自去了威远侯府请罪,我不得已违背诺言,他若是不将女儿许给我也无妨,威远侯尚且举棋不定,还是采瑶亲自求的她父亲,愿嫁于我为侧妃。”

    我接着他的话说道:“所以成亲以后你讨厌我是应该的,我抢了你心上人正妻的位置,我还是你杀母仇人塞给你的内线,于情于理,你都该讨厌我。”

    我忽然又笑了,笑得前俯后仰:“怪不得我爹不愿把姐姐嫁过去,你名声那么臭,又是打死宫人又是不敬嫡母,喜怒无常性子古怪,哪个疼女儿的父亲会把女儿送进火坑里。”

    我还不知所以在那儿笑,沈业看我的目光已带了些许同情,他摇头道:“你还真是…心大。”

    夜深了,炭火快要燃尽,寝殿有了轻微的冷意,我从床边抽出一条被子披在身上取暖,沈业拽拽我的被子:“给我分一半。”

    我把被子给他,下床去柜子里拿了条新被子,披在身上只露出脑袋,立马暖和多了。

    想必沈业也是第一次大晚上不睡觉坐在床上跟人说话,对这种感受很是新奇,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结果披了一会被子就又觉得热,伸出两个胳膊在外头。

    我有些困了,眼皮都在打架,沈业倒格外精神,我实在熬不过他,把他往旁边推了推,对他说我要睡了。

    我裹着被子倒在枕头上,一会就睡着了。

    睡着睡着沈业又把我摇醒了,他整个人都很兴奋,对我说外面下雪了。

    “下雪就下雪吧,我要睡觉。”我把头蒙上不想听他说话,结果他把我连着被子一起抱到了床边,打开一丝窗缝让我看雪。

    雪不知何时下起来的,窗外已白茫茫一片,雪花还在往下落,跟鹅毛似的纷纷扬扬,我往前够了够伸手接雪花,却忘了屋檐仍有一大段距离,我在窗边是接不到的,只好悻悻收手。

    沈业见勾起了我的兴趣,竟穿着寝衣走出殿外抓了一把雪回来,惊得宫人们直喊“陛下当心伤风”,又添炭火又倒热茶地忙活半天。

    沈业伸出掌心在我面前,示意我接住,雪球触手冰凉,碰到手掌开始融化,我冷得受不住,把雪球放在桌上,手中捧着热茶。

    “这是初雪。”沈业对着茫茫大雪感叹,“我们成亲前两日就下过这么大一场雪。”

    我说:“你记得我们成亲的日子,是因为采瑶吗?”

    我从没指望沈业记住我们成亲的日子,他记住的只是有关孟采瑶的一切。

    沈业一怔,转而看向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薄情,我明明有了采瑶,还会爱上你…”

    我无所谓地笑笑:“薄情的男人太多了,不差你这一个。”

    沈业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软绵绵靠在背枕上,手一直在揉搓衣角,他似笑非笑地对我说:“我对你动了心后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也不敢让人知道,只能像往常那样躲着你,又控制不住想见你。那段日子挺难熬的,我怕采瑶知道会难过会伤心,她与我相识多年我不能委屈她…”

    这些话在西凉时他就跟我说过。

    窗外的雪越来越密,我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谈下去,而且我更冷了,只想回床上睡觉,沈业没有拦我,他还像刚才那样把我搬回床上,我俩分被而眠,他很遵守承诺,没再动歪心思。

    我盖好被子正要入睡,沈业隔着被子从身后拥住了我,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阿言,你现在不爱我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

    我几乎要冷笑出来,但仍笑着答应他:“好,我等着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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