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只暗虚，舒蝶祈不是很想单独见一只鲁朴氏。无他，怕尔。是以也分外明白，为什么尊上原本说不用自己，要公子来了。
笠戴着斗笠，单腿盘坐在春夏城的永夜湖水边，侧头看玄冰明镜一般的水，不知是在对影自怜还是在对影自怜。
舒蝶祈犹豫半晌，还是不想过去。
但是笠已凌厉回眸，金灿灿的眸神斩星落将。
舒蝶祈只得打起精神，镇定牵马现身，拜礼：“殿下。”
“笠。”笠转过头去，不再搭理。
“......”舒蝶祈识趣改口，“笠大哥。”看他没反应，稍微放心些，“尊上说，让我带你去终风哥哥的境里去看看亲人们。”
斗笠下的龙王无言良久，才道：“不见也好。”
不见你从天裂之地来这等我？！舒蝶祈已经不想说话了，直接化境入口。同样一个爹，怎么禹杏太守就那么好欺负！没天理！
笠慢吞吞地起身，背着手，稳重地走来。神情好像是舒蝶祈跪求他来境里一看一样。舒蝶祈无奈透顶。
这就是暗虚们的本事，作为同云华氏、鲁朴氏基本同样古老上古氏族之一，自有开造万物的本事。不同之处在于，云华氏能造‘实’境，成果譬如以往的云华。鲁朴氏不怎么造物，因为没兴趣也没精力，天裂之地的妖魔都斩杀不完。而暗虚造的是‘虚’境，一句话可以总结为：“此身梦中也”，或者“世事乃春秋大梦也”。所以一般统称为“春秋境”，或者“梦境”。
而暗虚们直到成年，经过终焉的考验和许可，才可以造自己的境。并且要严格备案，遵守规矩，不然会有专门的巡察使来削你。比如顾章那家伙，法度森严，不可违背，才不管你是想偷偷给自己造个老婆还是啥别的迫切需求。暗虚们说实话，很大一群人对此不甚满意。有些坏人就仗着劳苦功高，跟尊上讨价还价，硬要造个老公——最后肯定是鸡飞蛋打啦。
而暗虚们彼此的梦境，平时除了邀请的好友，别的暗虚是进不来的。唯有尊上和上述讨厌的巡察使才可以任意出入。因为现在终风在外做事，一时半会回不来，所以尊上才给了舒蝶祈令牌，让他带笠去看看亲人。
终风性情坚定儒雅，所造的夏冬世也是一派安宁。舒蝶祈领着笠，先在世间入口的碧烟岫出入境管理处作好登记，才获准入内。两人在关卡将士们的护送（监视）下，策马穿过秀叶如云下的山间隧道，才到达了夏冬世内。
舒蝶祈数次想表达，其实我是你们叔叔，不用看管我这么紧。但没人理他。
无论如何，在世间出口，看到冷冽大嫂的一瞬间，舒蝶祈还是很感慨：“大嫂真的很漂亮。比画像上更漂亮三分呢。”
冷冽将军面上浮起红晕，向看守他俩的将士印证道：“世主已经告知，通关文牒也看过了，是吗？”
将士奉上文牒和令牌。
冷冽漂亮的将军仔细验证过字迹、纹路，才颔首道：“辛苦。”这才带他俩真正入世，去见人。
舒蝶祈无奈：“嫂嫂，你也太谨慎了。小时候我还是终风哥哥带大的呢，他没跟你常常提我吗？”
秦洌淡淡道：“他不在，我自然要为他看好家。等他回来，我便不管了。”
笠看了看舒蝶祈，舒蝶祈举双手，表示我是货真价实的一只好暗虚。旋而明白过来，这是在问他哥和嫂嫂是不是刚吵架了。
清山秀水间，马踏飞瀑。舒蝶祈凑近去，转着弯问：“嫂嫂，哥哥待你好吗？”
冷冽将军面上更红，衬着白衣白马，十分好看。却是一字不发。
舒蝶祈完全不能理解，自己那脾气最好的哥哥，怎么能把嫂嫂惹到这般田地。还待再问，笠已经把他拉回来了，目视前方道：“少言。”
舒蝶祈：？
笠无语——分手了你看不出么？
舒蝶祈哦哦一声，不吱声了。还是好奇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再看去，却是发现秦洌鬓上的白发，一时无言。
暗虚与云华氏不同，云华氏正气磅礴，所以云华生灵椿龄接近无限。但暗虚本身就接近妖魔，说是世主，其实只能造一小国，而国人的寿限，其实和云华的盛稷人差不多...七十都古来稀...
不得不说，舒蝶祈最会察言观色。秦洌确实正为此心情不快，在终风临走前，两人还为此不谐。而此时提及文小公子的事，秦洌更是不愉——别人为了家人都可以到处求取寿数，你倒是能眼睁睁看我去死。什么海誓山盟，真真是笑谈。当下心意已决，等终风回来，便辞去官职、致仕回乡去，只当从未遇到他。
舒蝶祈试探着开解道：“嫂嫂，这夏冬世建成，也不过三四十年。哥哥有什么想不妥当的地方，定然还会一一补救...”
秦洌淡淡而笑：“随他去罢，我怕是等不到了。”
舒蝶祈忙笑道：“嫂嫂说的甚么话。哥哥听到一定很是心疼。”
秦洌摇摇头：“他不会为我一人，改变世间的秩序。说来说去，我只是他在这世间的玩物罢了。”
这气话就说得太重了。
笠突然道：“终前辈去往何处，在做什么。”
秦洌淡道：“只道是去了其它世间，降妖伏魔。我们一世的安危，他便是不管不顾了。”
笠缓缓道：“一世正气有限。不趁安宁时候，去外间打工赚外快，怎么为爱人续命。”
秦洌顿住了。
舒蝶祈差点没忍住笑，嘴角拼命上扬。
笠道：“他才是置自己生死于不顾了。”
秦洌怔得不能呼吸。一时想念后悔无极，回马转身看去，却也无从得知他此时是不是危险，受没受的伤...
舒蝶祈大为感慨：“这才是我哥哥嘛。”
“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呢。”秦洌难过不已，担忧无比，“是因为我气他太狠了罢。憋着气上战场，这岂能好过。”
“不会啦。”舒蝶祈笑嘻嘻地凑近道，“他就那个脾气的。小时候我不好好念书，就爱捉蛐蛐，他打了我一顿，就随尊上出去作战了，我怎么写信也不再理我，也搞得我特别慌。结果等他回来，他又带草蚂蚱给我玩哩。嫂嫂，这叫‘惊喜’，知不知道？”
笠也道：“若是同将军说了，将军岂会放他离开。”
秦洌叹了口气，驱马前进道：“…罢了。等他回来罢...我先带你们去看文公子，别耽误正事。”
春秋境世之中，年岁流转与云华不同。或快或慢，皆是世主所定。两年前在暗虚，见到秦洌的画像，画中将军不过二十三岁，风华正茂。如今再见，已然是年近四十，眼梢已然飞纹。
笠几个月不见闻寂，文小公子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半大青年了。
在昭阳公府的三条大街外的槐花小商品街上，开了一家挂着“闻名遐迩”牌匾的古董店。
古董店...
笠十分无语，看看秦洌。秦洌笑道：“是他自己爱好。小终不曾提醒过。”
“不是。”笠难以启齿，“还是尽快查封了罢，很多是西贝货。”
舒蝶祈：“......”
秦洌：“......”
而在店中抱猫打瞌睡的文公子听得贼清，一个激灵醒过来，任是这捣蛋玩意儿长得再好，这辈子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文公子笑笑，皮笑肉不笑地磨磨牙，轻裘缓带、折扇轻摇，走了出来：“不才方才，好像听到有什么人，在污蔑本公子的清誉啊。”狠狠瞅了仰天看去的笠两眼，“对，就你，你小子，凭什么胡扯？有胆子看我眼睛没有！”
笠不多言。直接走进店去，拿起一个古雅梅花土窑瓶：“外面作古，里面泥新，今年五月烧的。”
文公子咬牙作笑：“笑话！”
笠再拿起一个小老鼠偷油尾巴灯：“这是——”
“这来历可大了。料你这等愚夫也不曾见过。”文公子不屑地摇扇子，道，“这是遥远他乡、琼华古国的宝物。帝正用过的。”
这秦洌都听不下去了：“帝正人品端正，怎会用这等...这等造型顽皮的物事？”
文公子无奈：“有些时候，人也会突破自己、找点乐趣嘛。”
笠不想多说话了。随便他被逮进大牢去罢。
舒蝶祈好心问：“你生意不大好吧？没卖出去东西过吧？”
“忒！你怎么说话！”文公子怒不可遏，“谁家古董店都这样！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懂不懂！？”
笠点头，回首对秦洌道：“将军，查封罢。”
于是这家奸商的古董小店，就被贴了“X”封条。
三花猫“喵呜”一声，爬上了槐树，低头看同笠厮打拉扯的文奸商。但文奸商哪是人家对手，很快被扭送回公府，板子挨的哭天抢地，隔了三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凄凄惨惨。
与秦洌告别，出了夏冬世。舒蝶祈便想去看看终风，笠也想顺便去一道，拜谢一番再回族里。于是两人一道，暂且不叙。
春秋境中，帝無再次走来。
竹桥横水，凤翎丹羽就坐在桥边，扔着竹米喂游来游去的锦鲤。
“你半个月没来了。”隐约委屈。
帝無一怔，抱着鲜竹笋，不知说什么好。终焉一场大梦，谁想足睡了十多天。
“饿了？”帝無道。
凤翎丹羽默了一会，回转身看去，帝無已经折竹取火，就地烤笋了。凤凰清灵灵地飞来他怀里，他一手抱着阔别已久的温暖凤凰，揽着腰肢提开地面，一手继续翻面烤笋。
凤凰搂着他的颈子，深埋在他颈窝里，不言不语。
他道：“下回给你带双好鞋来。”
凤凰笑一声，叹了口气：“今晚又不要睡了？你许久不来，我还当是你生气了。”
他道：“不会。是终焉太困了，醒不来。”
凤凰没忍住笑了，抬头抚摸上他的俊颜，疼惜地看了一会：“别夜夜来了，你也好好休息吧。不管你什么时候来，我总是在这的。”
帝無静静道：“我怕你没笋吃。”
凤皇：“......”
跟他亲密无间地爱恨纠缠千年，如何不知他隐忍的脾性，这句话已经是在表达十二分的不满了。
正好嫩嫩甜甜的笋也烤好了，于是两人一并坐在竹桥上，说点知心话。
凤皇温声道：“你也知道的，我是为了逃饥荒才来到这里。年少的时候，为了一口吃的，什么都能做的。”
帝無转身，又去烤笋。
凤翎丹羽笑得不行地拽住他，让他坐下，靠在他搂紧的怀抱里，安心幸福地吃热乎乎甜滋滋的嫩笋。实言笑道：“十七岁时，我跟你说，谁给我好吃的，我就最喜欢谁，也不是骗你。在采薇山遇到你之前，我确实很想为了一辈子吃饱喝足，委身给清丰。”
帝無深深吸一口气。
觉得下回还是把终焉或是舒蝶祈带来吧，有人打岔就好比盾牌，这么直面冲击实在...太刺激了。
帝無瞥埋在怀里笑的凤凰一眼，确定这混账凤凰这回真不是故意戳自己痛楚，也就作罢。
凤翎丹羽静静依偎在他怀里，很安心地闭眼道：“还好你出现了。无论你怎么着对我，饿着我也好...我都还是好爱你。”
帝無揉了揉老婆。虽然很想说一句，这是千秋岁以来，你说的最让我舒心的话。但想起终焉再三嘱咐的“多言必失”，还是闭嘴了。
凤凰笑着叹息一声，眉眼盈盈地仰头，亲在了他嘴角上。
帝無心中雨过天晴。
连竹林上空都出现了彩虹。
凤翎丹羽又是想笑又是自得，也什么都不说，只同他互相偎靠，享受一刻幸福。最后才问道：“最近正气收的够吗？”
帝無却抚摸上凤皇娇艳如花瓣的笑唇，温和道：“够。只是不要再管外世的事情。你在这好好的就好。好吗？”
凤翎丹羽笑若艳丽牡丹。也不再问，又不傻，知道自己现在是他的心之所安处。以往...咳，真是让他家宅不宁。又想起一事来，不禁暗自叹笑。说是不管外事，只在这处“家”里让他放心，可他在外事情诸多，又怎会不为他操心。
帝無突然收紧力气。
凤凰眨眨眼，转头看到永清丰神色凝重地走来，顿时无奈，低声问道：“他现在记忆到哪呢？”
帝無也咬耳朵：“你没问？”
凤凰没好气地打他一下：“我怎么敢。我也只装不知道你罢了。”
帝無笑一声，方才道：“他也不知道我——只要你不再说。”
凤皇勃然大怒。
今晚于是又完了。
在寝殿等候的终焉看到狼狈而出的帝無，默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吐槽：“你俩情商之低，真是一对卧龙凤雏啊。”
帝無镇定地整顺烧焦的衣袖，脱下湿淋淋的外袍，淡定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没听说过？”
终焉：“......”
半晌，终焉看着施施然躺下安歇的帝無，忍不住问道：“凤皇怎么样了？”
帝無竟然笑起来：“被抓早恋了。”
“？你就丢下人跑了？？”终焉目瞪狗呆。“你这样的被甩一万次都不够吧！！”
帝無：“......”
帝無问：“那我该？”
终焉郑重道：“鉴于我还得手把手教您谈恋爱，这根本不在我们一开始谈好的事宜之内，我现在正式要求两天一休沐。”
帝無：“...可。”
凤翎丹羽跪在书房里。双手举在头顶，端着一盆水，委委屈屈地听训话。
永清丰敲着竹板，怒斥道：“难怪最近一天天只想往外跑，书也不读、字也不练，学业尽都荒废了！该不该打？！”
“该..吧？”
“啪！”
“呜...”小凤凰咬着唇瓣抽泣，可怜兮兮地看着永清丰。
永清丰恨铁不成钢：“顽劣至此，你真让我失望！”
小凤凰低头。
永清丰气道：“是不是他引诱你？”
小凤凰点头点头。
“拿什么引诱的？”
小凤凰老实交代：“嫩嫩甜甜的竹笋。他每天都给我挖，吃到撑。”
永清丰气到扶额：“我说了多少次，澜沧竹海内一切笋类皆有定额，怎可因你一己私欲，毁坏平衡？而且你挑的都是什么人，一看我来，转头撇下你就跳水走了，你指望他什么？只是图你颜色年少、哄你上手罢了！”
小凤凰：“......”
凤翎丹羽真正蹙起了眉头，半晌无言。
永清丰看这孩子总算上道了，闷了一会，问道：“你跟他...可有夫妻之实了？”
凤皇：“......”
虽然很想装纯，但是——但是——这都上千年的老夫老妻了...
凤皇垂头丧气：“有了...”
永清丰踹了书案，提剑要去宰了偷拱白菜的某不知名混蛋。凤皇连忙放下水盆去追，却见帝無已经领着长长一行红妆队伍，骑着白马，从竹林路上远远而来了。
这不是...
当年大婚的时候...
帝無得体地翻身下马，撩袍半跪下身，拜道：“永兄。我来提亲，求取翎儿。”
永清丰冷冷然地审问：“你姓甚名谁？家中可有妻室了？”
帝無淡定：“小子名——”
凤凰在永清丰身后抿嘴而笑，举起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字：【翊】。
帝無从善如流：“翊。凰儿将是我唯一的妻子。”
永清丰没好气地回头，看了一眼装无辜的小凤凰。凝眸半晌，叹了口气：“你就这般喜欢他？”
凤凰默了默，点点头。
永清丰好笑：“你同他才认识多久？”
凤翎丹羽笑：“我对他，是一见钟情。哥哥，成全我罢。”
永清丰无奈地叹气：“看他气度卓然，绝不是一般人...你还小，性子又...傻，在他身边，此生多半是痛苦得多。”
凤凰只笑：“我甘之如饴。”
永清丰摇摇头，看了帝無半晌，提剑回房去了。
帝無很平静地抬头看向凤皇。
小凤凰只是笑：“嗯嗯教你的？”
帝無摇摇头，握来凤凰的双手，低头吻了吻：“我知道...你一直很遗憾，那年成亲夜里你还哭了整宿。这回，让他牵你交给我，嫁给我吧。”
凤翎丹羽莞然而笑。
这世上真不会有比这更美丽的事物了。
终焉觉得自己被坑了。
这个两天一休沐...
怎么两天还没从春秋梦境里出来....
这特么是在熬我呢还是在熬我呢吧？！
槐花巷子里，文公子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捂着屁股，来算卦。
不公平啊，同样都是骗人，凭什么这算卦的就生意贼好，还不用被查封。
算卦的哥们叼着草烟，胡子拉碴，歪头看牌，头也不抬：“坐。”
文公子：......
算卦的哥们抬头，笑了：“哎哟，文老板！听闻你出大事了？兄弟我上回给你算的血光之灾，没差吧？”
文公子咬牙切齿：“滚。”恶狠狠地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案上：“给我算算那混蛋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老子去抄了他家！”
“啧啧啧。”算卦的哥们笑，不过不白收他银子，抽了算筹摆了三四道，笑：“抄不了喽。”
“为什么？”
“他没家。”
“...笑话！他——”
“父母俱亡，师门俱丧，孤家寡人。”
“......”
文公子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我小时候，好像见过他。”
算卦的哥们哦了一声。
文公子认真问道：“是我家害他这么惨的吗？他这么报复我？”
算卦的哥们道：“非要说，是夙世因缘罢。”
“姻、姻缘？女的？这么魁梧的女的？不要吧！！”
算卦的哥们无语：“文公子，你多年没女人想女人哥们可以理解，但在这大街上不要丢人现眼好不好？”
文公子哦了一声，羞惭低头。
“他对你并无恶意。”对案道，“恰恰相反，他一直在保护你。还你上辈子的恩情。”
“...还完了呢？”
“就完了呗。他下辈子你就不用被他坑了。”
文公子放心地叹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可真是太好了。”
算卦的哥们笑着叼烟，看了怅然若失的文公子一会，温声道：“人就是这样，走来走去，总有走散的一天。缘分么，有聚，就有散。今生相会，来世就陌路了。看开就好。”
文公子还挺难受的。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这辈子继续欠我...”
“这对你还有啥好处不成？”
“我怎么知道，一看他那样我就难受，这能怪我了？”
“好办啊。”
“咋办啊？”
算卦的哥们按着文公子的肩膀，转头让他去看：“看到没，街头那棵歪脖子槐树。对对，就那棵。你把绳往上那么一扔，脖子往里那么一套，腿儿那么一蹬，下辈子托生成个女人...”
文公子：“你竟然诱拐良民寻短见，我要向秦将军举报你，一块查封你。”
算卦的哥们嘁了一声：“我个人认为，他是个纯种直男，不喜欢男人。”
文公子叹气：“为什么不是他转生成女人？他性转一下肯定是大美女，以身相许也是很好的报恩方式嘛。”
算卦的哥们看白痴一样鄙视文公子：“他是人吗？”
文公子：？
“就这么说罢，”算卦的哥们拍拍呆若木鸡的文公子，感慨道，“就是你转世个成千上万次，他这辈子都过不完呐！你就好好修身养性，等着报应不爽吧，奸商！”
笠戴着斗笠，单腿盘坐在春夏城的永夜湖水边，侧头看玄冰明镜一般的水，不知是在对影自怜还是在对影自怜。
舒蝶祈犹豫半晌，还是不想过去。
但是笠已凌厉回眸，金灿灿的眸神斩星落将。
舒蝶祈只得打起精神，镇定牵马现身，拜礼：“殿下。”
“笠。”笠转过头去，不再搭理。
“......”舒蝶祈识趣改口，“笠大哥。”看他没反应，稍微放心些，“尊上说，让我带你去终风哥哥的境里去看看亲人们。”
斗笠下的龙王无言良久，才道：“不见也好。”
不见你从天裂之地来这等我？！舒蝶祈已经不想说话了，直接化境入口。同样一个爹，怎么禹杏太守就那么好欺负！没天理！
笠慢吞吞地起身，背着手，稳重地走来。神情好像是舒蝶祈跪求他来境里一看一样。舒蝶祈无奈透顶。
这就是暗虚们的本事，作为同云华氏、鲁朴氏基本同样古老上古氏族之一，自有开造万物的本事。不同之处在于，云华氏能造‘实’境，成果譬如以往的云华。鲁朴氏不怎么造物，因为没兴趣也没精力，天裂之地的妖魔都斩杀不完。而暗虚造的是‘虚’境，一句话可以总结为：“此身梦中也”，或者“世事乃春秋大梦也”。所以一般统称为“春秋境”，或者“梦境”。
而暗虚们直到成年，经过终焉的考验和许可，才可以造自己的境。并且要严格备案，遵守规矩，不然会有专门的巡察使来削你。比如顾章那家伙，法度森严，不可违背，才不管你是想偷偷给自己造个老婆还是啥别的迫切需求。暗虚们说实话，很大一群人对此不甚满意。有些坏人就仗着劳苦功高，跟尊上讨价还价，硬要造个老公——最后肯定是鸡飞蛋打啦。
而暗虚们彼此的梦境，平时除了邀请的好友，别的暗虚是进不来的。唯有尊上和上述讨厌的巡察使才可以任意出入。因为现在终风在外做事，一时半会回不来，所以尊上才给了舒蝶祈令牌，让他带笠去看看亲人。
终风性情坚定儒雅，所造的夏冬世也是一派安宁。舒蝶祈领着笠，先在世间入口的碧烟岫出入境管理处作好登记，才获准入内。两人在关卡将士们的护送（监视）下，策马穿过秀叶如云下的山间隧道，才到达了夏冬世内。
舒蝶祈数次想表达，其实我是你们叔叔，不用看管我这么紧。但没人理他。
无论如何，在世间出口，看到冷冽大嫂的一瞬间，舒蝶祈还是很感慨：“大嫂真的很漂亮。比画像上更漂亮三分呢。”
冷冽将军面上浮起红晕，向看守他俩的将士印证道：“世主已经告知，通关文牒也看过了，是吗？”
将士奉上文牒和令牌。
冷冽漂亮的将军仔细验证过字迹、纹路，才颔首道：“辛苦。”这才带他俩真正入世，去见人。
舒蝶祈无奈：“嫂嫂，你也太谨慎了。小时候我还是终风哥哥带大的呢，他没跟你常常提我吗？”
秦洌淡淡道：“他不在，我自然要为他看好家。等他回来，我便不管了。”
笠看了看舒蝶祈，舒蝶祈举双手，表示我是货真价实的一只好暗虚。旋而明白过来，这是在问他哥和嫂嫂是不是刚吵架了。
清山秀水间，马踏飞瀑。舒蝶祈凑近去，转着弯问：“嫂嫂，哥哥待你好吗？”
冷冽将军面上更红，衬着白衣白马，十分好看。却是一字不发。
舒蝶祈完全不能理解，自己那脾气最好的哥哥，怎么能把嫂嫂惹到这般田地。还待再问，笠已经把他拉回来了，目视前方道：“少言。”
舒蝶祈：？
笠无语——分手了你看不出么？
舒蝶祈哦哦一声，不吱声了。还是好奇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再看去，却是发现秦洌鬓上的白发，一时无言。
暗虚与云华氏不同，云华氏正气磅礴，所以云华生灵椿龄接近无限。但暗虚本身就接近妖魔，说是世主，其实只能造一小国，而国人的寿限，其实和云华的盛稷人差不多...七十都古来稀...
不得不说，舒蝶祈最会察言观色。秦洌确实正为此心情不快，在终风临走前，两人还为此不谐。而此时提及文小公子的事，秦洌更是不愉——别人为了家人都可以到处求取寿数，你倒是能眼睁睁看我去死。什么海誓山盟，真真是笑谈。当下心意已决，等终风回来，便辞去官职、致仕回乡去，只当从未遇到他。
舒蝶祈试探着开解道：“嫂嫂，这夏冬世建成，也不过三四十年。哥哥有什么想不妥当的地方，定然还会一一补救...”
秦洌淡淡而笑：“随他去罢，我怕是等不到了。”
舒蝶祈忙笑道：“嫂嫂说的甚么话。哥哥听到一定很是心疼。”
秦洌摇摇头：“他不会为我一人，改变世间的秩序。说来说去，我只是他在这世间的玩物罢了。”
这气话就说得太重了。
笠突然道：“终前辈去往何处，在做什么。”
秦洌淡道：“只道是去了其它世间，降妖伏魔。我们一世的安危，他便是不管不顾了。”
笠缓缓道：“一世正气有限。不趁安宁时候，去外间打工赚外快，怎么为爱人续命。”
秦洌顿住了。
舒蝶祈差点没忍住笑，嘴角拼命上扬。
笠道：“他才是置自己生死于不顾了。”
秦洌怔得不能呼吸。一时想念后悔无极，回马转身看去，却也无从得知他此时是不是危险，受没受的伤...
舒蝶祈大为感慨：“这才是我哥哥嘛。”
“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呢。”秦洌难过不已，担忧无比，“是因为我气他太狠了罢。憋着气上战场，这岂能好过。”
“不会啦。”舒蝶祈笑嘻嘻地凑近道，“他就那个脾气的。小时候我不好好念书，就爱捉蛐蛐，他打了我一顿，就随尊上出去作战了，我怎么写信也不再理我，也搞得我特别慌。结果等他回来，他又带草蚂蚱给我玩哩。嫂嫂，这叫‘惊喜’，知不知道？”
笠也道：“若是同将军说了，将军岂会放他离开。”
秦洌叹了口气，驱马前进道：“…罢了。等他回来罢...我先带你们去看文公子，别耽误正事。”
春秋境世之中，年岁流转与云华不同。或快或慢，皆是世主所定。两年前在暗虚，见到秦洌的画像，画中将军不过二十三岁，风华正茂。如今再见，已然是年近四十，眼梢已然飞纹。
笠几个月不见闻寂，文小公子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半大青年了。
在昭阳公府的三条大街外的槐花小商品街上，开了一家挂着“闻名遐迩”牌匾的古董店。
古董店...
笠十分无语，看看秦洌。秦洌笑道：“是他自己爱好。小终不曾提醒过。”
“不是。”笠难以启齿，“还是尽快查封了罢，很多是西贝货。”
舒蝶祈：“......”
秦洌：“......”
而在店中抱猫打瞌睡的文公子听得贼清，一个激灵醒过来，任是这捣蛋玩意儿长得再好，这辈子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文公子笑笑，皮笑肉不笑地磨磨牙，轻裘缓带、折扇轻摇，走了出来：“不才方才，好像听到有什么人，在污蔑本公子的清誉啊。”狠狠瞅了仰天看去的笠两眼，“对，就你，你小子，凭什么胡扯？有胆子看我眼睛没有！”
笠不多言。直接走进店去，拿起一个古雅梅花土窑瓶：“外面作古，里面泥新，今年五月烧的。”
文公子咬牙作笑：“笑话！”
笠再拿起一个小老鼠偷油尾巴灯：“这是——”
“这来历可大了。料你这等愚夫也不曾见过。”文公子不屑地摇扇子，道，“这是遥远他乡、琼华古国的宝物。帝正用过的。”
这秦洌都听不下去了：“帝正人品端正，怎会用这等...这等造型顽皮的物事？”
文公子无奈：“有些时候，人也会突破自己、找点乐趣嘛。”
笠不想多说话了。随便他被逮进大牢去罢。
舒蝶祈好心问：“你生意不大好吧？没卖出去东西过吧？”
“忒！你怎么说话！”文公子怒不可遏，“谁家古董店都这样！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懂不懂！？”
笠点头，回首对秦洌道：“将军，查封罢。”
于是这家奸商的古董小店，就被贴了“X”封条。
三花猫“喵呜”一声，爬上了槐树，低头看同笠厮打拉扯的文奸商。但文奸商哪是人家对手，很快被扭送回公府，板子挨的哭天抢地，隔了三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凄凄惨惨。
与秦洌告别，出了夏冬世。舒蝶祈便想去看看终风，笠也想顺便去一道，拜谢一番再回族里。于是两人一道，暂且不叙。
春秋境中，帝無再次走来。
竹桥横水，凤翎丹羽就坐在桥边，扔着竹米喂游来游去的锦鲤。
“你半个月没来了。”隐约委屈。
帝無一怔，抱着鲜竹笋，不知说什么好。终焉一场大梦，谁想足睡了十多天。
“饿了？”帝無道。
凤翎丹羽默了一会，回转身看去，帝無已经折竹取火，就地烤笋了。凤凰清灵灵地飞来他怀里，他一手抱着阔别已久的温暖凤凰，揽着腰肢提开地面，一手继续翻面烤笋。
凤凰搂着他的颈子，深埋在他颈窝里，不言不语。
他道：“下回给你带双好鞋来。”
凤凰笑一声，叹了口气：“今晚又不要睡了？你许久不来，我还当是你生气了。”
他道：“不会。是终焉太困了，醒不来。”
凤凰没忍住笑了，抬头抚摸上他的俊颜，疼惜地看了一会：“别夜夜来了，你也好好休息吧。不管你什么时候来，我总是在这的。”
帝無静静道：“我怕你没笋吃。”
凤皇：“......”
跟他亲密无间地爱恨纠缠千年，如何不知他隐忍的脾性，这句话已经是在表达十二分的不满了。
正好嫩嫩甜甜的笋也烤好了，于是两人一并坐在竹桥上，说点知心话。
凤皇温声道：“你也知道的，我是为了逃饥荒才来到这里。年少的时候，为了一口吃的，什么都能做的。”
帝無转身，又去烤笋。
凤翎丹羽笑得不行地拽住他，让他坐下，靠在他搂紧的怀抱里，安心幸福地吃热乎乎甜滋滋的嫩笋。实言笑道：“十七岁时，我跟你说，谁给我好吃的，我就最喜欢谁，也不是骗你。在采薇山遇到你之前，我确实很想为了一辈子吃饱喝足，委身给清丰。”
帝無深深吸一口气。
觉得下回还是把终焉或是舒蝶祈带来吧，有人打岔就好比盾牌，这么直面冲击实在...太刺激了。
帝無瞥埋在怀里笑的凤凰一眼，确定这混账凤凰这回真不是故意戳自己痛楚，也就作罢。
凤翎丹羽静静依偎在他怀里，很安心地闭眼道：“还好你出现了。无论你怎么着对我，饿着我也好...我都还是好爱你。”
帝無揉了揉老婆。虽然很想说一句，这是千秋岁以来，你说的最让我舒心的话。但想起终焉再三嘱咐的“多言必失”，还是闭嘴了。
凤凰笑着叹息一声，眉眼盈盈地仰头，亲在了他嘴角上。
帝無心中雨过天晴。
连竹林上空都出现了彩虹。
凤翎丹羽又是想笑又是自得，也什么都不说，只同他互相偎靠，享受一刻幸福。最后才问道：“最近正气收的够吗？”
帝無却抚摸上凤皇娇艳如花瓣的笑唇，温和道：“够。只是不要再管外世的事情。你在这好好的就好。好吗？”
凤翎丹羽笑若艳丽牡丹。也不再问，又不傻，知道自己现在是他的心之所安处。以往...咳，真是让他家宅不宁。又想起一事来，不禁暗自叹笑。说是不管外事，只在这处“家”里让他放心，可他在外事情诸多，又怎会不为他操心。
帝無突然收紧力气。
凤凰眨眨眼，转头看到永清丰神色凝重地走来，顿时无奈，低声问道：“他现在记忆到哪呢？”
帝無也咬耳朵：“你没问？”
凤凰没好气地打他一下：“我怎么敢。我也只装不知道你罢了。”
帝無笑一声，方才道：“他也不知道我——只要你不再说。”
凤皇勃然大怒。
今晚于是又完了。
在寝殿等候的终焉看到狼狈而出的帝無，默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吐槽：“你俩情商之低，真是一对卧龙凤雏啊。”
帝無镇定地整顺烧焦的衣袖，脱下湿淋淋的外袍，淡定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没听说过？”
终焉：“......”
半晌，终焉看着施施然躺下安歇的帝無，忍不住问道：“凤皇怎么样了？”
帝無竟然笑起来：“被抓早恋了。”
“？你就丢下人跑了？？”终焉目瞪狗呆。“你这样的被甩一万次都不够吧！！”
帝無：“......”
帝無问：“那我该？”
终焉郑重道：“鉴于我还得手把手教您谈恋爱，这根本不在我们一开始谈好的事宜之内，我现在正式要求两天一休沐。”
帝無：“...可。”
凤翎丹羽跪在书房里。双手举在头顶，端着一盆水，委委屈屈地听训话。
永清丰敲着竹板，怒斥道：“难怪最近一天天只想往外跑，书也不读、字也不练，学业尽都荒废了！该不该打？！”
“该..吧？”
“啪！”
“呜...”小凤凰咬着唇瓣抽泣，可怜兮兮地看着永清丰。
永清丰恨铁不成钢：“顽劣至此，你真让我失望！”
小凤凰低头。
永清丰气道：“是不是他引诱你？”
小凤凰点头点头。
“拿什么引诱的？”
小凤凰老实交代：“嫩嫩甜甜的竹笋。他每天都给我挖，吃到撑。”
永清丰气到扶额：“我说了多少次，澜沧竹海内一切笋类皆有定额，怎可因你一己私欲，毁坏平衡？而且你挑的都是什么人，一看我来，转头撇下你就跳水走了，你指望他什么？只是图你颜色年少、哄你上手罢了！”
小凤凰：“......”
凤翎丹羽真正蹙起了眉头，半晌无言。
永清丰看这孩子总算上道了，闷了一会，问道：“你跟他...可有夫妻之实了？”
凤皇：“......”
虽然很想装纯，但是——但是——这都上千年的老夫老妻了...
凤皇垂头丧气：“有了...”
永清丰踹了书案，提剑要去宰了偷拱白菜的某不知名混蛋。凤皇连忙放下水盆去追，却见帝無已经领着长长一行红妆队伍，骑着白马，从竹林路上远远而来了。
这不是...
当年大婚的时候...
帝無得体地翻身下马，撩袍半跪下身，拜道：“永兄。我来提亲，求取翎儿。”
永清丰冷冷然地审问：“你姓甚名谁？家中可有妻室了？”
帝無淡定：“小子名——”
凤凰在永清丰身后抿嘴而笑，举起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字：【翊】。
帝無从善如流：“翊。凰儿将是我唯一的妻子。”
永清丰没好气地回头，看了一眼装无辜的小凤凰。凝眸半晌，叹了口气：“你就这般喜欢他？”
凤凰默了默，点点头。
永清丰好笑：“你同他才认识多久？”
凤翎丹羽笑：“我对他，是一见钟情。哥哥，成全我罢。”
永清丰无奈地叹气：“看他气度卓然，绝不是一般人...你还小，性子又...傻，在他身边，此生多半是痛苦得多。”
凤凰只笑：“我甘之如饴。”
永清丰摇摇头，看了帝無半晌，提剑回房去了。
帝無很平静地抬头看向凤皇。
小凤凰只是笑：“嗯嗯教你的？”
帝無摇摇头，握来凤凰的双手，低头吻了吻：“我知道...你一直很遗憾，那年成亲夜里你还哭了整宿。这回，让他牵你交给我，嫁给我吧。”
凤翎丹羽莞然而笑。
这世上真不会有比这更美丽的事物了。
终焉觉得自己被坑了。
这个两天一休沐...
怎么两天还没从春秋梦境里出来....
这特么是在熬我呢还是在熬我呢吧？！
槐花巷子里，文公子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捂着屁股，来算卦。
不公平啊，同样都是骗人，凭什么这算卦的就生意贼好，还不用被查封。
算卦的哥们叼着草烟，胡子拉碴，歪头看牌，头也不抬：“坐。”
文公子：......
算卦的哥们抬头，笑了：“哎哟，文老板！听闻你出大事了？兄弟我上回给你算的血光之灾，没差吧？”
文公子咬牙切齿：“滚。”恶狠狠地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案上：“给我算算那混蛋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老子去抄了他家！”
“啧啧啧。”算卦的哥们笑，不过不白收他银子，抽了算筹摆了三四道，笑：“抄不了喽。”
“为什么？”
“他没家。”
“...笑话！他——”
“父母俱亡，师门俱丧，孤家寡人。”
“......”
文公子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我小时候，好像见过他。”
算卦的哥们哦了一声。
文公子认真问道：“是我家害他这么惨的吗？他这么报复我？”
算卦的哥们道：“非要说，是夙世因缘罢。”
“姻、姻缘？女的？这么魁梧的女的？不要吧！！”
算卦的哥们无语：“文公子，你多年没女人想女人哥们可以理解，但在这大街上不要丢人现眼好不好？”
文公子哦了一声，羞惭低头。
“他对你并无恶意。”对案道，“恰恰相反，他一直在保护你。还你上辈子的恩情。”
“...还完了呢？”
“就完了呗。他下辈子你就不用被他坑了。”
文公子放心地叹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可真是太好了。”
算卦的哥们笑着叼烟，看了怅然若失的文公子一会，温声道：“人就是这样，走来走去，总有走散的一天。缘分么，有聚，就有散。今生相会，来世就陌路了。看开就好。”
文公子还挺难受的。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这辈子继续欠我...”
“这对你还有啥好处不成？”
“我怎么知道，一看他那样我就难受，这能怪我了？”
“好办啊。”
“咋办啊？”
算卦的哥们按着文公子的肩膀，转头让他去看：“看到没，街头那棵歪脖子槐树。对对，就那棵。你把绳往上那么一扔，脖子往里那么一套，腿儿那么一蹬，下辈子托生成个女人...”
文公子：“你竟然诱拐良民寻短见，我要向秦将军举报你，一块查封你。”
算卦的哥们嘁了一声：“我个人认为，他是个纯种直男，不喜欢男人。”
文公子叹气：“为什么不是他转生成女人？他性转一下肯定是大美女，以身相许也是很好的报恩方式嘛。”
算卦的哥们看白痴一样鄙视文公子：“他是人吗？”
文公子：？
“就这么说罢，”算卦的哥们拍拍呆若木鸡的文公子，感慨道，“就是你转世个成千上万次，他这辈子都过不完呐！你就好好修身养性，等着报应不爽吧，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