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艳的蓝峰碧水间，一径石桥，有数位白衣行客在此，或浣衣或洗蔬或钓鱼。
东衡翻身下马，一一看去，并未找到俊逸的行客。问及，道是转过碧坡去了。东衡不及拘礼，忙上马追去，只见此行客正在坡下石桥上踽踽独行，走过处，坡上枝叶生长，状如繁花。
东衡：“……”
东衡跃马而下，挡在行客前的石桥上。而后下马，恭敬拜道：“大师请留步。”
行客站住，看向东衡。其容止俊逸，气质纯净，不是琼华之品。
东衡一时之间，竟不知该问他什么。看其平静神情，已然在说，此事已是定数。
桃川丹醴之事，已没什么能问、能改、能变的了。
在行客仿若洒向世间的霖水的目光下，东衡问道：“您是何人？”
行客和然施礼：“我是空氏，远逸。”
东衡：“……”
竟是云华氏。
东衡再问：“您带来的消息，空净上人可知？”已是在拿空净作为压码，告诉空远逸，是他多事。
空远逸笑了：“知与不知，说与不说，不会改变什么。”
东衡皱紧眉峰。
再问：“帝父是何人？”
空远逸道：“或许是在下。”
东衡如遭雷击，旋即怒道：“你们把女人当做什么？！孕育帝子的工具么？！她难道没有自己的喜好、没有自己的心上人、没有自己的幸福吗？！”
这一刻他真正理解了袨袀的愤怒、绝望、仓皇与悲哀。
空远逸一语不发。
东衡冷冷道：“你为何如此笃定，帝父是你？”
空远逸的眼神好似有散淡的哀伤：“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空远逸静静地说：“一个…云华氏和鲁朴氏的承诺。”
东衡直接道：“请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丹醴小姐的亲弟弟就在此山中，断不会让你轻易带她离开。”
空远逸说：“我不想带那位姑娘走。”
“那你为何口出讖言？”
空远逸讶异：“你竟认为，此乃不祥？”
东衡道：“一个女子的幸福，在你们看来便是如此微不足道？”
“不。”空远逸说，“我们不知什么是你们口中的‘幸福’。”
东衡但觉悲哀。
待要再辩，忽听身后玄鸟乌衣远远唤道：“东衡。”
东衡回身看去，他和丹醴小姐站在长长的桥尾，神情似悲似喜，像是世间无尽的创痛如一道坚固的玻璃，将他封隔在其中。
玄鸟乌衣认命了。
但是东衡不认。
于是他依旧站在空远逸和这对姐弟中间，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壁。
他不动，空远逸便不能再走向丹醴一步。
然而空远逸直接无视他，遥远地望向丹醴，问：“是想和我一起走么？”
桃川丹醴微微阖眸，如悲悯色。
玄鸟乌衣并不见她的悲伤。
似乎她早已淡淡地倦怠了这世上的往事，纠葛纷杂、爱恨痴缠。
父母的浓情蜜意她见过，父母的泣血撕扯她也看过。在母亲离开后，小小的女孩过早地承担起这个家。都说桃川玄鹿君的姑娘温雅大方，典雅行范，从小便会照顾父亲、很会理家，以后定是贤妻良母。可是她自己呢？她在想什么呢？
白鹿山间的台阶上，不知为何已有枯枝败叶。
玄鸟乌衣站在阶下，妆点美丽的丹醴站在落叶里。她不知如何避开了所有的少女，似乎早已决意离去——去找只一面之缘的行客。
这对姐弟的相遇，真是何其荒谬啊！
玄鸟乌衣嘴唇颤抖，动容乃至不能出声。
而丹醴笑了，温声道：“你是袨袀，对么？我认得你。你还在母亲腹中时，姊姊常常陪你玩数蜻蜓的游戏。不过多半是姊姊自言自语。”
玄鸟乌衣痛苦道：“姐姐！”
丹醴叹笑一声。
华丽的衣袂拂过阶上落叶。她走了下来。
丹醴问：“袨袀。你是来送姊姊的吧。”
“送姊姊订亲。”
“送姊姊出嫁。”
玄鸟乌衣闭紧眉眼：“为什么？”
“因为我累了。 ”丹醴平和地说。“看到那位行客的时候，我惊讶了，原来有那么纯和平静的地方和人生。”
“想来和这种人生活，比做易水龙王的妻子，会平淡许多，不是么。”
美丽的宫妆女郎走过玄鸟乌衣的身侧。玄鸟乌衣一下攥住她温暖的手，几欲泪下。
丹醴静静道：“我并不介意做鲁朴氏的妻子，即便我与易水龙王并无感情。因为不管是妈妈还是爸爸，抑或是你，都为了这个世间久违的帝王牺牲太多。”
“…虽然龙王一定希望我爱他直至陪他死亡。”
玄鸟乌衣苦涩道：“姊姊，我在啊。我长大了，我回来了，你明白吗？”转身看向她道：“我会保护你们，保护你，保护他，不会让他死去，只要你能获得幸福——”
丹醴叹笑：“袨袀，你不明白姊姊。”
“姊姊不怕死。”
“但姊姊，不愿别人再期待姊姊做什么了。”
玄鸟乌衣怔住了。
丹醴语气并无怨怼，只是温和地陈说事实：“妈妈期盼我快快长大，照顾好爸爸。爸爸期盼我成为大家闺秀，贤妻良母。易水龙王期盼我做他生死与共，挚爱他的妻子。”
“袨袀。”
“姊姊什么都不想要了。”
玄鸟乌衣没有言语。半晌，最后挣扎道：“那个行客，他难道不也在期盼——”
丹醴平和说：“不会的。”
“云华氏不知‘期待’是什么。”
“行客只是来告诉我，此生的任务。”
“之后，一切归于纯和明净。”
玄鸟乌衣默然无声。
而桃川丹醴的笑容仿若万千桃花，纤纤玉手伸向他：“袨袀，送姊姊走吧。”
“姊姊一生，只求你这一件事。”
玄鸟乌衣还能说什么呢。
“姐姐…”
“若是不开心，无论如何要告诉我，我翻天覆地都要你幸福…”
“傻瓜。”丹醴含笑抱住自己阔别多年的傻弟弟，爱怜地搂在怀里，已然珠泪莹莹，“姊姊不会不快活的。”
“不像你，是你要好好的才好。你这些年太痛了，袨袀。”
于是此时，在湛蓝的玉山间，华碧的花枝下，明净的蓝水上，桃川丹醴抬眸，平和回应说：“想的。”
空远逸抬手。
桃川丹醴走向空远逸。
而横亘其中的东衡却迟迟不让步。
玄鸟乌衣直急得喊道：“阿衡！让开！”
东衡蔑骂道：“你是个懦夫，玄鸟乌衣！”转身已掣长枪在手，直指空远逸。
空远逸纹丝不动，而长枪已寸寸消失。
玄鸟乌衣大喊：“阿衡！！跳水！跳水啊阿衡！！”
“姊姊！姊姊！你先退后好不好！你先退后让阿衡回来！！”
“空先生！求您别动——”
空远逸没有动。
桃川丹醴姑娘叹了口气，侧身避让。
玄鸟乌衣旋身飞过让路的姐姐，两三步追上东衡，一把揽住挣扎的东衡，咬牙道：“别胡闹！！你不清楚，云华氏的空们只能走直路，必须为他们让路，否则他们所遇皆成空无！！”而后直接坠下桥去，淹没在溅起的水花里。
桃川丹醴便再次行步。
空远逸果然站定不动。
直到桃川丹醴走到他身前半步。
空远逸抬手，点在丹醴的额心。纯净的霖雨落下，而两人一同消失了。
不一时，蓝水边的水荇花翻动，雨点打出的涟漪里，玄鸟乌衣拖东衡爬上圆石，俯撑着咳出两口水。
东衡将他按在臂弯里，拍他的后背。他一边笑一边哭一边咳，长发散乱，状似疯魔地隐忍发泄。终究是一口凄丽的鲜血喷将出来，昏迷不醒。
桃川丹醴姑娘来莲勺，是秘密之事。其突然失踪，更被压得严严实实。
莲勺看似平静，而就东衡自客栈二楼看来，已然有潜藏行踪的秘卫在丽女姬娥中来往搜寻。
而玄鸟乌衣一直昏迷不醒。
东衡焦头烂额，诊脉灌药皆无用处，想起他的春秋梦世，忙攥紧手心的“袨”字钥匙，去找金叶银扇探查。
金叶银扇回答：“世主去觐见陛下了。”
“……”东衡本来还只是焦灼其伤势，闻言直接心急如焚——是觐见还是决杀？
“带我去看看！快！”
金叶银扇摇头道：“不可以，是陛下召唤去的。”
既然不是主动前去，东衡稍微放心。这般凌乱之下，好歹还记得叫两份外卖投喂金叶银扇，而小狐狸则把玄鸟乌衣放在洒蓝春秋的药物、衣裳等等都咬着拖出来。
东衡道：“我们直接进洒蓝春秋不行？”
小红狐道：“不可以。世主交代，万一他五天不回来，让我来告诉你快回梨花山，再关闭通道，不许任何人进出，直到终焉尊上来接我。”
东衡直觉心都揪紧了——
所以他还是抱必死之志前去的？
东衡抿紧唇角，将认识的人一一思索而过。而后对金叶银扇道：“玄鸟乌衣在洒蓝春秋藏了暗虚们的信笺。我要终焉王尊的。”
金叶银扇愣了愣。
东衡沉声道：“他这么交代你，你不懂么——再不找有分量的人拦住他，他要跟帝無拼命了！你觉得他能赢？”
金叶银扇转头跳进了春秋世的客栈里，泪珠子砸在东衡手背上。
不一会，叼了芙蓉笺交给东衡，扒着洒蓝春秋的窗子看他。
东衡叹了口气，揉了揉小红狐耷拉的耳朵。而后联系终焉。
终焉慢条斯理地回信道：【我就知道你会找我。你暂时放心，我送他去的。】
东衡咬牙道：“你不怕他——”
【不会。】终焉道，【远逸前辈说未及与你说明云华氏和鲁朴氏的承诺。】
“……是什么。”
终焉道：【我们会请轮回花蝶推演出的帝母选择，是与云华氏诞下帝子，还是与鲁朴氏诞下帝子。】
【由桃川丹醴姑娘，她自己选择她的夫君。】
【我这么说你可明白？】终焉温和道，【她是自由的，她选择了她的幸福。】
东衡郁气稍平。然而还是忍不住讥讽：“婚姻自由还成了你们的恩赐？不是她应得的——”
【你不要激动，】终焉安抚道，【东衡，除了自由，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责任。】
东衡沉默了。
终焉温和问道：【你以为我们——我，或者帝無，都过得幸福吗？当然空净除外，那家伙没有感情。】
东衡：“……”东衡不想去问他俩的过节。
终焉平静道：【你先照顾好袨袀，等有朝一日你站在我们的位置，看待事情的角度便不一样了。】
东衡默然半晌，道：“为什么会是郦祩和她的女儿、王寿延龄一脉的女人？”
【因为我们也在筛选。】终焉无奈道，【你希望真正的帝王是什么模样？】
东衡顿住了。
【仁和？这是帝子的舅舅，玄鸟乌衣展现的品质。】
【大义？这是帝子的外公，王寿延龄展现的品质。】
终焉温声道，【与此同时，我们也希望帝子不仅仅只有理想而没有感情。帝子只有懂得普通人的悲欢喜乐，才会有悲悯，才会懂牺牲。】
【而我们在郦祩这里看到的是挚情。】
【你的父亲，帝徵，他是我们最引以为戒的失败案例，因为他失足于欲望。所以我们希望帝王接近无欲无求。
【你也见过桃川丹醴小姐了，你觉得她对世间的金银珠宝和名利浮华有感觉吗？即便她的姿容举世无双，而她的家世在盛稷人眼中无比煊赫？】
终焉总结道：【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一家人都品格正派。我们希望我们跟随的帝王无论何时，都不放弃正直纯善的信仰。】
【我们希望，我们的帝王能继承这些美好的品质，带领我们建立真正完美的云华。】
【这是我们的梦想，东衡。】
【你以为帝無是反派吗？】
【我在你眼中，难道是会屈服于他的武力，因而侍奉他的吗？】
东衡几乎哑口无言。
两人沉默一会。
“为什么，当年一定要夺走郦祩夫人。”东衡道，“即便你们再义正辞严——”
【你在盛稷多年，难道不知帝位是父子相承，才能避免最多的风波、争夺、谋叛和战争？】终焉叹息，【阿衡，千秋岁时，云华崩裂。你以为是灾祸吧？】
东衡道：“…是。”已然低头道，“请您指教。”
终焉道：【其实是不得已的切割。因为盛稷的风俗，逐渐侵染其它的地方。我们不能再看到更多自己人内部的斗争。】
东衡若有所悟，然而仍有颇多不明之处。
终焉解答道：【帝無在接手云华之前，曾带凤翎丹羽——也就是你们所谓的“零皇”走遍云华大地，勘测各方的正气浓度。稀薄的地方，他插下神木氏的竹制算筹，一来为继续监算，二来为补足正气，三来是为预警、记录和防卫。】
“…预警什么？”
【预警，破开正气的天裂。】
东衡额上发冷。所以在琼华，洧川的千亩竹林有令人闻风丧胆的裴家，瑶华的万亩竹方是巢嘉氏镇守，而…大荒的澜沧竹海…怪不得昔年零皇建彤华宫于此。
终焉道：【……东衡，是非善恶，世上没有那么简单的事。】
【袨袀虽然不曾直言，但我明白，他认可你，愿意支持你成为琼华有天氏的大天官。】
【早日站到你该有的位置上吧，到时再看看这云华千年万载的春秋转变吧。】
【现在你还没有资格知道更多秘密。一如袨袀也没有权限自己走入神木氏的神域。】
在琼华等地被尊称为“祖木”的梨杏榆等神木，在此广袤无垠的神域列列无数。且神木皆是高度参天，足有数百之丈，花枝繁美，枝叶茂密，幅展广阔。而其下繁星亿万，星辰浩瀚，点点飞舞环绕在玄鸟乌衣身边。
他站在这远古的神木森林中，一时也被这壮阔美丽所震撼。
正气太充沛了…
这些弥漫着草木独有的浓郁香气的气味…
哪怕只是几下呼吸，都觉痛苦消减，心旷神怡。
帝無走来，神木们便拱枝相让，化作神木氏的族人，在他两侧或身后列成两行。
玄鸟乌衣看向他。并不想下跪。
帝無早已习惯养子的习性，不以为意，只道：“看到春秋世中人的善人魂魄化作的繁星了？”
玄鸟乌衣嗯了一声：“原来储存在这里。”
“储藏是有意义。”帝無道，“寂国春夏城的天裂，秋逸一死都不足以击退，还是需要秦君的魂魄所蕴的正气。”
玄鸟乌衣微微垂眸，道：“喏。臣在琼华…这半年来，确实所获的星珠不多。”
帝無道：“你知道便好。”
“以为零急功近利，喜欢用战争收割。”帝無道，“虽然短时间能收货许多星珠，但毕竟不是长久之法。”
“你迟迟未有所动，是有什么别的办法？”帝無问。
玄鸟乌衣道：“臣…正有一法，欲禀报陛下。”
“说便是。”帝無接过神木氏族人端来的香草饮。而后在一根古老的凤凰花枝上坐下。艳丽胜火的凤凰花映照出他俊正的容颜，却是略显苍白。
清丽的女郎也端一杯给玄鸟乌衣。玄鸟乌衣道谢接过，饮下两口，顿觉神清气爽，道：“臣与零皇想法相同。”
帝無看他一眼，神情莫测。
玄鸟乌衣平静道：“琼华正气充裕，其民除却盛稷，春秋多为几度之寿。要等他们寿终，怕来不及疗愈陛下的伤势。”
帝無微微垂眸，道：“汝有何解？”
玄鸟乌衣道：“但以战取之，亦非良策。战事连年，其民不堪其苦，怨恨日生，正气难生。这是陛下的意思。”
帝無唔了一声。
玄鸟乌衣知道自己确然猜中了他的心思。
便直言自己思路道：“陛下仁慈，不愿吞却大量散漫的正气疗伤，造成云华之虚空。宁肯等待春秋世中人用一生时间，但行善事，将魂魄凝炼成充盈正气的星珠…”
“不要多言，说正事。”帝無抬手阻止他继续拍马屁，“你跟舒蝶祈不同，不要学他这些取悦人的本事。”
玄鸟乌衣尴尬了下。
神木氏的族人们有无声作笑的。
玄鸟乌衣概括道：“臣想再现上古云华治世，期其生源源无尽之正气，同时以熔炉冶造成陛下所需的星珠。”
帝無默了下，道：“什么熔炉能炼造成？你还在想？”
玄鸟乌衣没说话。
帝無叹了口气：“袨袀，不要敷衍我。”
玄鸟乌衣抬手，仿佛握一团云气，而后极其艰难地慢慢合拢双手，直到满头大汗。
帝無盯着他看。
神木氏的女郎忽然喊：“殿下额侧的发丝白了！”
神木氏的年长族人按下她的手，摇摇头。
而玄鸟乌衣的手心，终于出现一枚珍珠大的星珠。
盈盈明明，纯白洁光。
飞入了帝無手中。
帝無看着“珍珠”道：“花费你半度春秋？”
“至少这是个方法。”玄鸟乌衣道。
帝無摇摇头：“你的价值不在于此。”
将“珍珠”扔回给玄鸟乌衣，道：“你的力量也不能用在炼药上。”
“弃。”
玄鸟乌衣沉默。难道非战不可？
忽然一个神木氏青年站出来，道：“若陛下允准，臣可为殿下补充春秋寿度。”
玄鸟乌衣讶然。
虽然神木氏的寿限真得接近无限…
帝無静静看向青年，道：“是他，不能做这种事。”
青年拜礼告罪，转而问玄鸟乌衣：“殿下以何熔炼？”
玄鸟乌衣对他很有好感，自然知无不言：“巢嘉氏的命火。”
青年道：“便请一位与殿下实力比肩的巢嘉氏为此即可。”
“琼华可有此等人物？”
玄鸟乌衣：……
自然不该是凤翎丹羽。那便只有一个人选——
瑶华凤皇，凤烺丹凰。
可将无辜之人拖下水，又何能忍心。这法子虽然历经他五六年的研究试验，可算已成。但以春秋寿度频繁冶炼正气，纵便有神木氏在侧疗愈，也实在是于身体大有损伤。
玄鸟乌衣迟迟不言，而帝無已然看穿。帝無道：“为难。”
玄鸟乌衣叹了口气：“臣…去做。”
帝無道：“不必你去。有姬薇臣。你只将熔炼之法书写，交给桦令衿即可。”
吩咐神木氏青年道：“务将此法与朕令带与姬薇臣。”
“是。”桦令衿应道。
此事便妥。
召玄鸟乌衣前来觐见的目的达成，帝無便让其退回。
玄鸟乌衣站定不动：“臣还有桃川丹醴之事，要问陛下。”
帝無再端一盏止痛香草饮，随意道：“不必问。你且回去，一切自有分晓。”
“……桃川丹醴不知所踪，易水龙王毕竟是鲁朴氏…”不能让桃川那个失妻失子又失女啊...
“不知所踪？”帝無抬眸问道。
玄鸟乌衣讶然：“此事陛下不知？”
帝無微微一笑，道：“你记错了。去吧。终焉。”
梦意潮水般消退，现世露出东衡焦急的容颜，耳边唤他的声音愈发清晰。
“阿衡…”
东衡终于长松一口气，欣喜道：“你、你总算醒了？没事..”
“先扶我起来，”玄鸟乌衣打断道，“帝無说我姐姐没有失踪，我先去琼妃娘娘宫里看看。”
东衡按住少爷，正色道：“我也正要跟你说这件事——丹醴姑娘已经找到了。”
“她在哪里？”玄鸟乌衣讶道。不动声色地揉上太阳穴，拽去两三根白发。
东衡只道他是身体还觉虚乏，便端药道：“据说是在大相国寺里游玩时迷了路，走得太累了，便在荷花池旁睡了一会，还在梦中见到了自己的弟弟。”
“……你知道的是不是太详细了点。”玄鸟乌衣道，“阿衡，你去哪打听了？你没事吧？”
“我哪里都没去。”东衡摇摇头，眼神深重，看向房间里的桃花扇形屏风。
玄鸟乌衣记得，房间中原本并无碧桃花的屏风。
东衡道：“桃川丹醴姑娘就在这，是她自己找来这里，亲口告诉我的。”
玄鸟乌衣：“……”问阿衡道：“她没对你怎么样对么？”
东衡嗯了一声。
玄鸟乌衣叹了口气，客气道：“请问姑娘在神木氏的族名。”
东衡皱紧眉头。
屏风外传来一阵清美的笑声，可以想见女郎纵便掩袖而笑，也挡不住的活泼开朗：
“隋氏，清朗。”
东衡翻身下马，一一看去，并未找到俊逸的行客。问及，道是转过碧坡去了。东衡不及拘礼，忙上马追去，只见此行客正在坡下石桥上踽踽独行，走过处，坡上枝叶生长，状如繁花。
东衡：“……”
东衡跃马而下，挡在行客前的石桥上。而后下马，恭敬拜道：“大师请留步。”
行客站住，看向东衡。其容止俊逸，气质纯净，不是琼华之品。
东衡一时之间，竟不知该问他什么。看其平静神情，已然在说，此事已是定数。
桃川丹醴之事，已没什么能问、能改、能变的了。
在行客仿若洒向世间的霖水的目光下，东衡问道：“您是何人？”
行客和然施礼：“我是空氏，远逸。”
东衡：“……”
竟是云华氏。
东衡再问：“您带来的消息，空净上人可知？”已是在拿空净作为压码，告诉空远逸，是他多事。
空远逸笑了：“知与不知，说与不说，不会改变什么。”
东衡皱紧眉峰。
再问：“帝父是何人？”
空远逸道：“或许是在下。”
东衡如遭雷击，旋即怒道：“你们把女人当做什么？！孕育帝子的工具么？！她难道没有自己的喜好、没有自己的心上人、没有自己的幸福吗？！”
这一刻他真正理解了袨袀的愤怒、绝望、仓皇与悲哀。
空远逸一语不发。
东衡冷冷道：“你为何如此笃定，帝父是你？”
空远逸的眼神好似有散淡的哀伤：“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空远逸静静地说：“一个…云华氏和鲁朴氏的承诺。”
东衡直接道：“请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丹醴小姐的亲弟弟就在此山中，断不会让你轻易带她离开。”
空远逸说：“我不想带那位姑娘走。”
“那你为何口出讖言？”
空远逸讶异：“你竟认为，此乃不祥？”
东衡道：“一个女子的幸福，在你们看来便是如此微不足道？”
“不。”空远逸说，“我们不知什么是你们口中的‘幸福’。”
东衡但觉悲哀。
待要再辩，忽听身后玄鸟乌衣远远唤道：“东衡。”
东衡回身看去，他和丹醴小姐站在长长的桥尾，神情似悲似喜，像是世间无尽的创痛如一道坚固的玻璃，将他封隔在其中。
玄鸟乌衣认命了。
但是东衡不认。
于是他依旧站在空远逸和这对姐弟中间，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壁。
他不动，空远逸便不能再走向丹醴一步。
然而空远逸直接无视他，遥远地望向丹醴，问：“是想和我一起走么？”
桃川丹醴微微阖眸，如悲悯色。
玄鸟乌衣并不见她的悲伤。
似乎她早已淡淡地倦怠了这世上的往事，纠葛纷杂、爱恨痴缠。
父母的浓情蜜意她见过，父母的泣血撕扯她也看过。在母亲离开后，小小的女孩过早地承担起这个家。都说桃川玄鹿君的姑娘温雅大方，典雅行范，从小便会照顾父亲、很会理家，以后定是贤妻良母。可是她自己呢？她在想什么呢？
白鹿山间的台阶上，不知为何已有枯枝败叶。
玄鸟乌衣站在阶下，妆点美丽的丹醴站在落叶里。她不知如何避开了所有的少女，似乎早已决意离去——去找只一面之缘的行客。
这对姐弟的相遇，真是何其荒谬啊！
玄鸟乌衣嘴唇颤抖，动容乃至不能出声。
而丹醴笑了，温声道：“你是袨袀，对么？我认得你。你还在母亲腹中时，姊姊常常陪你玩数蜻蜓的游戏。不过多半是姊姊自言自语。”
玄鸟乌衣痛苦道：“姐姐！”
丹醴叹笑一声。
华丽的衣袂拂过阶上落叶。她走了下来。
丹醴问：“袨袀。你是来送姊姊的吧。”
“送姊姊订亲。”
“送姊姊出嫁。”
玄鸟乌衣闭紧眉眼：“为什么？”
“因为我累了。 ”丹醴平和地说。“看到那位行客的时候，我惊讶了，原来有那么纯和平静的地方和人生。”
“想来和这种人生活，比做易水龙王的妻子，会平淡许多，不是么。”
美丽的宫妆女郎走过玄鸟乌衣的身侧。玄鸟乌衣一下攥住她温暖的手，几欲泪下。
丹醴静静道：“我并不介意做鲁朴氏的妻子，即便我与易水龙王并无感情。因为不管是妈妈还是爸爸，抑或是你，都为了这个世间久违的帝王牺牲太多。”
“…虽然龙王一定希望我爱他直至陪他死亡。”
玄鸟乌衣苦涩道：“姊姊，我在啊。我长大了，我回来了，你明白吗？”转身看向她道：“我会保护你们，保护你，保护他，不会让他死去，只要你能获得幸福——”
丹醴叹笑：“袨袀，你不明白姊姊。”
“姊姊不怕死。”
“但姊姊，不愿别人再期待姊姊做什么了。”
玄鸟乌衣怔住了。
丹醴语气并无怨怼，只是温和地陈说事实：“妈妈期盼我快快长大，照顾好爸爸。爸爸期盼我成为大家闺秀，贤妻良母。易水龙王期盼我做他生死与共，挚爱他的妻子。”
“袨袀。”
“姊姊什么都不想要了。”
玄鸟乌衣没有言语。半晌，最后挣扎道：“那个行客，他难道不也在期盼——”
丹醴平和说：“不会的。”
“云华氏不知‘期待’是什么。”
“行客只是来告诉我，此生的任务。”
“之后，一切归于纯和明净。”
玄鸟乌衣默然无声。
而桃川丹醴的笑容仿若万千桃花，纤纤玉手伸向他：“袨袀，送姊姊走吧。”
“姊姊一生，只求你这一件事。”
玄鸟乌衣还能说什么呢。
“姐姐…”
“若是不开心，无论如何要告诉我，我翻天覆地都要你幸福…”
“傻瓜。”丹醴含笑抱住自己阔别多年的傻弟弟，爱怜地搂在怀里，已然珠泪莹莹，“姊姊不会不快活的。”
“不像你，是你要好好的才好。你这些年太痛了，袨袀。”
于是此时，在湛蓝的玉山间，华碧的花枝下，明净的蓝水上，桃川丹醴抬眸，平和回应说：“想的。”
空远逸抬手。
桃川丹醴走向空远逸。
而横亘其中的东衡却迟迟不让步。
玄鸟乌衣直急得喊道：“阿衡！让开！”
东衡蔑骂道：“你是个懦夫，玄鸟乌衣！”转身已掣长枪在手，直指空远逸。
空远逸纹丝不动，而长枪已寸寸消失。
玄鸟乌衣大喊：“阿衡！！跳水！跳水啊阿衡！！”
“姊姊！姊姊！你先退后好不好！你先退后让阿衡回来！！”
“空先生！求您别动——”
空远逸没有动。
桃川丹醴姑娘叹了口气，侧身避让。
玄鸟乌衣旋身飞过让路的姐姐，两三步追上东衡，一把揽住挣扎的东衡，咬牙道：“别胡闹！！你不清楚，云华氏的空们只能走直路，必须为他们让路，否则他们所遇皆成空无！！”而后直接坠下桥去，淹没在溅起的水花里。
桃川丹醴便再次行步。
空远逸果然站定不动。
直到桃川丹醴走到他身前半步。
空远逸抬手，点在丹醴的额心。纯净的霖雨落下，而两人一同消失了。
不一时，蓝水边的水荇花翻动，雨点打出的涟漪里，玄鸟乌衣拖东衡爬上圆石，俯撑着咳出两口水。
东衡将他按在臂弯里，拍他的后背。他一边笑一边哭一边咳，长发散乱，状似疯魔地隐忍发泄。终究是一口凄丽的鲜血喷将出来，昏迷不醒。
桃川丹醴姑娘来莲勺，是秘密之事。其突然失踪，更被压得严严实实。
莲勺看似平静，而就东衡自客栈二楼看来，已然有潜藏行踪的秘卫在丽女姬娥中来往搜寻。
而玄鸟乌衣一直昏迷不醒。
东衡焦头烂额，诊脉灌药皆无用处，想起他的春秋梦世，忙攥紧手心的“袨”字钥匙，去找金叶银扇探查。
金叶银扇回答：“世主去觐见陛下了。”
“……”东衡本来还只是焦灼其伤势，闻言直接心急如焚——是觐见还是决杀？
“带我去看看！快！”
金叶银扇摇头道：“不可以，是陛下召唤去的。”
既然不是主动前去，东衡稍微放心。这般凌乱之下，好歹还记得叫两份外卖投喂金叶银扇，而小狐狸则把玄鸟乌衣放在洒蓝春秋的药物、衣裳等等都咬着拖出来。
东衡道：“我们直接进洒蓝春秋不行？”
小红狐道：“不可以。世主交代，万一他五天不回来，让我来告诉你快回梨花山，再关闭通道，不许任何人进出，直到终焉尊上来接我。”
东衡直觉心都揪紧了——
所以他还是抱必死之志前去的？
东衡抿紧唇角，将认识的人一一思索而过。而后对金叶银扇道：“玄鸟乌衣在洒蓝春秋藏了暗虚们的信笺。我要终焉王尊的。”
金叶银扇愣了愣。
东衡沉声道：“他这么交代你，你不懂么——再不找有分量的人拦住他，他要跟帝無拼命了！你觉得他能赢？”
金叶银扇转头跳进了春秋世的客栈里，泪珠子砸在东衡手背上。
不一会，叼了芙蓉笺交给东衡，扒着洒蓝春秋的窗子看他。
东衡叹了口气，揉了揉小红狐耷拉的耳朵。而后联系终焉。
终焉慢条斯理地回信道：【我就知道你会找我。你暂时放心，我送他去的。】
东衡咬牙道：“你不怕他——”
【不会。】终焉道，【远逸前辈说未及与你说明云华氏和鲁朴氏的承诺。】
“……是什么。”
终焉道：【我们会请轮回花蝶推演出的帝母选择，是与云华氏诞下帝子，还是与鲁朴氏诞下帝子。】
【由桃川丹醴姑娘，她自己选择她的夫君。】
【我这么说你可明白？】终焉温和道，【她是自由的，她选择了她的幸福。】
东衡郁气稍平。然而还是忍不住讥讽：“婚姻自由还成了你们的恩赐？不是她应得的——”
【你不要激动，】终焉安抚道，【东衡，除了自由，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责任。】
东衡沉默了。
终焉温和问道：【你以为我们——我，或者帝無，都过得幸福吗？当然空净除外，那家伙没有感情。】
东衡：“……”东衡不想去问他俩的过节。
终焉平静道：【你先照顾好袨袀，等有朝一日你站在我们的位置，看待事情的角度便不一样了。】
东衡默然半晌，道：“为什么会是郦祩和她的女儿、王寿延龄一脉的女人？”
【因为我们也在筛选。】终焉无奈道，【你希望真正的帝王是什么模样？】
东衡顿住了。
【仁和？这是帝子的舅舅，玄鸟乌衣展现的品质。】
【大义？这是帝子的外公，王寿延龄展现的品质。】
终焉温声道，【与此同时，我们也希望帝子不仅仅只有理想而没有感情。帝子只有懂得普通人的悲欢喜乐，才会有悲悯，才会懂牺牲。】
【而我们在郦祩这里看到的是挚情。】
【你的父亲，帝徵，他是我们最引以为戒的失败案例，因为他失足于欲望。所以我们希望帝王接近无欲无求。
【你也见过桃川丹醴小姐了，你觉得她对世间的金银珠宝和名利浮华有感觉吗？即便她的姿容举世无双，而她的家世在盛稷人眼中无比煊赫？】
终焉总结道：【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一家人都品格正派。我们希望我们跟随的帝王无论何时，都不放弃正直纯善的信仰。】
【我们希望，我们的帝王能继承这些美好的品质，带领我们建立真正完美的云华。】
【这是我们的梦想，东衡。】
【你以为帝無是反派吗？】
【我在你眼中，难道是会屈服于他的武力，因而侍奉他的吗？】
东衡几乎哑口无言。
两人沉默一会。
“为什么，当年一定要夺走郦祩夫人。”东衡道，“即便你们再义正辞严——”
【你在盛稷多年，难道不知帝位是父子相承，才能避免最多的风波、争夺、谋叛和战争？】终焉叹息，【阿衡，千秋岁时，云华崩裂。你以为是灾祸吧？】
东衡道：“…是。”已然低头道，“请您指教。”
终焉道：【其实是不得已的切割。因为盛稷的风俗，逐渐侵染其它的地方。我们不能再看到更多自己人内部的斗争。】
东衡若有所悟，然而仍有颇多不明之处。
终焉解答道：【帝無在接手云华之前，曾带凤翎丹羽——也就是你们所谓的“零皇”走遍云华大地，勘测各方的正气浓度。稀薄的地方，他插下神木氏的竹制算筹，一来为继续监算，二来为补足正气，三来是为预警、记录和防卫。】
“…预警什么？”
【预警，破开正气的天裂。】
东衡额上发冷。所以在琼华，洧川的千亩竹林有令人闻风丧胆的裴家，瑶华的万亩竹方是巢嘉氏镇守，而…大荒的澜沧竹海…怪不得昔年零皇建彤华宫于此。
终焉道：【……东衡，是非善恶，世上没有那么简单的事。】
【袨袀虽然不曾直言，但我明白，他认可你，愿意支持你成为琼华有天氏的大天官。】
【早日站到你该有的位置上吧，到时再看看这云华千年万载的春秋转变吧。】
【现在你还没有资格知道更多秘密。一如袨袀也没有权限自己走入神木氏的神域。】
在琼华等地被尊称为“祖木”的梨杏榆等神木，在此广袤无垠的神域列列无数。且神木皆是高度参天，足有数百之丈，花枝繁美，枝叶茂密，幅展广阔。而其下繁星亿万，星辰浩瀚，点点飞舞环绕在玄鸟乌衣身边。
他站在这远古的神木森林中，一时也被这壮阔美丽所震撼。
正气太充沛了…
这些弥漫着草木独有的浓郁香气的气味…
哪怕只是几下呼吸，都觉痛苦消减，心旷神怡。
帝無走来，神木们便拱枝相让，化作神木氏的族人，在他两侧或身后列成两行。
玄鸟乌衣看向他。并不想下跪。
帝無早已习惯养子的习性，不以为意，只道：“看到春秋世中人的善人魂魄化作的繁星了？”
玄鸟乌衣嗯了一声：“原来储存在这里。”
“储藏是有意义。”帝無道，“寂国春夏城的天裂，秋逸一死都不足以击退，还是需要秦君的魂魄所蕴的正气。”
玄鸟乌衣微微垂眸，道：“喏。臣在琼华…这半年来，确实所获的星珠不多。”
帝無道：“你知道便好。”
“以为零急功近利，喜欢用战争收割。”帝無道，“虽然短时间能收货许多星珠，但毕竟不是长久之法。”
“你迟迟未有所动，是有什么别的办法？”帝無问。
玄鸟乌衣道：“臣…正有一法，欲禀报陛下。”
“说便是。”帝無接过神木氏族人端来的香草饮。而后在一根古老的凤凰花枝上坐下。艳丽胜火的凤凰花映照出他俊正的容颜，却是略显苍白。
清丽的女郎也端一杯给玄鸟乌衣。玄鸟乌衣道谢接过，饮下两口，顿觉神清气爽，道：“臣与零皇想法相同。”
帝無看他一眼，神情莫测。
玄鸟乌衣平静道：“琼华正气充裕，其民除却盛稷，春秋多为几度之寿。要等他们寿终，怕来不及疗愈陛下的伤势。”
帝無微微垂眸，道：“汝有何解？”
玄鸟乌衣道：“但以战取之，亦非良策。战事连年，其民不堪其苦，怨恨日生，正气难生。这是陛下的意思。”
帝無唔了一声。
玄鸟乌衣知道自己确然猜中了他的心思。
便直言自己思路道：“陛下仁慈，不愿吞却大量散漫的正气疗伤，造成云华之虚空。宁肯等待春秋世中人用一生时间，但行善事，将魂魄凝炼成充盈正气的星珠…”
“不要多言，说正事。”帝無抬手阻止他继续拍马屁，“你跟舒蝶祈不同，不要学他这些取悦人的本事。”
玄鸟乌衣尴尬了下。
神木氏的族人们有无声作笑的。
玄鸟乌衣概括道：“臣想再现上古云华治世，期其生源源无尽之正气，同时以熔炉冶造成陛下所需的星珠。”
帝無默了下，道：“什么熔炉能炼造成？你还在想？”
玄鸟乌衣没说话。
帝無叹了口气：“袨袀，不要敷衍我。”
玄鸟乌衣抬手，仿佛握一团云气，而后极其艰难地慢慢合拢双手，直到满头大汗。
帝無盯着他看。
神木氏的女郎忽然喊：“殿下额侧的发丝白了！”
神木氏的年长族人按下她的手，摇摇头。
而玄鸟乌衣的手心，终于出现一枚珍珠大的星珠。
盈盈明明，纯白洁光。
飞入了帝無手中。
帝無看着“珍珠”道：“花费你半度春秋？”
“至少这是个方法。”玄鸟乌衣道。
帝無摇摇头：“你的价值不在于此。”
将“珍珠”扔回给玄鸟乌衣，道：“你的力量也不能用在炼药上。”
“弃。”
玄鸟乌衣沉默。难道非战不可？
忽然一个神木氏青年站出来，道：“若陛下允准，臣可为殿下补充春秋寿度。”
玄鸟乌衣讶然。
虽然神木氏的寿限真得接近无限…
帝無静静看向青年，道：“是他，不能做这种事。”
青年拜礼告罪，转而问玄鸟乌衣：“殿下以何熔炼？”
玄鸟乌衣对他很有好感，自然知无不言：“巢嘉氏的命火。”
青年道：“便请一位与殿下实力比肩的巢嘉氏为此即可。”
“琼华可有此等人物？”
玄鸟乌衣：……
自然不该是凤翎丹羽。那便只有一个人选——
瑶华凤皇，凤烺丹凰。
可将无辜之人拖下水，又何能忍心。这法子虽然历经他五六年的研究试验，可算已成。但以春秋寿度频繁冶炼正气，纵便有神木氏在侧疗愈，也实在是于身体大有损伤。
玄鸟乌衣迟迟不言，而帝無已然看穿。帝無道：“为难。”
玄鸟乌衣叹了口气：“臣…去做。”
帝無道：“不必你去。有姬薇臣。你只将熔炼之法书写，交给桦令衿即可。”
吩咐神木氏青年道：“务将此法与朕令带与姬薇臣。”
“是。”桦令衿应道。
此事便妥。
召玄鸟乌衣前来觐见的目的达成，帝無便让其退回。
玄鸟乌衣站定不动：“臣还有桃川丹醴之事，要问陛下。”
帝無再端一盏止痛香草饮，随意道：“不必问。你且回去，一切自有分晓。”
“……桃川丹醴不知所踪，易水龙王毕竟是鲁朴氏…”不能让桃川那个失妻失子又失女啊...
“不知所踪？”帝無抬眸问道。
玄鸟乌衣讶然：“此事陛下不知？”
帝無微微一笑，道：“你记错了。去吧。终焉。”
梦意潮水般消退，现世露出东衡焦急的容颜，耳边唤他的声音愈发清晰。
“阿衡…”
东衡终于长松一口气，欣喜道：“你、你总算醒了？没事..”
“先扶我起来，”玄鸟乌衣打断道，“帝無说我姐姐没有失踪，我先去琼妃娘娘宫里看看。”
东衡按住少爷，正色道：“我也正要跟你说这件事——丹醴姑娘已经找到了。”
“她在哪里？”玄鸟乌衣讶道。不动声色地揉上太阳穴，拽去两三根白发。
东衡只道他是身体还觉虚乏，便端药道：“据说是在大相国寺里游玩时迷了路，走得太累了，便在荷花池旁睡了一会，还在梦中见到了自己的弟弟。”
“……你知道的是不是太详细了点。”玄鸟乌衣道，“阿衡，你去哪打听了？你没事吧？”
“我哪里都没去。”东衡摇摇头，眼神深重，看向房间里的桃花扇形屏风。
玄鸟乌衣记得，房间中原本并无碧桃花的屏风。
东衡道：“桃川丹醴姑娘就在这，是她自己找来这里，亲口告诉我的。”
玄鸟乌衣：“……”问阿衡道：“她没对你怎么样对么？”
东衡嗯了一声。
玄鸟乌衣叹了口气，客气道：“请问姑娘在神木氏的族名。”
东衡皱紧眉头。
屏风外传来一阵清美的笑声，可以想见女郎纵便掩袖而笑，也挡不住的活泼开朗：
“隋氏，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