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氏的大司空与六十位山水郎于次日凌晨到达挼蓝春秋。
顾章负手站在问津渡接引，身边数位暗虚在船上撑竹竿接应。大司空下马便笑：“你这家伙，身居高位，便懒成这般！连撑个船篙都不肯了！”
暗虚们与山水郎都是笑。
顾章微微一笑：“只是在等大司空，章亲自为你撑船。”便接过一支竹篙，请大司空上船。而后便穿行过无数绮殿丽楼，玉桥明灯，水阁画廊，前往已经大致建成的采水华宫。
“采采流水，蓬蓬远山...”大司空笑道，“流水已有，但缺远山啊。”
“所以请你来。”顾章道。“低头。”
自精美的二楼画桥衔接处，垂下正开的淡绿梨花。大司空仰头看着，自然而言地仰躺下去，还惬意地枕了手臂，看样子是不会再起身了。暗虚们也一一划船，各载一名山水郎官，鱼贯而行过梨花廊桥下。
章船夫微微侧目，笑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信否？”
大司空喷笑：“说你一个懒字，便记到现在！”
顾章笑而摇头。这位风格甚是雄健强壮的大司空笑道：“我看你们这般精金美玉的风格，我怕是不适合做细工，但能规划格局——顺便问一句，这位新得的‘陛下’，是女郎不成？”
“然。”顾章道。
大司空笑道：“那便好。与我们大天官也有的话说。”又笑道：“我启程时，大天官还没安排完事宜，大概两天三后启程，提前五六天便到。”
“大天官说，有天氏的山水郎风格不一，都是绝对的大师水平。但看终焉王尊需要什么风格，放心提要求便是。”
顾章道：“好，多谢。”
熊健笑看他一会，伸手比了比：“你长高了些，小章子。”
顾章：“......”
近船在后的暗虚们互相看看，坚决忍笑。虽然一看便知二人过往有交情，但真没想到，章巡察会被当众喊一声“小章子”。
顾章没有多言。只一般划船，道：“帝放现在不在挼蓝，在秋骊山行宫。大约在朝会前两三天才过来。”
熊健笑：“看来你不甚喜欢他。”
顾章没有言语。只道：“在挼蓝朝会期间，大司空慎言罢。”
熊健笑：“好，都依你所言。朝会前这几天，你还有别的任务罢？不然我们能够好好聚一聚。距上次见面，也有四五十年了罢？”
顾章嗯了一声，道：“我们暗虚要去接碎琼的君王们。”
熊健笑了一会，道：“连碎琼的君王都要来，这位帝放，动作真是不小。”叹笑说，“如果我没猜错，这次挼蓝春秋大朝会上，碎琼才是最不安定的因素。”
顾章不置可否。
熊健起身，站在他花筏船头，望向远方灯明玉丽的空空楼阁。熊健眯眼望去，只见一个个碎琼、春秋世的名字熠熠生辉地浮现在殿楼之旁，而轮回花蝶们围绕殿楼飞舞，穿楹入户。
这些世主、将相们所居的殿楼安置，也都与度春秋化在挼蓝春秋的舆图一一吻合。
熊健的冷汗，突然就下来了。连身姿都在微微的颤抖。
顾章皱眉道：“怎么？”扔插了竹篙在一旁，抬手示意身后的暗虚们全都停船。
熊健问道：“小章，叫我来绘制挼蓝春秋的山水，是帝放的意思，还是你们王尊的意思？”
顾章知道，熊健虽不参与政事，但毕竟是云华白枣学宫出身的有天氏天官，敏锐度不可小觑。对此一问，顾章顿住：“我不曾问过。是王尊直接命令，应该是尊上的意思。”
熊健喃喃道：“是么...”
默了一会，而后猝然转身，看向顾章道：“小章，我要见帝放。”语气坚决甚矣。
顾章皱紧眉头。
暗虚们和山水郎也是面面相觑。有的暗虚小声问：“大司空一直这么...额，出人意料么？”船上的山水郎含笑回答：“我们在作画时，大天官的灵感往往如泉涌，实是我等不能及。”
...但这不是该有灵感的时候。顾章心道。
便直言道：“熊健，你须得先跟我说明，这是为了什么。我才能禀报尊上，决定能否送你去秋骊宫谒见。”
熊健直急得抓耳挠腮：“这我怎说得清楚！快快快——给我拿纸笔来！！”
这是灵感来了——山水郎们赶忙从行囊里翻纸笔，交由行动灵动的暗虚们奉上。顾章道：“也不急在花筏上作画，我们就近在这处楼阁里——哎！”
熊健已趴在竹筏上开始画了。
顾章回身看看，山水郎们习以为常。顾章暗自叹笑，便对下属们道：“先就近安排在附近的楼殿休整，明天再带侍郎大人们去各自的楼观住下。你们也一块休息。”真是幸而琼华的君王们都还没接来，暗虚们的春秋世守、世牧们也还没赶来。
暗虚们领命而去。
顾章便要移筏，熊健大怒，按着纸道：“你动什么动！就停这！”
顾章：“......”就是因为这上头的脾气，这家伙才成不了大天官罢。
顾章便不再动，自在一旁拄篙坐下，盘膝休憩。仿佛有青柠的香气，将他惊醒而来。夜色微芒，灯火通明，而熊健宽大的衣袖垂在他还困顿的眼睛前。
顾章打了个哈欠。知道熊健已经意兴阑珊地画完，而后扛他来一个宫里了。
熊健凝重道：“挼蓝春秋大朝会，必须延期。”
“我求求你了...”顾章还睡蒙道，“你别想一出是一——！”猛地睁大眼睛，看定熊健展开的画卷，直觉寒意袭身，起身便道：“怎么回事？！”
熊健道：“所以我问你，到底是谁的意思。”
顾章盯着这冰山一角的画卷。舒蝶祈是自终焉处取来的舆图，而度春秋以此舆图合上挼蓝春秋——诚然，他对度春秋轮回花蝶的事情，也略知七八。但——
顾章想起，终焉重伤初愈时的淡语：“春秋世和碎琼的主人都要来，我们彼此都不熟悉，怕见了面也不认得。不如就按照父亲的舆图安置各位君王的宫殿罢。如此一来，大家也知道彼此在什么地方。”
顾章肯定道：“是终焉王尊的意思。”
看向熊健：“我大概也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熊健笑了。
顾章咬牙道：“你可否不要在挼蓝春秋作死？”
熊健摇摇头，神情沉重道：“不是我要作死，是那位帝放，他怕是一看就明白了。”
明白——如这山水长卷一般。虽然时间仓促、不得细画。但若由精于作山水的大司空，以烟雨温润的远山、花叶秀丽的繁林、闲做行山钓艇的君王们链接各处宫殿楼阁——
“这哪里是挼蓝春秋世，”熊健叹道，“这分明是——云华一统图。”
饶是顾章，也为这口无遮拦的话搞得遍体生寒。
“熊健，”顾章客观道，“你对政事的前瞻性，准确到可怕。诚如你所言，即便帝放现在没这个想法，他看到了，一切都会天翻地覆。这挼蓝春秋世，不会再只是朝会的帝庭，而是缩小版、再次统一的云华。”
熊健叹气：“她看到了，怎么想，才更吓人。”
偏生此处楼阁，又是碎琼“淞方”的怀雪宫。荧煌烛光里，愈发凉意渗人肌骨。顾章要先去炖壶姜汤，再仔细考量。熊健按下他，温和道：“你先歇着，我来。怎么累得这样？”
“工期太紧。”顾章道。一边拿笔在案几上写。一条一条地整理思绪，分别列出来。
熊健看看食材，索性以葱花、花椒、生姜、竹笋 、青椒爆炒鸡丁，再切粉白莲藕，一块炖上。顾章也来不及提醒他，自己只是想炖两碗姜汤驱寒。
——其一者，若帝放本来便有一统之向。熊健此为，便是正投其好。
（然，为人臣者，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切中帝放陛下下怀——险恶境地，不言而喻。）
——其二者，若帝放并无此意。熊健、琼华，乃至暗虚，都会招致杀身之祸。（杀意不止来于帝放，更会来源于碎琼。）
——其三者，若帝放本无此意，而在入住挼蓝采水宫后被激起此意。难保他不会就大朝会的机会，将各方君王一网打尽。盛世华筵便成流血漂橹的杀宴。
......
如此种种...
顾章停笔，对熊健道：“你称病回琼华，不要画了。”
熊健笑了：“然后不管谁问，我都装病，再也不来挼蓝春秋世？”
顾章直接道：“是。”
熊健笑而摇摇头。
顾章啧了一声，起身正待说什么，忽然一顿。熊健眯起眼睛看向他，“章，你忘了这是谁的春秋世？”
顾章已经不想言语了。度春秋，度春秋...在挼蓝春秋外，什么事都尚且瞒不住他。在这世间里，熊健这等大的起心动念，他岂有不知！
然而乌桕叶的清新香气已然飘散在侧。看来度春秋也急了。顾章只得接道：“尊上。”
千里之外的秋骊行宫中，度春秋披衣坐在轩中，在莲花石灯前道：“跟终焉说一声，让大司空来秋骊山。就说帝放要见他。”
顾章道：“于我暗虚一族无益。”
度春秋皱紧眉头：“先别管这么多——”
“春秋尊上，”顾章沉声道，“暗虚一族的事，在您看来，已经是多事了么？”
度春秋缩紧瞳孔。半刻，道：“你莫非不曾问过大司空，他会放弃么？”
顾章沉默了。道：“有天氏都是彻头彻尾的空谈理想者，我不是。我和王尊身后，还有暗虚一族。”
度春秋笑了一声，道：“好。”
“你们既不送来，本尊亲自去接。”
顾章没有言语。度春秋也只是按灭燃烧的乌桕枝叶。忽听身后悠悠道：“怕引起山火？”
度春秋吓的一个激灵。
帝放款款而行，身形在纱幔后影影绰绰：“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吗？”
度春秋拢拢衣裳，勉强笑道：“是啊。难得有一个与你想法近似的人。”
帝放微微叹一声，“才止一个...無这些年，你们自己这些年，是真将彼此分化得厉害。”伸手捏住度春秋的双颊，微笑道：“春秋，别这么怕我。”
度春秋艰笑：“怎会？”
帝放温声笑道：“再有事瞒我，想先斩后奏，我真会吃掉你。知道吗？”
“......是...陛下。”度春秋无奈道，“我不会杀熊健。是你多虑了。”
帝放淡淡一笑：“是么。那你先处理好顾章吧。我听你言谈之间，颇为属意他成为暗虚下一任王尊。终焉应该也作此想，所以一直留他在身边参政。”
“让他不要碍事，不然我会杀了他。”
度春秋道：“是。”温声道：“我明早去挼蓝接大司空，顺便提醒终焉和顾章。”
帝放叹了口气，“春秋，我在云华举目无亲。若你都不对我忠诚，我还可以相信谁？”
度春秋：“......”
度春秋十分怀疑，这话是玄鸟乌衣那小子教的。这小子自小最会戳人家心肺，戳得软软的，才好要保护。
度春秋道：“我不瞒你。此时此刻，或者说千年前我卸任时，我已然觉得，暗虚终究不会是暗虚。所以今天熊健和你要做的事，我是赞同的。”看定帝放依旧俊方的容颜，心中有些许莫可名状的悲凉。以往只道是帝無和凤皇互相折磨，如今到自己了，才晓得人家夫妻是真正情好、为势所逼。到自己这，却只有满腹算计和疏远。
却也只能强打精神，温笑问道：“你莫非不信我么？”
帝放微微一笑，道：“不。我只相信你。”满是爱惜地看定度春秋，抚摸上他华美幸福的容颜、温顺含笑的神情，又是忍不住地想——到底何时，我才能完全吞噬掉心甘情愿的这个人呢。
终焉被紧急唤醒，听完顾章的禀报，心情复杂。半晌，拥被叹了口气，温声道：“既如此，便先发下诏令去，暂缓迎接碎琼君王的相关事宜吧。”
顾章猝然抬头：“尊上！尊上难道是...也同意春秋尊上的所作所为？”
终焉笑一声，靠在软枕上叹道：“先缓缓吧...对帝無和帝放而言，暗虚不过是随手□□的掌中玩物。章，不要当面强硬对抗，我提醒过你数次了。”
顾章低头：“...是。”
“但是...章还是担忧...此事于我暗虚不利。”
终焉温声道：“章，你还没有看清局势。现在的情况，帝放以武力便可制统云华。有春秋尊上好好侍奉他，只要我们对他‘忠诚’，愿为驱使，便可保我族安全。”
“尊上，”顾章禀道，“臣斗胆进言，您不怕重蹈虞秾尊上当年的覆辙，因秉奉帝命，而导致我族与琼华决裂么？臣恐怕，如果春秋尊上的挼蓝春秋一旦公开于世，碎琼都将知道我们暗虚在旁监管——岂不生厌恶我族之心？”
终焉沉默：“......”
半刻，道：“依你所看，应当如何？”
顾章也是默然。
终焉道：“那便再等一个时机罢——等一个不以武力震慑各个氏族、而以仁义感召天下的真正帝王出现。我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顾章：“...袨袀么..？”
终焉笑一声，温声问道：“你又觉得不够强是不是？”
顾章也是苦笑。
终焉温和道：“发下诏令，便去休息罢。你也劳累许多天了，正好借春秋大朝会延期的机会好好休整。这事先听春秋尊上的，他虽然思绪恢宏，但也不会坐视暗虚一族走向沦亡。”
“......”顾章不想走。
“在我死之前，”终焉安慰道，“我是不会让我族毁灭的。你先放宽心，”忍不住笑道，“等你在我这儿的时候，还有的是你劳心的时候呢！”
“若是还不想睡，去跟春秋尊上道歉，”终焉笑道，“就说已听王尊教导，是臣思虑不周，还望王尊恕罪。秋骊山路途迢迢，您侍奉陛下，岂能远来。还是臣将大司空送去便是。”
顾章抬头看他：“.......”
终焉如同慈父一样温柔。笑道：“去罢。是王尊的命令，让你这么做。”
“...是。”顾章低头，拜礼。
终焉还是不太放心，再次叮嘱道，“去了秋骊山，不要多言。将大司空送到便回来。如我所料不错，今后这位大司空，便是帝放的近臣和重臣了。幸好与你以往相熟，感情甚好——有他在帝庭，也是我族的一大保险。为何要阻拦他呢。”
顾章深深地低下头去，应道：“是，尊上。”
一切如终焉所料，当大司空于清新的乌桕林间下船，踏上秋骊山的土地时，帝放亲自携前春秋尊上等候。
此时清晨的天空，尚还灰蒙蒙的。可见是几乎半晚都在等待。为这知遇之恩而感怀激荡的大司空跪下身去，热泪盈眶间，几乎看不清土地上落叶的五颜六色。然而他知道——
一个山水绚丽而再次统一的完整云华，将要出现了。
他一生最伟大的功业，也就要成为现实。
帝放扶起大司空，温声道：“来。春秋，你告诉大司空，碎琼和春秋世间，有什么可以用作建造山水的材料。”
度春秋在晨曦的微蒙里，略含苦笑：“有...暗虚的长安栈道，和上古云华遗存的白山云海。大司空尽可以驰骋笔墨，挥就天下宏图。”
熊健笑而拱手道：“多谢尊上。”
度春秋微笑。
帝放温声道：“春秋，大天官在琼华是重臣。为表我的看重，你去跟大天官亲自说一声：我要将大司空留在身边为用。”
度春秋应道：“是。”便要去牵马而走。
帝放心里没来由的失落。转身再唤：“春秋！”
度春秋在乌桕山坡上，笑而回身，俯瞰他道：“怎的呢？”
帝放比了个小猫爪手势，放在心口。
度春秋：“......”不禁低头一笑。却见帝放笑而无声说：【我爱你。】
度春秋睁大了眼睛。
就在这一刹那间，清晨的明丽阳光洒满了秋骊山。
“......”大司空无语地塞了一嘴狗粮。心道这早饭还没吃，狗粮都吃撑了。
帝放目送度春秋远去，而后回身，淡淡解释道：“小猫容易多想。”
大司空感觉凭空中了一箭，捂着肚子简直不知说啥好。小猫？小猫，啊？？四千多岁的小猫？？
帝放却只是笑，边走回宫边道：“我有早起散步的习惯，所以秋氏也会相应早起为我们准备早餐。大司空跟我回去，正好能吃早饭。吃完再休息吧。”
“好...多谢陛下。”大司空总算觉得这对话正常了。
“大司空成家了么？”
又不正常了！
熊健：“...还没有。”
帝放笑说：“要么尽早，要么等事情做成再说。不然，会很闹心。”
熊健：“...是。陛下很有经验啊。”
帝放淡淡嗯了一声。大司空不能理解，心道度春秋也不是能作会作的男人，还算个爷们，能怎么着了？
帝放道：“如果家庭不和谐，后方不稳定，是会很麻烦。所以要么没有，要么就好好的。”
熊健想了想，道：“这确实是真的。想我们有天氏的大天官，与兰护卫便感情甚笃。想来与陛下和春秋尊上一样，同样是一对贤伉俪。”
帝放来了兴趣：“唔？是么。我想见上一见。”
熊健有些担心：“陛下是想问大天官...什么事？”千万不要害了她俩。
帝放笑说：“关于婚姻幸福的经验。这个我也很需要。”淡淡笑道，“换句话说，不要让度春秋背叛我的方法。”
仰头看去，正见舒蝶祈正下乌桕林间，前来寻他们。
熊健不知说什么好。帝放问：“大司空以为，挼蓝春秋的云华一统图，大概多久能建好？”
熊健恭敬禀道：“臣绘制，最多六月便可完工。若建，恐怕需要至少两年。”
帝放颔首。对舒蝶祈道：“告诉终焉，挼蓝春秋的大朝会，延至三年后吧。正好朕也借这三年时间，先将云华诸事，理顺一遍。”
舒蝶祈：“...是，陛下。”不知是否需要提醒帝放，帝無或许四五年后便要回云华。届时帝放再有什么经天纬地的《帝业图》，也难以推行了。便只做不知。
帝放不知想到什么，愉悦地眯起淡灰色的眸子。半晌，温声说：“小舒。等春秋回来，你带大司空回挼蓝春秋。”
“...是，陛下。”舒蝶祈平心而论，实在不讨厌这位陛下。但...帝無陛下待他很好，帝放虽然还了爸爸的半颗心，但所作所为却会害了春秋爷爷，于暗虚一族也将是颠覆之举。
于是舒蝶祈还是没说什么。
却听大司空问：“不知陛下，将行何政？”
帝放笑说：“先不行政，我要带春秋，去各处碎琼顺一顺。”对惊讶的舒蝶祈和熊健轻描淡写道，“挼蓝春秋的大朝会，不会轻易解决一统前的所有问题。”
“我也只是暂代無管理云华。或许几年后，我便要还政于他。”
“不管如何，云华的一统，还需要相应的基础。”
“这三年间，”帝放说，“我和春秋能处理一点，便为無处理一点。但愿三年后的挼蓝春秋朝会上，一切不说尘埃落定，至少也会扫平四方。不会如同现在，处处荆棘，难以行步。”
熊健深深地俯拜下去：“陛下高义。”
舒蝶祈：“......”
舒蝶祈默然地拔剑拄地，半跪下身去：“臣恭祝陛下，所愿皆成。”
帝放温和地看向这个年轻人：“你对無十分忠心，但是不想侍奉我。”
熊健惊讶地看向舒蝶祈。
舒蝶祈笑而起身，潇洒地甩了个剑花，收剑入鞘。平静拜道：“还请陛下还臣自由罢。臣的新娘，还在等臣回家。”
帝放淡淡而笑，温声说：“去吧。”
舒蝶祈便回身而去。走三步，回身一拜。如是九步三拜，方才遥遥而去，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秋骊山里。
熊健是第一次见暗虚致仕时的“辞恩礼”，看得目不转睛。
帝放则淡淡转身，带熊健回秋梨行宫用早饭。
“什么感想？别骗我。”帝放说。
熊健也诚实道：“有种...一朝陛下一朝臣的感觉。没想到，舒侍卫这便解甲归田了。臣也联想到自个。等帝無陛下回朝，臣其实还想继续担任山水之职。但如果不成，臣也回老家玩盆景便是。陛下，臣是不是不太老实？”
“无妨。实话实说很好。”帝放笑，淡淡说：“舒蝶祈不止于此。他也选择了暗虚，誓要与他的族人共存亡。”
“你与他不同，你的眼界格局，并不止于一氏一族，一方一君。”
“若你不是倾心山水，你该是一个多么好的继任者啊。”帝放叹息道。
顾章负手站在问津渡接引，身边数位暗虚在船上撑竹竿接应。大司空下马便笑：“你这家伙，身居高位，便懒成这般！连撑个船篙都不肯了！”
暗虚们与山水郎都是笑。
顾章微微一笑：“只是在等大司空，章亲自为你撑船。”便接过一支竹篙，请大司空上船。而后便穿行过无数绮殿丽楼，玉桥明灯，水阁画廊，前往已经大致建成的采水华宫。
“采采流水，蓬蓬远山...”大司空笑道，“流水已有，但缺远山啊。”
“所以请你来。”顾章道。“低头。”
自精美的二楼画桥衔接处，垂下正开的淡绿梨花。大司空仰头看着，自然而言地仰躺下去，还惬意地枕了手臂，看样子是不会再起身了。暗虚们也一一划船，各载一名山水郎官，鱼贯而行过梨花廊桥下。
章船夫微微侧目，笑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信否？”
大司空喷笑：“说你一个懒字，便记到现在！”
顾章笑而摇头。这位风格甚是雄健强壮的大司空笑道：“我看你们这般精金美玉的风格，我怕是不适合做细工，但能规划格局——顺便问一句，这位新得的‘陛下’，是女郎不成？”
“然。”顾章道。
大司空笑道：“那便好。与我们大天官也有的话说。”又笑道：“我启程时，大天官还没安排完事宜，大概两天三后启程，提前五六天便到。”
“大天官说，有天氏的山水郎风格不一，都是绝对的大师水平。但看终焉王尊需要什么风格，放心提要求便是。”
顾章道：“好，多谢。”
熊健笑看他一会，伸手比了比：“你长高了些，小章子。”
顾章：“......”
近船在后的暗虚们互相看看，坚决忍笑。虽然一看便知二人过往有交情，但真没想到，章巡察会被当众喊一声“小章子”。
顾章没有多言。只一般划船，道：“帝放现在不在挼蓝，在秋骊山行宫。大约在朝会前两三天才过来。”
熊健笑：“看来你不甚喜欢他。”
顾章没有言语。只道：“在挼蓝朝会期间，大司空慎言罢。”
熊健笑：“好，都依你所言。朝会前这几天，你还有别的任务罢？不然我们能够好好聚一聚。距上次见面，也有四五十年了罢？”
顾章嗯了一声，道：“我们暗虚要去接碎琼的君王们。”
熊健笑了一会，道：“连碎琼的君王都要来，这位帝放，动作真是不小。”叹笑说，“如果我没猜错，这次挼蓝春秋大朝会上，碎琼才是最不安定的因素。”
顾章不置可否。
熊健起身，站在他花筏船头，望向远方灯明玉丽的空空楼阁。熊健眯眼望去，只见一个个碎琼、春秋世的名字熠熠生辉地浮现在殿楼之旁，而轮回花蝶们围绕殿楼飞舞，穿楹入户。
这些世主、将相们所居的殿楼安置，也都与度春秋化在挼蓝春秋的舆图一一吻合。
熊健的冷汗，突然就下来了。连身姿都在微微的颤抖。
顾章皱眉道：“怎么？”扔插了竹篙在一旁，抬手示意身后的暗虚们全都停船。
熊健问道：“小章，叫我来绘制挼蓝春秋的山水，是帝放的意思，还是你们王尊的意思？”
顾章知道，熊健虽不参与政事，但毕竟是云华白枣学宫出身的有天氏天官，敏锐度不可小觑。对此一问，顾章顿住：“我不曾问过。是王尊直接命令，应该是尊上的意思。”
熊健喃喃道：“是么...”
默了一会，而后猝然转身，看向顾章道：“小章，我要见帝放。”语气坚决甚矣。
顾章皱紧眉头。
暗虚们和山水郎也是面面相觑。有的暗虚小声问：“大司空一直这么...额，出人意料么？”船上的山水郎含笑回答：“我们在作画时，大天官的灵感往往如泉涌，实是我等不能及。”
...但这不是该有灵感的时候。顾章心道。
便直言道：“熊健，你须得先跟我说明，这是为了什么。我才能禀报尊上，决定能否送你去秋骊宫谒见。”
熊健直急得抓耳挠腮：“这我怎说得清楚！快快快——给我拿纸笔来！！”
这是灵感来了——山水郎们赶忙从行囊里翻纸笔，交由行动灵动的暗虚们奉上。顾章道：“也不急在花筏上作画，我们就近在这处楼阁里——哎！”
熊健已趴在竹筏上开始画了。
顾章回身看看，山水郎们习以为常。顾章暗自叹笑，便对下属们道：“先就近安排在附近的楼殿休整，明天再带侍郎大人们去各自的楼观住下。你们也一块休息。”真是幸而琼华的君王们都还没接来，暗虚们的春秋世守、世牧们也还没赶来。
暗虚们领命而去。
顾章便要移筏，熊健大怒，按着纸道：“你动什么动！就停这！”
顾章：“......”就是因为这上头的脾气，这家伙才成不了大天官罢。
顾章便不再动，自在一旁拄篙坐下，盘膝休憩。仿佛有青柠的香气，将他惊醒而来。夜色微芒，灯火通明，而熊健宽大的衣袖垂在他还困顿的眼睛前。
顾章打了个哈欠。知道熊健已经意兴阑珊地画完，而后扛他来一个宫里了。
熊健凝重道：“挼蓝春秋大朝会，必须延期。”
“我求求你了...”顾章还睡蒙道，“你别想一出是一——！”猛地睁大眼睛，看定熊健展开的画卷，直觉寒意袭身，起身便道：“怎么回事？！”
熊健道：“所以我问你，到底是谁的意思。”
顾章盯着这冰山一角的画卷。舒蝶祈是自终焉处取来的舆图，而度春秋以此舆图合上挼蓝春秋——诚然，他对度春秋轮回花蝶的事情，也略知七八。但——
顾章想起，终焉重伤初愈时的淡语：“春秋世和碎琼的主人都要来，我们彼此都不熟悉，怕见了面也不认得。不如就按照父亲的舆图安置各位君王的宫殿罢。如此一来，大家也知道彼此在什么地方。”
顾章肯定道：“是终焉王尊的意思。”
看向熊健：“我大概也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熊健笑了。
顾章咬牙道：“你可否不要在挼蓝春秋作死？”
熊健摇摇头，神情沉重道：“不是我要作死，是那位帝放，他怕是一看就明白了。”
明白——如这山水长卷一般。虽然时间仓促、不得细画。但若由精于作山水的大司空，以烟雨温润的远山、花叶秀丽的繁林、闲做行山钓艇的君王们链接各处宫殿楼阁——
“这哪里是挼蓝春秋世，”熊健叹道，“这分明是——云华一统图。”
饶是顾章，也为这口无遮拦的话搞得遍体生寒。
“熊健，”顾章客观道，“你对政事的前瞻性，准确到可怕。诚如你所言，即便帝放现在没这个想法，他看到了，一切都会天翻地覆。这挼蓝春秋世，不会再只是朝会的帝庭，而是缩小版、再次统一的云华。”
熊健叹气：“她看到了，怎么想，才更吓人。”
偏生此处楼阁，又是碎琼“淞方”的怀雪宫。荧煌烛光里，愈发凉意渗人肌骨。顾章要先去炖壶姜汤，再仔细考量。熊健按下他，温和道：“你先歇着，我来。怎么累得这样？”
“工期太紧。”顾章道。一边拿笔在案几上写。一条一条地整理思绪，分别列出来。
熊健看看食材，索性以葱花、花椒、生姜、竹笋 、青椒爆炒鸡丁，再切粉白莲藕，一块炖上。顾章也来不及提醒他，自己只是想炖两碗姜汤驱寒。
——其一者，若帝放本来便有一统之向。熊健此为，便是正投其好。
（然，为人臣者，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切中帝放陛下下怀——险恶境地，不言而喻。）
——其二者，若帝放并无此意。熊健、琼华，乃至暗虚，都会招致杀身之祸。（杀意不止来于帝放，更会来源于碎琼。）
——其三者，若帝放本无此意，而在入住挼蓝采水宫后被激起此意。难保他不会就大朝会的机会，将各方君王一网打尽。盛世华筵便成流血漂橹的杀宴。
......
如此种种...
顾章停笔，对熊健道：“你称病回琼华，不要画了。”
熊健笑了：“然后不管谁问，我都装病，再也不来挼蓝春秋世？”
顾章直接道：“是。”
熊健笑而摇摇头。
顾章啧了一声，起身正待说什么，忽然一顿。熊健眯起眼睛看向他，“章，你忘了这是谁的春秋世？”
顾章已经不想言语了。度春秋，度春秋...在挼蓝春秋外，什么事都尚且瞒不住他。在这世间里，熊健这等大的起心动念，他岂有不知！
然而乌桕叶的清新香气已然飘散在侧。看来度春秋也急了。顾章只得接道：“尊上。”
千里之外的秋骊行宫中，度春秋披衣坐在轩中，在莲花石灯前道：“跟终焉说一声，让大司空来秋骊山。就说帝放要见他。”
顾章道：“于我暗虚一族无益。”
度春秋皱紧眉头：“先别管这么多——”
“春秋尊上，”顾章沉声道，“暗虚一族的事，在您看来，已经是多事了么？”
度春秋缩紧瞳孔。半刻，道：“你莫非不曾问过大司空，他会放弃么？”
顾章沉默了。道：“有天氏都是彻头彻尾的空谈理想者，我不是。我和王尊身后，还有暗虚一族。”
度春秋笑了一声，道：“好。”
“你们既不送来，本尊亲自去接。”
顾章没有言语。度春秋也只是按灭燃烧的乌桕枝叶。忽听身后悠悠道：“怕引起山火？”
度春秋吓的一个激灵。
帝放款款而行，身形在纱幔后影影绰绰：“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吗？”
度春秋拢拢衣裳，勉强笑道：“是啊。难得有一个与你想法近似的人。”
帝放微微叹一声，“才止一个...無这些年，你们自己这些年，是真将彼此分化得厉害。”伸手捏住度春秋的双颊，微笑道：“春秋，别这么怕我。”
度春秋艰笑：“怎会？”
帝放温声笑道：“再有事瞒我，想先斩后奏，我真会吃掉你。知道吗？”
“......是...陛下。”度春秋无奈道，“我不会杀熊健。是你多虑了。”
帝放淡淡一笑：“是么。那你先处理好顾章吧。我听你言谈之间，颇为属意他成为暗虚下一任王尊。终焉应该也作此想，所以一直留他在身边参政。”
“让他不要碍事，不然我会杀了他。”
度春秋道：“是。”温声道：“我明早去挼蓝接大司空，顺便提醒终焉和顾章。”
帝放叹了口气，“春秋，我在云华举目无亲。若你都不对我忠诚，我还可以相信谁？”
度春秋：“......”
度春秋十分怀疑，这话是玄鸟乌衣那小子教的。这小子自小最会戳人家心肺，戳得软软的，才好要保护。
度春秋道：“我不瞒你。此时此刻，或者说千年前我卸任时，我已然觉得，暗虚终究不会是暗虚。所以今天熊健和你要做的事，我是赞同的。”看定帝放依旧俊方的容颜，心中有些许莫可名状的悲凉。以往只道是帝無和凤皇互相折磨，如今到自己了，才晓得人家夫妻是真正情好、为势所逼。到自己这，却只有满腹算计和疏远。
却也只能强打精神，温笑问道：“你莫非不信我么？”
帝放微微一笑，道：“不。我只相信你。”满是爱惜地看定度春秋，抚摸上他华美幸福的容颜、温顺含笑的神情，又是忍不住地想——到底何时，我才能完全吞噬掉心甘情愿的这个人呢。
终焉被紧急唤醒，听完顾章的禀报，心情复杂。半晌，拥被叹了口气，温声道：“既如此，便先发下诏令去，暂缓迎接碎琼君王的相关事宜吧。”
顾章猝然抬头：“尊上！尊上难道是...也同意春秋尊上的所作所为？”
终焉笑一声，靠在软枕上叹道：“先缓缓吧...对帝無和帝放而言，暗虚不过是随手□□的掌中玩物。章，不要当面强硬对抗，我提醒过你数次了。”
顾章低头：“...是。”
“但是...章还是担忧...此事于我暗虚不利。”
终焉温声道：“章，你还没有看清局势。现在的情况，帝放以武力便可制统云华。有春秋尊上好好侍奉他，只要我们对他‘忠诚’，愿为驱使，便可保我族安全。”
“尊上，”顾章禀道，“臣斗胆进言，您不怕重蹈虞秾尊上当年的覆辙，因秉奉帝命，而导致我族与琼华决裂么？臣恐怕，如果春秋尊上的挼蓝春秋一旦公开于世，碎琼都将知道我们暗虚在旁监管——岂不生厌恶我族之心？”
终焉沉默：“......”
半刻，道：“依你所看，应当如何？”
顾章也是默然。
终焉道：“那便再等一个时机罢——等一个不以武力震慑各个氏族、而以仁义感召天下的真正帝王出现。我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顾章：“...袨袀么..？”
终焉笑一声，温声问道：“你又觉得不够强是不是？”
顾章也是苦笑。
终焉温和道：“发下诏令，便去休息罢。你也劳累许多天了，正好借春秋大朝会延期的机会好好休整。这事先听春秋尊上的，他虽然思绪恢宏，但也不会坐视暗虚一族走向沦亡。”
“......”顾章不想走。
“在我死之前，”终焉安慰道，“我是不会让我族毁灭的。你先放宽心，”忍不住笑道，“等你在我这儿的时候，还有的是你劳心的时候呢！”
“若是还不想睡，去跟春秋尊上道歉，”终焉笑道，“就说已听王尊教导，是臣思虑不周，还望王尊恕罪。秋骊山路途迢迢，您侍奉陛下，岂能远来。还是臣将大司空送去便是。”
顾章抬头看他：“.......”
终焉如同慈父一样温柔。笑道：“去罢。是王尊的命令，让你这么做。”
“...是。”顾章低头，拜礼。
终焉还是不太放心，再次叮嘱道，“去了秋骊山，不要多言。将大司空送到便回来。如我所料不错，今后这位大司空，便是帝放的近臣和重臣了。幸好与你以往相熟，感情甚好——有他在帝庭，也是我族的一大保险。为何要阻拦他呢。”
顾章深深地低下头去，应道：“是，尊上。”
一切如终焉所料，当大司空于清新的乌桕林间下船，踏上秋骊山的土地时，帝放亲自携前春秋尊上等候。
此时清晨的天空，尚还灰蒙蒙的。可见是几乎半晚都在等待。为这知遇之恩而感怀激荡的大司空跪下身去，热泪盈眶间，几乎看不清土地上落叶的五颜六色。然而他知道——
一个山水绚丽而再次统一的完整云华，将要出现了。
他一生最伟大的功业，也就要成为现实。
帝放扶起大司空，温声道：“来。春秋，你告诉大司空，碎琼和春秋世间，有什么可以用作建造山水的材料。”
度春秋在晨曦的微蒙里，略含苦笑：“有...暗虚的长安栈道，和上古云华遗存的白山云海。大司空尽可以驰骋笔墨，挥就天下宏图。”
熊健笑而拱手道：“多谢尊上。”
度春秋微笑。
帝放温声道：“春秋，大天官在琼华是重臣。为表我的看重，你去跟大天官亲自说一声：我要将大司空留在身边为用。”
度春秋应道：“是。”便要去牵马而走。
帝放心里没来由的失落。转身再唤：“春秋！”
度春秋在乌桕山坡上，笑而回身，俯瞰他道：“怎的呢？”
帝放比了个小猫爪手势，放在心口。
度春秋：“......”不禁低头一笑。却见帝放笑而无声说：【我爱你。】
度春秋睁大了眼睛。
就在这一刹那间，清晨的明丽阳光洒满了秋骊山。
“......”大司空无语地塞了一嘴狗粮。心道这早饭还没吃，狗粮都吃撑了。
帝放目送度春秋远去，而后回身，淡淡解释道：“小猫容易多想。”
大司空感觉凭空中了一箭，捂着肚子简直不知说啥好。小猫？小猫，啊？？四千多岁的小猫？？
帝放却只是笑，边走回宫边道：“我有早起散步的习惯，所以秋氏也会相应早起为我们准备早餐。大司空跟我回去，正好能吃早饭。吃完再休息吧。”
“好...多谢陛下。”大司空总算觉得这对话正常了。
“大司空成家了么？”
又不正常了！
熊健：“...还没有。”
帝放笑说：“要么尽早，要么等事情做成再说。不然，会很闹心。”
熊健：“...是。陛下很有经验啊。”
帝放淡淡嗯了一声。大司空不能理解，心道度春秋也不是能作会作的男人，还算个爷们，能怎么着了？
帝放道：“如果家庭不和谐，后方不稳定，是会很麻烦。所以要么没有，要么就好好的。”
熊健想了想，道：“这确实是真的。想我们有天氏的大天官，与兰护卫便感情甚笃。想来与陛下和春秋尊上一样，同样是一对贤伉俪。”
帝放来了兴趣：“唔？是么。我想见上一见。”
熊健有些担心：“陛下是想问大天官...什么事？”千万不要害了她俩。
帝放笑说：“关于婚姻幸福的经验。这个我也很需要。”淡淡笑道，“换句话说，不要让度春秋背叛我的方法。”
仰头看去，正见舒蝶祈正下乌桕林间，前来寻他们。
熊健不知说什么好。帝放问：“大司空以为，挼蓝春秋的云华一统图，大概多久能建好？”
熊健恭敬禀道：“臣绘制，最多六月便可完工。若建，恐怕需要至少两年。”
帝放颔首。对舒蝶祈道：“告诉终焉，挼蓝春秋的大朝会，延至三年后吧。正好朕也借这三年时间，先将云华诸事，理顺一遍。”
舒蝶祈：“...是，陛下。”不知是否需要提醒帝放，帝無或许四五年后便要回云华。届时帝放再有什么经天纬地的《帝业图》，也难以推行了。便只做不知。
帝放不知想到什么，愉悦地眯起淡灰色的眸子。半晌，温声说：“小舒。等春秋回来，你带大司空回挼蓝春秋。”
“...是，陛下。”舒蝶祈平心而论，实在不讨厌这位陛下。但...帝無陛下待他很好，帝放虽然还了爸爸的半颗心，但所作所为却会害了春秋爷爷，于暗虚一族也将是颠覆之举。
于是舒蝶祈还是没说什么。
却听大司空问：“不知陛下，将行何政？”
帝放笑说：“先不行政，我要带春秋，去各处碎琼顺一顺。”对惊讶的舒蝶祈和熊健轻描淡写道，“挼蓝春秋的大朝会，不会轻易解决一统前的所有问题。”
“我也只是暂代無管理云华。或许几年后，我便要还政于他。”
“不管如何，云华的一统，还需要相应的基础。”
“这三年间，”帝放说，“我和春秋能处理一点，便为無处理一点。但愿三年后的挼蓝春秋朝会上，一切不说尘埃落定，至少也会扫平四方。不会如同现在，处处荆棘，难以行步。”
熊健深深地俯拜下去：“陛下高义。”
舒蝶祈：“......”
舒蝶祈默然地拔剑拄地，半跪下身去：“臣恭祝陛下，所愿皆成。”
帝放温和地看向这个年轻人：“你对無十分忠心，但是不想侍奉我。”
熊健惊讶地看向舒蝶祈。
舒蝶祈笑而起身，潇洒地甩了个剑花，收剑入鞘。平静拜道：“还请陛下还臣自由罢。臣的新娘，还在等臣回家。”
帝放淡淡而笑，温声说：“去吧。”
舒蝶祈便回身而去。走三步，回身一拜。如是九步三拜，方才遥遥而去，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秋骊山里。
熊健是第一次见暗虚致仕时的“辞恩礼”，看得目不转睛。
帝放则淡淡转身，带熊健回秋梨行宫用早饭。
“什么感想？别骗我。”帝放说。
熊健也诚实道：“有种...一朝陛下一朝臣的感觉。没想到，舒侍卫这便解甲归田了。臣也联想到自个。等帝無陛下回朝，臣其实还想继续担任山水之职。但如果不成，臣也回老家玩盆景便是。陛下，臣是不是不太老实？”
“无妨。实话实说很好。”帝放笑，淡淡说：“舒蝶祈不止于此。他也选择了暗虚，誓要与他的族人共存亡。”
“你与他不同，你的眼界格局，并不止于一氏一族，一方一君。”
“若你不是倾心山水，你该是一个多么好的继任者啊。”帝放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