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村口，朝日初升，晨雾都尚未散去，却已经在唱一出大戏。
“我苦命的男人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就被这扫把星克死了。”
哭丧的妇人声如洪钟，饼大的脸上挂着两行早风干的泪，蒲扇大的手里攥着一支烧火棍似得胳膊，那胳膊的主人是个豆蔻少女，正一脸木然地被妇人拖着。
“这是你亲女？”
牙人上下唇一磨，吐出几片瓜子皮，耷拉着的眼皮一抬，也不管妇人是怎么哭诉自己男人被克死的悲惨命运，浑浊的眼睛只盯着少女。
妇人两眼一转，答道：“十二年前腊月十五生的，她生下来就怪，不哭不闹。也没许过亲，和村里的小子都没说过话。”
牙人招招手，妇人忙把少女推过去。
“知道自己叫什么么？”
少女神色愣怔，却也回了话：“知道，叫招娣。”
牙人见她不痴也不哑，伸手捏住少女的下巴看她牙口，又拨了拨她的头发，上上下下都查了个遍，最后却摇头叹气。
妇人面色一紧，生怕扫把星卖不出去吃她的用她的，忙道：“别看她瘦，她下地都行，力气和小子一样。吃的也不多，半碗糠也能顶一天。”
牙人见妇人焦急，心下明白这买卖还能再赚点，于是越发端着：“我也不是那天打雷劈没良心的东西，你问问乡里乡亲，从我手上走的，哪一个不是去了好人家，还能给家里送月钱的？连穷秀才家识字的黄花闺女我都经手过。可你家女儿瞧着也是个愣的，名字还这样难听，卖出去难。”
妇人一听就急了，抬脚踹在少女身上，骂了声赔钱货。
牙人见好就收，最终用一串钱买下了少女。
在妇人的连胜感谢中，牙人收好了卖身契，把少女手脚绑着，拉上了驴车。
买卖尘埃落定，围着看戏的村民终于开始说话了。
“冷着个脸，良心都被狗吃了，连个头都不磕一个。”
“难怪要卖，这死了亲妈的娃都恨后来的，十几年也养不熟的。”
“有了这一串钱，尤寡妇就能带着她亲儿去镇里等仙人来选人了，这万一被选上了，这辈子就不愁咯……”
议论声渐远，逐渐被漫山遍野的风声遮盖，少女整理了下被扯乱的衣裳，静静坐着，仿佛这些话说的都不是她。牙人见她老实，手上的木棍也没往她身上招呼，
日头渐热，牙人一路上又挑拣了几个，还和赶车的壮汉聊起镇子里买主的八卦，他们说的是另个山头的方言，料定没人听得懂，因此也不做什么遮掩。
驴车进了镇子，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但也无人在意车上一群灰头土脸的乡下人。
车子晃晃悠悠走街串巷，牙人半天不到就买了几个，一根绳上的人越来越少，牙人也打了半瓶子酒吃上了，高高的颧骨上透了点红。
晌午过后，驴车上就剩下名叫招娣的少女，她跟着驴车来到一深巷中，这户人家和之前全然不同，高墙耸立，翘起的房檐上还蹲着石头雕的脊兽，只是这窄高的小门上还挂着白灯笼，大白天也透着股森气。
牙人换了副面孔，低声下气和应门的丫鬟说了原委，丫鬟转身去喊人，换了一个穿戴颇为讲究的嬷嬷，头上插着白花的嬷嬷扫了两眼招娣，对牙人说。
“发什么癔症直接带来这，万一让人瞧见了传出去什么。”
牙人笑眯眯说：“哪能，我这是来请嬷嬷吃素席，同福楼弄了桌好菜等着您来，您满意再来赏脸。”
嬷嬷挑眉意会，若有所指地问她：“菜新鲜么？有人动过么？”
牙人手上比了个十二：“鲜嫩着呢，模样也好，您什么身份，当然是把最好的端上来了。”
嬷嬷捏着手绢掩着嘴，低声道：“把她绳子松开，走两步瞧瞧。”
牙人连忙点头，小跑着给招娣松绑，她一把掐住少女早已酸麻难忍的腿，低声道：“手脚麻了就缓会再走，这家要是不买你，就把你送窑子里去。”
少女点点头，牙人见她一路都未曾反抗过，便去让赶车的把驴车挪开点，别脏了贵人的门口。
招娣扶墙捏了捏腿，然后回头看了眼嬷嬷，对方居高临下，看她更像是看牲口。
嬷嬷正暗中嫌弃她尖下巴没福气，配给少爷无非是没时间再找了生辰合适的了，就见少女嘴角挑起一抹笑，那双原本无神的眼睛，就像是突然亮起的星子。
紧接着嬷嬷就听见牙人爆发出一声粗嘎的怒吼：“敢跑！贱皮子！愣着干嘛？快追！”
一棍子下去，壮汉骂了两句脏话，但还是拔腿追赶。
招娣饿了两天了，但此时她已顾不得饥饿，只为最后这一丝生机。
别人听不懂牙人的土话，她听得懂，远嫁而来的生母说的就是这种话。她清清楚楚的听见，牙人明日要早起拜佛，把配冥婚的钱去去晦气。而一路过来，只有这家挂着白灯笼。
进了这个门，八成出不来，而招娣才不愿拿穿越得到的命去赌。
招娣前世的名字叫吕依皓，是个活在红旗下，听过封建糟粕如何吃人的普通社畜。
她原本想着从石头村出来，被卖进大户里打工也没什么不好，起码能吃一顿饱饭后开启古代打工生活，但配冥婚，她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交给命运了。
原本她这个穿越就处处透露着衰运，生在穷乡僻壤不说，亲娘早死，亲爹续弦。后娘比上辈子领导黑心八百倍，打小就爱把她往山上领，巴不得她被狼叼走。吕依皓动了多少心眼，排除万难，好不容易长到这个岁数，她的便宜爹噶了。后娘索性不装了，她爹的身体都没硬头，直接把她拉到村口卖了。
早春的寒风灌进单衣，喉咙里像是有刀在割，即使饿到两眼发黑吕依皓也不敢停下，但身后的脚步还是越来越近。
直到她一头撞进一个怀里，这才被迫停下，而终于追上来的壮汉则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在她的哀嚎中，就要抬手打她。
吕依皓对着壮汉的□□一个回踹，终于在后者倒地时获得喘息，看清了她撞到的人。
对方是个仙风道骨的高老头，一身灰色长袍配上老长的胡子，看着很像世外高人。
但世外高人一般不出现在镇子的街上，吕依皓也不觉得自己有命遇上贵人，她来不及停留就要继续跑。
可她跑出去两步就发现了不对劲，老头怎么还在她身边。
她不信邪继续跑，却惊讶发现自己在围着老头打转。
眼见着牙人和嬷嬷都从巷子里追了出来，吕依皓急了，也不管对方用了什么邪术，哑着嗓子大吼：“放我走！”
老头白白长长的眉毛一跳，竟不像长得那般沉稳，像个小孩一般气呼呼道：“小友撞我在先还不道歉，这因果不解，你就走不了。”
吕依皓急到想用牙咬他，但身后的追喊声越来越紧，她面皮一抖，换上苦哈哈的表情道：“道长、仙人！她们丧尽天良想拿我配冥婚，我忙着逃命这才撞到您，对不住，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
这话刚落地，吕依皓终于能往外跑了，可周围不知何时已围上了不少家丁，一人一棍，眼瞅着一点生路也无，她步子一退，竟又慢慢回到了老道身侧。
牙人跟着嬷嬷小跑过来，家丁们纷纷退让出一条道，看来这嬷嬷在这高门大户里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牙人跑了一路，脸上黏着汗湿的灰发，她攥着木棍恶狠狠地说：“小贱人，这就打断你的腿。”
说着就要打她，吕依皓扭身一躲，冲着聚集起的路人大喊道：“你说自己有良心，收人不过是卖给别人家当工赚钱，但你把我卖给这家，分明是要弄死我配冥婚！我能不跑么？我不想死！”
被戳破龌龊的牙人急了，一双眼睛像是要喷出火，嬷嬷却在这时喊住了她，冲吕依皓慢悠悠道。
“丫头，话不能这么说，牙人买别人确实是牵线不错，”说着她抬下巴让嬷嬷掏出吕依皓的卖身契，甚至还冲着外面围观的人展示了一圈，“可你这张，却是我家给阴新娘的聘书。”
吕依皓愣在原地，当那张牙人一直贴身放着，只在交钱的时候让后娘按了个指印。
那文书转到她面前的时候，确实写着三个大字——聘阴书。
吕依皓两眼一黑。
嬷嬷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认命了，就招呼家丁打算将她带走。
“且慢。”
一直没吭声的老道抬手制止众人，嬷嬷虽然皱眉不悦，但还是问了句：“怎么？”
老道并未回话，只是甩了下长袖，掐诀开算，没片刻功夫，他嘴中念念有词，两眼上翻，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却也跟着好奇起来。
老道猛地喝了一声，眼珠归位，却和之前的神情全然不同，只见他瞪视嬷嬷，张口竟是一年轻男子的声音，怒斥道。
“大胆刁奴，不过是想从我母亲手里多得些赏钱，便打了买人的主意，我在泉下早已和上辈子未能圆满的妻子重逢，用你替我张罗？速速去告知我母，多行善事，好让我和妻子在阴间温存数载后再投胎为人。”
话闭，老道眨了两下眼，叹道：“白发送黑发人，固然有锥心之痛，但也不能干这种损阴德之事，当心断送一家老小的命途。”
原本噤声的人群突然爆发出议论声，嬷嬷扶着心口像是被吓得不轻，吕依皓则瞪大眼睛盯着老道，她虽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有点神神叨叨，但这般亲眼目睹还是很震撼。
就在牙人扛不住众人议论，去扯着嬷嬷的袖子时，一直关着的朱红高门缓缓开了一条缝。
里头小跑出一中年男人，他揣着手，圆脸上揪着两条眉毛，呵退喊他大管家的家丁后就对失魂落魄的嬷嬷吼道：“还站在这干嘛，还不快跟我回去！”
吕依皓听见他低声补了一句：“老太太知道了。”
嬷嬷脸色一白，跟着那男人往回走，一时间高门内的仆从潮水般退去，路人见热闹没了也纷纷离开，唯独留下牙人，用木棒戳着倒地的壮汉。
“起来！让那老头给钱，这晦气丫头卖不出去了。”
壮汉沉着脸爬起来，拦住老道。
老道正在掏袖子，最后摸出一个钱袋，上面还绣着一只花。
牙人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来，上下掂了两下，朝地上吐了口吐沫：“鬼骗骗富人就算了，我连鬼都不怕，这小贱人你拉走吧，要杀要剐随便你。”
说完就走，还骂了声想看尾声的路人。
吕依皓站在老道身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逃跑，但眼前的人可能就是后娘念叨过许久的“真仙人”，尤氏做梦都想让自己的宝贝疙瘩拜入仙门，修仙得道。
“也就多一张嘴的事……”
吕依皓听见老道低语，她立马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地当街跪下磕头：“师父！救命之恩，永生难忘。请受弟子吕依皓一拜。”
老道又叹了口气：“行吧，你不怕吃苦便随我来吧。”
吕依皓捡起被牙人丢下的聘阴书，叠好放在怀里，快步跟上了老道。
“师父，我不怕吃苦。”
“我苦命的男人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就被这扫把星克死了。”
哭丧的妇人声如洪钟，饼大的脸上挂着两行早风干的泪，蒲扇大的手里攥着一支烧火棍似得胳膊，那胳膊的主人是个豆蔻少女，正一脸木然地被妇人拖着。
“这是你亲女？”
牙人上下唇一磨，吐出几片瓜子皮，耷拉着的眼皮一抬，也不管妇人是怎么哭诉自己男人被克死的悲惨命运，浑浊的眼睛只盯着少女。
妇人两眼一转，答道：“十二年前腊月十五生的，她生下来就怪，不哭不闹。也没许过亲，和村里的小子都没说过话。”
牙人招招手，妇人忙把少女推过去。
“知道自己叫什么么？”
少女神色愣怔，却也回了话：“知道，叫招娣。”
牙人见她不痴也不哑，伸手捏住少女的下巴看她牙口，又拨了拨她的头发，上上下下都查了个遍，最后却摇头叹气。
妇人面色一紧，生怕扫把星卖不出去吃她的用她的，忙道：“别看她瘦，她下地都行，力气和小子一样。吃的也不多，半碗糠也能顶一天。”
牙人见妇人焦急，心下明白这买卖还能再赚点，于是越发端着：“我也不是那天打雷劈没良心的东西，你问问乡里乡亲，从我手上走的，哪一个不是去了好人家，还能给家里送月钱的？连穷秀才家识字的黄花闺女我都经手过。可你家女儿瞧着也是个愣的，名字还这样难听，卖出去难。”
妇人一听就急了，抬脚踹在少女身上，骂了声赔钱货。
牙人见好就收，最终用一串钱买下了少女。
在妇人的连胜感谢中，牙人收好了卖身契，把少女手脚绑着，拉上了驴车。
买卖尘埃落定，围着看戏的村民终于开始说话了。
“冷着个脸，良心都被狗吃了，连个头都不磕一个。”
“难怪要卖，这死了亲妈的娃都恨后来的，十几年也养不熟的。”
“有了这一串钱，尤寡妇就能带着她亲儿去镇里等仙人来选人了，这万一被选上了，这辈子就不愁咯……”
议论声渐远，逐渐被漫山遍野的风声遮盖，少女整理了下被扯乱的衣裳，静静坐着，仿佛这些话说的都不是她。牙人见她老实，手上的木棍也没往她身上招呼，
日头渐热，牙人一路上又挑拣了几个，还和赶车的壮汉聊起镇子里买主的八卦，他们说的是另个山头的方言，料定没人听得懂，因此也不做什么遮掩。
驴车进了镇子，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但也无人在意车上一群灰头土脸的乡下人。
车子晃晃悠悠走街串巷，牙人半天不到就买了几个，一根绳上的人越来越少，牙人也打了半瓶子酒吃上了，高高的颧骨上透了点红。
晌午过后，驴车上就剩下名叫招娣的少女，她跟着驴车来到一深巷中，这户人家和之前全然不同，高墙耸立，翘起的房檐上还蹲着石头雕的脊兽，只是这窄高的小门上还挂着白灯笼，大白天也透着股森气。
牙人换了副面孔，低声下气和应门的丫鬟说了原委，丫鬟转身去喊人，换了一个穿戴颇为讲究的嬷嬷，头上插着白花的嬷嬷扫了两眼招娣，对牙人说。
“发什么癔症直接带来这，万一让人瞧见了传出去什么。”
牙人笑眯眯说：“哪能，我这是来请嬷嬷吃素席，同福楼弄了桌好菜等着您来，您满意再来赏脸。”
嬷嬷挑眉意会，若有所指地问她：“菜新鲜么？有人动过么？”
牙人手上比了个十二：“鲜嫩着呢，模样也好，您什么身份，当然是把最好的端上来了。”
嬷嬷捏着手绢掩着嘴，低声道：“把她绳子松开，走两步瞧瞧。”
牙人连忙点头，小跑着给招娣松绑，她一把掐住少女早已酸麻难忍的腿，低声道：“手脚麻了就缓会再走，这家要是不买你，就把你送窑子里去。”
少女点点头，牙人见她一路都未曾反抗过，便去让赶车的把驴车挪开点，别脏了贵人的门口。
招娣扶墙捏了捏腿，然后回头看了眼嬷嬷，对方居高临下，看她更像是看牲口。
嬷嬷正暗中嫌弃她尖下巴没福气，配给少爷无非是没时间再找了生辰合适的了，就见少女嘴角挑起一抹笑，那双原本无神的眼睛，就像是突然亮起的星子。
紧接着嬷嬷就听见牙人爆发出一声粗嘎的怒吼：“敢跑！贱皮子！愣着干嘛？快追！”
一棍子下去，壮汉骂了两句脏话，但还是拔腿追赶。
招娣饿了两天了，但此时她已顾不得饥饿，只为最后这一丝生机。
别人听不懂牙人的土话，她听得懂，远嫁而来的生母说的就是这种话。她清清楚楚的听见，牙人明日要早起拜佛，把配冥婚的钱去去晦气。而一路过来，只有这家挂着白灯笼。
进了这个门，八成出不来，而招娣才不愿拿穿越得到的命去赌。
招娣前世的名字叫吕依皓，是个活在红旗下，听过封建糟粕如何吃人的普通社畜。
她原本想着从石头村出来，被卖进大户里打工也没什么不好，起码能吃一顿饱饭后开启古代打工生活，但配冥婚，她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交给命运了。
原本她这个穿越就处处透露着衰运，生在穷乡僻壤不说，亲娘早死，亲爹续弦。后娘比上辈子领导黑心八百倍，打小就爱把她往山上领，巴不得她被狼叼走。吕依皓动了多少心眼，排除万难，好不容易长到这个岁数，她的便宜爹噶了。后娘索性不装了，她爹的身体都没硬头，直接把她拉到村口卖了。
早春的寒风灌进单衣，喉咙里像是有刀在割，即使饿到两眼发黑吕依皓也不敢停下，但身后的脚步还是越来越近。
直到她一头撞进一个怀里，这才被迫停下，而终于追上来的壮汉则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在她的哀嚎中，就要抬手打她。
吕依皓对着壮汉的□□一个回踹，终于在后者倒地时获得喘息，看清了她撞到的人。
对方是个仙风道骨的高老头，一身灰色长袍配上老长的胡子，看着很像世外高人。
但世外高人一般不出现在镇子的街上，吕依皓也不觉得自己有命遇上贵人，她来不及停留就要继续跑。
可她跑出去两步就发现了不对劲，老头怎么还在她身边。
她不信邪继续跑，却惊讶发现自己在围着老头打转。
眼见着牙人和嬷嬷都从巷子里追了出来，吕依皓急了，也不管对方用了什么邪术，哑着嗓子大吼：“放我走！”
老头白白长长的眉毛一跳，竟不像长得那般沉稳，像个小孩一般气呼呼道：“小友撞我在先还不道歉，这因果不解，你就走不了。”
吕依皓急到想用牙咬他，但身后的追喊声越来越紧，她面皮一抖，换上苦哈哈的表情道：“道长、仙人！她们丧尽天良想拿我配冥婚，我忙着逃命这才撞到您，对不住，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
这话刚落地，吕依皓终于能往外跑了，可周围不知何时已围上了不少家丁，一人一棍，眼瞅着一点生路也无，她步子一退，竟又慢慢回到了老道身侧。
牙人跟着嬷嬷小跑过来，家丁们纷纷退让出一条道，看来这嬷嬷在这高门大户里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牙人跑了一路，脸上黏着汗湿的灰发，她攥着木棍恶狠狠地说：“小贱人，这就打断你的腿。”
说着就要打她，吕依皓扭身一躲，冲着聚集起的路人大喊道：“你说自己有良心，收人不过是卖给别人家当工赚钱，但你把我卖给这家，分明是要弄死我配冥婚！我能不跑么？我不想死！”
被戳破龌龊的牙人急了，一双眼睛像是要喷出火，嬷嬷却在这时喊住了她，冲吕依皓慢悠悠道。
“丫头，话不能这么说，牙人买别人确实是牵线不错，”说着她抬下巴让嬷嬷掏出吕依皓的卖身契，甚至还冲着外面围观的人展示了一圈，“可你这张，却是我家给阴新娘的聘书。”
吕依皓愣在原地，当那张牙人一直贴身放着，只在交钱的时候让后娘按了个指印。
那文书转到她面前的时候，确实写着三个大字——聘阴书。
吕依皓两眼一黑。
嬷嬷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认命了，就招呼家丁打算将她带走。
“且慢。”
一直没吭声的老道抬手制止众人，嬷嬷虽然皱眉不悦，但还是问了句：“怎么？”
老道并未回话，只是甩了下长袖，掐诀开算，没片刻功夫，他嘴中念念有词，两眼上翻，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却也跟着好奇起来。
老道猛地喝了一声，眼珠归位，却和之前的神情全然不同，只见他瞪视嬷嬷，张口竟是一年轻男子的声音，怒斥道。
“大胆刁奴，不过是想从我母亲手里多得些赏钱，便打了买人的主意，我在泉下早已和上辈子未能圆满的妻子重逢，用你替我张罗？速速去告知我母，多行善事，好让我和妻子在阴间温存数载后再投胎为人。”
话闭，老道眨了两下眼，叹道：“白发送黑发人，固然有锥心之痛，但也不能干这种损阴德之事，当心断送一家老小的命途。”
原本噤声的人群突然爆发出议论声，嬷嬷扶着心口像是被吓得不轻，吕依皓则瞪大眼睛盯着老道，她虽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有点神神叨叨，但这般亲眼目睹还是很震撼。
就在牙人扛不住众人议论，去扯着嬷嬷的袖子时，一直关着的朱红高门缓缓开了一条缝。
里头小跑出一中年男人，他揣着手，圆脸上揪着两条眉毛，呵退喊他大管家的家丁后就对失魂落魄的嬷嬷吼道：“还站在这干嘛，还不快跟我回去！”
吕依皓听见他低声补了一句：“老太太知道了。”
嬷嬷脸色一白，跟着那男人往回走，一时间高门内的仆从潮水般退去，路人见热闹没了也纷纷离开，唯独留下牙人，用木棒戳着倒地的壮汉。
“起来！让那老头给钱，这晦气丫头卖不出去了。”
壮汉沉着脸爬起来，拦住老道。
老道正在掏袖子，最后摸出一个钱袋，上面还绣着一只花。
牙人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来，上下掂了两下，朝地上吐了口吐沫：“鬼骗骗富人就算了，我连鬼都不怕，这小贱人你拉走吧，要杀要剐随便你。”
说完就走，还骂了声想看尾声的路人。
吕依皓站在老道身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逃跑，但眼前的人可能就是后娘念叨过许久的“真仙人”，尤氏做梦都想让自己的宝贝疙瘩拜入仙门，修仙得道。
“也就多一张嘴的事……”
吕依皓听见老道低语，她立马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地当街跪下磕头：“师父！救命之恩，永生难忘。请受弟子吕依皓一拜。”
老道又叹了口气：“行吧，你不怕吃苦便随我来吧。”
吕依皓捡起被牙人丢下的聘阴书，叠好放在怀里，快步跟上了老道。
“师父，我不怕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