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意思是你突然迷路了。”

    季卷慢慢往前走,转头看向和她并肩的女人。

    女人表情很迷茫:“对,我找不到我的床位了,我下来上了个厕所,结果就出不去了!还越来越冷。”

    季卷点点头:“我也是突然迷路了,这个医院有古怪。”

    “啊?仙桥医院是咱这最好的医院,能有啥古怪……”女人突然捂了下嘴,“是不是上个月……”

    “上个月?”

    女人声音低了下去:“上个月医闹呢,有个医生被捅死了,肠子流了一地。”

    季卷皱起眉。

    女人接着说:“那凶手说医生为了要红包故意拖着不治,他家人排了好几个小时才排到手术,结果好好的人推进去裹着白布出来……”

    “真的是这样?”

    “那谁知道,还没判下来呢。”

    季卷:“所以现在的情况是那个医生的冤魂干的?”

    女人夸张地捂住嘴:“天哪,不要讲什么冤魂咯,小姑娘你要吓死人了,要相信科学的。”

    季卷点了下头,看向她的肚子:“你还好吗,这么冷受得住吗?”

    “哈哈,我身体一直蛮好的。小丫头也懂事,从来不和我闹。”女人摸了摸肚子,脸上出现一丝柔和的笑容。

    “那挺好,我也没有多余的衣服给你。”

    季卷和她并肩慢慢走到一个拐弯处。

    “感觉来过了。”季卷左右看看,越看越觉得这个走廊和之前一模一样,连头上灯光闪烁的频率都一样。

    女人显得更害怕了,她声音小到像气声,“不会真有鬼吧,我从小就怕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季卷站定,忽然侧过脸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就是鬼吗?”

    身边这人整个下半身被鲜血染红,病号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和质地,皱巴巴的贴在腿上。

    两人走来一路满地血渍,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女人一怔,仿佛都不会做表情了。

    她愣愣地盯住季卷的眼睛,然后僵硬地移动视线往下看——

    “啊——我的——孩子———!!!”

    女人凄厉的嘶叫声贯穿整个空间,尾音尖锐到几乎有破空声!

    季卷耳朵剧痛不已,她抬手一摸,竟然摸到了温热的血。

    不敢耽搁,她立刻从背包中拿出昨天特制的【涂满汽油的火把】,迅速点燃!

    瞬间喷涌而出的火光将扑过来的女鬼灼得往后连退好几步。

    “还我——孩子——”

    季卷用力挥舞火把:“谁拿你孩子了!你孩子不还在你肚子里吗。”

    啊……

    原来是我自己没生出来……

    女鬼又呆呆地看着自己肚子,瞬间血泪流了满脸!

    “痛啊!我好痛——”

    她突然捂住肚子在地上打滚,不停地左右滚,碰撞到两边墙壁发出巨大的肉.体破裂声。

    季卷本想拔腿跑,但是看到这一幕又停了下来。

    “喂,你要把自己撞坏了。”她出声提醒。

    “我好痛!!啊!救命啊!!”

    女人浑身是血地在地上打滚,撞墙,血液组织溅得满墙都是。

    季卷问:“哪里痛?”

    “好痛!好痛!!肚子痛!!”

    这是,难产了?她是难产死的?

    不应该吧,仙桥医院是当地最有名的三甲医院,还能让孕妇难产痛死?

    难道是传说中的羊水栓塞?

    她对这些不太懂,但是依稀记得羊水栓塞是致命的。

    “那个医闹的男人是你丈夫?”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救救我!”

    “杀了我!我真的痛到受不了了!杀了我吧!求您了!”

    女人突然挣扎着爬过来,想用浸满鲜血的右手抓季卷的裤脚。

    杀了她?

    不是应该对调一下,季卷趴在地上求她别杀自己吗?

    “我不会。”

    她目前倒是有杀过水鬼的经验,但是他是被她拖到太阳下,这里哪来的太阳?

    她检查过所有窗户和门,全都打不开,窗户外雾茫茫的什么也看不到,她能做的就是在走廊里不停地走,让自己不要冻死。

    ……嗯?

    季卷突然警觉地看向身后。

    她闻到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可是哪怕把墙壁看穿了也没看出花来。

    感觉错了?

    “嗤。”

    空气中模模糊糊响起一声轻笑。

    季卷冷汗都吓出来了。

    这是还有什么玩意儿?而且她还看不到?

    “你倒是灵敏。”

    嗓音飘飘忽忽,听起来似乎是男声。

    墙壁漾起水波一样的空间扭动纹路,一道身影像烟一样慢慢走了出来。

    一个个子不高身材削瘦的年轻男人凭空出现,穿着有点旧的浅灰色长衫,两条眉毛淡淡的,细细的。

    他的声音很轻,“你给她烧了不就行了?”

    季卷眯了眯眼,发现无法调出他的属性面板。

    其实她好像根本无法调出别人的面板,她目前为止除了自己只能看到季小妹的。

    “直接烧?”她看着伏在地上痛哭的血人,皱眉想了下,感觉有些犹豫。

    “烧呗,她想灰飞烟灭,为何不成全她?”

    ……好吧,看起来似乎也没救了,早死早超生。

    季卷把火把往她身上凑过去。

    并没有点着。

    男人似乎有些惊奇,“用化灵火啊,你这么强的灵力,不会?”

    季卷沉默了。

    对不起,闻所未闻,这真是她小说里的设定吗?这人/鬼会不会在诓她?

    “啧啧啧,除灵师真是一届不如一届,现在就剩这些蠢材。”男人为难地摇了摇头。

    季卷一脸平静。

    骂的是除灵师又不是她。

    她当然知道除灵师,这是一群有灵力的人类联合在一起形成的组织,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哪里有妖邪哪里就有他们。

    这是她一开始就设定好的,所以记得很清楚。

    想了一下,她问:“你是除灵师?”

    男人恨铁不成钢,凭空变出一把扇子敲了下她的头。

    “……我是鬼啊!这都看不出来!”

    “真该把周不烦那家伙从地底下拉出来好好看看这群后辈……”

    他一边絮叨一边拿扇子点了点季卷眉心。

    “学。”

    季卷感觉一行晦涩的文字钻进脑海,在脑子里转了转,就消失了。

    ——这就没了?

    她却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往下一指。

    嘤嘤哭泣的女人身上瞬间冒出白色的火焰!

    女人猛然抬头!张嘴似要痛呼,却在那短短一瞬间化为灰烬!

    就在她消失那一刻,周围色调如潮水般恢复如常。

    人声走路声铺天盖地涌入耳中。

    季卷静静站着,她回忆了下,依稀感觉女人那个口型是个“痛”字。

    ……这得多痛啊,从活着痛到死了。

    她没看到身后男人突然亮起来的眼神。

    “喂……”男人在她背后伸出手,似乎想扣住她的肩。

    “老姐小心!”

    季小妹从天而降,一屁.股将男人坐倒。

    季卷吓一跳。

    “小妹?你去哪了?”

    当时她正靠着墙和季小妹说话,突然小妹说:“姐,你背后有人。”

    在她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走廊里白雾骤起!

    从那就再也没有见过季小妹的身影。

    不过季小妹体质特殊,武力又贼高,她完全没想过担心对方。

    还是她自己更值得担心。

    季小妹狠狠按住地上的男人:“我还想问你呢,我一直在找你!”

    看来那个鬼是有意将武力值更高的季小妹和自己隔开了。

    季卷想到那个不停凄厉地喊痛的女鬼,心里感觉毛毛的。

    “……算了,过去了。”

    她朝季小妹挥挥手,“这个……鬼刚刚帮了我,应该不是坏……鬼。”

    季小妹将信将疑,按住男鬼的头,喝问:“你刚才是不是想抓我姐?”

    男鬼被她脸朝下按在地上,竟然还能吐字清晰地说话:“……你给我撒手!我刚救了她!”

    “真的真的。”季卷帮腔。

    她其实有点猜到这是谁了。

    季小妹这才从他身上起来。

    男鬼立刻立正,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好奇怪的姐妹,一个这样威武阳刚,一个如此阴寒晦气。”

    被他奇奇怪怪的用词给刺了一下,季卷问:“敢问尊姓大名?”

    男鬼斜看了她一眼,淡淡回道:“余骨。”

    ——果然。

    她记起来了,这是她小说里第一章就出现的小男鬼,似乎是被季小妹捡回家玩的。

    具体人设记不太清了但应该是她这边的。

    季卷看他的眼神瞬间亲切了不少,“好孩子。”

    余骨:“……?”

    人言否?

    他摇了摇扇子,仿佛不吐不快:“你可知那个女鬼是为何而死?”

    “不是难产?”

    “是,也不是。”

    “她难产,却不致死。她呀,是被痛死的。”

    “什么意思?”难道真是医生干了什么?大活人还能痛死了?

    “因为她的丈夫,不愿意签字打无痛针。”

    季卷呆住了:“所以就痛死了?”

    余骨不置可否。

    “那医生呢?”季卷始终觉得那个受害医生和这件事有关。

    “医生无妄之灾呀,男人自己害死妻儿,却执意说是医生害死了她们。”

    “噫。”季小妹鼻子眼睛皱成一团,“好恶心。”

    季卷:“这场事故中医生竟然没有化鬼,好奇怪。”

    她摸了摸鼻子,似乎觉得鼻孔有些痒。

    旁边惬意摇着扇子的余骨突然停下了,缓缓抬起眼。

    “怎么?”

    她刚欲细问,周遭环境再次变了。

    ……

    季卷看着手里的镰刀,还有脚下金色的麦地。

    啊……我在割麦子。

    她想。

    麦子要怎么割?

    她脑中刚浮现这个念头,左手不自觉地抓住一把麦子,右手的镰刀利落地将麦子齐根割断。

    她将割好的麦子堆在脚边高高的一摞麦子中。

    抬头看了看,看起来似乎是下午三四点,田里的麦子才割了三分之一。

    唉,自己一个人有的忙了。

    听说过两天有雨,这几天可不能耽搁了,熬夜也得割完。

    她咬咬牙,给自己打气。

    弯着腰机械地一茬接一茬割,她脚边很快堆满了。

    她抱起一摞往田边上走去。

    “妈!”

    田埂尽头突然传来郭耀文的喊声。

    她下意识看过去,赶紧把麦子放好,双手在袖套上使劲擦了擦。

    “耀文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这个月没有假吗?”

    郭耀文穿着白汗衫迷彩裤,雪白的胳膊在太阳下面发亮。他拿着镰刀三两步就跑过来,崎岖的田埂在他脚下像平坦大路。

    “我跟单位请假了,我说要回来帮我妈割麦子。”郭耀文憨憨地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她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嗔怪:“怎么好请假回家割麦子的!你这样说小心领导以为你不争气,不器重你。”

    要请假也该说个别的,比如老妈病了。还能显得孝顺。

    郭耀文抬起脸笑了下,没说话。他已经熟练地割了两三茬。

    “慢点慢点,不急,天还早呢。”

    怕儿子一个人累着,她赶紧也下去帮忙。

    母子两个一直忙到天擦黑。

    “好了明天再弄,看不清小心划了手。”

    儿子的手可精贵。

    她慢悠悠骑着自行车,儿子在旁边走。

    “耀文,上来,妈载你。”

    郭耀文哈哈一笑,一下子跳上后座。

    “哎哟!”

    她差点没稳住车头。

    “看起来瘦,咋这么沉呢。”

    她费力地蹬着自行车。

    还没蹬几步,儿子笑哈哈地又跳下去了。

    “跟你开玩笑呢,妈,你还真骑。”

    回到家,她洗了洗手就下厨房做饭。

    郭耀文拿了衣服去洗澡,他进去前喊了声:“随便煮个面条就行。我不饿!”

    煮个面条?那哪成,儿子好容易回来一趟。

    她飞快地淘了米放进电饭锅,然后去院里摘菜。十几分钟就摘了满满一盆的茄子豆角番茄青椒。

    都是儿子爱吃的蔬菜。

    冰箱里还有之前超市打折买的冻肉,一直没吃。

    她分别切片切丝炒了好几个小炒。

    郭耀文出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了三道菜。

    她又端出一大碗番茄鸡蛋汤。

    “自己去盛饭,吃多少盛多少,不够再添。”

    郭耀文哦了一声,“你吃多少,我帮你一起带来。”

    “我自己盛。”

    她把汤放好,拿出遥控器打开电视。

    她吃饭喜欢听个声。

    郭耀文看起来饿极了,一直低着头往嘴里扒饭。

    她有点心疼,“胃不好要细嚼慢咽,慢慢吃,你学这个的还不懂。”

    郭耀文埋头应了一声。

    她夹了筷茄子,突然被电视里的新闻吸引了注意。

    【……仙桥镇数年来最恶劣的恶意伤人事件……仙桥医院受害医生郭某日前已无生命体征……】

    咔哒。

    筷子掉落。

    她侧过头去看身边的人。

    郭耀文好像也感觉到什么,他愣愣地抬起头看向电视,两颊鼓鼓的,嘴角还有一粒白色饭粒。

    他像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样,抬起手使劲揉了揉眼睛。

    他僵硬地扭过头来看她。

    眼睛里迅速结满血丝,仿佛有什么液体要淌下来。

    “妈!!!!”他凄厉地、含糊地嘶叫了一声。

    她看着他张大的嘴,里面是塞满的饭粒和鲜血。

    “耀文……”

    她抬起手,想帮他擦擦嘴角的饭粒,还有腮边的眼泪。

    却摸了个空。

    眼前是突然清晰的医院走廊,还有季小妹。

    季卷还维持着端着碗吃饭的姿势,只是右手往前伸去,似乎想触摸什么。

    她微微抬着头,眉尾往下压,眼神既像哀求又像抚慰。

    季小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似乎想确定她是不是清醒。

    “姐?”

    她的声音清晰且明亮。

    余骨在她身后往这里打量。

    季卷脸上的表情像归位一般慢慢收敛,逐渐回复到她平时那副轻松懒散的样子。

    “没事。”

    将自己悬在空中的两只胳膊收回,双手握拳在身侧慢慢地收紧。

    她感觉到真实的温度和疼痛。

    “……走吧。”季卷招呼他们。

    余骨:“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走?”

    季小妹一把扛起他,“姐让你走就走,跟我们回家!”

    这个鬼好凉快嘿嘿,和他挨着就舒服!

    季小妹兴奋到想扛着他爬上屋顶。

    “哎?你放开我!可恶,你们人类小孩越来越没有礼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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