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季卷没想过是这样一个结果。
她久久地沉默。
文舟却安慰似的告诉她：“你运气很好，即使是妖族中，知道此事的也不多，我算一个。”
运气好？
季卷看了看自己面板上显示的幸运值0。
“周不烦知道吗？”她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怀着怎样的心理问这个问题，尤其是周不言还站在她身后。
但是，数百年来，恰好就出了这一位“神算子”，恰好她卜算出大衍出世。
周不烦和大衍，有必然联系。
季卷有一个堪称悚然的猜想——
也许……不是周不烦卜算出大衍出世，而是，大衍因她出世。
如果真是这样，那得是多恐怖的鬼故事。
——周不烦全心全意热爱着的世界，她爱的人类，她为之呕心沥血穷尽半生的一切，全都将因她而毁灭。
季卷设身处地想了一会……她想不出来，只觉得想一头撞死算了。
文舟无法准确回答她，他只能说：“亿万年过去了，衍兽对于人类来说是完全未知的存在，当年所有参战人类全部死亡，衍算一道也已断代。也就是我们妖族寿命长久，还留存着一两句闲谈。”
文舟对周不烦的感觉也很复杂，对他来说周不烦是加害者，可他好像恨不起她。
“不要过于苛责她。”他说。
半晌，季卷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我会保守这个秘密。”
文舟有些诧异地抬起眼，他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年轻的女孩，与他想象中不同，她的灵魂轻松自由，一点也看不出对未来的担忧与沉重。
“那是你的自由，我既然决定告诉你，那么就随你处置，并且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他笑着说。
是啊，不重要。季卷在心里说。
她回头看了眼周不言，对方怔怔的，好像在发呆。
“打起精神。”她大力拍了拍周不言的肩膀，语气飞扬，“世界还等着我们去拯救！”
“文老师，”季卷诚挚地看向文舟，求知若渴，“请问……要如何打败大衍呢？”
文舟诧异不已，四下看了看，然后指指自己：“你问我？”
——你救世主你问我？
“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我要是知道会这样吗？”他几乎忍不住做出什么不雅的表情，甚至还上手拍了拍自己的鱼尾巴。
“哎？我记得三娘说你不是鱼，那你原来是什么来着？”
“相思树。”
文舟突然露出业务相当熟练的微笑。
“要试试吗？给你们免费。”
“免费这么好的事？”季卷听到免费就两眼放光，虽然她不懂一棵树能有什么业务，“来来来。”
文舟两只手分别牵着季卷和周不言的手，闭上眼睛。
“不会在算卦吧，咱们不搞那套。”季卷心有戚戚地说。
文舟闭着眼：“闭嘴。”
一分钟后。
文舟若有所思地睁开眼，“啧”了一声。
“咋了咋了？”
“红线已经顺利系上了，你们俩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是神仙眷侣。”他摇着头，似乎有些不平，“啧啧啧，这种好事能让你摊上。”
“什么？！！！”季卷猛地一抽手，她恨不得揍文舟一顿！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周不言也是一惊，他甚至一连后退两步。
“你什么意思？”见周不言这惊恐的样子，季卷更加生气，揪住他衣领，“你看不上我？”
周不言不敢说话，慌忙偏开头，躲开她的视线。
文舟一脸无辜：“我说了啊，我是相思树，除了姻缘方面还能有什么作用？”
“而且我都没收你们钱，以往供奉一年我都不一定乐意帮你。”
“我求你收钱！你说收钱我就不要了！”季卷松开周不言衣服，手指颤抖地指着文舟，“给我解了。”
包办婚姻这种事她绝对不接受！
文舟耸耸肩：“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这种事干了我要损阴德的。”
季卷想揍人了。
没想到文舟恶人先告状，高声叫起来：“三娘！你的学生打残疾人。”
“季卷！！”
外面平地惊雷般一声怒喝。
花三娘闪到文舟面前。
“爱学学不学滚，没见过这样的还打老师……昨天是我打的你，要打回来打我好了。”
季卷气到仰倒，她拉过周不言，“拜托，他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帮我们牵红线！”
“牵红线？”花三娘一愣。她回头看了看文舟，然后又梗起脖子：“那又怎么样，又死不了。”
季卷撸起袖子，她这回是真的想干架了，正好二打二谁也不欺负谁。
没想到周不言不太配合她，他静静地站着，眉头微蹙。
季卷正想叫他，就见他抬起手，示意安静。
“右前方500米有异动。”话音和他的身影同时消失。
闻言，季卷也不再废话，立刻跟上。
留下沉默的花三娘和文舟。
半晌，花三娘怪怪地打量了文舟一眼：“你什么时候还会牵红线了？你们狗尾巴草还有这功能呢？”
文舟：……和年轻人玩玩而已，没想到脾气这么炸。
“对了，她让我和你说，”文舟回忆着季卷的神情，“让你快点搬家。”
……
院中昏黄幽暗，残败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墙壁屋子已经倒塌大半。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缩在小板凳后面，眼泪从惊恐的眼中喷涌而出，她紧紧捂住自己嘴。
她对面站着一个双眼赤红的青年男人，正提着刀一步步踏过来。
泪水打湿手背。
不要再过来了……不要……
躺在远处的某个血肉模糊的身体突然挣扎着抬起上身，口中不断发出黏糊不清的嘶吼声。
男人目光很快被吸引。他往回走。
“不要打我妈妈！”女孩终于忍不住，尖利地哭喊起来。
男人猛地转身，赤红的眼神宛如实质般粘稠，几乎要在空中流动起来。
高高举起的屠刀狠狠砸下！
一道白光如泼雪洒落，屠刀连着手臂同时飞出去！
周不言将人踹倒，伸手一探之下面色变了。
是活人。
紧随其后的季卷没想到院内竟然是这样一番景象，她见小女孩没受伤，立刻去查看那名趴在地上血人。
但是对方已经没了气息。
死了？
死人了。
她告诉自己。
昏黄的光线衬得那张被砍得崎岖不平的脸相当可怕，仿佛永不瞑目的恶鬼。
怎么会死人……他们来得不够快吗？
女孩跌跌撞撞跑过来，终于哭喊起来。
季卷睁大眼睛，她依旧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一场虐杀竟然在她面前发生着？
而且分明只要早来一会就能挽救他们……如果她当时没有纠结那个该死的红线……
女孩在喊“妈妈”，她妈妈死了？
不对吧，这一定是域。她一定是在某个域里，这几个人都是NPC！
她给自己打气。
周不言冰冷的话打破了她的幻想：“这个人不对劲，他杀了人。”
——当然不对劲，杀人怎么可能对劲！
季卷的心无序地乱跳，穿越过来第一次产生这种空落落什么思绪都抓不住的感觉，她觉得一定是受了之前文舟的话的影响……她好像有点慌，为了不可能战胜的大衍，也为了周不烦。
笑死，十分钟前还在大言不惭地说要拯救世界。
院内昏暗的光线闪烁，黄色斑点在两人之间来回跳跃，周不言感觉不对，他疾步过去想抓季卷，却抓了个空。
季卷、小女孩、尸体竟然一齐消失了。
……
季卷是被小女孩摇醒的。
她以为是季小妹叫她起床，挣扎着睁开眼，去摸旁边的手机，却只摸到一具冰冷的身体。
她一下子坐起来。
面前的小女孩还在流泪，她无疑是最害怕最无措的那一个。
季卷立刻清醒过来，她抓住女孩的手。
周围是一片虚无的深灰色空间，她们似乎被什么困住了。
她站起来，抓着女孩往前走，“跟着我。”
女孩却不肯，使劲往后拽：“我妈妈还在那……”她浑身都在挣扎，季卷被她扯得往后一倒。
“哦哦，那我把她带走。”季卷想将那具尸体收进背包，但是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奇怪……
女孩摇晃着她哭喊，她没办法仔细查看很久，只能说：“我们先去周围看看好不好？待会出去的时候会带你妈妈走的。”
然后她不由分说拉着女孩往前走，毕竟她是大人，真用上力气还是很容易制服一个小孩的。
莫名其妙的弯曲空间，既像平面，又像某种迷幻不清的山洞隧道。
季卷总是感觉看不清，她使用了周不言教她的【照灵】。
……什么也没发生。
脚步彻底顿住，她呆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右手。
什么技能和物品都用不出来！她的灵力她的法术，一招一式，好像从未拥有过一样。
——变成普通人的她，在这个世界算什么？
巨大的无措和惶恐淹没了她，灰色的诡异空间旋转扭曲，似乎要变成一张巨口将她吞吃干净。
寂静的空间中只剩下她的呼吸声，和旁边女孩偶尔的抽咽声。
她发呆似的站了会，突然拉住女孩往回走。
现在得回到一开始的地方，失去了能力的她再没头苍蝇似的乱跑显然不太明智，不如在原地等待救援……更何况她还带着个小女孩，不能拿别人的安危开玩笑。
穿越至今，她第一次开始软弱地期待有人来“救”她。在此之前她一直都认为这是她一个人的游戏，现在她突然觉得一个人也许其实做不到什么，今天文舟不是说了嘛，“寡不敌众”。也许她应该尝试着找两个足够强大的除灵师，一起敞开心扉，一起战斗……或许还应该找个什么庙拜一拜，算一卦……
被某种粘稠的情绪缠绕住，她大脑转动有些吃力，一边安抚女孩，一边还要安抚自己。
她们往回走了很久很久，远超过往前走的时间，但是再也没有找到任何痕迹。这里可以走的地方就那么大，几乎可以称作“单条路”，她们却迷路了。
连小女孩都吓到忘记抽泣，她和季卷一起紧张地站着。
王月终于从悲伤和恐惧中抽离，看着这个诡异的空间，还有身边那个脸色苍白的姐姐。对方看起来有点无法平静的样子，一直深呼吸，但是没有松开她的手。
“没事，没事，别慌，那我们就在这里，会有人过来的。”
她听到那个姐姐这么说。她也跟着对方深呼吸了几下，感觉轻松了很多。
就是鼻子有些痒痒的，她抬手摸了摸，不解痒，又伸出手指进鼻孔抠了抠，好像能隐约碰到什么东西，她使劲够，使劲又使劲，终于两根指头都捅了进去！
鲜血滋到季卷冰冷的胳膊上，烫地她一躲。她呆呆地看着这个几乎将整只手都塞进鼻子里的女孩，沉重的心脏甚至停止了跳动，她猛地捂住胸口！
王月右手一用力，从鼻孔里拽出一团奇怪的血肉模糊的东西。
“哇……”她好像有点松快地惊叹一声，随即开始拨弄那团东西，似乎想摊开看看是什么。
就在她摊开一半，快要看清全貌的时候，旁边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将她手中的东西狠狠拍下！
那东西掉地上，发出“啪”一声诡异的声响，像什么肉类或者皮肤接触到地面的声音。
她正准备看过去，那只苍白的手又立刻高高扬起，用力拍在她脸上，以一种可以称之为扇人的力度捂住她的眼睛。
王月终于发现不对了，她被人扇了一巴掌，竟然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她怔怔地摸了摸那只冰凉的手，又摸向自己的脸，摸了满手黏腻温热的血渍。
“哇——！”失去母亲的痛苦和面对诡异现状的恐慌，让她再一次控制不住地全身心痛哭起来！
季卷咬着牙缓缓站起来，奋力松开捂住心脏的另一只手，腾出去捂住王月的嘴巴。
心脏跳动速度迟缓到可怕，她粗略地数了下可能十几秒才跳动一次。
她两只手一起捂住王月的眼睛和嘴巴，整个身体几乎有些控制不住地需要倚在对方身上。
“保持……安静……”她喘着气说，可是心脏的异常让她的耳道被断断续续的耳鸣声堵塞，她不知道王月有没有再继续哭叫。
她抬脚将地上那只展开一半的人脸踢远。
——这张脸不久前才看到过，是女孩妈妈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王月渐渐哭累了，她的眼泪慢慢停下来，小小地抽噎着。
她感觉呼吸不太通顺，把自己脸上那两只手一拉，小声说：“姐姐我不哭了。”她本以为会很难拉开，所以使了很大的力气，结果没想到一下子就拉开了，动作的惯性显得好像被她甩开了一样。
“哎呀。”她手忙脚乱地扶住快要站不稳的季卷。
季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觉得一定有什么东西藏在暗处，悄悄做了什么。她下意识看向地面上那块人脸，然后怔住了。
那团人脸消失了。
会去哪？之前是从小女孩鼻子里出来的，这次会从哪里出来？
她觉得自己心脏的地方有点痒。
……不能抓。她告诉自己，它越想让你干什么，你就越不能干什么。
也许忍耐了很久很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季卷有些站不住了，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王月期期艾艾地跟着她一起坐着，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举起来递过去。
季卷脸埋在胳膊里，为了忍住胸口某种瘙痒而浑身颤抖，她的意识也相当混乱，偶尔会错乱地以为自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正趴在课桌上午睡，同桌在玩她胸口垂下的衣服，痒痒的。她认为自己今天搞不好要死在这里。
突然有人碰了碰她。
她看向女孩手心，那里躺着块大白兔奶糖。
“姐姐，你饿了吧，你吃。”
王月脸上还有干涸的泪痕，她此刻也许忘记了痛苦，忘记了害怕，只看到眼前这个一直拉着自己往前走的姐姐，姐姐看起来又累又饿。
季卷静静地看着那颗糖，好像冥冥中有某种陌生的，也许可以称之为责任感的东西，流星般击中了她。
纷乱的思绪如同繁星归位一般，将她的大脑拨正，季卷猛地真正“睁”开了眼睛。
她久久地沉默。
文舟却安慰似的告诉她：“你运气很好，即使是妖族中，知道此事的也不多，我算一个。”
运气好？
季卷看了看自己面板上显示的幸运值0。
“周不烦知道吗？”她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怀着怎样的心理问这个问题，尤其是周不言还站在她身后。
但是，数百年来，恰好就出了这一位“神算子”，恰好她卜算出大衍出世。
周不烦和大衍，有必然联系。
季卷有一个堪称悚然的猜想——
也许……不是周不烦卜算出大衍出世，而是，大衍因她出世。
如果真是这样，那得是多恐怖的鬼故事。
——周不烦全心全意热爱着的世界，她爱的人类，她为之呕心沥血穷尽半生的一切，全都将因她而毁灭。
季卷设身处地想了一会……她想不出来，只觉得想一头撞死算了。
文舟无法准确回答她，他只能说：“亿万年过去了，衍兽对于人类来说是完全未知的存在，当年所有参战人类全部死亡，衍算一道也已断代。也就是我们妖族寿命长久，还留存着一两句闲谈。”
文舟对周不烦的感觉也很复杂，对他来说周不烦是加害者，可他好像恨不起她。
“不要过于苛责她。”他说。
半晌，季卷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我会保守这个秘密。”
文舟有些诧异地抬起眼，他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年轻的女孩，与他想象中不同，她的灵魂轻松自由，一点也看不出对未来的担忧与沉重。
“那是你的自由，我既然决定告诉你，那么就随你处置，并且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他笑着说。
是啊，不重要。季卷在心里说。
她回头看了眼周不言，对方怔怔的，好像在发呆。
“打起精神。”她大力拍了拍周不言的肩膀，语气飞扬，“世界还等着我们去拯救！”
“文老师，”季卷诚挚地看向文舟，求知若渴，“请问……要如何打败大衍呢？”
文舟诧异不已，四下看了看，然后指指自己：“你问我？”
——你救世主你问我？
“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我要是知道会这样吗？”他几乎忍不住做出什么不雅的表情，甚至还上手拍了拍自己的鱼尾巴。
“哎？我记得三娘说你不是鱼，那你原来是什么来着？”
“相思树。”
文舟突然露出业务相当熟练的微笑。
“要试试吗？给你们免费。”
“免费这么好的事？”季卷听到免费就两眼放光，虽然她不懂一棵树能有什么业务，“来来来。”
文舟两只手分别牵着季卷和周不言的手，闭上眼睛。
“不会在算卦吧，咱们不搞那套。”季卷心有戚戚地说。
文舟闭着眼：“闭嘴。”
一分钟后。
文舟若有所思地睁开眼，“啧”了一声。
“咋了咋了？”
“红线已经顺利系上了，你们俩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是神仙眷侣。”他摇着头，似乎有些不平，“啧啧啧，这种好事能让你摊上。”
“什么？！！！”季卷猛地一抽手，她恨不得揍文舟一顿！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周不言也是一惊，他甚至一连后退两步。
“你什么意思？”见周不言这惊恐的样子，季卷更加生气，揪住他衣领，“你看不上我？”
周不言不敢说话，慌忙偏开头，躲开她的视线。
文舟一脸无辜：“我说了啊，我是相思树，除了姻缘方面还能有什么作用？”
“而且我都没收你们钱，以往供奉一年我都不一定乐意帮你。”
“我求你收钱！你说收钱我就不要了！”季卷松开周不言衣服，手指颤抖地指着文舟，“给我解了。”
包办婚姻这种事她绝对不接受！
文舟耸耸肩：“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这种事干了我要损阴德的。”
季卷想揍人了。
没想到文舟恶人先告状，高声叫起来：“三娘！你的学生打残疾人。”
“季卷！！”
外面平地惊雷般一声怒喝。
花三娘闪到文舟面前。
“爱学学不学滚，没见过这样的还打老师……昨天是我打的你，要打回来打我好了。”
季卷气到仰倒，她拉过周不言，“拜托，他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帮我们牵红线！”
“牵红线？”花三娘一愣。她回头看了看文舟，然后又梗起脖子：“那又怎么样，又死不了。”
季卷撸起袖子，她这回是真的想干架了，正好二打二谁也不欺负谁。
没想到周不言不太配合她，他静静地站着，眉头微蹙。
季卷正想叫他，就见他抬起手，示意安静。
“右前方500米有异动。”话音和他的身影同时消失。
闻言，季卷也不再废话，立刻跟上。
留下沉默的花三娘和文舟。
半晌，花三娘怪怪地打量了文舟一眼：“你什么时候还会牵红线了？你们狗尾巴草还有这功能呢？”
文舟：……和年轻人玩玩而已，没想到脾气这么炸。
“对了，她让我和你说，”文舟回忆着季卷的神情，“让你快点搬家。”
……
院中昏黄幽暗，残败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墙壁屋子已经倒塌大半。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缩在小板凳后面，眼泪从惊恐的眼中喷涌而出，她紧紧捂住自己嘴。
她对面站着一个双眼赤红的青年男人，正提着刀一步步踏过来。
泪水打湿手背。
不要再过来了……不要……
躺在远处的某个血肉模糊的身体突然挣扎着抬起上身，口中不断发出黏糊不清的嘶吼声。
男人目光很快被吸引。他往回走。
“不要打我妈妈！”女孩终于忍不住，尖利地哭喊起来。
男人猛地转身，赤红的眼神宛如实质般粘稠，几乎要在空中流动起来。
高高举起的屠刀狠狠砸下！
一道白光如泼雪洒落，屠刀连着手臂同时飞出去！
周不言将人踹倒，伸手一探之下面色变了。
是活人。
紧随其后的季卷没想到院内竟然是这样一番景象，她见小女孩没受伤，立刻去查看那名趴在地上血人。
但是对方已经没了气息。
死了？
死人了。
她告诉自己。
昏黄的光线衬得那张被砍得崎岖不平的脸相当可怕，仿佛永不瞑目的恶鬼。
怎么会死人……他们来得不够快吗？
女孩跌跌撞撞跑过来，终于哭喊起来。
季卷睁大眼睛，她依旧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一场虐杀竟然在她面前发生着？
而且分明只要早来一会就能挽救他们……如果她当时没有纠结那个该死的红线……
女孩在喊“妈妈”，她妈妈死了？
不对吧，这一定是域。她一定是在某个域里，这几个人都是NPC！
她给自己打气。
周不言冰冷的话打破了她的幻想：“这个人不对劲，他杀了人。”
——当然不对劲，杀人怎么可能对劲！
季卷的心无序地乱跳，穿越过来第一次产生这种空落落什么思绪都抓不住的感觉，她觉得一定是受了之前文舟的话的影响……她好像有点慌，为了不可能战胜的大衍，也为了周不烦。
笑死，十分钟前还在大言不惭地说要拯救世界。
院内昏暗的光线闪烁，黄色斑点在两人之间来回跳跃，周不言感觉不对，他疾步过去想抓季卷，却抓了个空。
季卷、小女孩、尸体竟然一齐消失了。
……
季卷是被小女孩摇醒的。
她以为是季小妹叫她起床，挣扎着睁开眼，去摸旁边的手机，却只摸到一具冰冷的身体。
她一下子坐起来。
面前的小女孩还在流泪，她无疑是最害怕最无措的那一个。
季卷立刻清醒过来，她抓住女孩的手。
周围是一片虚无的深灰色空间，她们似乎被什么困住了。
她站起来，抓着女孩往前走，“跟着我。”
女孩却不肯，使劲往后拽：“我妈妈还在那……”她浑身都在挣扎，季卷被她扯得往后一倒。
“哦哦，那我把她带走。”季卷想将那具尸体收进背包，但是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奇怪……
女孩摇晃着她哭喊，她没办法仔细查看很久，只能说：“我们先去周围看看好不好？待会出去的时候会带你妈妈走的。”
然后她不由分说拉着女孩往前走，毕竟她是大人，真用上力气还是很容易制服一个小孩的。
莫名其妙的弯曲空间，既像平面，又像某种迷幻不清的山洞隧道。
季卷总是感觉看不清，她使用了周不言教她的【照灵】。
……什么也没发生。
脚步彻底顿住，她呆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右手。
什么技能和物品都用不出来！她的灵力她的法术，一招一式，好像从未拥有过一样。
——变成普通人的她，在这个世界算什么？
巨大的无措和惶恐淹没了她，灰色的诡异空间旋转扭曲，似乎要变成一张巨口将她吞吃干净。
寂静的空间中只剩下她的呼吸声，和旁边女孩偶尔的抽咽声。
她发呆似的站了会，突然拉住女孩往回走。
现在得回到一开始的地方，失去了能力的她再没头苍蝇似的乱跑显然不太明智，不如在原地等待救援……更何况她还带着个小女孩，不能拿别人的安危开玩笑。
穿越至今，她第一次开始软弱地期待有人来“救”她。在此之前她一直都认为这是她一个人的游戏，现在她突然觉得一个人也许其实做不到什么，今天文舟不是说了嘛，“寡不敌众”。也许她应该尝试着找两个足够强大的除灵师，一起敞开心扉，一起战斗……或许还应该找个什么庙拜一拜，算一卦……
被某种粘稠的情绪缠绕住，她大脑转动有些吃力，一边安抚女孩，一边还要安抚自己。
她们往回走了很久很久，远超过往前走的时间，但是再也没有找到任何痕迹。这里可以走的地方就那么大，几乎可以称作“单条路”，她们却迷路了。
连小女孩都吓到忘记抽泣，她和季卷一起紧张地站着。
王月终于从悲伤和恐惧中抽离，看着这个诡异的空间，还有身边那个脸色苍白的姐姐。对方看起来有点无法平静的样子，一直深呼吸，但是没有松开她的手。
“没事，没事，别慌，那我们就在这里，会有人过来的。”
她听到那个姐姐这么说。她也跟着对方深呼吸了几下，感觉轻松了很多。
就是鼻子有些痒痒的，她抬手摸了摸，不解痒，又伸出手指进鼻孔抠了抠，好像能隐约碰到什么东西，她使劲够，使劲又使劲，终于两根指头都捅了进去！
鲜血滋到季卷冰冷的胳膊上，烫地她一躲。她呆呆地看着这个几乎将整只手都塞进鼻子里的女孩，沉重的心脏甚至停止了跳动，她猛地捂住胸口！
王月右手一用力，从鼻孔里拽出一团奇怪的血肉模糊的东西。
“哇……”她好像有点松快地惊叹一声，随即开始拨弄那团东西，似乎想摊开看看是什么。
就在她摊开一半，快要看清全貌的时候，旁边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将她手中的东西狠狠拍下！
那东西掉地上，发出“啪”一声诡异的声响，像什么肉类或者皮肤接触到地面的声音。
她正准备看过去，那只苍白的手又立刻高高扬起，用力拍在她脸上，以一种可以称之为扇人的力度捂住她的眼睛。
王月终于发现不对了，她被人扇了一巴掌，竟然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她怔怔地摸了摸那只冰凉的手，又摸向自己的脸，摸了满手黏腻温热的血渍。
“哇——！”失去母亲的痛苦和面对诡异现状的恐慌，让她再一次控制不住地全身心痛哭起来！
季卷咬着牙缓缓站起来，奋力松开捂住心脏的另一只手，腾出去捂住王月的嘴巴。
心脏跳动速度迟缓到可怕，她粗略地数了下可能十几秒才跳动一次。
她两只手一起捂住王月的眼睛和嘴巴，整个身体几乎有些控制不住地需要倚在对方身上。
“保持……安静……”她喘着气说，可是心脏的异常让她的耳道被断断续续的耳鸣声堵塞，她不知道王月有没有再继续哭叫。
她抬脚将地上那只展开一半的人脸踢远。
——这张脸不久前才看到过，是女孩妈妈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王月渐渐哭累了，她的眼泪慢慢停下来，小小地抽噎着。
她感觉呼吸不太通顺，把自己脸上那两只手一拉，小声说：“姐姐我不哭了。”她本以为会很难拉开，所以使了很大的力气，结果没想到一下子就拉开了，动作的惯性显得好像被她甩开了一样。
“哎呀。”她手忙脚乱地扶住快要站不稳的季卷。
季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觉得一定有什么东西藏在暗处，悄悄做了什么。她下意识看向地面上那块人脸，然后怔住了。
那团人脸消失了。
会去哪？之前是从小女孩鼻子里出来的，这次会从哪里出来？
她觉得自己心脏的地方有点痒。
……不能抓。她告诉自己，它越想让你干什么，你就越不能干什么。
也许忍耐了很久很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季卷有些站不住了，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王月期期艾艾地跟着她一起坐着，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举起来递过去。
季卷脸埋在胳膊里，为了忍住胸口某种瘙痒而浑身颤抖，她的意识也相当混乱，偶尔会错乱地以为自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正趴在课桌上午睡，同桌在玩她胸口垂下的衣服，痒痒的。她认为自己今天搞不好要死在这里。
突然有人碰了碰她。
她看向女孩手心，那里躺着块大白兔奶糖。
“姐姐，你饿了吧，你吃。”
王月脸上还有干涸的泪痕，她此刻也许忘记了痛苦，忘记了害怕，只看到眼前这个一直拉着自己往前走的姐姐，姐姐看起来又累又饿。
季卷静静地看着那颗糖，好像冥冥中有某种陌生的，也许可以称之为责任感的东西，流星般击中了她。
纷乱的思绪如同繁星归位一般，将她的大脑拨正，季卷猛地真正“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