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季卷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抱着李好，无助地看着荆冀。
这时她才发现荆冀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方是地下喷涌而出的魔物，后方是大衍幻象。
现在没有李好，她不确定回到地下后还能不能出去，但是在大衍面前，绝对逃不出去。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那些所谓的技能、特殊物品，她觉得就像玩具一样！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用！滑稽！
跑吧，先跑。
季卷定了定心神，她摇晃着站起来。
她的膝盖刚刚绷直的那一瞬间，一柄银色的，如水般的长剑，破空而来。
将她狠狠钉回地上！
看着穿透胸口的银剑，季卷表情有些迷茫。
她努力地抬起头。
有人背着光，双手还保持着挥出武器的姿势。
光线既朦胧又刺眼，背景中还有再次快乐跳跃起来的大衍。
偏来偏去的光线终于聚焦在那人脸上。
那是一张线条分明的，冷静的脸。
季卷心里浮现很多荒唐的想法。她费了很大的力气从背后将剑拔下。
“你也被科学家改变大脑了吗！”她过去拉荆冀的手，“别怕，我带你出去……会有办法的！”
暗处似乎有人再也忍受不了了，她跳出来大喊：“什么科学家，季卷，你清醒一点！”
吴一心将季卷往远处用力一推：“走啊！”
“没有什么科学家，我们脑袋天生就是坏的……你走！”她连推好几下，将季卷推往某处刁钻的位置，刚好可以隔开大衍的视线。
“走吧，快点跑，这里可以出去。”吴一心不管不顾地说，她美丽的五官崩溃地扭曲，一边推一边惊恐地回头看荆冀。
荆冀好像烦她了，问：“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她捡起被季卷丢在一旁的银剑，慢慢走过来。
吴一心此刻真的恨季卷，她平时那么聪明，怎么关键时刻这副鬼样子？
季卷开始明白从刚才开始心里就隐隐觉得不对的地方了，她记得荆冀的能力，是时间回溯。
如果荆冀想救李好，她会做些什么的。
所以她本身就想李好死。
可是季卷当时下意识忽略了这件事。
不，忽略的不仅是这件事。
荆冀失踪又回来，可疑。跟踪周不言，和周不言打斗，可疑。赵印的死，可疑。途中种种不合常理的言行，可疑。
这么多可疑的事，她几乎可疑成了个筛子！
可是季卷没有去想。她的粗心大意，或者说感情用事，害了李好。
吴一心拦不住荆冀，她也没必要帮自己拦。
季卷直直地看着荆冀。
这个人类最强除灵师。可现在漫天咆哮的魔物是她的背景，是她的同伴。
生命值流失了一些，不过还好，她现在血厚。胸口的伤口很痛，但是有更痛的地方，所以存在感也没那么强了。
季卷在大衍看不见的地方，冲荆冀挑衅地勾了勾手指。
“来啊，来打一架。最强这个名号，你也该让让了。”
这一刻吴一心觉得季卷简直是个疯子。
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季卷一样。
荆冀握着剑，这把来自外界的剑，却像握住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
没有除灵法器的她，似乎生来就少了某种名为“天赋”的东西。
可是后来她站上了最顶端，她告诉所有人，天赋也不是什么多了不起的东西。
她什么都可以做到的，只要老师能多看她一眼。
她是老师“最厉害，最刻苦”的学生。
如果能再加一个“最喜欢”就好了。
丢掉什么她都愿意的。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也不知道是谁先，或者谁快，无匹的灵力狂啸着对撞！
一击之下，吴一心都被这股力量掀翻，倒退十几米。她咬着唇看着这两人，心中惊惧。任何一个！都比她想象得强数倍！
空中流星般对撞的两道身影如闪电般又快又狠，一瞬间天空都被不断炸亮，宛若一场烟花绽放。
拼力量，季卷差点。但是她有数不尽的干扰技能。
这些都是平日里切磋她从来没用过的。荆冀他们都不知道季卷会这么多奇怪招式。
可现在立场已经分明尖锐到极致，季卷不能再手下留情，她无数底牌疯了一样地朝荆冀砸去。像发泄怒火，像宣泄情绪，又像一个孩子的大吵大闹。
她甚至没想过如果接下来还要面对其他敌人要怎么办。她只看得到荆冀，她只想打败她。
吴一心抬着头，瞳孔中映出那些明明灭灭，仿佛全世界的烟花都在此刻，在她眼里炸开。伴随着那些快乐与阳光，像流星一样，一去不回了。
季卷以往打架，总是要排场，要大动静，要让全世界知道，你们的救世主开始战斗了。
而荆冀却是最务实的实用派，她伸手就是冲着掐断脖子，抬腿就是冲着踢断肋骨，出剑就是要刺穿你的心脏。
此刻二人缠斗着，却有些无法从招式分辨了。两人都是一样的朴实无华，招招淬毒一样的致命。
难舍难分。大概要打上好一阵子。
吴一心发愁地看了看大衍幻象的位置，虽然知道大衍不会攻击她，但还总是忍不住害怕。
这回不仅是替自己害怕，也替季卷担忧。她怕“大衍”对季卷出手。
其实她也不清楚“大衍”会不会攻击季卷，她作为“人”，已经不可能知道“它”的想法了。
吴一心忽然皱了皱眉，她好像听到什么不一样的声音。
她回过头，看向那群被撂在后面的魔物。铺天盖地的，黑压压的一片，此时正横冲直撞，嘴里瞎叫唤。
吴一心有点烦，她甚至想过去给它们两枪。
但是她很快发现不对。
那群密集到快要凝成黑色液体的魔物中，缓缓爬出了一个人。
那人黑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睛，黑色破损的T恤，连脸上都泛着黑气。
但那双如同黑暗中的闪电一样的锐利眼睛，像某种危险的猛兽盯住猎物一样，盯上空中的两道身影。
朱鬼。
她没死？
吴一心又想到她和荆冀两人伏击朱鬼的场景。如果不是有“它”帮忙，当时也许会一个不小心被这个女人一串二。她的能力实在太可怕太匪夷所思了，像核爆，像来自地狱的火焰。似乎她这个人活着，就是只是为了作为杀器活着。
她从未见过这样纯粹的，把自己修炼成杀器的人。
朱鬼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是吐出信子的毒蛇，在场必有人丧命，恐怖又准确。
吴一心想起，朱鬼似乎是李好从外面带回来的，所以大家对她都不熟。
李好……
吴一心瞳孔紧缩，她对空中的人大叫：“别打了，跑！”说完再也不管，立刻风行往远处疾奔而去。
她不想再次直面那种能力展开了。
整座十八层地狱的恶火全部铺开，吞噬着这片黑暗的大地。
凡是火焰舔过的地方，立刻蜷缩挤压成灰尘那么大的粒子，连空气也不能幸免。这里的空间都剧烈地震颤起来，仿佛在进行一场剧烈的抽真空动作。
吴一心抢跑在火焰前面，她跳跃上巨树，结果惊异地发现连巨树都挡不住这股火！
她眼睛闪了闪，朝大衍幻象看了一眼。
大衍无声地美丽地伫立在枝头，仿佛对她那点渺小的心思不屑一顾。
吴一心长枪出手，迎着那股袭来的火焰挥舞起来，仿佛钢索上起舞，她战战兢兢地将火焰旋绕在枪尖，如龙般朝大衍席卷而去！
黑红色火焰奔腾不息，顺着她的挥舞不断上升旋转，化身成巨龙朝大衍凶狠地张开了巨口！
杀了它！
吴一心双目赤红，她不断将火焰往上引。地底匍匐的朱鬼也像感应到她的心思一样，顺从地不断释放出恐怖火焰，源源不尽，一波比一波黑暗恐怖。她的背部甚至都被自己的火焰烤地皮肉翻卷。
膨胀到最大的火焰巨龙和大衍璀璨星河的双角对撞！
空气压缩到尽头的一秒钟静谧，彻底的死寂。连空中战斗难分的两人都不禁停下目光看过来。
随后。
轰——
宇宙爆炸一般的狂暴巨响。
世界被白光淹没，又被恐怖的黑暗毁灭。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几秒，也许几天。
无效的时间感知。
季卷五指成爪，使劲掐着地，她抬起头来。战斗还没有结束。
她还没有打赢荆冀。
另一头的荆冀也用剑撑着身体站起来。
她们似乎有一样的执念。
刚才的爆炸将她们撞出来很远，好像已经再次远离了巨树。
大衍怎么样，朱鬼怎么样，吴一心又怎么样。这些问题她们统统不想知道。
她们只想知道这场战斗，谁死谁活。
要分胜负，那就今天分！总好过做一辈子的敌人！
由于二人都负了伤，接下来的战斗，更加近似血肉拼搏。已经没有那些凶狠华丽的斗法，只有□□极限的拼杀，比的就是谁命硬。
季卷的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停下来的。
好像不是自己停的。
她看到季常明握着她的手，红着眼说：“别把命浪费在这种地方，季卷！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季常明怎么出现的？荆冀呢？
季卷觉得自己大概是死前的走马灯了，莫非她输了？
“走吧，季卷，快出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季常明抱了抱她，“我把荆冀收起来了，我可以困住她几分钟。你快走吧，再不走出不去了……李好的传送阵失效了……再不走出不去了。”
他喃喃地说着什么收起来了，出不去了，快走。
季卷有点懂他的意思了。她想起季常明的能力，似乎是将什么东西收进体内。
竟然连人也可以么？连荆冀也可以么？
她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季常明好像在忍耐着某种痛苦，他不停地催促季卷快走。
季卷意识到了什么，她问：“你不走吗？”
季常明只说：“十分钟。只有十分钟，你快走吧，大家都在等你。”
他似乎在执着于用某种话术逼季卷快点走。
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季卷突然可笑地想起某句话，某天荆冀对她说的话。
“收起你无用的同情心。”
季卷拍拍他的脸，显得很冷酷：“我不需要你救，拜托，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有多强吗，我用你救？”
“你把她放出来，我和你一起走。”
季卷退让了。
季常明只是摇摇头，他的身体内部在剧烈地碰撞和咆哮。那里困着一个最顶尖的S级除灵师。
他甚至没敢想自己能做到，能找到季卷就已经是上天对他的宽容。
在他动手成功的那一刻，他就隐约感觉到可能回不了头了。他大概是死定了。
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冲动行事了。
事实也如他所料，荆冀的力量像是一座可以喷发的火山，她凶猛地吞噬了他。从里到外。
他好像连十分钟都做不到。
以往看到这些S级的天之骄子们，也只是高高仰着头看他们，然后感慨羡慕一声而已。
今天突然有了一种被踩进泥里的感觉。就是那种，在叶子上安安分分蠕动的虫子，看到以往咆哮着狩猎其他哺乳动物的酷拽苍鹰，突然对他亮出闪亮的爪牙。
可是季卷为什么不走呢，虫子已经很努力了。
他不知道，他想了想，又贪恋似的抱了下季卷，有点不想松开。他那双明媚的眼睛此刻也带着温暖的笑意。
“快走吧，安安，好好活下去。”
季卷被他抱着，明明是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可是她感觉到身体触碰到了一个坚硬滚烫的东西。
她低头看去，那是一只血红的，仿佛从地狱里生长出来的，拳头。此刻正从季常明肚子里愤怒地冲出来，刚好抵在她身上。那只拳头好像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张开五指，朝前面抓来。
季卷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她不敢推开也不敢躲避，她只是任那只手用力抓着她的衣服。她慌张地问：“安安，安安是谁啊，我不认识。你想找她吗，我们出去，我会帮你找她的。”
季常明软软地趴在她身上，不说话了。他的身体破开一个巨大的，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洞的东西。
荆冀握着剑，站了起来。她终于恢复了视力。
她看到季卷跪坐在地上，空洞迷茫的样子，下意识想伸手去扶她。却在指尖碰到她的时候忽然停下。
她的手僵硬在空中。
“站起来。”
季卷听到荆冀的声音，冰冷得像坏掉的机器零件磨擦声。
这是荆冀到这以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荆冀说：“站起来，我们还没有结束。”
季卷扶着膝盖，她好像不知道自己正在摇摇欲坠。
炽热的火焰燃烧了她的表情，大概也燃烧了她的理智。
荆冀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威压狠狠地按在地上，她屈起一只腿，试图撑着剑站起来。
力量仿佛无休无止，永远也看不到尽头。她的头被越压越低，很快就紧紧贴在地上。
荆冀想起她之前见过季卷用这个能力。可她竟然直到现在才对自己使出来。
为什么要一直留有余地？
荆冀面朝地面，鼻子嘴巴很快被泥土充斥，她却突然笑了声。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
那一刻，季卷是真的想杀了她的。
多好，你杀了我，我杀了你，我们一起死在这里。荆冀想。
但是她突然听到了一声短促的，来自遥远天边的，奇异的叫声。泠泠地刺激着她的灵魂。
大衍在催促她。
季卷眼前突然被锐利凶狠的白光劈过，她以为自己要被劈成两半，立刻往后退去。
然后就发现荆冀不见了。
地面上还有一个被人压出来的深坑，可是坑里什么都没有。
她有些费劲地走过去，查看了会，没有任何痕迹。
季卷捡起根树枝，撑着自己往回走，她找到了松松垮垮趴在地上的季常明。
“走啊，”季卷扯起他，她感应到其他人位置了，过去只需要几分钟，“你不找安安了吗？”
没有人回应她，四周寂静得连风声都没有，世界好像突然只剩下她一个人。
季卷抬起头，看向遥远的天空，却看不到任何有光的地方，那里只有宽大的树木，诡异的树叶，和通往天际的漫长藤蔓。
天神会化作魔鬼降落人间吗？
这时她才发现荆冀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方是地下喷涌而出的魔物，后方是大衍幻象。
现在没有李好，她不确定回到地下后还能不能出去，但是在大衍面前，绝对逃不出去。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那些所谓的技能、特殊物品，她觉得就像玩具一样！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用！滑稽！
跑吧，先跑。
季卷定了定心神，她摇晃着站起来。
她的膝盖刚刚绷直的那一瞬间，一柄银色的，如水般的长剑，破空而来。
将她狠狠钉回地上！
看着穿透胸口的银剑，季卷表情有些迷茫。
她努力地抬起头。
有人背着光，双手还保持着挥出武器的姿势。
光线既朦胧又刺眼，背景中还有再次快乐跳跃起来的大衍。
偏来偏去的光线终于聚焦在那人脸上。
那是一张线条分明的，冷静的脸。
季卷心里浮现很多荒唐的想法。她费了很大的力气从背后将剑拔下。
“你也被科学家改变大脑了吗！”她过去拉荆冀的手，“别怕，我带你出去……会有办法的！”
暗处似乎有人再也忍受不了了，她跳出来大喊：“什么科学家，季卷，你清醒一点！”
吴一心将季卷往远处用力一推：“走啊！”
“没有什么科学家，我们脑袋天生就是坏的……你走！”她连推好几下，将季卷推往某处刁钻的位置，刚好可以隔开大衍的视线。
“走吧，快点跑，这里可以出去。”吴一心不管不顾地说，她美丽的五官崩溃地扭曲，一边推一边惊恐地回头看荆冀。
荆冀好像烦她了，问：“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她捡起被季卷丢在一旁的银剑，慢慢走过来。
吴一心此刻真的恨季卷，她平时那么聪明，怎么关键时刻这副鬼样子？
季卷开始明白从刚才开始心里就隐隐觉得不对的地方了，她记得荆冀的能力，是时间回溯。
如果荆冀想救李好，她会做些什么的。
所以她本身就想李好死。
可是季卷当时下意识忽略了这件事。
不，忽略的不仅是这件事。
荆冀失踪又回来，可疑。跟踪周不言，和周不言打斗，可疑。赵印的死，可疑。途中种种不合常理的言行，可疑。
这么多可疑的事，她几乎可疑成了个筛子！
可是季卷没有去想。她的粗心大意，或者说感情用事，害了李好。
吴一心拦不住荆冀，她也没必要帮自己拦。
季卷直直地看着荆冀。
这个人类最强除灵师。可现在漫天咆哮的魔物是她的背景，是她的同伴。
生命值流失了一些，不过还好，她现在血厚。胸口的伤口很痛，但是有更痛的地方，所以存在感也没那么强了。
季卷在大衍看不见的地方，冲荆冀挑衅地勾了勾手指。
“来啊，来打一架。最强这个名号，你也该让让了。”
这一刻吴一心觉得季卷简直是个疯子。
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季卷一样。
荆冀握着剑，这把来自外界的剑，却像握住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
没有除灵法器的她，似乎生来就少了某种名为“天赋”的东西。
可是后来她站上了最顶端，她告诉所有人，天赋也不是什么多了不起的东西。
她什么都可以做到的，只要老师能多看她一眼。
她是老师“最厉害，最刻苦”的学生。
如果能再加一个“最喜欢”就好了。
丢掉什么她都愿意的。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也不知道是谁先，或者谁快，无匹的灵力狂啸着对撞！
一击之下，吴一心都被这股力量掀翻，倒退十几米。她咬着唇看着这两人，心中惊惧。任何一个！都比她想象得强数倍！
空中流星般对撞的两道身影如闪电般又快又狠，一瞬间天空都被不断炸亮，宛若一场烟花绽放。
拼力量，季卷差点。但是她有数不尽的干扰技能。
这些都是平日里切磋她从来没用过的。荆冀他们都不知道季卷会这么多奇怪招式。
可现在立场已经分明尖锐到极致，季卷不能再手下留情，她无数底牌疯了一样地朝荆冀砸去。像发泄怒火，像宣泄情绪，又像一个孩子的大吵大闹。
她甚至没想过如果接下来还要面对其他敌人要怎么办。她只看得到荆冀，她只想打败她。
吴一心抬着头，瞳孔中映出那些明明灭灭，仿佛全世界的烟花都在此刻，在她眼里炸开。伴随着那些快乐与阳光，像流星一样，一去不回了。
季卷以往打架，总是要排场，要大动静，要让全世界知道，你们的救世主开始战斗了。
而荆冀却是最务实的实用派，她伸手就是冲着掐断脖子，抬腿就是冲着踢断肋骨，出剑就是要刺穿你的心脏。
此刻二人缠斗着，却有些无法从招式分辨了。两人都是一样的朴实无华，招招淬毒一样的致命。
难舍难分。大概要打上好一阵子。
吴一心发愁地看了看大衍幻象的位置，虽然知道大衍不会攻击她，但还总是忍不住害怕。
这回不仅是替自己害怕，也替季卷担忧。她怕“大衍”对季卷出手。
其实她也不清楚“大衍”会不会攻击季卷，她作为“人”，已经不可能知道“它”的想法了。
吴一心忽然皱了皱眉，她好像听到什么不一样的声音。
她回过头，看向那群被撂在后面的魔物。铺天盖地的，黑压压的一片，此时正横冲直撞，嘴里瞎叫唤。
吴一心有点烦，她甚至想过去给它们两枪。
但是她很快发现不对。
那群密集到快要凝成黑色液体的魔物中，缓缓爬出了一个人。
那人黑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睛，黑色破损的T恤，连脸上都泛着黑气。
但那双如同黑暗中的闪电一样的锐利眼睛，像某种危险的猛兽盯住猎物一样，盯上空中的两道身影。
朱鬼。
她没死？
吴一心又想到她和荆冀两人伏击朱鬼的场景。如果不是有“它”帮忙，当时也许会一个不小心被这个女人一串二。她的能力实在太可怕太匪夷所思了，像核爆，像来自地狱的火焰。似乎她这个人活着，就是只是为了作为杀器活着。
她从未见过这样纯粹的，把自己修炼成杀器的人。
朱鬼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是吐出信子的毒蛇，在场必有人丧命，恐怖又准确。
吴一心想起，朱鬼似乎是李好从外面带回来的，所以大家对她都不熟。
李好……
吴一心瞳孔紧缩，她对空中的人大叫：“别打了，跑！”说完再也不管，立刻风行往远处疾奔而去。
她不想再次直面那种能力展开了。
整座十八层地狱的恶火全部铺开，吞噬着这片黑暗的大地。
凡是火焰舔过的地方，立刻蜷缩挤压成灰尘那么大的粒子，连空气也不能幸免。这里的空间都剧烈地震颤起来，仿佛在进行一场剧烈的抽真空动作。
吴一心抢跑在火焰前面，她跳跃上巨树，结果惊异地发现连巨树都挡不住这股火！
她眼睛闪了闪，朝大衍幻象看了一眼。
大衍无声地美丽地伫立在枝头，仿佛对她那点渺小的心思不屑一顾。
吴一心长枪出手，迎着那股袭来的火焰挥舞起来，仿佛钢索上起舞，她战战兢兢地将火焰旋绕在枪尖，如龙般朝大衍席卷而去！
黑红色火焰奔腾不息，顺着她的挥舞不断上升旋转，化身成巨龙朝大衍凶狠地张开了巨口！
杀了它！
吴一心双目赤红，她不断将火焰往上引。地底匍匐的朱鬼也像感应到她的心思一样，顺从地不断释放出恐怖火焰，源源不尽，一波比一波黑暗恐怖。她的背部甚至都被自己的火焰烤地皮肉翻卷。
膨胀到最大的火焰巨龙和大衍璀璨星河的双角对撞！
空气压缩到尽头的一秒钟静谧，彻底的死寂。连空中战斗难分的两人都不禁停下目光看过来。
随后。
轰——
宇宙爆炸一般的狂暴巨响。
世界被白光淹没，又被恐怖的黑暗毁灭。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几秒，也许几天。
无效的时间感知。
季卷五指成爪，使劲掐着地，她抬起头来。战斗还没有结束。
她还没有打赢荆冀。
另一头的荆冀也用剑撑着身体站起来。
她们似乎有一样的执念。
刚才的爆炸将她们撞出来很远，好像已经再次远离了巨树。
大衍怎么样，朱鬼怎么样，吴一心又怎么样。这些问题她们统统不想知道。
她们只想知道这场战斗，谁死谁活。
要分胜负，那就今天分！总好过做一辈子的敌人！
由于二人都负了伤，接下来的战斗，更加近似血肉拼搏。已经没有那些凶狠华丽的斗法，只有□□极限的拼杀，比的就是谁命硬。
季卷的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停下来的。
好像不是自己停的。
她看到季常明握着她的手，红着眼说：“别把命浪费在这种地方，季卷！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季常明怎么出现的？荆冀呢？
季卷觉得自己大概是死前的走马灯了，莫非她输了？
“走吧，季卷，快出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季常明抱了抱她，“我把荆冀收起来了，我可以困住她几分钟。你快走吧，再不走出不去了……李好的传送阵失效了……再不走出不去了。”
他喃喃地说着什么收起来了，出不去了，快走。
季卷有点懂他的意思了。她想起季常明的能力，似乎是将什么东西收进体内。
竟然连人也可以么？连荆冀也可以么？
她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季常明好像在忍耐着某种痛苦，他不停地催促季卷快走。
季卷意识到了什么，她问：“你不走吗？”
季常明只说：“十分钟。只有十分钟，你快走吧，大家都在等你。”
他似乎在执着于用某种话术逼季卷快点走。
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季卷突然可笑地想起某句话，某天荆冀对她说的话。
“收起你无用的同情心。”
季卷拍拍他的脸，显得很冷酷：“我不需要你救，拜托，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有多强吗，我用你救？”
“你把她放出来，我和你一起走。”
季卷退让了。
季常明只是摇摇头，他的身体内部在剧烈地碰撞和咆哮。那里困着一个最顶尖的S级除灵师。
他甚至没敢想自己能做到，能找到季卷就已经是上天对他的宽容。
在他动手成功的那一刻，他就隐约感觉到可能回不了头了。他大概是死定了。
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冲动行事了。
事实也如他所料，荆冀的力量像是一座可以喷发的火山，她凶猛地吞噬了他。从里到外。
他好像连十分钟都做不到。
以往看到这些S级的天之骄子们，也只是高高仰着头看他们，然后感慨羡慕一声而已。
今天突然有了一种被踩进泥里的感觉。就是那种，在叶子上安安分分蠕动的虫子，看到以往咆哮着狩猎其他哺乳动物的酷拽苍鹰，突然对他亮出闪亮的爪牙。
可是季卷为什么不走呢，虫子已经很努力了。
他不知道，他想了想，又贪恋似的抱了下季卷，有点不想松开。他那双明媚的眼睛此刻也带着温暖的笑意。
“快走吧，安安，好好活下去。”
季卷被他抱着，明明是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可是她感觉到身体触碰到了一个坚硬滚烫的东西。
她低头看去，那是一只血红的，仿佛从地狱里生长出来的，拳头。此刻正从季常明肚子里愤怒地冲出来，刚好抵在她身上。那只拳头好像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张开五指，朝前面抓来。
季卷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她不敢推开也不敢躲避，她只是任那只手用力抓着她的衣服。她慌张地问：“安安，安安是谁啊，我不认识。你想找她吗，我们出去，我会帮你找她的。”
季常明软软地趴在她身上，不说话了。他的身体破开一个巨大的，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洞的东西。
荆冀握着剑，站了起来。她终于恢复了视力。
她看到季卷跪坐在地上，空洞迷茫的样子，下意识想伸手去扶她。却在指尖碰到她的时候忽然停下。
她的手僵硬在空中。
“站起来。”
季卷听到荆冀的声音，冰冷得像坏掉的机器零件磨擦声。
这是荆冀到这以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荆冀说：“站起来，我们还没有结束。”
季卷扶着膝盖，她好像不知道自己正在摇摇欲坠。
炽热的火焰燃烧了她的表情，大概也燃烧了她的理智。
荆冀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威压狠狠地按在地上，她屈起一只腿，试图撑着剑站起来。
力量仿佛无休无止，永远也看不到尽头。她的头被越压越低，很快就紧紧贴在地上。
荆冀想起她之前见过季卷用这个能力。可她竟然直到现在才对自己使出来。
为什么要一直留有余地？
荆冀面朝地面，鼻子嘴巴很快被泥土充斥，她却突然笑了声。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
那一刻，季卷是真的想杀了她的。
多好，你杀了我，我杀了你，我们一起死在这里。荆冀想。
但是她突然听到了一声短促的，来自遥远天边的，奇异的叫声。泠泠地刺激着她的灵魂。
大衍在催促她。
季卷眼前突然被锐利凶狠的白光劈过，她以为自己要被劈成两半，立刻往后退去。
然后就发现荆冀不见了。
地面上还有一个被人压出来的深坑，可是坑里什么都没有。
她有些费劲地走过去，查看了会，没有任何痕迹。
季卷捡起根树枝，撑着自己往回走，她找到了松松垮垮趴在地上的季常明。
“走啊，”季卷扯起他，她感应到其他人位置了，过去只需要几分钟，“你不找安安了吗？”
没有人回应她，四周寂静得连风声都没有，世界好像突然只剩下她一个人。
季卷抬起头，看向遥远的天空，却看不到任何有光的地方，那里只有宽大的树木，诡异的树叶，和通往天际的漫长藤蔓。
天神会化作魔鬼降落人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