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后第三日,突然有泱州府派人以贪墨钱粮罪来鹿城拿了鹿城郡守,并要清查几家鹿城中较大或与官府常有买卖的商贾。

    萧府因为世代簪缨,素来清贵,几乎没什么悬念的被排除了嫌疑。只是那夜溪楼在是泱州整个州府之中都是十分有名的地皮,空置许久,突然被人随手豪掷千金买下,泱州官府自然一同盯上。

    东方青苍虽对人间比从前熟悉了些,但是对这些门道一窍不通。看到门口一窝蜂来的胥吏和泱州户房官员,让他们拿出行文和勘合,自己看过之后,转念一想,还是让觞阙将他们放进去。

    不过查账,他倒要看看能有些什么猫腻。

    哪知官员前脚刚进夜溪楼,后脚就有人将他们叫住。

    “等等!”

    官员见是一个女子,便不以为意,头也没回继续跟着引路的觞阙往里走。

    萧宁只好快步到众人面前,对为首的官说道:“我刚刚叫你,你听不见是吧。”

    那官员不耐烦地一哂,“你是谁啊?我等奉了天子之命,清查账目。你如此阻拦,是要抗命?”

    萧宁拿出萧府之中人人都佩戴的李花玉佩。萧家四世三公,在鹿城乃至泱州积威甚重,那官儿看了,脸色微变,却依旧劝道:

    “姑娘,你可知此案的厉害,萧家满门清贵,你就不怕替他们引火烧身?”

    萧宁偏过头一笑,随后开始吓唬人,“我自是知此案的厉害,才来提醒诸位两句。”

    “鹿城高门显贵人家个个皆知,夜溪楼从前是谁的私地,如今朝廷变了天,谁敢来惹连天子都忌讳的是非?这位东方官人才来鹿城两月不到,只是瞧见这景致不错,单纯图个雅,才买了下来。”

    夜溪楼乃废太子的太子妃娘家韦氏所建,建时就十分靡费。太子妃的哥哥韦无量是自己考上去的,逢大运刚入仕就进东宫成了太子属官。办好几件大事之后官运亨通,一年三迁成了工部尚书,妹妹自然也从妾室成了太子妃。

    废太子之事已过三月,夜溪楼几经转手贱卖,最后空置在此。

    没想到被东方青苍随手买下。

    钦使听得明白,萧二娘的意思是东方青苍绝对与本是韦无量门下的鹿城郡守贪墨毫无关系,只是三皇子还等着把废太子的爪子都拔干净,才把手伸向了鹿城。

    钦使便道:“我等只是来查账,无事自会还这位官人一个清净。”

    萧宁又走近几步,让钦使附耳过来,悄悄问道:“上月正旦大朝会,泱州知州付大人,带着这位官人的珍珠和一种叫霜盐花的香料进献给了三皇子之母,宫中淑妃,淑妃喜爱非常,让自己家人跟这位官人定了三年的单子。”

    她说罢,钦使眼神微动,会了意。

    “敲锣的不瞒变戏法的。”她顿了顿,”大人现在尽可去查便是,看看我是否有一句说错。”

    如今淑妃与三皇子正得宠,可别触了霉头。

    钦使听了,便挥了挥手,让胥吏进了账房查账。

    “张先生。”萧宁见人都进去了,叫了叫今天跟着自己一起来的管着萧家族中庶务的管家,“去帮帮那个觞阙的忙。”

    待人都进了账房和府库中忙碌,东方青苍和萧宁便一直在庭中等着。

    东方青苍问:“不过是要查账,你为何来得这么急?”

    萧二娘长长一叹,“你当他们真的要查案?这帮人狼一窝狗一窝的,弯弯绕绕可多了去了。”

    东方青苍确实不如这一世土生土长生在世家的萧宁懂得其中门道,只不过他又不是真的凡人,想要脱身容易非常,一时看不明白,便问道:“难不成,平白无故就要给我扣点什么罪名?”

    萧二娘神色冷肃,“这夜溪楼是块是非之地,有人想从这里找些猫腻把柄出来。如今正巧在你名下,自然先来找你麻烦。”

    “我若惹上这麻烦,会如何?”

    萧二娘想了想,“杀头,流放?夷灭三族?差不多就是这些。”

    东方青苍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的杀意。

    萧二娘未注意道:“我刚刚跟他们说的话,能替你挡一阵,他们什么也查不出来,暂时能风平浪静一阵子。”她顺带提醒道,“你若以后在鹿城待得久,就把这楼提早卖了换个新的吧。不然往后都不得安生。”

    见张先生出来了,萧二娘便知无事,先欲告辞,结果被东方青苍抓了回来。

    “为何帮我?”东方青苍望着她问道。

    她此时被他抓着胳膊,眼看出来的胥吏越来越多,她有点慌了,想要挣脱,只能低声咬牙切齿的说:“你快放开我,这么多人看着,想要我的名声清白都交代在这儿吗?”

    东方青苍丝毫没听进去,“我在问你话。”

    “你是我哥的朋友,他不在,当然是来救火了。”萧二娘现在非常恼怒,却不能大声说话,“什么郡守贪污,你知道这案子干系有多重大吗?”

    “既然干系重大,你怎么有胆子一个人来帮我的?”

    萧二娘被他不开窍的样子气到冒烟,恨恨一叹,用仅剩的耐心解释道:“你天天往我家跑,跟我哥恨不得穿一条裤子。难道我要你这不知死活好赖的人把我全家都牵连进去吗?”

    她说完,东方青苍松开了手,望着她的眼神像在望另一个人。

    他没头没尾道:“你真是到哪都没什么变化。”

    刚刚的钦使一路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看过了库房里的官银和三皇子的人管的市舶司相关账目,一下就变了脸,朝东方青苍拱手道:“官人,帐查完了,刚刚多有叨扰,还望不要计较。”

    东方青苍勉强应会道,“无妨,无事便好。”

    钦使方才听了属下讲的一耳朵八卦,知道这位东方官人与萧府长子萧润私交甚好,萧家二娘今日又如此相助,越发觉得他不简单。便又多说了几句,“往后这夜溪楼贵地有了喜事,在下先在此祝贺了。”

    他看了一眼站得远远的一脸阴沉的萧二娘,想想刚刚远远看到两人的模样,添了一句:“百年同心,百年同心。”

    说罢就带着一干胥吏离去。

    东方青苍摸不着头脑,问刚刚走过来的觞阙,“他刚刚在说什么?本座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觞阙摇摇头,“属下对人间这些黑话实在是不太熟悉,尊上还是问问萧二娘吧。”

    东方青苍顺着望了过去,萧宁见自家的张先生出来了,便也准备离开。

    东方青苍第一次觉得自己要识趣,对觞阙说道:“你去问。”

    觞阙有些无奈,跑到萧宁面前,一拱手,“萧二娘,觞阙还是不甚懂,那个人刚刚说的喜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钦使以为他家主人是萧府替二娘相中的女婿,往后官商勾结,一飞冲天呗。张先生候在旁边等着看热闹。

    哪知在气头上的萧宁心里翻了个白眼,答道:“喜事就是,他把你家官人当自己人了。”

    “啊?”觞阙疑惑。

    这算什么喜事。

    “你就去这么告诉他。”

    萧宁说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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