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今琰瞧着身上的黑团子眼珠子滴溜转，直问道：“师姐还在想什么？”
想什么？
容岫在想他为何会有如此凌厉的身手，那退回他身体里的木妖又从何而来；想他被心魔困住时有没有回忆起落难前的事情；还想到底需要何等可怖的意志力才能将自己从堕妖的边界拉回来……
见她思绪流转，宋今琰噙起笑意。
原本有一搭没一搭轻点在在她茸茸背脊上的手，已悄然覆上那颗软软茸茸且溜圆的脑袋。
看起来小心又温柔，嗯……
如果不花上一千八百个心眼，仔细去探究他眼底若有似无的警惕和杀意的话。
这只猫妖天真又心软，但她活得太久见得太多，保不齐已在昨日交手中猜到了他的来路。
他似乎已经笃定了容岫接下来的话。
要问他“遗忘”的身世又或问他所见到的心魔。
无论哪一个，他都不想回答。
感受到脑袋上手劲儿渐重，容岫当即不满，麻溜地俯身扭头，猫耳一撇一动，脑袋就从他掌中滑出来，肉爪也顺势摁下，压住了他不安分的手。
宋今琰低头，只见猫儿两颗金亮剔透的眸子中，那点黑色的瞳孔已膨成两颗圆葡萄，直勾勾看向自己时鼓囊的两颊悄悄上扬。
不知她又在憋什么主意。
随即听到她抬着脑袋悄声问：“阿琰也会开花吗？”
宋今琰：“……？！”
会什么？
开花？
见他沉默，容岫趁机逃出少年的臂弯，跃到他靠坐的床沿上，一人一猫视线刚好平齐。
“我昨日可是看见了，你身体里那只木妖开了遍地的花骨朵，可惜在结界中败尽了。 ”阿琰身上的柳木香又窜上她的鼻尖，浅淡却独特，她鼻翼翕动，笃定道：“它既然能藏匿于你的身体里，那必然与你的另一半血脉有渊源，会是柳妖吗？还是花妖？”
宋今琰闻言沉默。
她猜对了一半。
迷毂认主，却并非因为他是半妖，而是他幼时利用宋氏血脉制写的咒印拘来的，他的血肉之躯便是这些小妖的牢笼。至于那个早已在他记忆中模糊的女人是什么妖，他完全不在意，也不想知道。
容岫见阿琰垂首无言，便仗着自己现在是只猫儿身，两只爪子肆无忌惮撑到阿琰的肩头上，悄悄把脑袋探了过去，心中却莫名有些许惴惴。
阿琰怎么不说话？不会真想起些什么了吧？难道在盘算溜着回老家？他可是她捡回来的小杂工诶！
离得近了，黑色绒毛无意地挠上宋今琰的耳朵和面颊，激荡起阵阵痒意。
不止在皮肉上。
怪了，从前在庆京他最忌讳自己的半妖身，这对身为宋家人的他来讲，是杀头重罪是耻辱，是父亲鞭笞三千也要逼他烂在肚子里的见不得光的秘密。
可今日这些话从容岫口中说出，似乎成了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转头，再次对上那双求知若渴的琉璃眼，剔透不染杂念。
方才心底升腾起来的恶意竟荡然无存。
“……我不会开花。”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入戏太深，才会回答这种问题。
容岫满脸失望，“可惜了，我在无妄祠后头围了一个小花圃，还以为能交给阿琰打理呢。”
她还不死心：“你会翻土吗？撒种、浇花、修叶子！”
……
“会吧。”他从来没试过。
“那可太好了，我雇你当花匠吧，等找到纸笔咱们还得签个契！”
见阿琰上了勾，容岫尾巴不自觉翘老高，蓬蓬的黑尾散似拂尘，骄傲得不得了。
她可没在开玩笑。
时至今日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按人间规矩双方合作都是要订契按手印的，她当初猪油蒙了脑袋认什么师弟嘛，该是直接让他签个卖身契，省得现在担心这小杂工找回记忆后偷偷跑路！
宋今琰闻言，心中已是惊讶到万念俱灭鸦雀无声。
陪这猫儿不知所云地绕了半晌，竟只是打这米粒大小的主意。那她可知，薄薄一张契纸，只栓得住安分守己的老实人。
罢了。
“师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外头天色大亮，最后几声鸡鸣声愈显颓靡。
怕她再次语出惊人，宋今琰适时问：“师姐还不变回来？”
容岫满脸无奈，道：“昨夜伤你见血，触动了这封印，眼下几处大穴被封住，强行幻回人身损耗巨大，需得等待一段时间。”至于等多久她也不知道，八百年来她第一次触发了这玩意儿。
宋今琰了然，果然是封印。
低阶的咒法只能成咒，可暗中诅人或短效攻击；高阶的咒法能成印枷，所写咒印可画地为牢，亦可作枷锁困人或妖此生此世不得自由。
京中贵人最爱向宋家讨这类咒印，用以豢养拘禁那些从各地搜罗来的美艳妖侍。
而封印是咒的最高形态，自妖族式微后，百年未有见过了。通常是战乱年代里，大能写来制服那些无法被诛杀的大妖的，譬如妖王陆吾便是被庆元帝联合宋家祖先将其封印在了北境之中。
但她身上这封印奇怪，并不伤她，倒像那孙猴子头上的紧箍咒，犯了错误便给她个教训般。
宋今琰开口还想问，外头却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咚咚咚——
“小道长，可醒了？”
是昨日带他们进衙的那名杂役。
容岫听到敲门声，几个跳跃，纵上一旁隔开里外间的屏风上，盯着门外的身影。
宋今琰应道：“何事？”
“周主簿让我来给您捎句话，赟州府一大早便来人了，今日实在安排不出人手来给二位送餐食，您若收拾好了，现在便可随我去膳堂用饭，顺便认个路，三餐皆可自行去膳堂用。”
赟州府来人了？怎的那么快，就算马不停蹄，从昌芜到州府怎么也要跑个一天半，况且昨日才招到仵作，就算连夜验尸，那卷宗都还未来得及理出来吧。
容岫不太清楚官府流程，只听能用早饭了，便扭头给了阿琰个眼神。饿了。
“烦请小哥稍等片刻。”
“好。”
宋今琰起身，净脸，草草清洗了淋在胸前的血迹，墨发散开披垂在白衣上。
昨夜那根粗麻布条已碎成片，是用不成了，眼神四下搜找一番，定在了床脚那团青绿色的衣裙上。
“你想干嘛！”
容岫看出不妥，忙扑过去，还是晚了一步。
宋今琰径直从那衣裙中抽出一条绿带，裁作两段，一段包扎手上伤口，一段束起如瀑墨发。猫儿急得跳脚，身上黑亮的毛一浪一浪地涌，看猫儿龇牙咧嘴的模样，他心情莫名又好起来。
调笑道：“自然是想借师姐束腰的丝绦一用。”
绦带如抽条的春柳顺着马尾垂落，晃动间，青丝霸道缠搅着那两抹绿，难分难舍。
容岫歪着脑袋，定定打量着眼前又稍有些生机的少年，白衣好看，青绿也好看。算了猫猫肚里能撑船，由着他吧。
在容岫的嘱咐下，宋今琰背上无妄伞，推开门又是一个翩翩少年。
“劳烦小哥带路。”
杂役却没挪动脚步，指了指隔壁的房门，问：“小道长，您那位师姐……我不方便去打扰人家姑娘。”
宋今琰闻言，斜眼看向缓缓踱步出来的黑猫，也慢条斯理回他：“师姐今早有急事，离开县衙了。”
杂役点头，还是欲言又止，支支吾吾问道：“那……那您这伤？”
还以为杂役问的是他手上的伤口，宋今琰挑眉，弯身捞起靠到衣脚边的黑猫，道：“无事，昨夜捉了只顽猫，被她挠的。”
“不是……是您这儿……”杂役指了指自个儿的脸颊。
容岫从臂弯里探出脑袋，视线越过阿琰的下颌看上去，那张白皙脸颊上赫然是四条胭红的指印。
宋今琰无奈：要说这也是猫挠的，旁人会信吗？
-
始终还不到立春，就算在南方，化了雪见了太阳，早间依旧寒凉不减。
容岫裹着尾巴躲在阿琰臂弯里，一路晃晃悠悠倒很是惬意。
不错不错，比骑驴舒服。
杂役揣着袖子引路，出了无人所至的内院，前头便明显嘈杂起来，所遇捕快、杂役皆是步履匆匆，如临大敌。宋今琰不免好奇：“不知赟州来使是哪位大人？”
“对方来得很急，我也不清楚，”杂役挠头，又道：“听说刚好南下办差，正要回州府，闻讯便顺路进咱县查问来了。”
怪不得。
“幸好昨夜殷仵作验了尸，今天也好有个交代。”拐过长廊，越过垂花门，杂役继续道：“对了道长，林县丞还交代，眼下既然州府督官入了城，百姓的心里也必然踏实不少，如此，开坛作法也不一定办了，明日也许得空，给二位结了赏银便可自行离开。”
容岫闻言，忍不住暗中腹诽，这林县丞也真是不靠谱，榜文说贴就贴，捉鬼说捉就捉，才过了一夜主意说变就变。
就他这为官办事儿也太儿戏了。
她抬头看向阿琰，岑一百的执念未了，他们还不能走。
岑一白死得蹊跷，绝不能以失足溺毙那么草草结案。
那督官在这个节骨眼天降，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儿，得好好借这阵东风打通案子的其中关节，助她寻到怨煞因果，帮岑一白寻回记忆才是。
宋今琰却淡淡回他：“能理解。”
见这尘阳老祖的传人如此好说话，杂役松了一口气，殷勤道：“道长小心脚下，前面就是膳堂了。”
前方约莫五十步远的小院门口立了两名捕快，站得板正。
正是衙门交班用早膳的时辰，膳堂里一众武夫却出奇安静。
宋今琰问杂役：“这个时辰，林县丞也同大家伙儿在膳堂？”
“啊？不知道啊，没见县丞来过这边儿。”
杂役听他这问摸不着头脑。
宋今琰颔首，嘴角一勾，接下来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膳堂里听得清楚。
“昨夜小道在内院遇了怪事，那场面和岑县令生前撞鬼之言无所差，发觉这衙门重地竟真有邪祟，想必几位县令的死跟这东西脱不了干系，还以为现在就能同林县丞说道说道，好助他早日破案。”
话落，正走到门口。
杂役拉长了耳朵还想八卦，将将做了个请的手势，往里头一瞥，顿时傻了眼。
那位向来嫌弃膳堂油水清淡，三餐从不在衙门吃的林县丞，此时正和大家伙在院中喝清粥呢！
众捕快衙役一声不吭地埋头苦吃，只有县丞那眼神落刀子般向他扫过来。
杂役眼珠子一转，看到端坐一旁肩披氅衣的常服公子和一位绿袍的眼生官爷，心里暗暗叫苦。
他哪里知道一大早打马入城的州府督官能如此接地气！
还偏就此时来和大家伙挤一起吃早饭了！
一猫一人早憋着笑，见杂役吃瘪，若无其事进了膳堂。
虽已料到那位刚进城的督官此时就在膳堂，可是待宋今琰看清端坐里头的白衣人时，还是不免微微一惊。
心想这边陲小地是真热闹，竟从庆京迎了尊难搞的清菩萨。
想什么？
容岫在想他为何会有如此凌厉的身手，那退回他身体里的木妖又从何而来；想他被心魔困住时有没有回忆起落难前的事情；还想到底需要何等可怖的意志力才能将自己从堕妖的边界拉回来……
见她思绪流转，宋今琰噙起笑意。
原本有一搭没一搭轻点在在她茸茸背脊上的手，已悄然覆上那颗软软茸茸且溜圆的脑袋。
看起来小心又温柔，嗯……
如果不花上一千八百个心眼，仔细去探究他眼底若有似无的警惕和杀意的话。
这只猫妖天真又心软，但她活得太久见得太多，保不齐已在昨日交手中猜到了他的来路。
他似乎已经笃定了容岫接下来的话。
要问他“遗忘”的身世又或问他所见到的心魔。
无论哪一个，他都不想回答。
感受到脑袋上手劲儿渐重，容岫当即不满，麻溜地俯身扭头，猫耳一撇一动，脑袋就从他掌中滑出来，肉爪也顺势摁下，压住了他不安分的手。
宋今琰低头，只见猫儿两颗金亮剔透的眸子中，那点黑色的瞳孔已膨成两颗圆葡萄，直勾勾看向自己时鼓囊的两颊悄悄上扬。
不知她又在憋什么主意。
随即听到她抬着脑袋悄声问：“阿琰也会开花吗？”
宋今琰：“……？！”
会什么？
开花？
见他沉默，容岫趁机逃出少年的臂弯，跃到他靠坐的床沿上，一人一猫视线刚好平齐。
“我昨日可是看见了，你身体里那只木妖开了遍地的花骨朵，可惜在结界中败尽了。 ”阿琰身上的柳木香又窜上她的鼻尖，浅淡却独特，她鼻翼翕动，笃定道：“它既然能藏匿于你的身体里，那必然与你的另一半血脉有渊源，会是柳妖吗？还是花妖？”
宋今琰闻言沉默。
她猜对了一半。
迷毂认主，却并非因为他是半妖，而是他幼时利用宋氏血脉制写的咒印拘来的，他的血肉之躯便是这些小妖的牢笼。至于那个早已在他记忆中模糊的女人是什么妖，他完全不在意，也不想知道。
容岫见阿琰垂首无言，便仗着自己现在是只猫儿身，两只爪子肆无忌惮撑到阿琰的肩头上，悄悄把脑袋探了过去，心中却莫名有些许惴惴。
阿琰怎么不说话？不会真想起些什么了吧？难道在盘算溜着回老家？他可是她捡回来的小杂工诶！
离得近了，黑色绒毛无意地挠上宋今琰的耳朵和面颊，激荡起阵阵痒意。
不止在皮肉上。
怪了，从前在庆京他最忌讳自己的半妖身，这对身为宋家人的他来讲，是杀头重罪是耻辱，是父亲鞭笞三千也要逼他烂在肚子里的见不得光的秘密。
可今日这些话从容岫口中说出，似乎成了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转头，再次对上那双求知若渴的琉璃眼，剔透不染杂念。
方才心底升腾起来的恶意竟荡然无存。
“……我不会开花。”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入戏太深，才会回答这种问题。
容岫满脸失望，“可惜了，我在无妄祠后头围了一个小花圃，还以为能交给阿琰打理呢。”
她还不死心：“你会翻土吗？撒种、浇花、修叶子！”
……
“会吧。”他从来没试过。
“那可太好了，我雇你当花匠吧，等找到纸笔咱们还得签个契！”
见阿琰上了勾，容岫尾巴不自觉翘老高，蓬蓬的黑尾散似拂尘，骄傲得不得了。
她可没在开玩笑。
时至今日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按人间规矩双方合作都是要订契按手印的，她当初猪油蒙了脑袋认什么师弟嘛，该是直接让他签个卖身契，省得现在担心这小杂工找回记忆后偷偷跑路！
宋今琰闻言，心中已是惊讶到万念俱灭鸦雀无声。
陪这猫儿不知所云地绕了半晌，竟只是打这米粒大小的主意。那她可知，薄薄一张契纸，只栓得住安分守己的老实人。
罢了。
“师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外头天色大亮，最后几声鸡鸣声愈显颓靡。
怕她再次语出惊人，宋今琰适时问：“师姐还不变回来？”
容岫满脸无奈，道：“昨夜伤你见血，触动了这封印，眼下几处大穴被封住，强行幻回人身损耗巨大，需得等待一段时间。”至于等多久她也不知道，八百年来她第一次触发了这玩意儿。
宋今琰了然，果然是封印。
低阶的咒法只能成咒，可暗中诅人或短效攻击；高阶的咒法能成印枷，所写咒印可画地为牢，亦可作枷锁困人或妖此生此世不得自由。
京中贵人最爱向宋家讨这类咒印，用以豢养拘禁那些从各地搜罗来的美艳妖侍。
而封印是咒的最高形态，自妖族式微后，百年未有见过了。通常是战乱年代里，大能写来制服那些无法被诛杀的大妖的，譬如妖王陆吾便是被庆元帝联合宋家祖先将其封印在了北境之中。
但她身上这封印奇怪，并不伤她，倒像那孙猴子头上的紧箍咒，犯了错误便给她个教训般。
宋今琰开口还想问，外头却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咚咚咚——
“小道长，可醒了？”
是昨日带他们进衙的那名杂役。
容岫听到敲门声，几个跳跃，纵上一旁隔开里外间的屏风上，盯着门外的身影。
宋今琰应道：“何事？”
“周主簿让我来给您捎句话，赟州府一大早便来人了，今日实在安排不出人手来给二位送餐食，您若收拾好了，现在便可随我去膳堂用饭，顺便认个路，三餐皆可自行去膳堂用。”
赟州府来人了？怎的那么快，就算马不停蹄，从昌芜到州府怎么也要跑个一天半，况且昨日才招到仵作，就算连夜验尸，那卷宗都还未来得及理出来吧。
容岫不太清楚官府流程，只听能用早饭了，便扭头给了阿琰个眼神。饿了。
“烦请小哥稍等片刻。”
“好。”
宋今琰起身，净脸，草草清洗了淋在胸前的血迹，墨发散开披垂在白衣上。
昨夜那根粗麻布条已碎成片，是用不成了，眼神四下搜找一番，定在了床脚那团青绿色的衣裙上。
“你想干嘛！”
容岫看出不妥，忙扑过去，还是晚了一步。
宋今琰径直从那衣裙中抽出一条绿带，裁作两段，一段包扎手上伤口，一段束起如瀑墨发。猫儿急得跳脚，身上黑亮的毛一浪一浪地涌，看猫儿龇牙咧嘴的模样，他心情莫名又好起来。
调笑道：“自然是想借师姐束腰的丝绦一用。”
绦带如抽条的春柳顺着马尾垂落，晃动间，青丝霸道缠搅着那两抹绿，难分难舍。
容岫歪着脑袋，定定打量着眼前又稍有些生机的少年，白衣好看，青绿也好看。算了猫猫肚里能撑船，由着他吧。
在容岫的嘱咐下，宋今琰背上无妄伞，推开门又是一个翩翩少年。
“劳烦小哥带路。”
杂役却没挪动脚步，指了指隔壁的房门，问：“小道长，您那位师姐……我不方便去打扰人家姑娘。”
宋今琰闻言，斜眼看向缓缓踱步出来的黑猫，也慢条斯理回他：“师姐今早有急事，离开县衙了。”
杂役点头，还是欲言又止，支支吾吾问道：“那……那您这伤？”
还以为杂役问的是他手上的伤口，宋今琰挑眉，弯身捞起靠到衣脚边的黑猫，道：“无事，昨夜捉了只顽猫，被她挠的。”
“不是……是您这儿……”杂役指了指自个儿的脸颊。
容岫从臂弯里探出脑袋，视线越过阿琰的下颌看上去，那张白皙脸颊上赫然是四条胭红的指印。
宋今琰无奈：要说这也是猫挠的，旁人会信吗？
-
始终还不到立春，就算在南方，化了雪见了太阳，早间依旧寒凉不减。
容岫裹着尾巴躲在阿琰臂弯里，一路晃晃悠悠倒很是惬意。
不错不错，比骑驴舒服。
杂役揣着袖子引路，出了无人所至的内院，前头便明显嘈杂起来，所遇捕快、杂役皆是步履匆匆，如临大敌。宋今琰不免好奇：“不知赟州来使是哪位大人？”
“对方来得很急，我也不清楚，”杂役挠头，又道：“听说刚好南下办差，正要回州府，闻讯便顺路进咱县查问来了。”
怪不得。
“幸好昨夜殷仵作验了尸，今天也好有个交代。”拐过长廊，越过垂花门，杂役继续道：“对了道长，林县丞还交代，眼下既然州府督官入了城，百姓的心里也必然踏实不少，如此，开坛作法也不一定办了，明日也许得空，给二位结了赏银便可自行离开。”
容岫闻言，忍不住暗中腹诽，这林县丞也真是不靠谱，榜文说贴就贴，捉鬼说捉就捉，才过了一夜主意说变就变。
就他这为官办事儿也太儿戏了。
她抬头看向阿琰，岑一百的执念未了，他们还不能走。
岑一白死得蹊跷，绝不能以失足溺毙那么草草结案。
那督官在这个节骨眼天降，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儿，得好好借这阵东风打通案子的其中关节，助她寻到怨煞因果，帮岑一白寻回记忆才是。
宋今琰却淡淡回他：“能理解。”
见这尘阳老祖的传人如此好说话，杂役松了一口气，殷勤道：“道长小心脚下，前面就是膳堂了。”
前方约莫五十步远的小院门口立了两名捕快，站得板正。
正是衙门交班用早膳的时辰，膳堂里一众武夫却出奇安静。
宋今琰问杂役：“这个时辰，林县丞也同大家伙儿在膳堂？”
“啊？不知道啊，没见县丞来过这边儿。”
杂役听他这问摸不着头脑。
宋今琰颔首，嘴角一勾，接下来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膳堂里听得清楚。
“昨夜小道在内院遇了怪事，那场面和岑县令生前撞鬼之言无所差，发觉这衙门重地竟真有邪祟，想必几位县令的死跟这东西脱不了干系，还以为现在就能同林县丞说道说道，好助他早日破案。”
话落，正走到门口。
杂役拉长了耳朵还想八卦，将将做了个请的手势，往里头一瞥，顿时傻了眼。
那位向来嫌弃膳堂油水清淡，三餐从不在衙门吃的林县丞，此时正和大家伙在院中喝清粥呢！
众捕快衙役一声不吭地埋头苦吃，只有县丞那眼神落刀子般向他扫过来。
杂役眼珠子一转，看到端坐一旁肩披氅衣的常服公子和一位绿袍的眼生官爷，心里暗暗叫苦。
他哪里知道一大早打马入城的州府督官能如此接地气！
还偏就此时来和大家伙挤一起吃早饭了！
一猫一人早憋着笑，见杂役吃瘪，若无其事进了膳堂。
虽已料到那位刚进城的督官此时就在膳堂，可是待宋今琰看清端坐里头的白衣人时，还是不免微微一惊。
心想这边陲小地是真热闹，竟从庆京迎了尊难搞的清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