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九拎进膳堂的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身衣裳打满了补丁，胡子拉碴畏畏缩缩。
“刘喜来？！”林县丞看清来人，胡子抖三抖，急道：“楼大人，这姓刘的赌鬼满嘴谎话！岑县令身为一县之长，怎么可能杀人！”
刘喜来伏地蜷肩，眼珠子只敢向下来回扫视各位贵人的衣角皂靴，现下听到这吼声，更是巴不得把脑袋钻地缝里。
转而脑子灵光一闪，觉得说话的这声音十分熟悉。
他猛地抬起脑袋望向林县丞——
是个官爷啊，有点壮实，不仅声音熟悉，面孔也熟，可又觉得自己是断不可能认识官爷的，遂又捂着豁牙低下脑袋。
楼飞雪见状，问林县丞：“县丞熟悉此人？”
“熟？不不不，下官不熟也不认识。”林县丞忙摆手否认。
他解释道：“只不过这刘喜来是咱们县出了名的好嘟，败光了家产，他爹生前又是个大善人，下官对刘老此子多少还是有些耳闻的。”
宋今琰不欲听他们多拉扯，越过楼飞雪，自行盘问刘喜来。
“除夕那日你是何时、在何地看见的岑一白？他杀了谁？埋尸何处？岑一白到任不久，你连在任数年的林县丞都眼生又如何认出那人就是你们昌芜的新县令？”
“我……小、小人是在密道口见到的，大约是寅时？不不应该不到寅时，也许是亥时出头……”
这时间差的也太多了！
刘喜来越是想不起具体时辰越是怕被那娃娃脸侍卫揍。
他结巴着：“我家住城外，城门戌时就落锁了，我平日都是把手头的银钱赌完才走赌坊的暗道回家的，那天大过年的我喝了点小酒，具体什么时候出的密道真不好说。只记得那日一出去就见天上在炸烟花，很是漂亮，便在林子中多逗留了些时辰……这不就，就看见岑县令用麻袋扛着两具尸体，鬼鬼祟祟地进了密道口……”
林县丞不信：“他那身板儿能抗两具尸体？”
“童子尸。”感受到怀中狸子被自己禁锢着已有不耐，宋今琰抬手顺着毛，淡淡开口。
“是是！”刘喜来睁大了眼：“这位公子没说错，就是俩小儿，应当是……是周家走丢的那对龙凤子。”
那杨督官也追问：“你如何得知是周家的小孩？又如何断定麻袋里的人是死是活？”
“因为有血！有好多血，麻袋都被染透了！烟花照得亮，我看得很清楚，麻袋里的小孩子身形小，看起来不过五六岁，流那么多血还能活吗……”他支吾开口：“至于身份，其实是小人捡到其中一个袋子里掉出的长命金锁，上面刻着周字，可不就是除夕夜丢了小孩的周家嘛！”
几人默了片刻，那还真是让他碰巧了。
栖九上前一步，伸手道：“锁呢？”
“锁被我抵给赌坊老板了……”刘喜来瑟缩着，眼看栖九又要挥拳头，他忙喊：“容我狡辩！”
“小人当时并不知道那凶手的身份，只是亲眼瞧见了这等凶事儿吓得一夜没睡，结果第二日一进城还真就听说周员外家的龙凤胎丢了，我一合计，立马就揣着金锁来报官了。可说来也巧，我在衙门恰好遇见咱们县老爷着官服出门，那模样……不正是头晚上的抗尸人嘛！”
刘喜来说得又怕又委屈。
“你说这叫我哪还敢报官啊！那金锁在我手上丢也不是留也不是。我……我也是前几日手头紧，这才鬼迷心窍把那金锁上的字儿磨掉抵给了那赌坊老板。再后来，就是昨天听闻县令死了，我这才琢磨着来探探风声。”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刘喜来悄摸挪着屁股离栖九远了一截。
就他这远近出名的赌鬼怂货，浸淫赌场多年连老千都出不明白，没那个胆量来县衙撒这个谎。
日头又正了些，众人都浸到了日光中。
林县丞带着官帽，鬓角处津出了密密汗珠。
楼飞雪卸下氅衣递给栖九，习惯性地摩挲上腰间白玉笛，他却突然朝宋今琰道：“木道长方才为何一听便笃定岑县令运的是童子尸，可是昨夜还发现了什么线索？”
容岫垂到宋今琰腰间的大尾一甩，好机会，快给他线索让他查。
却听阿琰也不答楼飞雪，自顾道：“在下一介白身，进县衙本就不是来找线索推悉案情的，领了赏钱便会离开此地。”
楼飞雪闻言却无恼意：“道长通晓阴阳，能力非凡，楼某没有不留道长助力的道理，我出三倍赏银，请道长助一臂之力。”
容岫一听三倍赏银，心中阴霾顿散，喜滋滋探出脑袋看向楼飞雪，才一眼就被宋今琰摁了回去，只留茸茸黑尾他腰间甩来甩去。
“十倍。”他也不拖泥带水。
“没问题，还要多谢木道长。”楼飞雪答应得更是爽快。
“昨夜遇到的怨煞确实不简单，乃是童子怨。”
宋今琰回忆道：“月儿勾，风儿静，阿母怀中乖乖睡……手儿牵，歌儿唱，阿孤双双把家归……路遥遥，心儿鲜，肚子空空把潭沉……”
“这是？”
“在结界中听到的童谣。”
这童谣最后一句够直白了。
结合刘喜来的供述以及三位县令溺毙的地方，再木讷的脑袋也很难不联想到后院那一直传言闹鬼的池塘里埋了尸体。
那杨督官又开始揪着胡子思忖。
怨煞这玩意儿他没碰到过，今后也不打算碰一碰。而眼下县衙内院有怨煞一说也不过是那江湖小道的一面之词。
再者，那藕池毕竟是官署内院的地儿，无凭无据不好贸然大动干戈遣人挖池，若挖到了还好说，若什么也没挖到岂不是闹了个笑话，这笑话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说是他杨参军的笑话，哪会是庆京第一公子的笑话。
想着，他闭紧了嘴，等楼飞雪的下文。
宋今琰却又道：“我家师姐昨日已探查过，池中并无邪祟藏身，且昨夜的怨煞结界最早成于岑一白房中，或许可先去搜寻一番。”
岑一白房中金条和梁上的诡异蟾蜍从何而来现在也需得早些查清。
林县丞此时却殷勤了，听宋今琰一言，忙转头看向楼飞雪：“那下官这就遣人去搜房间。”
楼飞雪闻言笑得很是可亲，他体贴道：“县丞劳累多日，眼下青黑，可要爱惜身体才是，今日只需劳您好生将证人安全送回即可。”
这话听得林县丞尴尬，这小楼大人摆明了不想他掺和。他只得应是。
“栖九。”
楼飞雪唤那冷脸小侍卫，道：“你去搜。另外找人去赌坊将长命锁赎回来。”
不论内院是否埋尸，县衙里的人可轻易不能用了。
至于岑一白那夜运的到底是不是周家小儿，他又埋尸何处，只需找到那长命锁后遣问香蝶一寻便知。
栖九领命，面上不显心中却在犯嘀咕。
他家主子何时这么闲了，竟真要替杨参军管这事儿。他还以为主子顺道拐进昌芜县仅仅是为了逮那小郡王回去而已。
宋今琰抱着黑猫，背后的无妄伞突然轻轻一颤。
昨日岑一白说自己会水，不可能被淹死，更是认定自己就是被人所害，结果这才过了一夜，他反倒成了个拐杀孩童的嫌疑人。若非他魂体虚弱，此时还不知道要在无妄伞里怎么闹腾呢。
容岫抬头看向阿琰，还是得让岑一白亲眼看看自己的尸首，说不定他能想起些什么。
他们也需确认一番岑一白到底是不是淹死的。
宋今琰便问：“仵作那边如何说？”
林县丞知晓这小道长在问他话，纵使不情愿，也只好回道：“就是淹死的。不过殷仵作好像又去敛房查验了。”
“看看去，带路。”
宋今琰也不瞧楼飞雪一眼，径直迈出膳堂，让林县丞带路。
楼飞雪还是笑眯眯的，道：“那就先有劳木兄和杨参军跑一趟，在下晚些再同二位汇合。”
他得先去将那条藏在县衙的滑泥鳅揪到手。
杨参军闻言自是不敢问楼飞雪何事在身，心中纵使百般抗拒，但身为本案督官还是迈着老腿跟去了敛房。
三人到时，那位揭榜来的女仵作还在验尸，众人不好搅扰，只得先在敛房外头候着。
容岫趁机逃出阿琰的怀抱，大喇喇从窗格缝中翻入，然后窜上房梁。
不知何故，敛房被仵作遮去了大部分光线，偌大敛房中只有她自己一人和岑一白的尸体。
敛房内的梁柱被容岫走了个遍，最后她才停在岑一白尸首仰面正对的横梁上。
只见岑一白双手死死握拳，手中攥有泥沙，口鼻浮沫，皮肤皱白如浣衣奴常年被浸泡的手皮，但全身上下无一处被桎梏捆绑的痕迹。
容岫虽不懂仵作验尸的手段，但看这模样，也觉他是活生生溺毙的样子。
如此明显，但那殷仵作验得还是极仔细。
容岫好奇地观望着，却惊奇地发现这仵作竟在给死人扎针？
只见下方的女娘手边是一卷银针，她素手翻转，银针竟能轻巧扎入僵硬的尸体上。
不到半刻，银针几乎遍布岑一白全身，看起来毫无章法……
也确实毫无章法！
至少都未落在容岫所熟知的人体穴位上。
好奇心渐浓，容岫伸长了脖子，见最后一针终于落准了穴位，钉入百会之中。
可下一瞬却让她惊掉了下巴。
银针入穴的一瞬，岑一白面色乍然红润，看上去就好似活了一样。
接着又像行将就木之人迫切想吐出最后一口浊气般，尸体竟自己缓缓张开了嘴。
七条五寸长短、细若穿针黑线的虫子从他七窍中扭动着爬了出来，黑虫爬到他身下白色的垫席后开始行动渐缓，留下丝丝黑褐色的血迹。
那仵作好似早有预料般，用银针挑起黑虫，迅速放入手边那碗早已准备好的烈酒中，黑虫毫不挣扎地落入碗底，再拿起时，这些虫子与阿嬷缝衣时裁剪下的丝线毫无两样。
好狡猾好厉害的蛊术！
还真被梅姐姐猜中，这鼠胆县令生前真是踢到铁板了。
就是不知，到底是他头皮硬去拍的老虎屁股，还是妄图与虎谋皮最终被灭了口！
“刘喜来？！”林县丞看清来人，胡子抖三抖，急道：“楼大人，这姓刘的赌鬼满嘴谎话！岑县令身为一县之长，怎么可能杀人！”
刘喜来伏地蜷肩，眼珠子只敢向下来回扫视各位贵人的衣角皂靴，现下听到这吼声，更是巴不得把脑袋钻地缝里。
转而脑子灵光一闪，觉得说话的这声音十分熟悉。
他猛地抬起脑袋望向林县丞——
是个官爷啊，有点壮实，不仅声音熟悉，面孔也熟，可又觉得自己是断不可能认识官爷的，遂又捂着豁牙低下脑袋。
楼飞雪见状，问林县丞：“县丞熟悉此人？”
“熟？不不不，下官不熟也不认识。”林县丞忙摆手否认。
他解释道：“只不过这刘喜来是咱们县出了名的好嘟，败光了家产，他爹生前又是个大善人，下官对刘老此子多少还是有些耳闻的。”
宋今琰不欲听他们多拉扯，越过楼飞雪，自行盘问刘喜来。
“除夕那日你是何时、在何地看见的岑一白？他杀了谁？埋尸何处？岑一白到任不久，你连在任数年的林县丞都眼生又如何认出那人就是你们昌芜的新县令？”
“我……小、小人是在密道口见到的，大约是寅时？不不应该不到寅时，也许是亥时出头……”
这时间差的也太多了！
刘喜来越是想不起具体时辰越是怕被那娃娃脸侍卫揍。
他结巴着：“我家住城外，城门戌时就落锁了，我平日都是把手头的银钱赌完才走赌坊的暗道回家的，那天大过年的我喝了点小酒，具体什么时候出的密道真不好说。只记得那日一出去就见天上在炸烟花，很是漂亮，便在林子中多逗留了些时辰……这不就，就看见岑县令用麻袋扛着两具尸体，鬼鬼祟祟地进了密道口……”
林县丞不信：“他那身板儿能抗两具尸体？”
“童子尸。”感受到怀中狸子被自己禁锢着已有不耐，宋今琰抬手顺着毛，淡淡开口。
“是是！”刘喜来睁大了眼：“这位公子没说错，就是俩小儿，应当是……是周家走丢的那对龙凤子。”
那杨督官也追问：“你如何得知是周家的小孩？又如何断定麻袋里的人是死是活？”
“因为有血！有好多血，麻袋都被染透了！烟花照得亮，我看得很清楚，麻袋里的小孩子身形小，看起来不过五六岁，流那么多血还能活吗……”他支吾开口：“至于身份，其实是小人捡到其中一个袋子里掉出的长命金锁，上面刻着周字，可不就是除夕夜丢了小孩的周家嘛！”
几人默了片刻，那还真是让他碰巧了。
栖九上前一步，伸手道：“锁呢？”
“锁被我抵给赌坊老板了……”刘喜来瑟缩着，眼看栖九又要挥拳头，他忙喊：“容我狡辩！”
“小人当时并不知道那凶手的身份，只是亲眼瞧见了这等凶事儿吓得一夜没睡，结果第二日一进城还真就听说周员外家的龙凤胎丢了，我一合计，立马就揣着金锁来报官了。可说来也巧，我在衙门恰好遇见咱们县老爷着官服出门，那模样……不正是头晚上的抗尸人嘛！”
刘喜来说得又怕又委屈。
“你说这叫我哪还敢报官啊！那金锁在我手上丢也不是留也不是。我……我也是前几日手头紧，这才鬼迷心窍把那金锁上的字儿磨掉抵给了那赌坊老板。再后来，就是昨天听闻县令死了，我这才琢磨着来探探风声。”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刘喜来悄摸挪着屁股离栖九远了一截。
就他这远近出名的赌鬼怂货，浸淫赌场多年连老千都出不明白，没那个胆量来县衙撒这个谎。
日头又正了些，众人都浸到了日光中。
林县丞带着官帽，鬓角处津出了密密汗珠。
楼飞雪卸下氅衣递给栖九，习惯性地摩挲上腰间白玉笛，他却突然朝宋今琰道：“木道长方才为何一听便笃定岑县令运的是童子尸，可是昨夜还发现了什么线索？”
容岫垂到宋今琰腰间的大尾一甩，好机会，快给他线索让他查。
却听阿琰也不答楼飞雪，自顾道：“在下一介白身，进县衙本就不是来找线索推悉案情的，领了赏钱便会离开此地。”
楼飞雪闻言却无恼意：“道长通晓阴阳，能力非凡，楼某没有不留道长助力的道理，我出三倍赏银，请道长助一臂之力。”
容岫一听三倍赏银，心中阴霾顿散，喜滋滋探出脑袋看向楼飞雪，才一眼就被宋今琰摁了回去，只留茸茸黑尾他腰间甩来甩去。
“十倍。”他也不拖泥带水。
“没问题，还要多谢木道长。”楼飞雪答应得更是爽快。
“昨夜遇到的怨煞确实不简单，乃是童子怨。”
宋今琰回忆道：“月儿勾，风儿静，阿母怀中乖乖睡……手儿牵，歌儿唱，阿孤双双把家归……路遥遥，心儿鲜，肚子空空把潭沉……”
“这是？”
“在结界中听到的童谣。”
这童谣最后一句够直白了。
结合刘喜来的供述以及三位县令溺毙的地方，再木讷的脑袋也很难不联想到后院那一直传言闹鬼的池塘里埋了尸体。
那杨督官又开始揪着胡子思忖。
怨煞这玩意儿他没碰到过，今后也不打算碰一碰。而眼下县衙内院有怨煞一说也不过是那江湖小道的一面之词。
再者，那藕池毕竟是官署内院的地儿，无凭无据不好贸然大动干戈遣人挖池，若挖到了还好说，若什么也没挖到岂不是闹了个笑话，这笑话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说是他杨参军的笑话，哪会是庆京第一公子的笑话。
想着，他闭紧了嘴，等楼飞雪的下文。
宋今琰却又道：“我家师姐昨日已探查过，池中并无邪祟藏身，且昨夜的怨煞结界最早成于岑一白房中，或许可先去搜寻一番。”
岑一白房中金条和梁上的诡异蟾蜍从何而来现在也需得早些查清。
林县丞此时却殷勤了，听宋今琰一言，忙转头看向楼飞雪：“那下官这就遣人去搜房间。”
楼飞雪闻言笑得很是可亲，他体贴道：“县丞劳累多日，眼下青黑，可要爱惜身体才是，今日只需劳您好生将证人安全送回即可。”
这话听得林县丞尴尬，这小楼大人摆明了不想他掺和。他只得应是。
“栖九。”
楼飞雪唤那冷脸小侍卫，道：“你去搜。另外找人去赌坊将长命锁赎回来。”
不论内院是否埋尸，县衙里的人可轻易不能用了。
至于岑一白那夜运的到底是不是周家小儿，他又埋尸何处，只需找到那长命锁后遣问香蝶一寻便知。
栖九领命，面上不显心中却在犯嘀咕。
他家主子何时这么闲了，竟真要替杨参军管这事儿。他还以为主子顺道拐进昌芜县仅仅是为了逮那小郡王回去而已。
宋今琰抱着黑猫，背后的无妄伞突然轻轻一颤。
昨日岑一白说自己会水，不可能被淹死，更是认定自己就是被人所害，结果这才过了一夜，他反倒成了个拐杀孩童的嫌疑人。若非他魂体虚弱，此时还不知道要在无妄伞里怎么闹腾呢。
容岫抬头看向阿琰，还是得让岑一白亲眼看看自己的尸首，说不定他能想起些什么。
他们也需确认一番岑一白到底是不是淹死的。
宋今琰便问：“仵作那边如何说？”
林县丞知晓这小道长在问他话，纵使不情愿，也只好回道：“就是淹死的。不过殷仵作好像又去敛房查验了。”
“看看去，带路。”
宋今琰也不瞧楼飞雪一眼，径直迈出膳堂，让林县丞带路。
楼飞雪还是笑眯眯的，道：“那就先有劳木兄和杨参军跑一趟，在下晚些再同二位汇合。”
他得先去将那条藏在县衙的滑泥鳅揪到手。
杨参军闻言自是不敢问楼飞雪何事在身，心中纵使百般抗拒，但身为本案督官还是迈着老腿跟去了敛房。
三人到时，那位揭榜来的女仵作还在验尸，众人不好搅扰，只得先在敛房外头候着。
容岫趁机逃出阿琰的怀抱，大喇喇从窗格缝中翻入，然后窜上房梁。
不知何故，敛房被仵作遮去了大部分光线，偌大敛房中只有她自己一人和岑一白的尸体。
敛房内的梁柱被容岫走了个遍，最后她才停在岑一白尸首仰面正对的横梁上。
只见岑一白双手死死握拳，手中攥有泥沙，口鼻浮沫，皮肤皱白如浣衣奴常年被浸泡的手皮，但全身上下无一处被桎梏捆绑的痕迹。
容岫虽不懂仵作验尸的手段，但看这模样，也觉他是活生生溺毙的样子。
如此明显，但那殷仵作验得还是极仔细。
容岫好奇地观望着，却惊奇地发现这仵作竟在给死人扎针？
只见下方的女娘手边是一卷银针，她素手翻转，银针竟能轻巧扎入僵硬的尸体上。
不到半刻，银针几乎遍布岑一白全身，看起来毫无章法……
也确实毫无章法！
至少都未落在容岫所熟知的人体穴位上。
好奇心渐浓，容岫伸长了脖子，见最后一针终于落准了穴位，钉入百会之中。
可下一瞬却让她惊掉了下巴。
银针入穴的一瞬，岑一白面色乍然红润，看上去就好似活了一样。
接着又像行将就木之人迫切想吐出最后一口浊气般，尸体竟自己缓缓张开了嘴。
七条五寸长短、细若穿针黑线的虫子从他七窍中扭动着爬了出来，黑虫爬到他身下白色的垫席后开始行动渐缓，留下丝丝黑褐色的血迹。
那仵作好似早有预料般，用银针挑起黑虫，迅速放入手边那碗早已准备好的烈酒中，黑虫毫不挣扎地落入碗底，再拿起时，这些虫子与阿嬷缝衣时裁剪下的丝线毫无两样。
好狡猾好厉害的蛊术！
还真被梅姐姐猜中，这鼠胆县令生前真是踢到铁板了。
就是不知，到底是他头皮硬去拍的老虎屁股，还是妄图与虎谋皮最终被灭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