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聊着聊着,这一等,就在老头家里傻等到下午。老头还是没回来。

    老爹的儿子很不好意思,看了看几人。

    “要不我去找找,您几位再等等。”

    不料一去之下,也没回来。三人就这样一直待到傍晚,实在等不下去了。

    阿贵很没面子,嘴里骂骂咧咧说这两父子太不像话了。

    结果三人一起走出去,正好碰到老爹的儿子急匆匆地路过,后头还跟着一批人,也没跟他们打招呼,直往山里去了。

    吴邪一看,那老爹的儿子面容不善,阿贵也很纳闷,抓住一个人就问怎么回事。

    “阿赖家的儿子在山发现了盘马老爹的衣服,面全是血,老爹可能出事了,我们正找人去发现衣服的地方搜山。”

    “是在哪儿发现的?”

    “在水牛头沟子里,阿赖家的儿子打猎回来,路过发现的。”

    “这么远?”,阿贵非常惊讶。

    吴邪对于这里的地名一点方位感都没有,就问,“那是什么地方?”

    阿贵解释,“那是周渡山和羊角山前面的山口,要走大半天才到。你们先回去,我得去看看。”

    说着就跟了去。

    闷油瓶面色沉寂,看不出一丝波澜,吴邪和他对看一眼,两人一前一后脚也跟了上去。

    一开始,阿贵并不答应,吴邪好说歹说才这家伙才同意。

    阿贵的小女儿叫云彩,阿贵让她跟着吴邪还有闷油瓶,别走散了。

    随后,村民们聚合起大概二十人,举着火把和手电,带着猎狗就往水牛头沟走。

    山路四周漆黑一片,一行人一边叫喊,一边让猎狗闻着衣服上的味道去找。

    林场都被砍伐过一遍,前路并不难走,只是这里雨水充沛,山多有积水坑,里面全是山蚂蟥。

    不过这对于吴邪来说,这样的山路和塔木托比起来实在像是散步一样。

    于是一边走一边问云彩。

    “那水牛头沟一带是什么情况,老爹是否会有什么危险?”

    云彩回头道,“那里是大保林区和我们村护林区的边界线,羊角山在大保林区,周渡山在护林区,中间就是水牛头沟。羊角山后面就是深山老林。林场的人都在山口立了牌子,让我们不要进去,所以除了以前的老猎人,我们一般都不去羊角山,羊角山后面的林子更是没听说有人进去过。”

    阿贵就在后面道,“村子里对羊角山最熟悉的,恐怕只有盘马老爹。后面的林子据说以前只有古越的脚商才敢走,古时候越南玉民为了逃关税,从林子里穿一个月的路过来卖玉石,不知道多少人被捂在这些山的深处。”

    吴邪知道,玉石买卖是古中越边境最暴利、最残酷、最具有神秘色彩的商业贸易。

    之前就听说过越南和缅甸玉帮之间惨绝人寰的斗争。

    一夜暴穷、一夜暴富在这里平常到不能再平常,在那种以一搏万的巨大利益下,人性完全没有任何容身之所。

    之后一行人走到前半夜才走进沟里。

    发现血衣的人指了指一棵树,说了一下自己发现的过程。

    刚开始还以为是被野猫咬死的夜猫子,后来才发现不是。

    大家手电照到树,能确定树上面没有其他东西。

    显然是盘马老爹爬树后,将血衣留了下来。

    听阿贵之前的描述,老爹快八十岁了,虽然以前爬树是高手,但按道理不可能无缘无故爬到树去,显然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想着,吴邪问云彩,“这里有什么猛兽吗?”

    云彩道,“很久以前听过有老虎,现在在山里,最厉害的东西可能是豹子。不过,豹子都在深山里,这里的山不够深,遇到豹子的概率太小了。”

    随后,一行人在树的四周搜索了片刻,没有任何所得,只能勉强看到一些血迹,几个方向都有,带来的几只狗这时就派了用场,猎手们都带着枪,子弹膛后,兵分几路往远处去找。

    吴邪和闷油瓶则跟着阿贵那一路往羊角山方向走。

    听阿贵说,水牛头沟很长很深,没有人走到尽头过,沟的中段就是羊角山和周渡山相接的山口,呈现出一股热带森林的势头,和塔木托的感觉很相似,这让吴邪很不舒服。

    总是忽有忽无地听到“咯咯”声,然后一身冷汗,但也没有办法,谁让自己要来的,只得硬着头皮跟着。

    山狗相当剽悍,站起来比一个人都高,训练有素,很快就闻到了味道,一路引着大部队往山谷深处走去。

    很快,一行人走到后半夜,月牙顶在头时,那些山狗似乎找到了目标。

    一行人是在羊角山山口附近停下下来。

    那是山腰的一个斜坡,因为泥石流的关系树木很稀,斜坡非常陡,而且泥土湿滑,松软得好比雪层。

    几人用树枝当拐杖,才能保持平衡,时不时踩错地方,整片的泥就那么一路滑下去。

    猎狗拉着他们,艰难地半爬着来到一处树下,之后就不再徘徊,而是对着树后的一大片草丛狂吠。

    云彩有些害怕,吴邪的心也吊了起来。

    阿贵走上前用树枝拨开草丛,手电照射之下发现里面没有尸体,只看见一块大石头。

    大家过去后发现,是一块年代久远的石碑断片。

    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风吹雨打的痕迹很明显,表面都给磨蚀干净。

    一行人拨开四周齐腰的杂草寻找,忽然,一个猎人哎呀一声,人一下矮了下去。

    几人忙冲过去将他拉住,就见草丛里隐蔽着一个泥坑,好像是被雨水冲出来的,坑里还有烂泥。

    吴邪往坑底一看,和闷油瓶对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坑里隐约可以看到几截烂木头裹在烂泥里,看形状基本能肯定,那是一只已经支离破碎的棺材。

    这是一个被大雨冲出来的简陋古墓。

    月光惨白地照在山腰里,四周什么都看不见,但能听到坡下沟里密林深处发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

    这个坑让阿贵他们直接怔住了。

    山民迷信,看到棺材总认为不吉利。

    他们互相看了看,阿贵没有什么想法,自言自语。

    “大半夜的看到棺材,回去要洗眼睛。”

    这时,另一个人趴下来看了看就说,“这是谁的坟,怎么挖在这么深的山里?”

    结果没人回答他。

    云彩吓得躲在闷油瓶身后。

    吴邪能肯定,这是一个荒坟,不是大户人家的墓,年代应该是明清,因为那样质量的棺材,在雨水这么充沛的地区能够保存到现在,时间不可能太早。

    看棺材里的烂泥里也有草长起来,那么棺材被雨水冲出暴露在野外至少有几个年头了,里面的尸骨肯定已经被毁了。

    坑不大,用手电照照,他们找不到里面有盘马老爹的踪迹,人肯定不在,但吴邪感觉,这里可能就是盘马藏东西的地方。

    狗还在叫,阿贵把狗拉远,让它们在四周晃荡,接着拾来树枝在里面翻找。

    山民谁也不敢下到坑里。

    对于棺材普通人都会忌讳,但是狗的反应告诉吴邪,这洞里肯定有东西,只是这样找肯定是找不到。

    看了看这里的山势,这个墓不会是胖子推测的在羊角山中的大墓,只可能是普通的荒山古墓,应该没什么危险。

    于是让阿贵别搅了,自己和闷油瓶下坑去翻。

    反正自己下盗洞都轻车熟路,更不要说是翻个棺材,何况闷油瓶还在身边。

    阿贵却非常惊讶,觉得这城里人怎么胆子这么大。

    云彩更是眼巴巴地看着,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两人一前一后,二话不说下到坑里。

    因为坑在斜坡,坑壁一边很浅,一边很高,能看到山坡塌陷形成的断壁,半截棺材嵌在断壁内,个头还不小,看面的残漆是一只黑色老木棺,沉入墓底的淤泥有半尺。

    里头已经破得不成样子,四处全是烂泥。

    不知道是不是被胖子传染了,吴邪一看到棺材,心跳也开始加速。

    他告诉自己,这时候必须表现得外行,否则很容易被阿贵他们怀疑。

    闷油瓶接过手电,拨开那些杂草,只看了一圈,就看到棺材的不显眼处,有一些手印的血迹。

    伸手对着比画了一下。那个棺材的手印,应该是俯身平衡身体的时候粘上去的。

    接着,闷油瓶也蹲下去,下面就是棺材的裂缝。

    吴邪在一旁照灯,闷油瓶想也不想,直接把手伸到裂缝内,开始在烂泥里掏起来。

    好在闷油瓶只是在烂泥中摸了几把就将手拔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粘满烂泥的东西。

    甩掉上面的泥,是一只塑料袋,表面也有血迹。但塑料袋是空的。

    “怎么会这样?”,吴邪奇怪道,“东西呢?”

    “血迹是新鲜的。”,闷油瓶看了看四周,淡淡回答,“时间不长,肯定就在附近。”

    “这么说他是受了伤之后,才来这里拿的东西?”

    之后,吴邪松了口气。

    从受伤的地方到这里有段距离,既然能走过来,那么伤得不会太重。

    闷油瓶又摸了一下,没摸出什么。

    两人爬出去,把情况阿贵说了说。

    几个山民把狗叫了回来,以古坟为中心,开始各自到四处寻找。

    吴邪和闷油瓶则跟着阿贵父女往谷底走。

    “除了豹子,林子里还有什么会攻击人的东西?”

    “以前太多了。”,云彩道,“现在都给吃光了,以前蟒蛇有很多,现在好久都没看到了,会攻击人的,可能是野猪。不过野猪胆子很小,只有被激怒的时候才会攻击人,盘马老爹经验丰富,不可能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去激怒野猪。”

    但说是这样说,吴邪还是无法理解盘马老爹这样做的原因,而自己心中也隐隐怀疑,盘马老爹遇到的危险可能不是动物。

    会不会是烧了房子的那几个神秘人袭击了他?

    正琢磨着,忽然,就听远处另一拨人的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吠。

    众人立即停下来回头。同时又有谁惊叫了一声。

    这一声惊叫犹如厉鬼,只见那边乱做一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几人愣了一下,立即抄起家伙往惊叫的地方跑去。

    阿贵大喝,“出什么事了?”

    “当心!草里面有东西!”

    刚叫完,一旁的林子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快速穿过灌木,动静很大,感觉是只大型动物。

    阿贵端起他的枪开了一枪,打在哪儿都看不真切。

    但炸雷一样的枪响把远处的飞鸟全惊飞了。

    那东西一阵狂奔,隐入黑暗中。

    一行人迅速冲了过来,手电往林子里四处扫去,只见到灌木一路抖动,阿贵立马大叫,“放狗出去!”

    几个猎人一声唿哨,猎狗一下冲出。

    瞬间,灌木摩擦声,狗叫声,不绝于耳。

    一行人立即尾随而去,用当地话大叫了几声,散了开来,跟着狗就往林子里跑。

    吴邪还想跟过去,阿贵回头朝云彩大叫几声,云彩立马把他们拦住。

    “不要跟去,阿爹他们顾不了我们。黑灯瞎火的,猎人不能随便开枪,那野兽逼急了可能伤人,被抓一下就是重伤,所以要格外的小心,你们没经验很容易出事,而且我不懂怎么围猎,过去帮忙也是添乱。”

    吴邪一听,自然是不肯,心说要论身手,闷油瓶还会给你们添乱?于是继续往前追了几步,后来才发现,云彩说的添乱是另一回事。

    那些猎狗训练有素,三只分开摆出队形,冲到那东西前面。

    那东西遭到围堵立刻掉转往回跑,而后面就是围去的几个猎人。

    狗和人一前一后,正好形成一个包围的态势。这需要包围圈每个人都有经验,否则猎物就可能找到突破点逃出去。

    此时,猎人们都举起了猎枪,不停缩小包围圈。

    这是猎野猪的方法。吴邪见过以前老家有类似的情形,猎稍微大点的动物都用这种方式,但太久没看到打猎的真实情形,只能屏息看着。

    随着阿贵他们越逼越近,很快猎物也已经进入猎枪的射程范围内,只是不停地动,手电光无法锁定,他们磨蹭了半天也没有开枪。

    一般的猎物在这种时候都会犯错误,会突然冲向某个方向,一旦靠近准备着的猎人,猎人近距离开枪就十拿九稳,之后猎狗再追过去,这东西就基本逃不掉了。

    但这一只不仅没有立即突围,反而逐渐冷静下来,没两下就潜伏在草里不知道哪个位置不动了。

    这样一来,大家显得非常局促。

    吴邪看着也十分诧异,心说厉害啊,反客为主,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狡猾,难道是只狐狸?

    但狐狸要多大才能袭击人啊?

    阿贵照了几下实在拿不准,这批猎人毕竟不是以前那些猎户,经验到底欠缺一些,也没有好办法,就吆喝云彩拿石头去砸,把猎物砸出来。

    几人捡起石头刚想过去,却被闷油瓶一把拉住。

    吴邪抬头看去,发现闷油瓶不知何时面色有变,眼睛没有看着围猎的地方,而是看着阿贵的身后。

    “当心背后!”

    吴邪一顿,这时,阿贵身后的草立即泛起了一股波纹,好像是风吹的,但四周又没有风,又像是有东西潜在草里在朝阿贵逐渐靠拢。

    阿贵立即回头,那波纹一下就停止了。

    “什么东西?”,吴邪惊疑道,“该不会,还有一只?”

    闷油瓶淡淡回答,“不是。”

    顺着闷油瓶的视线,吴邪立即把手电扫向周围,一下就发现,四周远处的草丛泛过好几道奇怪的波纹,正在向一行人的方向聚拢而来。

    那些猎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瞠目结舌。

    还是云彩这丫头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即打了个唿哨,把狗叫回。

    吴邪大叫着让人都聚拢。一行人聚在一起,仔细去看四周的动静,就见那些波纹犹如草中的波浪一样,忽隐忽现。

    猎狗比人更能感觉到情势的诡异,不停地朝四周狂吠,烦躁不堪。

    很快,几道波纹在不规则的运动中逐渐靠近。

    吴邪虽说也不是害怕,但不可避免地也跟着一起紧张起来,心如擂鼓。

    “到我们中间去。”

    阿贵对云彩说了一句,也搞不清到底是什么状况。一行人也没有一个害怕的,大家都把家伙端了起来。

    吴邪拿了块石头当武器,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这里草太多了,我们退到山坡古坟那边去。”

    说着,几人立即动身。没想刚到一动,那几道波纹立即就围了过来,在离他们三十多米的时候,一下又消失了。

    众人几乎没有时间紧张就直接开始慌张,正道也不走,顺着坡直线速往之前的古坟方向。

    山泥全是湿的,云彩一下就崴了脚,滑下去好几米。

    吴邪拉了她一把,结果自己也脚下一滑,脚下的泥全垮了。

    闷油瓶和阿贵停下来拉人,一下,队伍的距离就拉开了几米。

    山坡杂草密集得好比幔帐,能听到四周的草丛里全是草秆被踩断的声音,十分密集。

    心中顿时燃起了强烈的不安。

    云彩崴了脚已经疼得哭了起来,吴邪冷汗直冒,腿都不听使唤,咬牙拨开草好不容易把云彩扶到山坡,那边的烂泥已经又垮出了一个坑。

    用力把小姑娘往上推,上面,闷油瓶单手一把将她拉了上去。

    “吴老板。”

    吴邪用力爬了几下,发现自己体重太大,没人在后面推一把的话,那泥吃不消他的重量还得垮,于是企图往边绕去。

    可才走几步,脚下的烂泥又垮了。一下摔在山坡滑落了好几米,挣扎着爬起,就听头上阿贵大叫。

    “跑开!快跑开!”

    听到声音的一刹,吴邪本能地立即往左一动,结果又听到阿贵大叫。

    “错了!不是那边!”

    一下,面前的草丛一阵骚动,接着,一只小牛犊般大小,吊睛白额,似豹非豹的动物从草里探出半身来,两只碧绿的眼睛放着寒光,一张脸狰眉狞目,好似京剧脸谱里的凶妖一般。

    吴邪一顿,一和它对视就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

    猞猁?!

    猞猁是一种大猫,比豹子小,比猫大得多,这种猫科动物的脸好比妖怪,邪毒凶都在面。

    猞猁和豹子最明显的区别是猞猁的耳朵有两道很长的粗毛,像京剧里的花翎。

    这种东西智商极高,虽然喜欢独居,但在食物匮乏的时候也会协同捕猎,是除了狮子外能唯一能成群合作捕猎的猫科动物。

    只是因为皮毛的关系,这种动物在近代几乎被捕杀干净了。怎么会出现在广西经常有人出入的山林?

    不过如果是猞猁,这下到可以解释盘马老爹为什么被袭击而没有死。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间,另一边,又是一只猞猁探出头来。这一只更大。

    闷油瓶已经从上面下来,滑到吴邪边上。

    阿贵的猎刀在他手里,闷油瓶一把拉住旁侧的人,斩钉截铁地说,“踩着我的背上去去。”

    吴邪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摸了摸。

    “啊,那多不好意思。”

    随后,阿贵还在上面大叫,满头冷汗。

    “来!”

    猫科动物最喜攻击猎物的咽喉,一击必杀,吴邪默默缩起自己的脖子,看着闷油瓶,心说我就不客气了。

    扒拉几下烂泥,踩到他的肩膀。

    闷油瓶猛一抬身就把他送了上去。

    上面,阿贵一把拉住吴邪的手,吴邪乱踢乱蹬,好不容易在山坡稳住,就听到云彩一声惊叫,只见从下面的草丛里猛地蹿出一只庞然大物,纵身跳在山坡借力,踩着飞溅的泥花,几乎是飞檐走壁般来到吴邪面前。

    吴邪一顿,阿贵条件反射地放了手,顿时,整个人一下就摔了下去,凌空被咬住。

    幸好猞猁的体形还是太小,没法把人直接压到地。

    吴邪摔进草丛里滚下去好几米,随即狠狠踢了它一脚,将它踢出去,起来一看自己的肩膀,几乎被咬穿了。

    一个皱眉,咬牙忍住疼痛。

    四周所有的草都几乎在动,而被自己踢飞的那一只刚落地就已经恢复了攻击的姿势,再次猛扑过来。

    吴邪此时完全没有任何时间去害怕和恐惧。

    这几年的探险生涯让他具备了极强的求生本能,护住咽喉一下就被撞倒,索性一个翻身顺着山坡翻了下去,疾滚而下。

    “吴老板!”

    这一滚真是天昏地暗,爬起来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跌跌撞撞就往前跑。

    后面,阿贵他们已经放枪了,他自己也分辨不清方向,一直往山谷里的深处冲去。

    可惜才跑出没几米就听到背后一阵疾风,结果刚转身就看到,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了过来,根本就没法估计速度,直接到了面前。

    心说完了。

    于是条件反射下,干脆闭眼等死。

    可眼睛都没完全闭,一瞬之间,忽然身边的草丛分开,寒光一闪,一个人影闪电般从草丛里扑出,一下和迎面而来的黑影抱在一起。

    那黑影来势极凶,两个影子撞在一起后翻出去好远,吴邪愣在那里完全反应不过来,好像做梦一样。

    只听猞猁的吼叫和呻吟声,草丛里乱成一团。

    也不知过了多久,草丛里安静下来,里面站起来一个黑影。

    那人走出来,走到月光下。

    吴邪才发现,竟然是一个干瘦的陌生老头,浑身都是血,手里提着一把瑶苗特有的猎刀,那只大猞猁被他扛在背上,似乎已经断气了。

    对方走到他跟前,看到他后愣住,用当地话问了一句。

    吴邪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摇头,心说这天神爷爷是谁啊?而下一秒,他看到了更加让人惊讶的画面。

    只见老头的身上,竟然纹着一只黑色麒麟。

    鹿角龙鳞,踩火焚风,和闷油瓶身上的如出一辙。

    那老头很瘦,和肩膀肥大的猞猁一比就更显瘦削,但是仔细看,能看到他身上已经萎缩的肌肉仍精练如铁,可以想象在壮年的时候会是何等雄伟。

    月光下,老头的眼睛炯炯有神,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感觉。

    把猎刀收回到腰后的鞘里,又打量了一下一边的人,把猞猁换过到自己的另一只肩膀,接着就用当地话让吴邪跟他走。

    此时四周的草还在动,但老头熟视无睹,背着猞猁一路往前。

    很快,四周的动静逐渐远去,林子深处传来了它们的悲鸣。

    老头一边叫喝,一边往古坟方向走。

    手电光闪烁不定,但始终定在山腰,显然阿贵这家伙不厚道,没下来救人。

    只有一只手电朝这里来,两人迎去,看到闷油瓶少有的有些急切,看到吴邪没事后似乎松口气,接着,他看到了老头。

    吴邪注意到,闷油瓶的手上也全是血,阿贵的猎刀被反手握着,两人对视了一眼。

    但老头好似没有注意到他,径直从闷油瓶身边走过。

    吴邪一挑眉,心说我靠,好酷的老头,有闷油瓶的风范,难道这家伙是闷油瓶的爸爸?

    闷油瓶的诧异也只在一瞬,继续看向吴邪,好像根本不在意。

    途经之前摔下来的地方,吴邪看到地上也有一具猞猁的尸体,脖子被拧断了,显然是闷油瓶的杰作。

    老头示意两人把猞猁抬起来,闷油瓶将尸体过到肩,一起爬山坡,上面的人立即跑了过来,看到老头后显得很惊讶。

    老头和他们用当地话说了一通,吴邪完全听不懂,就偷偷问云彩,这老头谁啊。

    云彩道,“还能是谁,就是你们要找的盘马老爹。”

    “他就是盘马?”

    吴邪一顿,不由吃惊。

    不过之前也想到了这一点。

    都说盘马老爹是最厉害的猎人,除了他还有谁能这么老的年纪徒手杀死一只这么大的猞猁。

    所以,刚才盘马老爹肯定是被猞猁袭击了之后,一直和猞猁周旋到了这里,然后蛰伏下来等待时机。

    那最后一下的必杀,就是闷油瓶也不一定能做得那么干脆,要是稍微晚个一秒,自己和老爹之间肯定就死一个。

    正想着,阿贵看了看吴邪的伤势,向他们介绍了一下双方。

    老爹似乎对这个根本不感兴趣,只略打了个招呼就开始擦身的污秽。

    等擦掉身上的血,这人的纹身在血污中更是骇人,而且造型确实和闷油瓶的几乎一样。

    老爹后脊梁骨处有新伤口,深得有点恐怖,可能是猞猁偷袭所致。

    几个人嘀嘀咕咕的,述说着进山的经过。

    吴邪自己半猜半琢磨,加上云彩的翻译,总算听懂了大概,其实和自己猜的差不离。

    猞猁已经多少年没露面了,在这里又突然出现,可能是因为前几天连降大雨,深山里出了异变才被迫出来,人多的地方老鼠多,于是它们被食物吸引到了村寨边。

    老爹一边说,一边神情很兴奋,似乎是找回了当年巅峰时的感觉。

    吴邪寻思着现在也不适宜多问问题。阿贵吆喝着回去,说村里人该急死了。

    “老爹和两位老板的伤口都有点深,必须尽快处理。另外,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里出现了猞猁,否则,不出一个星期偷猎的人就会蜂拥而至,这些人贪得无厌就算打不到猞猁也肯定要打点别的回去,这里肯定会被打得什么都不剩下。”

    于是几人收拾了一下东西,把两只猞猁的尸体埋了。此时天色泛白,大家踩熄了火立即出发。

    等回到村里,天都亮了。

    几个村里的干事通宵没睡,带着人正准备进山,结果在山口碰到了回来的人。

    大家在村公所里吃了早饭。村里和过节似的,不停有人来问东问西。

    吴邪的肩膀几乎被咬了个对穿,消毒后打了破伤风针,又敷了草药。

    盘马老爹的背缝了十几针,那赤脚医生也真下得去手,好比家里缝被褥一样,三下五除二就缝好了。

    期间老爹一直沉默不语,就听着那些村干部在不停啰唆。

    吴邪想先回去休息,等缓过劲来再去拜访老爹。不料老爹临走的时候,却做了一个手势,让他跟他回家。

    吴邪和闷油瓶对视一眼,心说这老头真是脾气古怪,两个人站了起来连忙跟了去,但才走出没两步,盘马老爹又摇头,指了指闷油瓶说了一句什么。

    吴邪听不懂,不禁看向跟来的阿贵。

    阿贵也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和盘马老爹说了几句,盘马就用很坚决的语气回答他,说完之后径直走了。

    吴邪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很茫然地看着阿贵,阿贵有点尴尬。

    “老爹说了什么?”

    阿贵道,“他说,你想知道事情就你一个人来,这位老板不能去。”

    “为什么?”

    “另外他还说.....”

    “说什么?”

    “说你们两个在一起,迟早有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

    听了那话,吴邪一下就愣了。

    这没头没尾的,还没细想,闷油瓶已经追了过去,一下赶到那老头前面将他挡住。

    “这么说,你认识我?”

    盘马老爹抬头看他,脸上毫无表情,没有回答。

    闷油瓶一下脱掉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自己的半身。

    两人身上的黑色纹身无比清晰,似乎是两只麒麟正在对决相冲,而他们也目视着对方,十分奇特。

    可对峙了片刻,盘马仍旧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漠然地从闷油瓶身边走过,完全不会理会,面部表情也没有任何的波澜。

    吴邪无法形容那时的感觉,很奇特,如果一定要用文字形容,只能说自己仿佛看到了两个不同时空的闷油瓶,瞬间交合又瞬间分开。

    ‘闷油瓶终于遇到对手了。’

    这是吴邪当时心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自己还真有点幸灾乐祸。

    一直以来,他总认为这个世界不可能有比闷油瓶更难搞的人,原来不是,果然很多时候需要以毒攻毒,以闷打闷。

    这次,闷油瓶没有再追过去,静静地看着盘马扬长而去。

    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刚才那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又烟消云散。

    阿贵不知所措,看看吴邪,看看远去的盘马,又看看闷油瓶。显然搞不懂这故弄玄虚唱的是哪一出。

    “小哥。”,吴邪拍了拍他,“你先回去吧,别急,既然盘马让我去我就去,问完了立即回来告诉你。你和胖子。”

    闷油瓶不置可否,点了点头,但还是看着远去的盘马,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吴邪一愣,不知道为什么,这时,他好像觉得闷油瓶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不同了,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同时又感觉,这眼神自己之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刚才这两人四目交汇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

    盘马的这种表现,是一种极强烈的暗示,他肯定知道一些事,而且他肯定知道闷油瓶是谁,甚至和他有过比较深的渊源,但看这老头的态度,似乎这种渊源一点都不愉快。

    吴邪立即迫不及待地追了过去,跟着阿贵再次来到盘马家的饭堂里席地坐下。

    脑子里一直在琢磨盘马的话是什么意思,以及应该如何有效地和盘马这样的人交流。

    “你们两个在一起,迟早有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

    盘马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本身就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果他不是知道什么,一个山里的猎人是不会无缘无故耍花枪。

    但他的态度又很奇怪,而且很明显,他不是很喜欢闷油瓶。

    吴邪实在想不出个中关系。

    也许盘马老爹的意思是自己的身手太差,闷油瓶的身手又太好,所以他总有一天会连累他。

    但直觉又告诉他,这句话从承前启后来看,被警告的人,似乎是自己。

    而自己,就是那个迟早被害死的人。

    但闷油瓶可能把自己害死吗?如果没有他,自己现在早就是几进宫的粽子。

    ‘即使他要害死我,那我也只能认栽,可这完全也说不通啊。’

    吴邪越想越觉得头疼。

    盘马的儿子打来水,盘马因为伤口在后背,就由他儿子代劳,自己点起水烟袋,抽着瑶族自制的黄烟。

    吴邪闻着那味道发现那烟味和闷油瓶的草药味有点类似,看来那些草药里也有这种成分。

    此时,外面的天色一下沉了下来,似乎又要下雨。

    广西实在太喜欢下雨了。

    盘马儿媳关窗户后席地而坐,风从缝隙中吹进来,气温一下凉爽了很多,老头这才给吴邪行了一个当地的礼,吴邪也学着还了一下。

    仔细打量盘马的样貌。

    盘马五官分明,脸上满是和山民一样黝黑的皱纹,非常普通。

    不过这个五官,绝对和闷油瓶不会是一个谱系的,想到这里,他也稍微放心了一点。

    阿贵在一边把来意说了一遍,还是之前的说辞,说吴邪是官面上的人物。

    盘马看着他说了一句话,阿贵立马翻译。

    “老爹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大概也能猜得到,他也早就料到有一天会有人问起这件事。你想问什么就问,问完就赶紧走,不要来打扰他。”

    吴邪愣了一下,感觉老爹话里带着什么意思,好像他误会自己是什么人了。

    可他又无法清晰地感觉出对方误会的原因。

    想着,正了正神,心里理了一下大概。

    “我们来,没有比的意思,就是想和您打听一下,以前那只考古队的事情,我想您能把当年的情况和我大概说一遍。不过,在这之前,我想知道,您刚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两个,一个肯定会被一个害死——”

    盘马吸了一大口烟,忽然露出一个很奇怪的表情,摇头说了几句话,阿贵继续翻译。

    “老爹说,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很明白,你的那个朋友你完全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和他在一起,你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您,认识他?”,吴邪立即追问。“为什么这么说?”

    盘马老爹看着自己,顿了顿,好久才道,“脸我不认得,但我认得他身上,那股死人的味道。”

    阿贵翻译这句话用了很长的时间,显然他也觉得非常奇怪。

    “死人味道”,是什么味道?尸臭?

    吴邪还想继续追问,没想到盘马摇了摇头,让他不要问这个问题。

    “死人味道,就是死人味道。你想知道其他的事就快问,这件事情,我只能说到这里,信不信,我都不管。”

    吴邪自然不肯就这么放弃,但盘马的态度很强硬,一点表情都没有,甚至不作回应。

    阿贵打了几个眼色,意思让吴邪别追问了,怕问烦了盘马翻脸,吴邪这才停下。

    看得出,盘马心里肯定有很多东西,虽然表面没有任何表现,但话里无一不是在说,他知道很多东西。但他似乎又有点遮遮掩掩,显得态度很矛盾。

    吴邪从他对闷油瓶的不动声色来看,这老头子绝对见过大世面。

    于是脑子转了一下,换位思考。什么时候人会有这种表现?

    一种是有东西待价而沽的时候。

    以前自己和一些掮客打交道,都是这样放一句,收一句。但这老鬼不像那些掮客。

    另一种是自己心中藏有一个秘密,绝对不能说,但是他看到了一个现象和他的秘密有关,如果他不说可能会导致某些严重的事情发生,在这种矛盾中他只能提供一些模棱两可的说辞。

    吴邪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有意思!

    那既然是这样,自己就不内火了。

    ‘他娘的不怕你不泄密,就怕你没秘密。’

    想着,吴邪决定先不动声色,先转移一下注意力。

    “算了,这个您不想说,那我也就不勉强,您能和我说说那支考古队的事情吗?”

    盘马这才抬起头来,却又摇摇头,说了一句话。

    “老爹说,你弄错了,那不是考古队,那些人,是当兵的。”

    “当兵的?”

    吴邪皱眉,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阿贵又翻译了一遍。

    “老爹说,当时形势很紧张。来了好些个兵,都背着冲锋枪,说是要到羊角山里,找人给他们带路,我阿爹当时就找了他,之后就给那些人带到山里去了。”

    吴邪皱起眉头,想起那时和越南的边境纠纷,自己倒没有想到过这里的形势,估计更加复杂。

    仔细琢磨一下。当时那种环境,肯定不可能会有考古队来这里考察的,那事情就奇怪了。

    文锦他们还真是神通广大。难道当时的项目是特殊指派的项目?有枪就说明真的特别保护。

    看来盘马老爹说的也不全是假的。

    可什么项目能够让上面往战区里派进一支考古队?难道,羊角山里真的有一个价值很大的古墓?

    回想起当时三叔说过的一句话。

    “那些人的背景非常深......”,吴邪一下打了个寒战。

    之后,两人的谈话内容十分分散。

    老爹讲话加阿贵翻译,有时候还要互相解释概念,非常花时间。

    而且老爹并不十分配合吴邪的问题,也或许是阿贵的翻译有一些偏差。所以谈完之后,吴邪其实脑海中完全是一片支离破碎的景象。

    文锦他们进山的年份,大概是在1976年,老头没法很精确地说出时间。

    当时带队的应该就是陈文锦,但是吴邪拿出西沙的合照让老爹看,他却无法分辨出其他人。

    可能是时间太久人也太多。当时那种环境下,所有人都一个发型一种衣服,他只记住了唯一的一个带队,非常合理。

    老爹继续说,“当时这里边境冲突频繁,村里出现部队太平常了,上思一带几乎都是部队,部队要进山里找向导,那是属于特殊任务。

    我拿了下发的津贴,当时还是壮年,打猎的时候就我一个人走得最远、最深,自然是当向导最合适的人选。

    我们在当天的清晨出发,很多东西我不便多问详情,只是将那些人引到了羊角山里,之后便是跟着部队走。

    我的心思放在了记路,羊角山去得也不多,毕竟要必须保证能安全返回。

    那一次,我们走了相当长的时间,在山里过了一夜,来到了山里的一处湖泊。

    那个地方我只到过一次,那还是我三十一岁那年,娶老婆要打几只獐子回去请舅爷。

    那年山里太不太平,野兽都躲到深山里去了。

    我一路带着狗找进来,找到了这个湖,在湖边埋伏了一天,猎到了一只野猪。之后就再没有深入过那里。

    那种湖没有名字。湖是一个死湖,没有溪涧,底下有没有连着其他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部队的人在湖边扎营立了帐篷,之后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接下来,我只负责每隔几天送给他们一些给养。

    那些人自身的补给很充足,所以我每次进山只带一些大米或者盐巴。

    而阿贵和你说的那一次奇怪的事,就发生在其中一次。在此期间没有人知道那支部队驻扎在那里是干什么。

    我知道窥探这些东西的代价太大,所以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后来队伍开拔的时候,多了很多盒子,大约有三十个,每个都是鞋盒大小。那些人很小心地带了出来。

    我好奇,曾经想拿过一个打开看看,但被一个当兵的很婉转地制止了。

    那个人说,这盒子里装的东西很危险。但我不信,期间寻了个机会拿了一下,只感觉入手非常的重,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吴邪听到这里,脑子里大概有一些印象。

    那种鞋盒大小的盒子,叫做收纳盒,外号叫做古董盒,是考古队用来存放出土整理后的文物碎片的。

    这种盒子一般都被严格编号,有大有小,但大部分都是鞋盒大小出土的文物一般较重,鞋盒大小所容纳的重量最适合搬运。

    盘马非常纳闷,因为湖的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盒子里的东西是哪里来的?他当时的想法是这盒子里肯定装的是石头,因为湖泊的边是大片的石滩,有很多很多的石头。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因为在山中行进了一段时间后,那些盒子里开始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非常难闻并且无法形容。

    吴邪第一反应是腐臭,但盘马说不是。

    常年打猎的人经常和肉食打交道,腐臭味他绝对能分辨出来,那种味道,确实无法形容。

    吴邪想问他,那种味道是不是就是“死人的味道”,但终究忍住了。

    如果这个话题盘马不想说,中途提出来,对自己并没有好处。

    之后盘马的好奇更甚,可那些人开始对他有所提防,他也一直没有机会再接触到那些盒子。

    回到村里之后,这一批人很快就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很深,他进山打猎,总是会想起那支军队,那些人进山是什么目的,他们在湖边干什么,那些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又是从哪里来的?

    当时他就预感到,这件事必然以后会有人打听,但没有想到,最后来得这么晚,整件事过了近三十年才出现。

    吴邪问他湖的形态,盘马告诉他。

    “湖是长的,像一把弯刀。四周全是石头,有的很大,比人还大,有的和鹅卵石差不多。湖现在还在,不过因为气候的变化,湖的水位下降得很厉害,三年前我去过一次,湖已经比原来小了一半。”

    听到这里,吴邪大概能猜到,那些盒子中装的,很有可能就是在闷油瓶的高脚楼里发现的那种铁块。

    可如果是三十多盒,整盒整盒往外搬的话,数量必然不少,还真有可能是如胖子说的,是什么东西的碎片。

    看来无论如何得去羊角山里去看一看。

    盘马老爹也有一块铁块,说是山里捡来的,而且他认为价值连城,显然考古队走了之后,盘马老爹肯定还做了一些什么。只是他不知道,吴邪也知道他有铁块,所以只字未提,这让吴邪更加确定盘马还瞒着很多事。

    不过,现在说的,应该也不是谎言。

    铁块、“死人的味道”是和危险连在一起的,这人肯定经历了一件事情,让他把这三者联系了起来。

    在闷油瓶的记忆中,铁块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东西,而盘马老爹的回忆中,那个人也和他说过铁块很危险,这些都很吻合。

    吴邪琢磨着该怎么让面前的这个老头开口。

    要说坏水,虽然自己本性比较安分守己,但和潘子、胖子他们混久了,要挤也能挤出少许来。

    这种时候,能利用的就是自己的身份,可以诈他一下,把询问变成一种质问。

    于是他静了一会儿,脑子里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

    “那么,你后来再回到湖边的时候,是怎么发现那块铁块的。”

    盘马老爹一下人就僵了,吴邪知道自己猜对了。

    但对方除了那极快的一点僵硬,并没有继续表现出什么来,而是继续看向面前的人。

    “你放心,我只要知道那时候的事情,另外那件事情,我不感兴趣。”

    吴邪继续说着,盘马老爹这下脸色就变了,放下烟斗。

    “你到底是谁?”

    吴邪松了一口气。这后面一句话,是在一句猜测的成功上继续加码,死人味道,铁块的危险,闷油瓶的事。

    他料想能让老爹保守秘密的,必然是有一个事故,这个事故一定非常的惊险,很可能有人死,但自己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所以换了一个更加稳妥的办法。

    心虚之人,除非知道询问者的底细,否则必然会露出马脚。

    “你还是不要问的好。”,吴邪淡淡道,“这整件事情你只要原原本本告诉我就可以了。”

    说着,摸着口袋,抓出一叠钱来。

    这本来是预备给盘马的资料费,打算给个两三百,但是为了视觉效果,他把口袋里的一叠都掏了出来,放到面前。

    “我知道一些事情,但是并非完全清楚,所以你不要担心,只要照实说出来,你拿你的钱,之后什么事情都没有,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说过什么。”

    盘马看着对方,露出了心神不定的神色。

    吴邪用一种非常镇定但是充满逼迫的眼神看着,等着对方发飙或者投降。

    “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情的?”,盘马问道,“你倒说给我听听。”

    ‘啧?’

    吴邪心里暗骂一声,心说这老鬼还真顽固,这怎么说得出来。

    但自己依旧表面不动声色,脑子立即狂转。

    那几乎是一秒内的反应,顺口就道,“难道你们就不知道,有人跟着你们吗?”

    这话一出,吴邪自己还没回过味来,就见盘马表情明显松了下来,他一顿,心说糟了。

    盘马看着就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我也不是老糊涂,你回去后不要来找我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说着就要来撵人。

    吴邪迅速回想自己是哪里被他发现了。正想着怎么补救却发现没什么好办法时,人一下就沮丧下来。

    盘马老爹的儿子来开门,意思是让他和阿贵出去。

    门一开,光线一亮,吴邪正想起身,就发现老爹的脚,竟然有一些轻微的抖动。

    他猛地看向老爹,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

    脸上镇定得一点波澜也看不出来,但脸色坏得吓人,显然处于极度的紧张中。

    吴邪一下就明白了,对方也在诈自己!

    于是立即将起身的起势化成一个伸懒腰的动作,重新坐定,用不容辩驳的语气对他道,“不要嘴硬,我拿事实说话,我没有多少耐心。”

    盘马看着他,他儿子也看着吴邪。

    吴邪信心十足,能感觉出自己当时的表情确实阴险不可捉摸得要命。

    两方对峙良久,盘马一下终于崩溃了,低下头,向他儿子打了个眼色。

    对方和阿贵说了几句什么,阿贵就半拉半扯地被拉了出去。

    他儿子进来,坐在了阿贵的位置,门重新被关。

    盘马老爹首先向吴邪行了一个十分大的礼,抬头的时候,道,“我不管你是谁,希望你说话算话,如果要算老账,就全算我的头。那些人全是我杀的,其他几个人只是帮我抬东西。”

    吴邪诧异于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盘马很快就把整件事情说了出来。

    只听了几句,吴邪遍体冰凉。一下明白了死人味道的来历。

    但是这件事情实在太恐怖了,太出乎意料。

    听完之后,他首先感觉到的不是疑惑,而是恶心。

    实在无法想象竟然会有这种事情,也无法理解盘马当时的目的,更无法想象人心为什么会是这样。

    如果盘马说的是真的,那么他身背负的就不是什么秘密,而是巨大的罪孽。

    前面的过程,盘马说的完全一样,关键问题就出在盘马所说的,他进山却发现考古队消失的那一次。

    盘马说了谎,他那一次进山,考古队并没有消失,而且他也不是一个人进山,他带了自己的四个兄弟替他背东西,这样他们回来的时候还能打猎。

    送完粮食之后,他们没有离开,因为在营地里待到傍晚可以吃到一顿白米饭,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皇帝一般的待遇。

    但是考古队不允许他们待在营地内部,于是几人一直在营地外,等到傍晚开饭。

    而在这个过程中,四个兄弟中的其中一个,看着考古队的军用补给,突然起了歹心。

    这点吴邪也能理解,毕竟当时十万大山的贫困程度是现在的人无法想象的。

    连年边境冲突,野兽都逃进了深山里,小孩子没有肉吃,只能吃一些米穗和野菜,都发育不良,白米饭更是当糖来吃的东西。

    部队的补给对于他们来说诱惑太大,那几袋大米他们可以吃一年。

    因为让村民帮忙运粮绝对会中途被掏掉一些,所以部队收粮都要过秤,如果发现少了虽不会追究但是以后就要换人。

    盘马那个兄弟就盘算着,等着他们过完秤,入夜睡了,偷偷进去,掏几碗出来,这样不会丢了活儿也能让家里人吃到甜头。

    这本来是一件非常单纯的事情。盘马不同意,他的手艺好,家里算不错,没有苦到饿死孩子的分,但是其他四个人都动心了。

    盘马只得让他们去,自己在外面等,可没有想到,这四个人进去后出了事。

    出来的时候,四人正好被一个进帐篷检查的小兵碰到。

    那时是军事状态,人的神经都是绷紧的,对方马上警戒,但他没有看到躲在自己身后还有一个人。

    情急之下,后面的人一下把那人按住,四个人用米袋把对方活活给捂死。

    杀了人之后,四人怕得要死。于是逃出去,和盘马一说,盘马立刻心说糟糕了。

    这件事情他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关系,因为考古队请的是他,而几个兄弟是他请来帮忙的,所有的责任他一分都逃不掉,而且在这种敏感时候,说他没参与也没有人会信。

    于是当即想了一个办法,必须把那人的尸体从里面拖出来,当成失踪,否则他们肯定会被调查。

    几人潜回去,把米全部还,然后把尸体拖出了帐篷,结果没拖多远就被放哨的人发现了。

    放哨的人一路追过来问他们在干吗。

    盘马他们一时慌神,尸体就被看见,对方刚要动作,当时提出偷东西的伙计早就准备好了,一下就把那人的喉管割断。

    几乎没有什么考虑,他们走火入魔般连杀了两个人。

    盘马一下感觉事情已经完蛋了,说逃,但是杀人的那个兄弟却杀红了眼,说已经杀了两个人,杀两个是杀,杀光也是杀,如果让他们回去通报,那这辈子都要猫在山里了,与其如此,不如把这些人都杀了,就说人全都不见了。

    这是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下突如其来的冲动。

    考古队的人数不多,那时大部分都在酣睡。

    想到那些白米、尸体和之后的事情,盘马竟然也无法抑制地起了歹念。

    之后的过程让人恶心,几人偷进一个又一个帐篷,把里面的人全部杀死。

    杀完人后,他们把尸体还有物资全部都抛入湖中,把白米和吃的偷偷背回了村里,藏在床下。

    一些自己能用,但是背不动的日用品等东西也藏了起来,打算等风平浪静后再拿。

    同时几个人约好,以后决死不提这个事情。

    盘马当时心虚,思前想后的,就开始在村里宣称考古队都不见了的怪事,想为以后的事情做一个铺垫。

    可就在几个人认为万无一失时,谁也没有想到,这却是他们噩梦的开始。

    三天后,盘马再次进山,回到湖边,想去那些东西里再翻翻。

    那一晚的疯狂让他心有余悸,所以他先是远远地看了一下。

    然而让他毛骨悚然的是,湖边竟然又出现了一个营地,而且还有人在活动。

    他顿了顿,以为是其他部队来了,胆战心惊,好久才缓过来。

    等鼓起勇气偷偷靠近去观察的时候,却瞠目结舌,发现之前的考古队竟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盘马完全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开始有点闹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在营地中忙碌的那些人,好像身在幻影之中。

    那些人似乎根本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纷纷都和他打招呼。

    以至于以为自己在做梦,捏了好几下才发现都是真的。

    那些脸虽然不熟悉,但都是考古队里见过的,他甚至看到了几个亲手被他勒死的人在那里谈笑风生,于是仓皇赶回到村里,失魂落魄,急忙把事情和其他人一说,其余几人去看了之后发现果然如此。他们都吓坏了,琢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那是一弯魔湖,能让里面的死人复活?

    但那些人都是活生生的,一点也不像僵尸,盘马百思不得其解。

    村里人很迷信,觉得这一定是山神湖鬼在作怪,吓得魂不附体。

    后来,盘马琢磨了很久,鼓起勇气,再一次回到湖边给那些人送粮食,试探性地问起那天的事。

    结果所有人都回答没事。

    那表情没有任何异样,好像那一天就这么被翻过去了。

    天神把那一天的事情全部抽走,或者说,是那几个行凶者在当天都做了一个同样的梦,其实他们根本没有杀人。

    但盘马并不是一个就此认命的人,他不相信自己做了一个梦。

    但他又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之后就一直留心着这一批人,想知道他们到底是人是鬼。

    可是,无论怎么看,他都看不出一丝破绽。

    唯一让他感觉到有点奇怪的是,那批人身上,出现了一种非常奇怪的味道。

    正是他所理解的,‘死人的味道。’

    “你的那位朋身,也有那种味道。”,盘马继续说,“如果不是被草药的味道盖住,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会闻到。他和他们一样,也是湖里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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