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稀稀疏疏落了一宿,杨一寻起床时云意已经不在屋里了。

    她昨夜睡的不是很好,心里记着事情,夜里又被梦惊醒,反反复复。

    杨一寻走到窗边站了一会儿,看着窗外雨打风吹,她拉开窗子,一股湿冷的味道扑面而来,看着被雨淋的东倒西歪的花草,杨一寻心中盘算。

    这雨再这样下下去,怕是要影响收成了,若是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引得狐鸣篝火,虎兕豺狼争斗庭隅,就难收场了,偏偏天灾难料,杨一寻站在屋内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穿上外跑,盥洗完便要上山。

    恰巧云意端着早膳回来,见杨一寻站穿戴整齐站在屋内,语气有些迟疑道:“公公……可以用膳了。”

    杨一寻看着云意手里端着的餐食,点点头,解开了刚系上的大氅随手放在椅子上,她不认路,需要吴云起带路,这时间去找吴云起还有些早。

    “你做的?”杨一寻坐在桌边问道。

    云意站在一旁点了点头,将东西摆到杨一寻面前。

    东西就是寻常的早点,糕点白粥加一些小菜。

    “这样吧。”杨一寻端起白粥喝了一口,说:“往后我没起来,你就先不要出屋子。”

    “啊?”云意有些惊讶。

    白粥温热,喝下去浑身暖乎乎的,杨一寻有些喟尔,将双手握在碗两侧,借着热气暖手。

    “醒了,就在屋里守着。”

    杨一寻说罢,抬头示意云意坐下与她一同用膳,云意连忙摇了摇头,她想了一下那个场景,默默打了一个寒战。

    “那这……奴婢晨间还要打扫、扫院子,做早膳,给公公准备洗……”云意被杨一寻的话惊的有些语无伦次,她之前没听说这位杨公公是这样的啊!

    又是簪子又是屋子。

    “院子不用天天扫。”杨一寻打断云意,她只喝了小半碗粥,便放下不再动筷,擦了擦嘴接着说:“我不用人伺候,你在这儿也不需要伺候人,白天你做你要做的事情。”

    云意看着杨一寻有些摸不到头脑。

    “我只有两件事需要你。”杨一寻看着云意说:“第一,不要让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进我的屋子,第二,以后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在这里吃的东西,都要经过你的手。”

    “经过……我的手?”云意的手不由察觉地小幅度颤抖起来。

    “对,你的手。”杨一寻起身说:“或者我只吃你做的东西。”

    屋外,细雨落得青石数点,屋内,云意的思绪被杨一寻的话拉回,重重地砸在头上。

    “对了,还有。”杨一寻刚迈出门便又折返回来,接着说:“以后晚上睡觉,簪子不要摘下来,若是睡觉不方便,那就放在袖中,放在枕边。”

    “是。”云意表面镇定,实际身体麻了半边,各种想法在脑中盘旋。

    经她的手,杨一寻离开后,云意站子在原地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意思不就是说以后食物有任何问题,都是她的原因吗。

    云意握了握拳,杨一寻的话仿佛符咒,在云意身上划了一道朱砂,她实在不懂杨一寻几句话连在一起的意思。

    临安的气候多变,今日比以往都阴冷,杨一寻一出门便打了个寒战,耳边传来行人的抱怨声:“这鬼天气,这么冷还下雨?不应该下雪吗?好多年没见着下雪了。”

    杨一寻转头看向说话的行人,跟他打了个照面,杨一寻问道:“请问这最近的茶园怎么走?”

    思来想去,杨一寻还是没去找吴云起。

    “茶园?”行人想了想接着说:“茶园都在南边的山上,你现在去的话路不好走啊。”

    “无妨。”杨一寻道谢后便要离开,行人突然叫住杨一寻接着说:“哎,等下。”

    “看你也不像本地人,你要是想喝茶这商铺里售卖的全是上等的茶叶。”行人见杨一寻毫无反应,接着说:“你是想摘茶叶啊。”

    杨一寻在行人的目光里点点头。

    “若是想亲手摘,这也不是时候啊,不过后山那有一小片茶林,茶叶种的不太好,但离得近。”行人侧身指了指方向,“就在那边,从那排小摊绕过去走小路,一直走就是。”

    “多谢。”

    杨一寻沿着小路上山,山不高,铺着一排小石板,但周围林高茂密,加上雨天有雾,显得格外幽深。

    一路走上去,视野开阔,杨一寻远远就看见了茶林,前面是一个小院子,院门口的木板上,画了不知道什么奇怪形状的图案。

    杨一寻走上前敲了敲院门口的木板,提高音量问道:“请问有人吗?”

    见没人回答,杨一寻又提高音量,扬声道:“有人吗?”

    “来了噶。”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拿了根木棍一点一点地走了过来,哑声问:“你寻哪个?”

    “那片茶林是您种的吗?”杨一寻见老人走过来,便侧身让开,可老人却在门旁停住了。

    杨一寻垂眸打量面前的老人家,见她双目无神没有聚焦,原来是个盲的。

    “今儿莫得新茶了。”老人家说。

    “我不是来买茶的。”杨一寻将伞撑到老人头顶,又问了一遍:“茶林里的茶树是您种的吗?”

    “不是,不是。”这回老人家听清了,拜拜手道:“是我跟小五一起种的,我这瞎婆子中不出这么多茶叶。”

    杨一寻看这老人的样子,没再追问,弯腰说:“婆婆,我可以去那片茶林看看吗?”

    “你是哪个?”

    “我是朝廷派下来的。”杨一寻没说实情,顿了下接着说:“来着巡查一下。”

    “原来是朝廷的人。”老人说着就抄起手里的木棍打向杨一寻,“走开走开,来我老婆子家查什么,走开。”

    杨一寻退到一边,见老人还拿着木棍朝着前方比比画画,刚要开口,听见有人喊道:“放下!快放下!”

    听见声音,杨一寻转身,只见吴云起大步走过来,扶住老人,安慰道:“婆婆快放下,都淋湿了。”

    吴云起上前拿过老人手里的木棍,叹气到:“田婆消消气。”

    看着面前的场景,杨一寻微微蹙起眉心。

    吴云起用另一只撑伞的手抓起袖子给田婆擦了擦头上的雨,无奈到:“您这脾气啊。”

    杨一寻见吴云起手拿东西,动作有些不便,便上前想要帮他撑伞,谁料田婆听到声音,情绪又激动起来:“这不欢迎朝廷的人。”

    “田婆。”吴云起安抚到:“这是晚辈的客人,随晚辈来的。”

    杨一寻有些意外,对吴云起无声地点头道谢,轻声说:“婆婆,我只是来看看,就看看。”

    “破茶树有什么好看的。”田婆扬手说到:“要看去别处看。”

    田婆说罢,不拿木棍也不管吴云起,抽出胳膊,两手摸索着就往回走。

    “田婆!”吴云起见状连忙追过去,“慢点慢点,小心!”

    吴云起扶着田婆往屋走,时不时低头跟她小声说些什么,杨一寻举着伞站在雨中听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杨一寻在雨中站的有些麻木,衣摆也被溅起的水洇湿,额前碎发被水汽氤氲的一缕一缕,有些不耐。

    杨一寻吸了口气,踢了踢脚下的水坑,终于听见屋里的开门声。

    吴云起走出屋子,不出所料杨一寻还站在院外,他走过去见杨一寻站在原地抬头看他,一动不动,天地郁澄,雨气昏茫,让杨一寻看起来有些遥远又陌生。

    “进来吧。”吴云起走上前看着杨一寻说:“我不知你们是怎么商议的,但最好拿出一个能说服我的决策。”

    “吴大人多虑了,我真的只是过来看看。”杨一寻说:“我本想去南边的山上看看,听说这附近有个进的茶园,便舍远取近了。”

    杨一寻撑着伞跟吴云起走在茶园里,茶园多是主杆矮小的灌木,分支稠密,杨一寻伞边是不是划过茶叶,稀稀疏疏的。

    吴云起停住脚步,说:“公公要看什么就在这看吧。”

    说完吴云起转身便要走,杨一寻往旁边迈了一步,身手拽下一片茶叶,嗅了嗅说到:“我不是什么爱好品茗之人,也看不懂什么茶叶。”

    吴云起扭头看着杨一寻,杨一寻看了眼周围环境,接着说道:“其实今天出来,确实是为了朝廷征地。”

    听到这话吴云起敛下眼眸。

    杨一寻接着说:“征地又不是占地,地的所有权还是归他们所有,只不过是换一种方式而已,也没有断了经济来源。”

    “但那需要适应时间。”吴云起语气有些不善。

    “我知吴大人今日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杨一寻擦了擦手上的水滴说到:“吴大人以为我要征田婆的地。”

    “田婆年纪大了眼又盲,能在这有一小片茶园应该也全靠你的照拂,我若是征了她的地,田婆这么大一把年纪,养牛羊不方便,种粮食也不方便。”

    杨一寻观察着吴云起的脸色,接着说:“本就没想着全征了茶田,最开始的意思,是留着片茶叶种的好的茶园,我虽看不懂茶叶,但我看着这院子里的茶叶,都不是很好。”

    吴云起眼里带着探究,说:“公公不必跟我绕圈子,有话直说。”

    “我可以做主,留下这片茶园。”杨一寻说:“但吴大人您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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