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白玫瑰、满天星再搭几个绿色的小圆果。

    放在床边是挺不错的。

    舒越第二次注意到她摸口袋的动作,削苹果皮的动作快了些。

    他的家人已经找借口出门,就为了把时间留给她们独处。

    他们……看出来了吗?

    舒越削好最后一块兔子苹果,向星罗也剥好橘子,同时递给对方。

    “谢了。”向星罗放下她手里半边甜橘,接过苹果。

    削的花里胡哨的。

    一会儿啃了不就什么都没了?

    舒越酝酿了会,这才开口:“那个……那天晚上,谢谢。”

    “嗯,没事,如果你奶奶不打电话过来,我也不会去。”

    她说出来的话跟淬毒似的,一字一句往他心脏上扎。

    橘子皮的气味和玫瑰混在一起,清爽与甜腻交织,略带点苦意。

    他吃下一瓣橘片,不知道是嘴里本身发苦还是橘丝苦,汁水流入,又酸又苦的味道让他忍不住皱眉。

    “很酸吗?”她吃了一片,“甜的啊。”

    “嗯,吃了药,可能味觉受影响。”他感觉背后吹来的风凉凉的,不由把身上的薄毯裹紧,“你,有没有看网上的评论?”

    网上的评论?

    哪些?

    说他卖身坐台的?

    现在舆论调转,大部分人已经是持同情态度。

    说他博眼球,为新剧做宣传的?

    还是拍到她出现在他家,疯狂磕CP的?

    向星罗想了想:“没怎么看,反正都是假的。”

    舒越看她又去摸口袋,从另一边床头柜拿出一包荔枝味夹心手指饼干:“缓缓烟瘾。”

    “不用,我下楼买一包抽。既然你没事。”她没接过来,“那我回去了。啊对了,你奶奶。我拍一张给她老人家报平安你不介意吧?”

    “不用了,她已经跟我通过电话。”话一出口,舒越就后悔。

    能多呆一秒是一秒,这样回答,那一秒钟都没了。

    果然。

    向星罗直接收起手机起身:“祝你早日康复。”

    “等等。”舒越慌忙拉住她,“你给我介绍的那部剧……我没办法出演……”

    他是用受伤的手拉她的,缝了八.九针,一动伤口就疼。

    向星罗扶住他的手臂,抽出自己的手。

    薄阳映照。

    他清晰看到自己的指尖擦过她袖子上的布料。

    一根猫毛与空气中的灰尘跳跃,隐没在阴影中。

    “我投了几百万。”向星罗平静地说,“我们虽然分手,但你也不能让我血本无归吧?你要是实在不想演也行,我让林霖上,亏本生意谁演不是演,他要是上了,辣眼睛的演技好歹能给我赚赚话题度。”

    她用最镇定的语气说着开玩笑的话。

    舒越却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他们在一起时,她就已经砸钱进剧组,把他塞进去。

    他不识好歹,要演一个男三。

    即使他在圈内名声不错,演技也有,但终归属于他的时代过去了。

    这次复出有话题有热度,经过运作,完全可以让杨导的剧更上一层楼。

    他如果辞演,不仅让她曾为他付出的付诸东流,挨过的骂也白挨了。

    娱乐圈对男性向来宽容,对演技好的更宽容,自带三分角色滤镜。

    他没做错什么,被强迫喂药塞进夜场接客也没接成,干嘛不趁这次机会大大方方营业复出?

    “抱歉,我会按时去的。”他小声说。

    “行,到时候我去探班,你不介意吧?”

    舒越怔住,他不敢置信又期待地望向她。

    喉结滚动,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臂。

    “那天晚上……我梦到,和你接吻。”

    他不抗拒她,不论心理还是生理。

    只要是她,无论怎么样都能接受。

    向星罗微微挑眉:“你想说什么?”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自尊和骄傲却绝不会为他让步。

    “是幻觉?还是……”他止住话头。

    十年时间,足够让他了解向星罗是什么样的人。

    她不会告诉他。

    因为是他提出了分手。

    星罗,不分手可以吗?

    星罗,复合吗?

    她一定听林霖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

    手指不自觉地捏紧她的手臂。

    舒越想了很久,才慢慢说出那句话:“我没有坐台,也没有卖身。”

    “我知道。那个时候我在场。还有次你爸在桥洞下……”话说到一半,向星罗才发现自己说漏嘴。

    舒越浑身一震,震惊地望向她,瞳孔骤然紧缩。

    她为什么……

    只起了个念头,他就想笑。

    怎么会不知道。

    镇子就这么点大。

    温民安混蛋起来谁没见过。

    她不记得自己很正常。

    温民安……

    谁会不认识呢?

    向奶奶一定提醒过她,不要接近温民安。

    认识他之后,那些尘封数十年的回忆,她也一点点想起。

    “你看到了。”他语气笃定。

    有一种心如死灰的寂静。

    “嗯。”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你爸被抓走那天,我看新闻想起来的。”

    舒越蓦地红了眼,他收回手,再不去看她:“你走吧。”

    “我没嫌你脏。”向星罗没头没尾道。

    他抬头,眼圈都红了。

    眼睫毛处像描出细细的红眼线,又用腮红晕开,晕出如晚霞的淡粉。

    向星罗想,自己怎么就这么见不得他伤心呢?

    他是给自己下蛊了还是接吻的时候嘴唇抹罂粟了?

    坐在车里。

    她咬一口荔枝味手指饼。

    是他刚刚的味道。

    好甜。

    外壳牛奶味浓郁。

    哪买的?

    她掏出手机识别,根本找不到。

    是他们家自己做的……

    “啊啊啊啊啊!”向星罗抓狂。

    胃被拿捏了啊!

    她真想抽死刚才的自己。

    怎么好端端的又亲上了!

    她人设崩了啊!

    这不明摆着自己放不下他吗!

    烦死了!

    她在车里对着方向盘一顿乱锤。

    在感情里她从来没有这样,有种把握不住的错觉。

    她在车里安静发疯。

    楼上舒越满脸通红。

    他皮肤白,一旦激动就看起来异常水灵。

    眼睛里亮亮的,神情躲闪。

    舒越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唇。

    回想刚刚的触感……

    她是,那个意思吗?

    还是,只是告别吻?

    告别以前,告别自己?

    他想到这,情绪不由低落。

    舒家人早看出来舒越对向星罗不对劲。

    都是过来人,不然怎么会出门散步半个多小时才回来?

    舒予檀把炖好的红枣枸杞炖鸡汤给他,笑着问:“刚刚那个女孩子……”

    她没说完呢,舒越就慌乱地喝下几口汤。

    做演员后,他很少这么情绪外露。

    两个老人家坐在一旁沙发上偷笑,戴上老花镜去翻看网上关于向星罗的信息。

    “我还没说是谁呢,你喝那么急干嘛?”舒予檀快憋不住了。

    向星罗也是她半个看着长大的孩子,别管网络上评价怎么样。

    三岁看老。

    小姑娘虽然经常闯祸,但是是个热心肠。

    走路风风火火,做事风格和向奶奶七八分像。

    “没……”他慢下来,脸都快埋碗里了。

    “好伤心,她好像不记得我了,光看我漂亮。”舒予檀摸着自己脸蛋叹口气。

    舒越哽住。

    “自恋鬼。”外婆宠爱地看自己女儿,露出点嫌弃,“你啊,让阿越喝碗汤再跟他说话,小心他噎着。”

    “诶,是个打游戏的?还在国外拿过冠军,这么厉害啊……”外公扶了扶眼镜,一字一句念出她曾拿下的奖项。

    职业生涯,国际赛事七连冠。

    有她当队长,所向披靡。

    外公看完向星罗的履历,问道:“阿越,喜欢人家可得加把劲。多优秀的孩子。是向美兰的外孙女吗?”

    “嗯。”舒越轻轻应声。

    舒予檀:“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追人家,妈帮你。”

    “妈,我自己知道怎么做……”舒越没否认自己还喜欢她。

    可是,他们已经分手……

    如果不分手,他怕她说出噩梦中的那句话。

    “你真脏。”

    她是不是听到三天前他胡乱说出的话,所以今天告诉他。

    “我没嫌你脏。”

    那个吻……是证明吗?

    他无法理所当然地认为是。

    向星罗面冷心热,万一只是安慰呢?

    他说完分手没几天又凑上去,会惹她厌烦吧?

    何况……她知道桥洞那件事。

    热腾腾的汤淌入喉管登时变得又烫又疼。

    他努力把汤咽下,热气重新熏红眼眶。

    身边亲人围绕,他亲手把温民安送进去,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他做好心理准备,未来几十年都要靠自己去努力治愈前二十几年的痛苦。

    向星罗无意间被他诱导,卖身两个字勾起她潜意识里所要掩盖的另一件事。

    怎么遮掩都没办法改变,这件事在她心目中已经跟“卖身”两个字牵扯上关系。

    嘴上说不嫌弃。

    心里仍然介意。

    他放下碗,思绪回到十年前。

    那个时候是初冬。

    距离温民安给他下药卖去夜店接客已经是四个月后的事情。

    奶奶知道后抱着自己心疼得直哭,让他也离开,去他妈妈那。

    舒越不肯,他知道自己离开后温民安会做出什么,只能私底下防范。

    可千防万防,撑不住日日夜夜防。

    他还要考试,做家务,夜里睡觉也提心吊胆。

    直到有一天,发生了那次桥洞事件。

    他有时候真的很想笑,向星罗每次逃课都跟镇子上随机刷新的NPC似的,精准无误地到处伸张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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