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不会掷下两颗相同的骰子。

    〉〉〉〉

    这真是个奇怪的世界。

    奇怪的世界,奇怪的人,奇怪的相遇。

    这家拉面馆在几十年前是一个法国商人的小洋房,炭屋老板买下后重新装修,保留了老旧的榆木地板,屋内的墙壁砸掉换成了透明的玻璃包房,房顶的旧木梁上悬挂着一盏巨大的玻璃吊灯。此刻灯是明亮的,驱散了阴雨天给人沉重的压迫感。

    夏弥在拉面店里和五条悟面面相觑,门口的玻璃门被推开了又关上,食客来来往往,只有他们玻璃包房内的空气是静止的。

    楚子航坐在她身边,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他隔着细雨看落地窗的另一头,空调的风把最后一批小伞都吹散,行人走在雨幕中,像随时会飞散的蒲公英。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但尴尬的不是夏弥,她兴致高昂举手点了一碗豚骨拉面,又嫌弃拉面的口味太清淡,心无旁骛的生啃小菜碟子里的腌大蒜。

    “诶?还能这么吃啊。”五条悟挑眉,这只咒灵的味蕾真是别具一格。

    夏弥被这阴魂不散的声音刺的汗毛一颤,几分钟前没有成功跑掉的耻辱回忆立马被唤醒了,她咧开嘴笑而不语,继续吸面,愉快的吃完了一碗面后,举手要了第二碗。楚子航就这样默默看着她在餐桌上风卷残云,并在她打出第一个饱嗝的时候及时递上了纸巾。

    她接过纸巾,开始认真擦嘴:“帮我们买单的话,你想知道什么他都能告诉你哦。”

    反正吃饱了跑不了,旁边还有代言人,能薅一点是一点。天地可鉴,她真的没有被路师兄带坏。

    五条悟沉吟了一会,爽快的掏出一张黑卡,交给了服务员。

    “你人真好,”夏弥笑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然后忽然换了低沉的声音,好像什么知心大姐在说话,“夏弥啊,小心不要被大骗子拐跑哦!”

    “你们看起来真的就是两个人类欸。”五条悟好奇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打转。

    “我们本来就是人类。”楚子航淡淡地说。

    “虽然有点奇怪你们这种咒灵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总之不要想着逃跑哦?再远也会被抓回来的啦,我是最强的嘛。”

    这个人到底在顾左言他说什么?他身上散发着一种不寻常的气息,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可也不是混血种。

    一个年轻但性格糟糕的怪人。

    楚子航心里暗自思忖,这个没有龙王和混血种的世界多说多错,应该提问代替回答,免得增加麻烦:“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可以解释一下么?”

    对面的人微笑地看着他,这款微笑很眼熟,凯撒总是这么笑,不过他确实有炫耀的资本。楚子航曾经对路明非说过凯撒就是一个从不气馁的男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有目标。

    其实他很佩服凯撒,因为人是能选择自己怎样活着的,而恺撒就是那种要求自己像英雄那样活着的男人。不光是因为他出生于加图索家,是贵公子中的贵公子,也是他的意志。

    意志么?这男人狂傲不羁,难以管束的样子也和凯撒如出一辙。

    楚子航问:“咒灵是什么?”

    “你们不知道咒灵是什么?”

    “我们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夏弥从拉面碗中探出半个头:“你是在和朋友玩游戏么?是大冒险输了么?”

    五条悟露出探究的表情:“你早上难道不想吃掉那只猫吗?”

    “比起猫来说我更喜欢柠檬味的冰激凌欸。”

    “是嘛?我知道一个地方的冰淇淋超赞诶!”

    ……

    夏弥挽着五条悟的胳膊,一蹦一跳的逛进游乐园的大门。

    “还以为你会是什么古板的大叔,居然会吃蜂蜜草莓味的冰淇淋?这个口味的很潮诶!这家店新推的。”

    五条悟拍了拍她挎在臂弯里的手开心地笑:“哎呀,我也没想到咒灵居然会喜欢吃冰激凌诶?真是了不起的情报,不过你真的尝得出味道嘛?”

    两个人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手里举着冰激凌。五条悟吃着一份蜂蜜加草莓酱的冰淇淋,夏弥吃着柠檬味雪珠的,和谐得莫名其妙,就像一对父女。这俩人完全把后面的楚子航给忘了,乃至买冰淇淋的时候都忘了他的份。

    忽然有风声划过。他们的头顶上空,铁黑色的钢轨如同一条拧转身体的巨蛇,陡峭地升入大约50层楼的空中,猛地折返而下。

    一列过山车带着游客们的惨叫声升到最高点,速度减到最低,而前方等待它的是悬崖般的直坠。游客们屏住呼吸不敢叫了,看着悬崖慢慢接近,就像断头台上的人等待铡刀落下。

    过山车进入下滑轨道,仿佛自由落体。惨叫声再次席卷整个游乐园,吓得一只掠空而过的鸽子翅膀一抽,几乎栽下来。

    “我们去坐那个!”夏弥兴高采烈。

    “诶!很给力啊!”五条悟摩拳擦掌。

    楚子航的脸上有些抽动,他默默后退了一步,看着夏弥和五条悟准备冲向长龙般的队尾了,看来激动的心情难以按捺。

    “师兄也一起来呀!你的脸怎么在抽动诶?”

    “我有点怕晕车。”楚子航低声说。

    “诶,这样吗?”五条悟自说自话的拎起他们的衣领,“那岂不是糟了嘛?”

    强劲的风从脑后掠过,带着轰隆隆的巨震,随之而来的冲击力几乎刺破耳膜。夏弥回过神,嗯?她和楚子航怎么在天上飞?

    “你们果然不惊讶诶,不是说什么都告诉我嘛?不照做的话,可是会很惨的哦?”

    夏弥丝毫不慌,举着手指挥五条悟往下俯冲,为了能享受逆风一头栽向地面的快感:“诶——!我还以为在梦里上天入地,摧枯拉朽的揍人是我的中二病嘞。所以咒灵是什么对美少女的新称谓么?”

    “要说实话哦?”

    “实话就是,我们确实不是什么危险人士,也没有吃猫……的癖好。”楚子航吃了一惊,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为什么五条悟能飞?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瞥了眼和过山车齐平高空之下的土地,握紧了手平视前方,就像是犯了错被老师罚坐姿那样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试图理清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

    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一无所知,要么就得掌握它。在五条悟的干预下,他的选择被迫滑向了后者。

    “我们只是普通人,你要看护照么?”

    “啧。”五条悟一句都不相信,他不再继续和这两个人兜圈子,直接提着人飞到了殡仪馆门口。

    这是一片被寂静笼罩着整片空地,时间在这里凝固,四周的摆设简洁而压抑,纸钱和花圈是唯一的点缀,寥寥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内。

    毁尸灭迹的地方都选好了么?夏弥朝楚子航打了个眼色。

    稍安勿躁。楚子航示意她先收集些情报。五条悟是个极其敏锐的人,他们并不是没有尝试过逃脱的机会,无一全都失败了。现在跟着他走才是上策,毕竟有前科的罪犯最难获取信任。

    “惠,看着他们,我进去看看悠仁那边的情况。”五条悟对着不远处的一个黑色海胆头少年招手。

    名叫惠的少年一脸无语地快步跑了过来,眼神扫过这两名陌生人,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打转,显然对这两人的存在感到不解。

    “你们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然而这个问题他们也想知道,夏弥掏出了护照给他看。

    “楚子航,夏弥,你们是中国人?”伏黑惠顿了一下,“你们,难道能看见咒灵?”

    “我们不知道什么是咒灵,”夏弥笑嘻嘻地看着他,“但那个眼罩男叫我咒灵诶?这是日本对美少女的新称谓么?”

    伏黑惠十分微妙的瞥了她一眼,他对五条悟的脱线日常习以为常。尽管五条老师的举动经常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他知道老师从不会无缘无故地做某件事。

    “情况可能比你们想的要复杂一点,但不用担心,五条老师不会伤害你们的。”他叹了口气。

    话音刚落,楚子航拉着夏弥转身就走,步伐迅猛像是在执行某种军队中的撤退命令。伏黑惠的话透露出隐约善意的安抚,可很明显他对自己信赖的老师深信不疑。

    这个少年是五条悟留下来监视他们的棋子,不过五条悟此刻并不在场,是他们脱身的最佳时机。

    “玉犬!”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气声,某种动物靠得极近,沉重的呼吸声几乎贴在楚子航的膝盖旁。他的眼角扫到一抹黑,一只通体漆黑的巨犬牢牢咬住了他的裤腿。这只狗体型庞大,全身的毛发与周围的暗色融为一体,眉心处却有一道鲜红的印记格外醒目。

    伏黑惠从旁边快步跟了过来,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们能看见它?”

    他的玉犬——这种依附于术式的召唤兽,只有拥有特殊咒术能力的人才能感知和看到,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察觉到它的存在。伏黑惠回过头看了看跟在他们身后的殡仪馆,突然意识到这两个人都和虎杖悠仁一样,具备看见咒灵的才能。他们冷静镇定,一点也不像第一次与非自然力量打交道。

    “诶?是狗狗欸。”

    夏弥的动作轻巧娴熟,短短几秒钟内就已经掌握了抚摸黑玉犬的手法。

    平素在战斗中凶猛果断、对敌人毫不留情的黑玉犬趴在她脚边,被夏弥哄得服服帖帖的,白玉犬在一旁发出催促的呼噜声,徘徊着跃跃欲试。伏黑惠有点尴尬,作为玉犬的主人,他此刻站在这里显得很多余。

    “你们为什么要跑啊?”他想说些什么来缓解这股尴尬。

    “那个眼罩男说要给我们好果子吃诶,所以就开溜咯。”夏弥眯起眼盈盈一笑。

    伏黑惠一时语塞。没法反驳,毕竟五条老师确实总能轻描淡写说出“宰了你哟~”这样糟糕的玩笑,他习惯了老师的随性,但外人应该很难适应五条悟这种跳脱的态度。

    殡仪馆的门缓缓打开了,两个姗姗来迟的身影终于出现,虎杖悠仁默默地跟在五条悟身后。充满活力的男孩子此时收敛了笑容,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精致的骨灰盒。

    “呦,抱着玉犬呐,咒灵小姐难道不觉得玉犬很香嘛?”白发男人抬手打招呼。

    “真是糟糕!美少女是不会伤害小动物的。”夏弥大声控诉。

    引导小朋友往错误方向思考的大人没有任何愧疚感,指着身边的少年介绍道:“这位是虎杖悠仁,宿傩的容器,你们三个说不定有很多话题可以聊哦?”

    “你们好,我叫虎仗悠仁,”他弯腰鞠躬,坦然的大声说,“年龄是15岁,喜欢女人的类型是詹妮弗劳伦斯!”

    “你好,我叫楚子航,这位是夏弥。”然后对话就没有下文了,伏黑惠只好帮忙解释:“他们是中国人。所以五条老师,你到底是从哪里找到他们的?”

    “路边啦~突然好奇咒灵开房是什么样子的。我也没想到居然能捡一送一欸。”五条悟欢乐地说。

    “诶?那你们也会加入高专吗?”虎仗悠仁顿时觉得他们三个简直是同病相怜的倒霉蛋,兴奋起来。

    楚子航很想说自己毕业于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远郊的私立大学,并且没有重修专业的打算,更加不会再去读什么高中,而夏弥作为龙王不需要进修正常人类课程。只是周围的人显然没有等他发言的意思,伏黑惠已经开始自觉的介绍学校历史了。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教我们练习咒力的学校,这位是一年级的指导老师。”伏黑惠忽视独自得意于教师光环而沾沾自喜的五条悟,继续说道:“对外是宗教类私立学校,我们的课程就是研究咒灵并学习如何咒杀他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夏弥一个抬手打住。她眯着眼,这个过分耳熟的设定……

    “所以你们学校的学生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疯批吗?还没毕业就会被规划好职业发展路线,出个任务都得在死亡的边缘来回试探,遇见敌人不是它死就是我死!并且毕业证书还不能拿到社会上求职!——最后!我旁边这位师兄都已经23岁了!你们居然还想让他上高中!!??”

    “……这个年龄是什么非说不可的部分么?”楚子航汗颜。

    “那你们就来当助教嘛!”五条悟云淡风轻,“时薪随便提,过时不候哦~”

    “真的随便提么?”女孩亮起双眸。

    “我想我不需要……”楚子航委婉的拒绝道。

    “那真可惜欸,”五条悟惋惜的打断了他们的发言,“你们的薪资没有了哦,但学校还得去。惠,绑起来一起带走~”

    楚子航、夏弥:“……”

    伏黑惠:“……”然后麻利的照做了。

    “别怕,你们的情况肯定没我严重,”虎仗悠仁拍了拍夏弥的肩膀,给他们打气,“我都没事,你们也一定可以的!”

    夏弥并不想接受元气少年的安慰。说实话,她压根儿不想在这儿打架,更不想卷进这个世界的破事里。因为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这个所谓的“转生”究竟要付出什么代价?而这个没有龙,也没有混血种的世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更让她疑惑不解的是,为什么她会在这儿遇上楚子航?

    目前一切都尚未可知。

    可谁又能真正知晓自己的命运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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