唬芳计
席胭的确寻了一份谋生差事。
在吾乡楼。
非是去买猪头，而是当招待伙计。她身无分文，且不说猪头，一根猪毛尚且买不起。
那冯士芳魂一入香院，便如肉包子打了狗，见进不见出。文娘子家院里的母鸡放出笼舍，才能觅得吃食，同理，她也得出门放一放——
吾乡楼管一日两餐。
“你不可木着一张脸。”
酒楼的小掌柜唤过席胭，客闹声中，开口即言，“但有客进，须得躬身引请，言语有礼，招呼备至。你不笑意相迎，却也不可苦对脸面。客人来此是为吃喝，不图十分快意，也非看人苦脸来。难不成有人白食不给银钱？”
席胭点点首，她明白。要她奉出热情与活力，与其余伙计一般饱含热情，与……
“客官里面请！客官里面请！”
两声清脆响耳。吾乡楼“迎宾”像要给她做一示范，强劲有力的喙嘴热情招徕，活力不止。
席胭转顾……
与它一般的洋溢活力。
“绿哥！”
小掌柜邬宗北柜内捻一粒食丢过去，“你乱叫唤。若再胡喊，便将你挂去后院。”
绿哥左望望，右瞧瞧，充耳不闻，“客官里面请。”一只足爪作“手”，抓食塞口，“客官里面请。”
热情活力、水食饱腹。
席胭后觉现时的她更缺前者，仿佛丧失已久，流失百年，不知何处去寻。她不应前堂招待，应入后厨淘洗，与堆积成山的盘碟交道也易于面对纷沓往来的五湖酒客。她能无声无息默于后厨，却不可闷不吭声杵于前堂。
绿哥还在嚷唤，邬宗北拿它无法：“等我教嫂嫂来训你。”
绿哥立时迭声，“玉掌柜，玉掌柜，玉掌柜来啦。”
邬宗北再不管它，向席胭示意一处，席胭转目——
距柜台最近一桌，穿毛青布小袖衫儿、扎两个伶俐小髻的少女正在向食客推荐一道酒楼菜色——鹌鹑茄。
少女是阿圆。
席胭来吾乡楼的第一日便由对方清澈的声口中得知了她的名字。
阿圆个小，直起稚腰立于桌畔，娓娓道出这道菜品的烹制细节。少女笑魇浅窝，沉静的声气听入客人耳，传至席胭畔——花椒、茴香、甘草、陈皮……焯、蒸、泡、炸，从阿圆的“烹调”中，席胭知晓了所谓“鹌鹑茄”重要是茄子，不是鹌鹑。
“你不掌勺，”小掌柜耳侧出声，“虽无须牢记每一道菜品烹制，但知晓几分，自能应手一些。”
小掌柜指叩柜面，清沉两声，显然表明他随后之言语重要非常，“文娥姐姐，”他多加两字称唤，“不止阿圆，其余人皆有学习的一二长处，眼下首要一件便是要提提气力，这儿稍稍扬一扬，”他以食拇两指撑腮，又重点一下眼尾，“眼睛明快一些，文娥姐姐，可以做到么？”
做，她可以。
于是“做”一日班景下来，席胭差些晕死归巷路途。所幸转过最后一街口时，不期然的撞遇上冯士芳。
半夜三更，月黑风高，席胭确认前方大摇大摆的背影是她苦苦等待的冯士芳无疑。
即使“明快”了一日的眼，此时已冒星花。
估算着背影离家之距，席胭迅手取过肩背包袱——明日终于无需再背。闪进一犄角旮旯地，以手臂抽筋之速换下外衣、踮置增高，随后奔足快出，手上蒙面覆额，她的全部心神皆在前方，不防被宿街的乞丐一脚绊出老远。
该！
谁教她正路不走，非鬼祟贴着道墙。
夜沉街寂，这边忽响的动静不可免的引起前头冯士芳注意，在人转首之前，席胭忍痛爬将起来，顾不得看一眼身后，就立稳身形，不急不缓地向人走去。
冯士芳两眼不错的打量她，半晌，才向后动动身，显然觉察她来者不善，非是助乐好人。
“你是冯士芳。”
席胭近身立定，下压声气。
“你、你是何人？”
冯士芳飘着眼，他中了酒，有些愣怔。
忍受扑面的酒荤脂粉气，席胭沉着嗓音：“你问我是何人？怎么，你行窃盗之事，却不知假借谁之名姓？”
一语出，冯士芳长久不见反应，仿佛酒气袭缓了他的头颅。
半晌，他开口，却是纵酒狂笑：“你方才说……你是谁？梁、梁宁？那你岂不是贼？你既是贼，那我……我便不是冯士芳，我是……”他戳着自己心膛，“我是捕头郎莺。对，在下便是要捕了你的郎莺。”
席胭踱近一步，目光压沉：“你可不是。或许，我该换一个‘到此一游’的凭证，”她使力拉过冯士芳臂膀，将一物置于他手，“免得教如你一般的人人狗狗随意的冒了名，坏我本就不甚好、的声誉……”
席胭顿了音，不得不歇歇声气，再说便该泄了调。
冯士芳看见自己掌心躺着一颗歪丑的花生。
这个三更出没的家伙真是那梁贼？
他半信不疑地盯住一对儿黑眼珠。
管他是与不是，他一霎想通，他只抓住人，明一早押县衙里去。倘若他是，他则为民除害，受县官赏；他不是，那与他也无甚干系，谁叫他自家口里诳说。
冯士芳酒头酒脑打定了算计。
“我冯某人行正坐直，家户非贫，”他这时才想起严辞视人，“岂需靠窃为生！你便是诬赖，也得好生亮亮眼目，且你如何证明我冯某冒名行盗？又如何自证，你就是梁宁？”
席胭嗖一拳扫上眼前脸孔，冷视目瞪口呆之人：“我梁宁靠窃为生，人所共知，声名虽臭，却容不得你们再行践踏。要我自证，那我便证一证，给你三日时限，将偷来的一百银物归原主，不然三日之后，必盗尽你冯家资财，教你冯家败落，让你冯士芳尝尝什么才是家户困贫！”
冯士芳心下一惊，左右望巡，心想必要将此人截入掌中。越真，越不可放过。
诸条毒计在肚腹中搅缠，为免夜长梦多，冯士芳索性干脆利落，俟候什么时机？他趁人不防，迅猛出手，将人直接撞仰在地。
“你既是贼，我便拿了你送官！
那花子！还不来与我抓贼！抓住了，也分你一份功劳。”冯士芳高声向墙根底下呼喊，那拔嗓而起的声势，不仅要把乞丐唤来，还要将这周周遭遭所有人唤醒，好一心并力，群获贼徒。
席胭无力也无打算与他争斗，不慌不忙摸出事先备好的药帕，趁其口呼之时，一把捂上。
“唔——”
冯士芳咽喉发出闷响，死力扒扯她手。
席胭扣其后颈，使力死捂，双掌合力之下，冯士芳难以挣脱，加之药力强劲，没一会人便翻了眼皮，在人彻底厥过去前，席胭松开手，随即翻身反制。
“郎莺捕不得我，”席胭一膝压制，抬手向他面孔轻掴，“你就可以？”
冯士芳怒的脸肉嘶嘶。
“我是贼，便是用药袭人又如何？你们使的手段何时比我光明。”
“其余三家，非是你偷，自无需归还。”席胭立起身，冯士芳躺着，一身无能为力的气忿，她轻踢一脚，“但那一百两银子，你若不还，我就让你衣衫褴褛乞讨大街。”
语罢，果断离身。路经乞丐之时，席胭忽听一语沙哑沧音。
“你、你当真是梁宁？”
她转顾。
“没曾想我一乞讨老儿，竟能遇上梁宁……”老乞丐身衣破烂，垢面蓬头，佝偻的腰靠不住壁墙，“一不留神，还跘他一交……”
像是觉出滑稽，老乞丐漏气也似，吭吭漏了几声笑音，又像长久未曾笑过一般，笑得僵硬干巴，不甚擅长。
席胭不作理会，回视爬起身的冯士芳。
一口哨飞打过去，那不及四下顾望的人一下转后瞪住她。
抱臂环胸，她回以挑衅。
冯士芳左右顾望，见街道无有影踪，一时无法，只得向人狠唾一口：“阴险小人，诬人贼厮，你有本事，便尽可来偷！我冯家还轮不到装人的阿猫阿狗进堂！”
狠话撂尽，他愤而转身，因身躯虚浮，差些踉跄。
“你当真偷去他家？”
席胭盯着冯士芳晃步晕身的背影：“您如何觉得我是梁宁。”
“他们不曾见，我亲眼见了，我就当你是。”
席胭转目。
乞丐老儿始终垂耸着视线，只发出苍朽嗓音，“做贼强过行乞……我要有梁宁的本事，找一个富贵财主，不偷多，偷上十两银子，撑一撑活日吃食……免过，黄泉路上空荡着肚腹。”
席胭不言语。
“你一回偷鸡，却烹熟送还。”老乞丐似想不通，“因甚如此行为？”
她未回。
乞丐老儿不吭声了。
席胭看着人，想了想：“他们舍不得吃那只鸡。”
“是了。”
乞丐老儿点点首，“那户人家大儿摔断了腿，儿媳要杀了家养的一只母鸡，老母不肯，不给杀，两个便争嚷开。我那日街口乞食，听了一耳朵，可惜……”
“那儿子不肯吃。”席胭道。
“是了。”
老乞丐又点首，忽问她，“依你本领，有甚是你偷不得？”
“声名狼藉。”席胭言无波澜，“偷不得的，自是人心。”
“人心……”
乞丐老喃喃自念。
席胭至旮旯地取回包袱，从老乞丐身前走过。一句言语也无，对方同样无声。
似一个无钱舍。
一个习以常。
夜深，夜沉，街道犹一方浸墨砚池，一毫轻搅，不知要去哪张纸宣挥染。
乞丐老儿颤巍巍直起腰，蹒跚行了几步，忽而慢悠悠转身——
哦，他忘了他的拄拐与乞碗。
在吾乡楼。
非是去买猪头，而是当招待伙计。她身无分文，且不说猪头，一根猪毛尚且买不起。
那冯士芳魂一入香院，便如肉包子打了狗，见进不见出。文娘子家院里的母鸡放出笼舍，才能觅得吃食，同理，她也得出门放一放——
吾乡楼管一日两餐。
“你不可木着一张脸。”
酒楼的小掌柜唤过席胭，客闹声中，开口即言，“但有客进，须得躬身引请，言语有礼，招呼备至。你不笑意相迎，却也不可苦对脸面。客人来此是为吃喝，不图十分快意，也非看人苦脸来。难不成有人白食不给银钱？”
席胭点点首，她明白。要她奉出热情与活力，与其余伙计一般饱含热情，与……
“客官里面请！客官里面请！”
两声清脆响耳。吾乡楼“迎宾”像要给她做一示范，强劲有力的喙嘴热情招徕，活力不止。
席胭转顾……
与它一般的洋溢活力。
“绿哥！”
小掌柜邬宗北柜内捻一粒食丢过去，“你乱叫唤。若再胡喊，便将你挂去后院。”
绿哥左望望，右瞧瞧，充耳不闻，“客官里面请。”一只足爪作“手”，抓食塞口，“客官里面请。”
热情活力、水食饱腹。
席胭后觉现时的她更缺前者，仿佛丧失已久，流失百年，不知何处去寻。她不应前堂招待，应入后厨淘洗，与堆积成山的盘碟交道也易于面对纷沓往来的五湖酒客。她能无声无息默于后厨，却不可闷不吭声杵于前堂。
绿哥还在嚷唤，邬宗北拿它无法：“等我教嫂嫂来训你。”
绿哥立时迭声，“玉掌柜，玉掌柜，玉掌柜来啦。”
邬宗北再不管它，向席胭示意一处，席胭转目——
距柜台最近一桌，穿毛青布小袖衫儿、扎两个伶俐小髻的少女正在向食客推荐一道酒楼菜色——鹌鹑茄。
少女是阿圆。
席胭来吾乡楼的第一日便由对方清澈的声口中得知了她的名字。
阿圆个小，直起稚腰立于桌畔，娓娓道出这道菜品的烹制细节。少女笑魇浅窝，沉静的声气听入客人耳，传至席胭畔——花椒、茴香、甘草、陈皮……焯、蒸、泡、炸，从阿圆的“烹调”中，席胭知晓了所谓“鹌鹑茄”重要是茄子，不是鹌鹑。
“你不掌勺，”小掌柜耳侧出声，“虽无须牢记每一道菜品烹制，但知晓几分，自能应手一些。”
小掌柜指叩柜面，清沉两声，显然表明他随后之言语重要非常，“文娥姐姐，”他多加两字称唤，“不止阿圆，其余人皆有学习的一二长处，眼下首要一件便是要提提气力，这儿稍稍扬一扬，”他以食拇两指撑腮，又重点一下眼尾，“眼睛明快一些，文娥姐姐，可以做到么？”
做，她可以。
于是“做”一日班景下来，席胭差些晕死归巷路途。所幸转过最后一街口时，不期然的撞遇上冯士芳。
半夜三更，月黑风高，席胭确认前方大摇大摆的背影是她苦苦等待的冯士芳无疑。
即使“明快”了一日的眼，此时已冒星花。
估算着背影离家之距，席胭迅手取过肩背包袱——明日终于无需再背。闪进一犄角旮旯地，以手臂抽筋之速换下外衣、踮置增高，随后奔足快出，手上蒙面覆额，她的全部心神皆在前方，不防被宿街的乞丐一脚绊出老远。
该！
谁教她正路不走，非鬼祟贴着道墙。
夜沉街寂，这边忽响的动静不可免的引起前头冯士芳注意，在人转首之前，席胭忍痛爬将起来，顾不得看一眼身后，就立稳身形，不急不缓地向人走去。
冯士芳两眼不错的打量她，半晌，才向后动动身，显然觉察她来者不善，非是助乐好人。
“你是冯士芳。”
席胭近身立定，下压声气。
“你、你是何人？”
冯士芳飘着眼，他中了酒，有些愣怔。
忍受扑面的酒荤脂粉气，席胭沉着嗓音：“你问我是何人？怎么，你行窃盗之事，却不知假借谁之名姓？”
一语出，冯士芳长久不见反应，仿佛酒气袭缓了他的头颅。
半晌，他开口，却是纵酒狂笑：“你方才说……你是谁？梁、梁宁？那你岂不是贼？你既是贼，那我……我便不是冯士芳，我是……”他戳着自己心膛，“我是捕头郎莺。对，在下便是要捕了你的郎莺。”
席胭踱近一步，目光压沉：“你可不是。或许，我该换一个‘到此一游’的凭证，”她使力拉过冯士芳臂膀，将一物置于他手，“免得教如你一般的人人狗狗随意的冒了名，坏我本就不甚好、的声誉……”
席胭顿了音，不得不歇歇声气，再说便该泄了调。
冯士芳看见自己掌心躺着一颗歪丑的花生。
这个三更出没的家伙真是那梁贼？
他半信不疑地盯住一对儿黑眼珠。
管他是与不是，他一霎想通，他只抓住人，明一早押县衙里去。倘若他是，他则为民除害，受县官赏；他不是，那与他也无甚干系，谁叫他自家口里诳说。
冯士芳酒头酒脑打定了算计。
“我冯某人行正坐直，家户非贫，”他这时才想起严辞视人，“岂需靠窃为生！你便是诬赖，也得好生亮亮眼目，且你如何证明我冯某冒名行盗？又如何自证，你就是梁宁？”
席胭嗖一拳扫上眼前脸孔，冷视目瞪口呆之人：“我梁宁靠窃为生，人所共知，声名虽臭，却容不得你们再行践踏。要我自证，那我便证一证，给你三日时限，将偷来的一百银物归原主，不然三日之后，必盗尽你冯家资财，教你冯家败落，让你冯士芳尝尝什么才是家户困贫！”
冯士芳心下一惊，左右望巡，心想必要将此人截入掌中。越真，越不可放过。
诸条毒计在肚腹中搅缠，为免夜长梦多，冯士芳索性干脆利落，俟候什么时机？他趁人不防，迅猛出手，将人直接撞仰在地。
“你既是贼，我便拿了你送官！
那花子！还不来与我抓贼！抓住了，也分你一份功劳。”冯士芳高声向墙根底下呼喊，那拔嗓而起的声势，不仅要把乞丐唤来，还要将这周周遭遭所有人唤醒，好一心并力，群获贼徒。
席胭无力也无打算与他争斗，不慌不忙摸出事先备好的药帕，趁其口呼之时，一把捂上。
“唔——”
冯士芳咽喉发出闷响，死力扒扯她手。
席胭扣其后颈，使力死捂，双掌合力之下，冯士芳难以挣脱，加之药力强劲，没一会人便翻了眼皮，在人彻底厥过去前，席胭松开手，随即翻身反制。
“郎莺捕不得我，”席胭一膝压制，抬手向他面孔轻掴，“你就可以？”
冯士芳怒的脸肉嘶嘶。
“我是贼，便是用药袭人又如何？你们使的手段何时比我光明。”
“其余三家，非是你偷，自无需归还。”席胭立起身，冯士芳躺着，一身无能为力的气忿，她轻踢一脚，“但那一百两银子，你若不还，我就让你衣衫褴褛乞讨大街。”
语罢，果断离身。路经乞丐之时，席胭忽听一语沙哑沧音。
“你、你当真是梁宁？”
她转顾。
“没曾想我一乞讨老儿，竟能遇上梁宁……”老乞丐身衣破烂，垢面蓬头，佝偻的腰靠不住壁墙，“一不留神，还跘他一交……”
像是觉出滑稽，老乞丐漏气也似，吭吭漏了几声笑音，又像长久未曾笑过一般，笑得僵硬干巴，不甚擅长。
席胭不作理会，回视爬起身的冯士芳。
一口哨飞打过去，那不及四下顾望的人一下转后瞪住她。
抱臂环胸，她回以挑衅。
冯士芳左右顾望，见街道无有影踪，一时无法，只得向人狠唾一口：“阴险小人，诬人贼厮，你有本事，便尽可来偷！我冯家还轮不到装人的阿猫阿狗进堂！”
狠话撂尽，他愤而转身，因身躯虚浮，差些踉跄。
“你当真偷去他家？”
席胭盯着冯士芳晃步晕身的背影：“您如何觉得我是梁宁。”
“他们不曾见，我亲眼见了，我就当你是。”
席胭转目。
乞丐老儿始终垂耸着视线，只发出苍朽嗓音，“做贼强过行乞……我要有梁宁的本事，找一个富贵财主，不偷多，偷上十两银子，撑一撑活日吃食……免过，黄泉路上空荡着肚腹。”
席胭不言语。
“你一回偷鸡，却烹熟送还。”老乞丐似想不通，“因甚如此行为？”
她未回。
乞丐老儿不吭声了。
席胭看着人，想了想：“他们舍不得吃那只鸡。”
“是了。”
乞丐老儿点点首，“那户人家大儿摔断了腿，儿媳要杀了家养的一只母鸡，老母不肯，不给杀，两个便争嚷开。我那日街口乞食，听了一耳朵，可惜……”
“那儿子不肯吃。”席胭道。
“是了。”
老乞丐又点首，忽问她，“依你本领，有甚是你偷不得？”
“声名狼藉。”席胭言无波澜，“偷不得的，自是人心。”
“人心……”
乞丐老喃喃自念。
席胭至旮旯地取回包袱，从老乞丐身前走过。一句言语也无，对方同样无声。
似一个无钱舍。
一个习以常。
夜深，夜沉，街道犹一方浸墨砚池，一毫轻搅，不知要去哪张纸宣挥染。
乞丐老儿颤巍巍直起腰，蹒跚行了几步，忽而慢悠悠转身——
哦，他忘了他的拄拐与乞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