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贼遁逃。

    梁宁一衣夜行,披墨掠瓦,点足如飞,正无踪之际,不防一人堵其去途。待目见来者窈窕身姿,男人当即一口啐骂:“狗东西,当真阴魂不散。”

    挨唾的郎莺挑眉勾唇,回身,不错眼神地盯视。风撩衣发,漾起的流波好似万籁俱寂夜的唯一生机。

    梁宁厌其视线,阴着声:“有此功夫,追你男人不好,追我做甚?”

    “他又不会跑。”郎莺看着人,“你却未必。”

    梁宁哼嗤,嘲讽似:“我是贼,岂有不跑之理?”

    “所以你莫怪我阴魂不散。”郎莺道,“如非职责在身,我何苦追来此地?我还当你有了宝物会洗手弃盗,不想还是奈不住贼心。”说话间她视线打量,“今日又窃了何人何物?”

    “少要一副姿态!”

    梁宁怒意顿显,目光仇视,“本事的尽可来夺!”

    郎莺见他气急败坏,摇首道:“何至如此动怒?”她笑看人,悠悠地,“你这般,倒教人怜心要生。久盗之徒,一贯见财起心,来去无束,岂想好一回见色起意,却百般偷不来人心……”

    “你懂什么!”梁宁愤口抢声,“金银宝珠,不过死物。人心鲜活,只要有得手之日,便是百般又如何?”

    “那你便将死物归主,左右是为泄怒所盗。”

    梁宁嗤之以鼻。

    “不然,”郎莺注其面目,“我便去告知一人,有贼要偷她的心。”

    一语令贼眼神射寒。

    “如何?”郎莺捏准了他似,“你归是不归?”话落,她眸光下移,不无意外目见男人指间针茫,正待提防,一道熟悉嗓音忽而岔进,仅一刹偏神,便给了梁宁逃身之机。

    她只得朝贼影暗骂。泄一口气,她转望下首坏事的男子,没好气问:“你怎会来此?”

    此问原有两意,然被问之人归二为一,仰眸回应:“见你。”

    夜至更深,目及之处,除他,再无旁人影身。郎莺看着阔别已久的人,因檐梁的助持,带了些许俯视意味,她就这样端看了好一时,方才点身下檐。

    “你可教我丢了贼。”

    她落地便道。言语如此,口吻却无半分怨责,只逮着逃窜的梁宁唾,“胆敢骂我,下回相逢,非掌他不可。”

    男子知她身手,仍下意识出手相扶,闻她恼怒,便问:“他骂你,骂你什么?”

    郎莺轻吹额发,含着余怒:“狗东西。”

    岂料男子听闻,竟正色回她:“你不是。”

    郎莺听了,是又要恼又要笑。她重又瞧看人,瞧了一会,忽地欺上去,仰脸吐气:“那你说,我是什么?”

    二人几是贴着身,彼此气息都挨近。男子垂目视她,仅一时,就不自在般眨动眼睫,左右望视,生怕哪处眼目看见一般。郎莺料他如此反应,倘现时是白日大庭广众之下,他必要语一番举止礼节之论。

    古板脑袋,一分不曾变。

    “走了。”郎莺退身,伸手拉他,“我想睡了。”

    随意于近处寻了一间客栈住下。上不上等不重要,有个屋檐床榻便成。房间内,郎莺剥除里外衣裳,泡入备好的浴汤,百无聊赖地撩水。她倒想直入正事,于久别而言,再无更好更快的亲近之法。可那端坐的木头纵使积攒了满腔的思念与期待,也要循规蹈矩,讲究入睡前自然的榻间之道。

    早一时都是不正之欲。

    “张霁之。”

    郎莺隔着屏风呼唤。

    端正阅书的男人闻言望来,影影绰绰的映入屏纱。

    “何事?”

    一本正经的口吻。郎莺简直要翻白眼。谁家男女似她这般,但要图个新鲜地,必伴有一番唇舌与心力。有心思时,她尚可柔一柔,徐徐图之;若不耐时,谁有功夫!

    张霁之见她久不应声,放下书卷,起身至屏风外,温声问:“阿莺,怎么了?”

    郎莺目一眼他影,道:“我没有寝衣。”她的包袱搁放另一处客栈。

    张霁之听她这样说,环望室内,目光最终定于榻帷:“我衣物留在府署客厢,出门时不曾随身,阿莺先用榻上软被,明日一早我替你取衣。”

    郎莺想了想,应一声。张霁之便去榻间取来软被,他本意是要挂于屏架留她自用,不想耳内“哗啦”水响,她竟一下站起,玉润浑白立时撞入眼帘。

    他不可抑的慌了慌,非是旁人,他自不会慌至避身。定了定神,张霁之将软衾悬挂,随后转手取下一旁净巾,回身为人擦拭身上水珠。

    郎莺任他动作,一双眼目只流连男人眉眼,看着看着,一句她本要说的话先一时从男人唇口轻轻吐出——

    “你瘦了些。”

    郎莺笑了笑,眸光延至他红软的耳廓,忽地生出“柔”的心思。她抓住他手,张霁之会错意,当她要出浴,便拦臂要抱,不想被她制止。

    “我还未洗好。”说时郎莺重又坐回去。

    张霁之捏着手巾,看她望着自己,笑一笑,入手试一下水温,见还适宜,便道:“你洗好再叫我。”说时抽手欲退,郎莺眼明手快捉住,对上他目光,相邀道:“你与我一起。”

    张霁之怔了怔,并非出乎意料,然依旧抵不住这般直言,分明臊了脸却还秉持原则正色回绝:“不可。”

    “又不是不曾共浴过。”郎莺拽住他不放,“此间虽比不得家中,挤一挤也能洗得。”

    回忆随言语生发,郎莺险要乐出声,上回因她执意纠缠,造出荒唐一宵,事后这男子抵不住心内修为硬是禁欲半月。张霁之显然一同忆起,一面脸孔越发沉下去,却藏匿不住赤热暗流。

    “左右你我明日分离,”郎莺言语以诱,“便是禁上一月又如何?”

    她实在擅于拿捏,那轻悄悄的一对字眼刮中了他的心窝。张霁之垂眸,看她良久,终是妥协。虽是脱了衣裳,然仅限于共浴,郎莺不动声色地答应,桶大点的地,人但进来,还能逃了哪去。她伏过去,他也不推她,出手帮她撩水。郎莺望他如坐针毡的样态,颇有些重回旧日之感,此般乐趣真是久违。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为他撩水,他分明躁动,却还克制着不肯。郎莺抵一回他额,退身,注视,毫无顾忌地道出一语。

    此一语于现时二人之间尤为有用,果然张霁之一听,立时沉了脸,见她不似随口胡说,规矩宁可不要,也要扑过来咬她。

    他是带着少有的狠劲的,硬生生直把浴桶扑个倒翻。“哗啦”水木齐响,两人犹脱水的鱼儿,一道滑出了身。

    郎莺腰身都要断,身上人还一劲儿问她方才之言真伪。她笑,被口内水呛住,又偏过头去吐。

    “你快些起来。”郎莺提醒,她身上脸上淋得都是他身上的水,“满桶的水倒了,楼下房间怕是要渗,过会伙计许是要来。你也与他坦诚相见?”

    她话音方落,房扉便被轻手叩响,伙计询音随即传进。

    张霁之立时寻回理智,顾不得自身,一把将郎莺拉起,扯过屏架被衾满一圈将她裹住,一面叫她回榻,一面自家穿衣。

    郎莺看他乱中仍是件件不落,故意调侃:“伙计唤得急,你回榻上,我去。”

    才要转肩,就被一双大掌捏住,扭脸,对上一双含怒眼眸。郎莺伸手抓过外衣,丢给他,便快步回了榻上。

    不多时,张霁之开了门。他自不会实话相说,伙计却是明白人,听了他言,平静提出可为他们提供宽大些的浴桶。张霁之自是正声拒绝。郎莺躺在榻上,听着伙计清理地面,思想方才那句言语纯为痛快,实则不该说,无端惹出恼怒。

    伙计动作麻利,很快清理完毕。郎莺耳听房门关阖,等不上一刻,人便扑了来。

    经一场闹,两人皆静下来,闹与静都是彼此久违的情意。郎莺躺着,手臂攀住人背,轻声笑言:“还是家中好,浴池宽阔,任你我如何也不会……”

    唇被捂住。张霁之一只手捂着不让说,力道虽重,余怒却抛了榻外,现时满目唯她。

    “阿莺,”他亲吻掌面,移唇,亲她眼尾,注目一时,便是颈侧,“不要忘了……”

    不要忘了哪一句?

    不要忘了还是家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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