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阴云密布不久后便是一场大雨。

    书房中,戚光寒敛目低眉,询问座上之人,“父亲,接下来应当如何?”

    “如何?”

    “嘭!”

    一块砚台被砸在了戚光寒脚边,“常延留下的钱财如何能用?”

    “一旦动用便是四面罗网!”

    “好她个温亭序,温明鸿当真是养出一个好女儿。”

    他气急,往日从未有人敢在朝堂之上同他作对,如今温亭序还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是以如此震怒。

    倏尔他似乎想起什么,“温明鸿如今还在京郊?”

    戚光寒眉头微皱,“此时风雨动荡时期,若是温明鸿出事……”

    “风雨动荡?有什么动荡的,便是当年的龚山,你不也给我杀了?”

    沉默片刻,戚光寒道,“是”

    “就当是给她温亭序一个教训,去吧,光寒,别让我失望。”

    戚光寒微微低眸,“儿臣遵旨”

    不一会,天空下起暴雨,戚光寒跨马而出,淋着雨游走在阴云遮蔽的街头,他任凭雨水打落周身,便是跨于马上的刀鞘中都盈满了雨水。

    他漫无目的地骑着马游走,只听得耳边纸糊的灯笼被暴雨打得啪啪作响,豆大雨滴落在身上、衣上、马鞍上的闷响。

    马蹄之下,青烟渐起,雾蒙蒙的。

    不远处,一马车缓缓驶来,车上镌刻着温家家徽。

    “戚将军?”

    马车中坐着一人,正是慌忙赶在萧识青身后去往京郊的温亭序。

    驭车的马夫停下,正巧将戚光寒停落在车窗边。

    戚光寒循声望去,氤氲的大雨遮蔽了他苍白的视线。

    少女尚未来不及换下官服,那身官服着实做得有些大了,像是罩袍一般笼罩在姑娘身上。

    街边的灯火皆已点燃,明灭灯火之下,映出了少女那双极为漂亮的眸子。

    戚光寒不由地转过眼眸,他问,“何事?”

    温亭序看了看他周身早已湿透的衣衫,略微皱眉,“连逢雨夜,将军还是早日回去较好。”

    戚光寒没有回答,反而是看向了远处被暴雨打落的纸灯,片刻后他转过眼眸,见温亭序的马车还在原地,问,“还有事?”

    温亭序摇头,吩咐马夫继续赶车。

    马车正欲起步,只听得主子制止,“等等!”

    温亭序说着,从帘中递出一把墨竹伞,“将军,雨声渐大,就不要骑马回去了。”

    她将伞放置在戚光寒手中,补上一句,“若是将军不要,扔了便是。”

    说罢,这才吩咐马夫赶路。

    朦胧灯火中,属于温家的马车渐行渐远,唯剩跨马一人立于雨中。

    *

    温亭序朝着京郊的方向赶去,她知晓自己速度比不上萧识青,可就算次去看看父亲安好也不算白去,只求父亲平安。

    与此同时,萧识青速度极快地从雨中掠过,轻功使用到极致,便是在雨中都只剩残影。

    他将速度拉满,事到如今都忘不了温亭序那一双慌乱到无措的眸子。

    不过半个时辰他便赶到了温明鸿下脚的客栈,萧识青平复了呼吸,简单拧干袖摆的水这才朝着客栈中走去。

    一小二见他惨样连忙迎了上来,“客官,可是住店?小店有着现好的热水。”

    萧识青朝他扔了一块碎银,“我寻温中丞温大人,你可知晓他住在哪间上房?”

    小二接了银两笑嘻嘻回答他,“温大人?温大人不是下午回京城了吗?”

    萧识青眼神一凛,“回去了?”

    “是啊,温大人今儿下午便离开了,他坐的马车上有温家家徽,我怎会认错?”

    萧识青暗道不好,他来时一路飞掠,甚至抄了条小道,自然不知温明鸿是否回去,从小二口中对了一下特征。

    萧识青问:“可有马匹?”

    “自然是有的,三两银子。”

    “给我一匹”

    京郊去往京城的路不多,官道只有两条,来时萧识青已走过其中一条,如今回去路中他只好看看还能不能再遇见温明鸿了。

    夜色中,少年纵马而过,周身被暴雨打得湿透,紧贴胸襟,马前挂着一盏马灯,隐隐照亮了前行的路。

    萧识青一路纵马一路搜寻,终于是寻到了一处怪异,途径桥边的泥泞路坍塌了半边,而另外半边则是一处河渠。

    他拎着马灯向下望去,隐隐看见一方红布包裹的轮廓。

    萧识青心中暗觉不好,连忙翻身下马入了河渠。

    河渠离官道算不上远,萧识青三两下跳到了身死的马匹之上。

    萧识青一剑将面前遮拦的红布撕碎,马灯照亮了车厢中的景象,那位温大人,温亭序担忧的父亲,扭曲着脖颈歪倒在车厢中。

    萧识青面容被暴雨打得看不甚清,可此时却是面容紧绷,眼眸被水色润湿。

    “温大人……”

    他将温明鸿的身体带上了官道边,来时他便知晓距离最近的驿站也有五里路程,他没有办法,只得将外衣脱下披在温明鸿面上。

    他将尸身移上去不过片刻,就听得一串急促的马蹄声。

    萧识青抬眸望去,就见得温亭序的马车停在了身旁。

    而他家主子从马车上跳下,“萧识青,我、我父亲呢?”

    温亭序衣摆被泥水浸湿,此时却是不顾上打得人生疼的暴雨,只抓着萧识青,想要得到一个结局。

    一个——好的结局

    萧识青嗓音微哑,“主子……”

    他不忍开口,却是朝着温亭序指着一处树下。

    “主子,抱歉。”

    少年低着头,揽下了自己的办事不力。

    若是自己早些走这条路,若是……若是他的轻功再好些。

    是不是就能赶上了?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温亭序一瞬间不能言语。

    如何言语?

    风暴摧打的树下,放着一个模模糊糊的黑色影子,暴雨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一瞬看不清前路。

    “明明……明明辰时还好好的。”

    那是她的父亲啊,她才从边境上来不过十日,两人甚至还未说上几句话。

    她还没能让父亲刮目相看……

    怎么,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

    暴雨中,少女静静地立在老树旁

    *

    温府

    那日夜晚离去,萧识青将人带回了温府,此时是明冬在房里照顾主子,萧识青等了片刻,问走出来的婢女,“主子怎么样了?”

    他接下这单不过半月,第一次出任务不仅没有完成主子的期待甚至还将主子气病,便是萧识青脸皮再厚也忍不住担心。

    明冬摇头,哀叹,“温大人的死对主子打击太大了,暴雨之下主子病了。”

    萧识青不言语,倒是派了不少人前去搜寻落入水渠的马车,在数人的搜寻下,终于寻到了一些线索。

    “萧公子,我们的人在车轴外有些发现。”

    萧识青回神,“说”

    “车轴处有一道箭矢劈出来的裂痕,如不出意外,应当是暗害。”

    暗害一事萧识青早有预料,只是朝廷这般大,想找到罪魁祸首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更何况以他主子如今的情况,也不适合再去过多关注这些。

    “萧识青”

    萧识青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的话,他家主子为什么会喊他?

    明冬推开门,朝着外头的萧识青叫了声,“萧公子,主子找你呢。”

    萧识青愣了一下,随后跟着明冬进了屋子,“主子,你醒了?”

    屏风后,温亭序脸色微白,大悲之下是可怖的冷静,“落入水渠的马车派人查了吗?”

    萧识青拱手行礼,“主子,已经查了,现如今只知晓车轴被箭矢震,必然不是自己掉入水渠的,除此之外便无再多消息。”

    “车轴断裂……”温亭序沉默片刻从床上坐起身,她问身旁的明冬,“母亲如何了?”

    明冬回答:“温夫人她如今正在祠堂。”

    “明冬,告知母亲不必大办丧礼。”

    “母亲在朝中少有好友,死因不明,温家如今不能再乱了。”

    “是”

    明冬领了吩咐,从屋中离开。

    隔着屏风,萧识青支支吾吾地安慰,“主、主子,你也别太伤心,伤心了对身子不好,再说了温大人定是死在朝中之人手中,您还得站起来还温大人一个清白呢。”

    “伤心?”

    温亭序道:“我不伤心。”

    萧识青一愣,他家主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进来说话罢。”

    萧识青纠结片刻,踏入了内室。

    温亭序靠在床边,手中则是握着一卷书册,她眉睫低垂,“朝堂之上与父亲有仇的不多,昨日的常延勉强算得上一个,细细数来都是些小打小闹。”

    “能够派出杀手的暂时还没有在面上寻到。”

    温亭序握着书卷的手收紧,快要将手抓出了血色,她说,“是我”

    “他们是冲我来的。”

    萧识青想了番,“他们杀温大人是为何?”

    温亭序道:“杀鸡儆猴”

    杀鸡儆猴?

    萧识青愣了下,眼见温亭序手中书卷染上血色,忽而脸色大变,“主子!”

    他一下忘记了男女大防,只来得及握住温亭序道手将之分开,这才看见少女满手的血色。

    “主子你……”

    萧识青正欲说教,忽而想起自己不过一个小侍卫,他默了片刻,“主子,你这般伤害自己定然不是温大人想看见的。”

    萧识青左右看了番,没看见什么婢女这才道,“我去取药,一会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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