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朔下意识抬头,差点被天上那明亮得堪比太阳的光源晃到眼睛,天空一层白色的东西碎成云片,四周朦胧的雾气消散不少,在光的映照中起舞、逐渐消失。

    随即一个身影落在他不远处,叶朔目光一凛,杀气瞬间逼向来人。

    “阁主!是我!”

    熟悉的声音,是徐亦辉。

    但有张别的前车之鉴,谁知道她究竟是真正的徐亦辉,还是像方才一样只是披着人皮的鬼东西。

    叶朔并未放松警惕,神情冷漠地望着对方。

    对方神色也不太好,她见叶朔此时没有攻击的意向后,就没有过多理会,而是焦急又担忧地询问:“阁主,你遇到傅闻氿了吗?”

    “没有。”叶朔目光里审视的意味淡了不少,“他怎么了?没和你一起?”

    徐亦辉摇头,“我找不到他,但我和他的法器之间还有感应,他现在可能遇到危险了。”说着她将自己的法器拿出来给叶朔看,灯里的光亮忽明忽灭。

    叶朔这才确认她就是徐亦辉。

    毕竟张别只是普通人,但徐亦辉不一样,祛邪师的法器和他们的命理是连着的,几乎没有仿造的可能,即使外形一样,也绝不可能有同样的效果。

    见她如此焦躁,只顾着担心傅闻氿,叶朔猜到她没有遇到“冒牌货”的麻烦,不然不会对自己毫无防备。

    “你别太担心,我和你一起去找。最好不要再分散了。”叶朔出言安慰,随后将自己之前遭遇的事情告诉了徐亦辉,只隐去了和风琅玄见面的那一段。

    “糟了……傅闻氿他恐怕是中招了……”徐亦辉眉头紧锁,语气慌乱,“而且他能被重伤的话,那伤害他的可能不是怪物。”

    “至少他还活着,我们尽快找到他。”

    两人加快了脚步,叶朔趁这个空隙,问徐亦辉:“你之前都遇到了什么?刚才的变化是你做的?”

    徐亦辉虽然心烦意乱,但头脑还是很清醒的,将之前自己遇到的事情大概告诉了叶朔。

    叶朔道:“看来,这种幻象是共同的,我们可能都经历过了。”

    将生命中最不愿意回想的部分重现,用来迷惑他们的心智,让他们再一次沉溺在痛苦、绝望之中。人在脆弱的时候,会更容易露出破绽,而这些负面情绪,也同样可以滋养怪异之物。

    徐亦辉想起另一桩她比较关心的事,道:“在幻象里,我还看到了自己失去的一部分记忆,那段记忆中,有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人……”

    黑衣?

    叶朔脚下步伐一顿,第一反应就是询问:“那个人,她是不是长得很像……?”

    最后两个字他没有发出声音,但徐亦辉也读懂了他的口型,她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那是当初将我送来濯世阁的人。”

    想起刚才那个人消失前的交代,叶朔心头疑惑更重,但没有任何头绪,“不,没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她还活着,或者是成为了冤魂怨灵,可以时不时神出鬼没地现身在一些地方,甚至还曾为祛除怪异之物奔波。

    那良玹就不可能是她的转世,但良玹与她却是那么的相似……

    既然她曾经的老师乔复,甚至连他这个不精通术法的人都能苟活千年,那她当然更有办法活下来。

    “这件事后边再说。”先离开这里才是当务之急。

    “好吧。”徐亦辉点头,她举着手里的灯,示意叶朔去看脚下被拉长的影子,“这里的影子确实会袭击人,那个‘张别’没有骗你,但只要让影子变淡,攻击性就会降低。”

    她又指了指上方那明亮耀眼的光源,“这里应当是一个全新的扭曲之地。是个由影人戏延伸出来的地方。如果我猜的没错,天上的那个就是表演时用的烛火光源,而之前阁主你看到的天空,是表演影人戏用到的生绡。在触发对方攻击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冲到了幕布后面,所以当时我是直接拉进了第一层,也就是光源和幕布之间的空间。”

    原本水平的层面,光源、影人及操作者、幕布、看客。在怪物力量的驱动下,方向转换,变作了垂直的空间,光源在头顶,幕布本该将看客全部笼罩在下方。

    但因为徐亦辉在最后关头冲到了幕后,所以跑到了幕布上那层,导致她头顶就是光源,看到的景象没有雾气格外清晰,随后她根据影子的变化联想到了问题所在。

    于是她划开了幕布,落了下来,才遇到了叶朔。

    叶朔道:“那其他人应当都在幕布下面。可是我目前只遇到了‘张别’。”

    但张别是什么时候惨遭不测的?他之前基本没有离开过他们这些人的视线,身上还有傅闻氿他们留下的保命措施,相当于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遇害、被替换的,可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察到。

    这就是乔复的实力吗?

    周围原本浓郁的雾气,随着头顶幕布的消失,已经消退太多。一眼望去远处上空干净清爽,靠近地面的几丈却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到尽头,也没看到除了他们以外的人。

    徐亦辉心急不已,但眼下除了干着急也没有任何办法,她说:“想要离开这里,或许头上那个光源也是关键之一。我刚才就想攻击它,但又不确定之后会发生什么。”

    她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被困在这里,在没有与他们汇合以前,贸然攻击光源,可能会导致黑暗笼罩这片天地。她有灯倒是不怕,但其他人可就没有那么便捷了。在未知的地方陷入黑暗,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嗯,先找人。”

    两人正说着,就在这时,不约而同地顿住了脚步。

    有什么东西在不远处的雾气里,而且是突然出现的,先前他们根本没有感觉出对方的存在。

    随后一股血腥味传来,格外浓郁。

    徐亦辉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脚下僵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是在畏惧着危险,还是在心怀恐惧地祈祷。

    随后,对面的轮廓逐渐清晰,一个人拖着另一个人,向他们的方向而来。

    说是拖,因为那个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耷拉着手臂和头,完全是靠扶着他的人架着他走过来的。

    “闻氿!”徐亦辉在看到那两个人之后,一下子冲了过去,把人扶下来的时候,才看到背后的衣物已经完全被血浸透,鲜红一片。

    她抖着手去探对方的鼻息,触到那气若游丝的微弱呼吸时,心头一松,泪却忍不住落了下来,用力地将人抱在怀里。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她可能都要大哭起来了。

    叶朔见人还活着,也没再去理会,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另外那个好好站在那里人。

    他抬起刀,直指向那人,语气不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来人竟然是先前与他们分散的宁息,叶朔能觉察出来,对方的气息驳杂了许多。非要说的话,先前宁息装得人模狗样的时候,至少气质上还能像山巅落雪一样冷冽,虽然随时都有崩毁噬人的危险,但好歹是纯粹的。眼下更像是暗沼,表面上一丛花草装得一派祥和,实际上混沌污浊,根本不知道内里实际上有什么,等真的发现异常的时候,早就已经没命了。

    宁息语气冷淡,“我是过来帮你们的。”

    叶朔冷哼,“你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来帮我们的,还是想害我们?良玹呢?”

    “你什么意思?”宁息瞥了他一眼,眸光森然。

    徐亦辉此时也抬起头,问:“良玹呢?她不是和你同行的吗?”

    宁息看向徐亦辉,态度好了许多,解释道:“她有其他的事,还没来得及赶过来。”而后将他们遇到的无皮尸体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

    “但她实在是不放心这里,就让我先过来,看能不能帮到你们。”说着,他拿出来一把匕首。

    匕首刃部锋利,柄上花纹繁复,嵌着玉石珠宝,虽然华丽但别致美观。

    “这是?”徐亦辉不解。

    “是杨阔的匕首。我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但他的影子脱离了本人,伪装成了真正的他,用这把匕首伤了傅公子。”

    “我知道了。”徐亦辉抱着傅闻氿,紧张恐惧的情绪逐渐缓和过来,“他恐怕是没能分辨出来真伪,将影子当成了活人。”

    伤口在后心,差一点点,匕首就刺进心脏了。

    “谢谢你,宁息。如果没有你及时找到他,还给他止血治疗,他恐怕……”徐亦辉说不下去了。

    “客气了。你们是良玹最重要的朋友,我当然也会保护你们。”

    徐亦辉在意着傅闻氿的状态,没注意这句话的意思多少有些奇怪。

    叶朔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眉头一跳。

    及时找到……

    傅闻氿的伤口再进半寸就是心脏,什么样的偷袭会在这个距离停手?

    恐怕是宁息出现阻止,才逼迫敌人不得不放弃。

    怎么就那么巧,他能先找到命悬一线的傅闻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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