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规规矩矩的坐着，脸上不见丝毫担忧。
谢云亭手指压在那本书封面上，将其取到了手中。随手将书卷成筒状，拍了拍手掌，“这书我看过，狗屁不通。”
从前他就知晓自己拥有许多盛名，盛名之下写他的书籍便多如牛毛。他怀着好奇心看过几本，便很快没了兴趣。这些书三分真七分假，夸大其词有之，胡编乱造有之，无凭猜测有之……良萎不齐。
其中最为离谱的一本便是这《谢将军喜好鉴赏》，里面近乎全是编的。
他常年居于边境，少有京都生活，京都之人谁知晓他的喜好？难不成去战场上观察他？
江房漪：“夫君不翻开看看？”
敲击掌心的动作霎得一停，谢云亭将书丢在榻上，看了江房漪一眼，“了解人可不是靠这些歪门邪道，你要认真点，我与你同处一府，你上点心怎么会不懂我？”
懂他？江房漪讶异抬头，撞入谢云亭的眼眸。两人不由自主的愣了下神。
谢云亭盯着面前那双琉璃含水似烟似雾的眼眸，不由得想起昨夜做的梦境。
梦中大火肆虐，仿若崩腾火兽，在如同云卷般火焰包裹下，他左支右绌，人力低微，心焦如炭。火焰席卷上衣摆袍袖，卷起阵阵烧痛，可他眼中只有前方那尊近在咫尺又难以触摸的牌位。
牌位在烈火中摇摇欲坠，红褐色的表面写着几个小字，那是谁？他难以理解自己对一个死物如此执着，毫不顾忌自身安危，冲入火海。直到他跑到近前，才看见牌位上写的是：谢氏云亭之妻江房漪。
谢云亭伸手遮住琉璃般的眼睛，“别看我。”顿了下，“我有些事等着处理，你好好休息。”
遮盖视线的手掌被放下，谢云亭起身离去，江房漪揉了揉眼睛，捡起了那本书，拍了拍，重新放在了火炉边。
-
江疏婷不久后拜访了将军府。
丫鬟绿珠带着她到了江房漪面前时，江房漪正在看书，午后阳光暖烘烘，洒入窗棂，照亮江房漪雾一般的紫衣。她并未挽发，黑色长发流水般落在腰腹间。
她没有半点病弱相了，这么多日病好了也正常。
哼，真是狐媚。江疏婷目光在江房漪脸上转了一圈。
江房漪起身过来，亲亲热热的捏住她的胳膊，顺势抓住她的手，叹息道：“妹妹，你许久没来瞧我，我想你的紧。”
江疏婷一把将手拉出来，脸色带上寒意，冷冰冰的瞧了江房漪一眼，坐在了屋中软凳上。
“怎么了？是我哪点惹了你生气？”江房漪凑过去，也坐了下来。
瞧瞧这装傻的本事，还在我面前卖弄。江疏婷冷笑一声，“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本小姐没心思与你弯弯绕绕。”
“妹妹。”江房漪低着头。
“这些日子不回个准信，你成了将军夫人，就看不上我这个妹妹？你别忘了，谢云亭就是个废人！”江疏婷疾言厉色。
“妹妹说的哪里话。唉，我知道你说的事，我本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江房漪有些羞愧，“是我对不住你。”
她话说到这里，竟然就沉默下来，没有再开口。江疏婷充斥怒意的脸色变了又变，却迟迟没等来下文。
已经屏退下人，室内除了风声和两人的呼吸声，没有其他声响。
江疏婷脸色更是不好，看着江房漪心中惊疑不定。难不成江房漪真的改变主意，决定缩回将军府中，与谢云亭一个“阉人”过日子。
思及此处，她心头先是涌上被戏耍的愤怒，而后却是担忧害怕。她早将前几日与江房漪的对话转述给太子哥哥，若是江房漪中途变卦，那岂不是会让太子哥哥失望。
要知道她给江房漪的书册中，最优秀的几位都是太子的安排，为的就是从江房漪这位将军夫人入手，探查将军府的消息。
想到此处，江疏婷不得不打破寂静，“你要反悔？从前你便拒绝了母亲，如今又拒绝我，看来你从未将我们看做你的亲人，竟然如此耍弄我。”
“既然如此，你再也不要踏入平阳侯府半步。”江疏婷放下狠话，却并未离开，目光一直盯着江房漪的脸。
她知道江房漪最在乎的就是“亲人”，也是因为“亲人”二字，江房漪替她嫁给谢云亭，在她面前伏小做低，如同乞食的野狗，渴望她们指头缝里漏下的一点“亲情”。
也不想想，哪个高门贵族会认一个曾陷入春楼的女儿，早在江房漪幼年失踪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如同死人。
她算是走了天大的好运，还能借她江疏婷的势回来。
也不知道大婚那日谢云亭发了什么疯，闹成那样都允许江房漪进门，否则江房漪被退婚的第二日，就会死在平阳侯府的杀手下。
江房漪面上果真露出惊慌神色，眼睛在一瞬间就涌上泪光，抓住江疏婷道：“别说这种话，是姐姐的错，姐姐没有耍弄你，只是夫君不许我出府，男子又如何能进来？若是被发现，岂不是会连累妹妹你。”
“谢云亭不准你出府？”江疏婷讶异道。
“自成婚以来，夫君不许我一人出门，凡是要出门做事，都必须告知与他，还要写明出门缘由，几时出门，几时归府，他会安排护卫随同一路。那日妹妹来，是我病急乱投医，忘了这诸多风险。”
还有这等事？江疏婷狐疑的看了江房漪一眼，见她要哭不哭的样子，心中已然信了八分。江房漪应该是不敢骗她的。
她拉起江房漪的手，“姐姐糊涂，就算如此，也有应对方法，你且听我说……”
江房漪装作不甘愿的摇头。
江疏婷目光落在暖炉边上，那本《谢将军喜好鉴赏》正摆在上面，翻开书页，她一眼便看见了江房漪圈出的男子。上面还新添了一段话：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她目光在男子脸上滑过，撇了撇嘴，有些失望。这名男子并非太子安排的几人之一，一身文弱书生气质，瞧着便酸腐。果真是下贱胚子，喜欢的人也如此上不得台面。
轻蔑的神色一闪而过，江疏婷道：“你既然已经选好，我会为你安排。”
话罢也不在多留，转身就走，江房漪连忙去拦，追出门去，“妹妹，我不愿意，不喜欢啊。”
几个侍候在门外的丫鬟面面相觑，江疏婷却已经走远了。
丫鬟绿珠连忙上前，“少夫人，这是怎么了？屋外冷，先进去吧。”
房间门被关上，但许多丫鬟都瞧见了这一幕。这也正是江房漪希望看到的。
“将军府中所有人，包括谢云亭都以为我对平阳侯府的那些亲人有求必应，如此一番做戏，也是给自己加一条后路。江疏婷身上的变数太大了，如果到时候事情超出我的计划，就将所有事情都推到她的身上，作为被强迫的人，我想必也不会有特别坏的结果。”江房漪如此想。
“少夫人，您让我取的酒到了。”绿珠走上前来。
碧绿色的酒瓶被放在桌上，这是富有盛名的碧螺春，酒烈，三杯醉人。江房漪盯着它眼中泛光。
绿珠退出门外，几个丫鬟凑上前来。
“绿珠姐姐，少夫人怎么样了？”
“少夫人一向很在乎亲人，我们这些做丫鬟的又不能说什么？但刚刚那位江小姐也实在过分！”
“这毕竟是将军府，不是平阳侯府。”
绿珠瞪了叽叽喳喳的众人一眼，“主子自有主子的道理，该干嘛干嘛去！”
那几个小丫鬟只得不甘心的离开，转而凑在一起讲绿珠的坏话。
这边的事被人禀告给了谢云亭。
谢云亭在庭院中练拳，他虽身有残疾，且内力被封，但他从小便天赋异禀，未学武时力气就是同龄人的三倍之多，且敏捷快速，反应如电，如今虽然有伤在身，却也没有因此心灰意冷，荒废了功夫。如果与一名成年男子对打，赢面在他。
“哭了？”谢云亭擦了擦汗，不太高兴道：“平阳侯府一个小小的嫡女，竟然闹到我夫人的头上。”
管家吉六：“少爷，虎落平阳被犬欺。”
谢云亭：“……”他想起自己如今处境，沉默下去。
谢云亭所中之毒名为天长草，是岭南地区的一种奇草，普通人食之不过是腹泻几日，无甚伤害，但内力高深之人服用，却会全身经脉被阻，难以运出半点内力。
中了此种毒的典型特征，便是会在四肢上生满黑色的丝状纹路，内力更为高深者，这种黑纹甚至会蔓延到脸上。谢云亭便是后者。
因此在中毒的第一时间，他就抽刀划破自己黑纹蔓延的左脸放血，直到黑血留尽，脸上纹路消退为止。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其他人无法判断他是否当真中毒，就算确定中毒，也无法判断他解毒与否。
如今朝堂内部有人怀疑他根本没有中毒，有人怀疑他早已解毒，正是因为这种不确定，让许多人投鼠忌器，不敢真的对将军府如何。
谢云亭当初娶江房漪，也是为了加深这种不确定。但他对江房漪也并非全是利用。
谢家家规中有一条：凡谢氏族人对婚嫁之事必当自重，绝不可做出休妻和离之事。若执意为之，需担家法惩处。
从成婚之日起，她就是他的正妻。
谢云亭很小的时候，养了一只很小的麻雀。他每一日都会亲自动手去抓蚯蚓，绝不假手于人。
他的母亲觉得惊奇，“小亭子明明也不见得多喜欢它，连摸它都极少，但还不准别人帮忙养呢。”
对于谢云亭来说，江房漪就是他的小麻雀。
……
月悬中天，星象晦暗。
浓醇的酒香惑人，江房漪躺在软榻上饮酒，身体在酒液的冲击下热了起来。她不舒服的锤着胸膛，在这种热胀之间，脑袋昏昏沉沉，迷迷糊糊。
成婚以后，江房漪每日都会缠着谢云亭，只要他在府中闲下来，除了睡觉和极少数的日子，她几乎不会离开他的视线。
今日便是那极少数的日子，每月的第十五日。
这一日，她口不能言，她身体中残存着春楼妈妈为了控制她而下的毒素，让她变成了哑巴。
谢云亭踏着月色而来时，江房漪已然熄了油灯。
小厮护卫在屋子外，里面静悄悄，仿佛人已睡去。
他走上前去，闻到了酒的味道，从屋内源源不断的涌出来。酒香醇厚，很快就消散在空中，平常人很难察觉到屋里的人喝了酒，但谢云亭五感敏锐，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他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了黑暗中喝的醉醺醺的女人。
听到开门声，那女人似有所感的投过来一道视线，缓慢的从桌子上坐了起来。
她坐在桌子上，是黑暗中的一道白影，月色幽冷落下，透出一股让人心寒的冷意。她见了谢云亭，眯眼思考片刻，张开手臂，白皙的面庞在黑夜中有种不似活人的美。
谢云亭顿住脚步。
江房漪有些瞧不清面前之人，可她能猜到他是谁。那是她的夫君，纵横沙场多年的六国第一名将，谢云亭。
“江房漪。”谢云亭唤了一声。屋内静悄悄，他走近窗户，一把推开，浑圆的月亮高悬天际，肆意散发光芒。
“谢云亭。”江房漪无声开口。
谢云亭在透进来的月光下，走到她的身边，搂住她的腰肢。江房漪合上张开的手臂，将身前人抱了个满怀。男子宽阔的胸膛和灼热的体温，清晰的笼罩住她。
江房漪脖颈一点一点的涌上红晕，蔓延而上，脸、耳朵、脖子全都红了个彻底。她蹭着男子的颈窝，如同蹭一只最乖顺的猫咪，谢云亭沉默的站着，表露出足够的耐心。
谢云亭……今日不太一样。
江房漪疑惑不已。
她规规矩矩的坐着，脸上不见丝毫担忧。
谢云亭手指压在那本书封面上，将其取到了手中。随手将书卷成筒状，拍了拍手掌，“这书我看过，狗屁不通。”
从前他就知晓自己拥有许多盛名，盛名之下写他的书籍便多如牛毛。他怀着好奇心看过几本，便很快没了兴趣。这些书三分真七分假，夸大其词有之，胡编乱造有之，无凭猜测有之……良萎不齐。
其中最为离谱的一本便是这《谢将军喜好鉴赏》，里面近乎全是编的。
他常年居于边境，少有京都生活，京都之人谁知晓他的喜好？难不成去战场上观察他？
江房漪：“夫君不翻开看看？”
敲击掌心的动作霎得一停，谢云亭将书丢在榻上，看了江房漪一眼，“了解人可不是靠这些歪门邪道，你要认真点，我与你同处一府，你上点心怎么会不懂我？”
懂他？江房漪讶异抬头，撞入谢云亭的眼眸。两人不由自主的愣了下神。
谢云亭盯着面前那双琉璃含水似烟似雾的眼眸，不由得想起昨夜做的梦境。
梦中大火肆虐，仿若崩腾火兽，在如同云卷般火焰包裹下，他左支右绌，人力低微，心焦如炭。火焰席卷上衣摆袍袖，卷起阵阵烧痛，可他眼中只有前方那尊近在咫尺又难以触摸的牌位。
牌位在烈火中摇摇欲坠，红褐色的表面写着几个小字，那是谁？他难以理解自己对一个死物如此执着，毫不顾忌自身安危，冲入火海。直到他跑到近前，才看见牌位上写的是：谢氏云亭之妻江房漪。
谢云亭伸手遮住琉璃般的眼睛，“别看我。”顿了下，“我有些事等着处理，你好好休息。”
遮盖视线的手掌被放下，谢云亭起身离去，江房漪揉了揉眼睛，捡起了那本书，拍了拍，重新放在了火炉边。
-
江疏婷不久后拜访了将军府。
丫鬟绿珠带着她到了江房漪面前时，江房漪正在看书，午后阳光暖烘烘，洒入窗棂，照亮江房漪雾一般的紫衣。她并未挽发，黑色长发流水般落在腰腹间。
她没有半点病弱相了，这么多日病好了也正常。
哼，真是狐媚。江疏婷目光在江房漪脸上转了一圈。
江房漪起身过来，亲亲热热的捏住她的胳膊，顺势抓住她的手，叹息道：“妹妹，你许久没来瞧我，我想你的紧。”
江疏婷一把将手拉出来，脸色带上寒意，冷冰冰的瞧了江房漪一眼，坐在了屋中软凳上。
“怎么了？是我哪点惹了你生气？”江房漪凑过去，也坐了下来。
瞧瞧这装傻的本事，还在我面前卖弄。江疏婷冷笑一声，“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本小姐没心思与你弯弯绕绕。”
“妹妹。”江房漪低着头。
“这些日子不回个准信，你成了将军夫人，就看不上我这个妹妹？你别忘了，谢云亭就是个废人！”江疏婷疾言厉色。
“妹妹说的哪里话。唉，我知道你说的事，我本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江房漪有些羞愧，“是我对不住你。”
她话说到这里，竟然就沉默下来，没有再开口。江疏婷充斥怒意的脸色变了又变，却迟迟没等来下文。
已经屏退下人，室内除了风声和两人的呼吸声，没有其他声响。
江疏婷脸色更是不好，看着江房漪心中惊疑不定。难不成江房漪真的改变主意，决定缩回将军府中，与谢云亭一个“阉人”过日子。
思及此处，她心头先是涌上被戏耍的愤怒，而后却是担忧害怕。她早将前几日与江房漪的对话转述给太子哥哥，若是江房漪中途变卦，那岂不是会让太子哥哥失望。
要知道她给江房漪的书册中，最优秀的几位都是太子的安排，为的就是从江房漪这位将军夫人入手，探查将军府的消息。
想到此处，江疏婷不得不打破寂静，“你要反悔？从前你便拒绝了母亲，如今又拒绝我，看来你从未将我们看做你的亲人，竟然如此耍弄我。”
“既然如此，你再也不要踏入平阳侯府半步。”江疏婷放下狠话，却并未离开，目光一直盯着江房漪的脸。
她知道江房漪最在乎的就是“亲人”，也是因为“亲人”二字，江房漪替她嫁给谢云亭，在她面前伏小做低，如同乞食的野狗，渴望她们指头缝里漏下的一点“亲情”。
也不想想，哪个高门贵族会认一个曾陷入春楼的女儿，早在江房漪幼年失踪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如同死人。
她算是走了天大的好运，还能借她江疏婷的势回来。
也不知道大婚那日谢云亭发了什么疯，闹成那样都允许江房漪进门，否则江房漪被退婚的第二日，就会死在平阳侯府的杀手下。
江房漪面上果真露出惊慌神色，眼睛在一瞬间就涌上泪光，抓住江疏婷道：“别说这种话，是姐姐的错，姐姐没有耍弄你，只是夫君不许我出府，男子又如何能进来？若是被发现，岂不是会连累妹妹你。”
“谢云亭不准你出府？”江疏婷讶异道。
“自成婚以来，夫君不许我一人出门，凡是要出门做事，都必须告知与他，还要写明出门缘由，几时出门，几时归府，他会安排护卫随同一路。那日妹妹来，是我病急乱投医，忘了这诸多风险。”
还有这等事？江疏婷狐疑的看了江房漪一眼，见她要哭不哭的样子，心中已然信了八分。江房漪应该是不敢骗她的。
她拉起江房漪的手，“姐姐糊涂，就算如此，也有应对方法，你且听我说……”
江房漪装作不甘愿的摇头。
江疏婷目光落在暖炉边上，那本《谢将军喜好鉴赏》正摆在上面，翻开书页，她一眼便看见了江房漪圈出的男子。上面还新添了一段话：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她目光在男子脸上滑过，撇了撇嘴，有些失望。这名男子并非太子安排的几人之一，一身文弱书生气质，瞧着便酸腐。果真是下贱胚子，喜欢的人也如此上不得台面。
轻蔑的神色一闪而过，江疏婷道：“你既然已经选好，我会为你安排。”
话罢也不在多留，转身就走，江房漪连忙去拦，追出门去，“妹妹，我不愿意，不喜欢啊。”
几个侍候在门外的丫鬟面面相觑，江疏婷却已经走远了。
丫鬟绿珠连忙上前，“少夫人，这是怎么了？屋外冷，先进去吧。”
房间门被关上，但许多丫鬟都瞧见了这一幕。这也正是江房漪希望看到的。
“将军府中所有人，包括谢云亭都以为我对平阳侯府的那些亲人有求必应，如此一番做戏，也是给自己加一条后路。江疏婷身上的变数太大了，如果到时候事情超出我的计划，就将所有事情都推到她的身上，作为被强迫的人，我想必也不会有特别坏的结果。”江房漪如此想。
“少夫人，您让我取的酒到了。”绿珠走上前来。
碧绿色的酒瓶被放在桌上，这是富有盛名的碧螺春，酒烈，三杯醉人。江房漪盯着它眼中泛光。
绿珠退出门外，几个丫鬟凑上前来。
“绿珠姐姐，少夫人怎么样了？”
“少夫人一向很在乎亲人，我们这些做丫鬟的又不能说什么？但刚刚那位江小姐也实在过分！”
“这毕竟是将军府，不是平阳侯府。”
绿珠瞪了叽叽喳喳的众人一眼，“主子自有主子的道理，该干嘛干嘛去！”
那几个小丫鬟只得不甘心的离开，转而凑在一起讲绿珠的坏话。
这边的事被人禀告给了谢云亭。
谢云亭在庭院中练拳，他虽身有残疾，且内力被封，但他从小便天赋异禀，未学武时力气就是同龄人的三倍之多，且敏捷快速，反应如电，如今虽然有伤在身，却也没有因此心灰意冷，荒废了功夫。如果与一名成年男子对打，赢面在他。
“哭了？”谢云亭擦了擦汗，不太高兴道：“平阳侯府一个小小的嫡女，竟然闹到我夫人的头上。”
管家吉六：“少爷，虎落平阳被犬欺。”
谢云亭：“……”他想起自己如今处境，沉默下去。
谢云亭所中之毒名为天长草，是岭南地区的一种奇草，普通人食之不过是腹泻几日，无甚伤害，但内力高深之人服用，却会全身经脉被阻，难以运出半点内力。
中了此种毒的典型特征，便是会在四肢上生满黑色的丝状纹路，内力更为高深者，这种黑纹甚至会蔓延到脸上。谢云亭便是后者。
因此在中毒的第一时间，他就抽刀划破自己黑纹蔓延的左脸放血，直到黑血留尽，脸上纹路消退为止。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其他人无法判断他是否当真中毒，就算确定中毒，也无法判断他解毒与否。
如今朝堂内部有人怀疑他根本没有中毒，有人怀疑他早已解毒，正是因为这种不确定，让许多人投鼠忌器，不敢真的对将军府如何。
谢云亭当初娶江房漪，也是为了加深这种不确定。但他对江房漪也并非全是利用。
谢家家规中有一条：凡谢氏族人对婚嫁之事必当自重，绝不可做出休妻和离之事。若执意为之，需担家法惩处。
从成婚之日起，她就是他的正妻。
谢云亭很小的时候，养了一只很小的麻雀。他每一日都会亲自动手去抓蚯蚓，绝不假手于人。
他的母亲觉得惊奇，“小亭子明明也不见得多喜欢它，连摸它都极少，但还不准别人帮忙养呢。”
对于谢云亭来说，江房漪就是他的小麻雀。
……
月悬中天，星象晦暗。
浓醇的酒香惑人，江房漪躺在软榻上饮酒，身体在酒液的冲击下热了起来。她不舒服的锤着胸膛，在这种热胀之间，脑袋昏昏沉沉，迷迷糊糊。
成婚以后，江房漪每日都会缠着谢云亭，只要他在府中闲下来，除了睡觉和极少数的日子，她几乎不会离开他的视线。
今日便是那极少数的日子，每月的第十五日。
这一日，她口不能言，她身体中残存着春楼妈妈为了控制她而下的毒素，让她变成了哑巴。
谢云亭踏着月色而来时，江房漪已然熄了油灯。
小厮护卫在屋子外，里面静悄悄，仿佛人已睡去。
他走上前去，闻到了酒的味道，从屋内源源不断的涌出来。酒香醇厚，很快就消散在空中，平常人很难察觉到屋里的人喝了酒，但谢云亭五感敏锐，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他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了黑暗中喝的醉醺醺的女人。
听到开门声，那女人似有所感的投过来一道视线，缓慢的从桌子上坐了起来。
她坐在桌子上，是黑暗中的一道白影，月色幽冷落下，透出一股让人心寒的冷意。她见了谢云亭，眯眼思考片刻，张开手臂，白皙的面庞在黑夜中有种不似活人的美。
谢云亭顿住脚步。
江房漪有些瞧不清面前之人，可她能猜到他是谁。那是她的夫君，纵横沙场多年的六国第一名将，谢云亭。
“江房漪。”谢云亭唤了一声。屋内静悄悄，他走近窗户，一把推开，浑圆的月亮高悬天际，肆意散发光芒。
“谢云亭。”江房漪无声开口。
谢云亭在透进来的月光下，走到她的身边，搂住她的腰肢。江房漪合上张开的手臂，将身前人抱了个满怀。男子宽阔的胸膛和灼热的体温，清晰的笼罩住她。
江房漪脖颈一点一点的涌上红晕，蔓延而上，脸、耳朵、脖子全都红了个彻底。她蹭着男子的颈窝，如同蹭一只最乖顺的猫咪，谢云亭沉默的站着，表露出足够的耐心。
谢云亭……今日不太一样。
江房漪疑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