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问的目光落在她的肩上,一触即离,转瞬即逝,似乎只是一个不经意小的失误。

    “隔壁老王。”他说。

    “哪个隔壁?你家隔壁,还是这个房子隔壁?”虞温问。

    “陇涛集团的副总王实在。”

    虞温点点头:“节哀。”

    季思问:“……他没死。”

    “嗯?”

    “他在我们合作里做手脚,我今天去见他。”

    虞温听懂了,又奇怪道:“你们约得这么早?六点就要出门了?”

    季思问:“……”

    他是没想到她会起这么早。

    虞温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的装束。

    她发现自己不喜欢穿黑衬衫的季思问,因为这样的他看起来距离感太强。

    前男友从青涩男高变为成熟大老板,日子过得比她好多了,她大概是心里不平衡,才会泛起一阵酸涩。

    “你为什么又回来了?”虞温看着季思问说。

    “我回来取资料。”

    “所以你真的住在这里?”

    “……”

    难得有季思问失手的时候,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虞温牵起嘴角,却喉咙一痒,重重咳了起来。

    咳了几声,她才说:“昨天我助理看见你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住在这里?”

    季思问没答话。

    她浅浅笑道:“什么时候知道的?不会在云海镇的时候就知道了吧?所以才说让我下次见面把伞还你?谁告诉你的?越北吗?你跟他什么关系?”

    季思问:“与你无关。”

    她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他竟然用冷冰冰的四个字打发她。

    打发乞丐呢?

    虞温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其实她嗓子疼得厉害,跟季思问说话很费劲,但她还是张了张嘴,问:“昨天忘问了,你有女朋友了吗?”

    季思问一顿,说:“没有。”

    “那我随口问几句,就冒犯到你了?”

    “……没有。”

    “那你现在是什么态度?你以前不是自我介绍都要说一大段话的吗?”怼起人来,虞温都顾不上嗓子疼了。

    虞大小姐原则之一:谁也不惯着。

    “不是要跟我合作吗?”季思问平淡道,“既然如此,还需要我做自我介绍?”

    “……”

    理智稍微回笼了。

    虞温想起了昨天信誓旦旦说把季家做成大客户的自己。

    工作室现在仍处于起步阶段,走的每一步都要好好盘算。她们不能只接小单子、私人单,想要更上一层楼,就要拿下大项目,打响品牌效应。季家手上资源很丰富,也是一个不错的跳板。

    她承认自己有私心,她把季家当作突破的缺口,是在赌季思问会不会对自己心软。

    然而季思问聪明得很,根本不上套。

    虞温看见他就心烦意乱。

    清早的海风像海盐味的奶盖,从她的领口滑进去,抚过她的皮肤,凉得她一激灵,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她刚要开口,季思问就往前一步,说:“进去吧。”

    “啊……”

    “我急着去开会,要回房间拿资料。”

    “哦……”

    她的嗓子仿佛着了火,又干又疼。

    季思问往电梯走去,虞温立刻跟上他的脚步。

    她担心他又想搞什么鬼。

    他不回答她的问题,就是心虚!

    她要抓到他跟越北私联的证据,看他还嘴不嘴硬!

    走到电梯门口,季思问却突然回头。

    虞温心一跳,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别跟着我”之类的话。

    但季思问只是沉着脸问她:“吃药了吗?”

    “嗯?”

    他怎么知道?

    虞温转念又想,可能是刚才她在屋里说的,他都听见了。

    “……正准备去买。”

    “买?去哪买?药店八九点才开门,你能不能长点常识。”

    季思问的语气听起来有点不高兴。跟他的冷淡不一样,他数落人的语气更真实,也让她感觉更熟悉。

    因为类似的句式他说过很多次。

    诸如:

    南瓜和螃蟹不要一起吃,你能不能有点常识?

    剧烈运动后不要喝冰水,你能不能有点常识?

    ……

    虞温欣慰点评道:“你这样说话就挺好的,昨晚那样太装了,不适合你。”

    季思问:“……”

    虞温:“真的。你穿着这身衣服,配上刚才那表情,我真以为你要参加谁的葬礼。”

    季思问:“……”

    虞温跟着他进了电梯,自顾自地说:“那我等药店开门了再去吧。我烧了热水。”

    “你不住酒店住在这里?非常可疑啊。刚才又逃避我的问题,你不会尾随我们吧?”

    季思问没说话,没理她,也没阻止她。

    虞温上了四楼,才发现这一层只有两个房间,一个是季思问的,一个是越北的。

    “我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如果你不想离开,有些事我必须跟你说明。”季思问冷不丁地说。

    虞温想了想,问:“搬走的话,你有推荐的地方吗?”

    “……”

    “砰!”

    季思问刷卡进屋关门,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绝情地把虞温关在了门外。

    虞温不高兴地撇嘴:“拽什么?当老板了不起?谁还不是老板了?”

    “你几个意思?我跟你好好说话,你一直拿冷屁股对我?”

    “你以为我想跟你住一起?我住进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你在好吗?”

    “你是民宿老板又怎么样?我也是交了钱的,合情合理合法合程序,你没资格赶我走!你要是侵犯消费者权益,我打12315举——”

    门又开了。

    虞温吓一跳,以为是自己把人骂出来了,却见季思问将右手递到她眼前,掌心躺着两粒用白纸包着的白色药丸。

    “这什么?”

    “退烧药。”

    “真的假的?”

    “不吃算了。”

    “等等!”

    虞温能屈能伸,在他收回手之前迅速拿过了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这个药叫什么名字?”

    “对乙酰氨基酚。”

    “……”

    算了,她不认识,也记不住。

    季思问慢条斯理道:“你刚才说要打12315举报我?”

    虞温眨着大眼睛:“你听错了,我说要给你举大旗。”

    “虞温。”

    季思问突然叫她的名字。

    这是他们重逢后季思问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她吓了一跳。

    发烧都没烧坏的脑子差点被吓短路。

    “干什么?”

    “我工作一般早上八点起,晚上十点进入休息时间。”

    “?”

    “民宿会提供三餐,如果你要吃饭,有三个时间:早上八点到九点、中午十二点到一点、晚上五点半到六点半。”

    “??”

    “综合以上,你需要明确三条:第一,安静休息,互不打扰;第二,准点吃饭,过时不候;第三,未经允许,不许随意进我房间。”

    “……”

    季思问:“清楚了?”

    虞温皮笑肉不笑:“呵呵。”

    谁要进你房间?

    你房间是藏了金子?还是藏了美人?

    看在季思问给她拿了退烧药的份上,虞温没把心里话吐出来。

    “你说的我都可以答应。”

    她傲然地仰起头,像只美丽的白天鹅,说:“但我们是平等的关系,你有你的规矩,我也有我的要求。”

    季思问又看向她的肩膀,“你说。”

    “第一,”虞温竖起一个食指,“我有我的行事准则,你不准干涉。”

    “随意。我又不是你的保姆。”

    虞温听了气急败坏,但还是假装波澜不惊地说:“第二,我不想看见你的时候,你不许出现在我眼前。”

    “那你当作没看见不就行了。”季思问语调凉薄,“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

    虞温瞬间失语。

    ——他竟然翻旧账!

    她提出分手后季思问来找过她。

    但她正在气头上,所以季思问在她眼前,她装作没看见,季思问喊她名字,她也没有回应。

    后来她就彻底失去他了。

    虞温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其实也有不敢的事。

    比如,这么多年她始终不敢回忆那一幕。每当那个画面露出头角,就会牵扯出模糊血肉,让她仿若堕入冰窟,浑身寒凉。

    而现在被季思问轻飘飘提起了。

    “你的脸色怎么白成这样?”季思问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虞温扯出一抹笑:“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没放下?”

    季思问淡淡道:“当然。这一刀不轻,伤口好了,伤疤还在。”

    “……”

    虞温觉得自己真是不争气。

    在这种时候,竟然四肢发麻、血液倒流,被他一句半真半假的话撩烫了眼眶。

    “反正我都忘了。”虞温故作轻松地说。

    “继续说吧。”季思问出奇地没接茬。

    虞温沉默了一会儿。

    “第三,我要一个体重秤。”

    前阵子她看了个名中医,医生让她调整作息,好好吃饭,不能太瘦,至少要有九十八斤。

    天呐,可她现在还不到九十斤。

    “体重秤?”季思问说,“出门右转直走两百米有一家小型超市。”

    他怎么这么了解?不会真住这里吧?这么巧?

    虞温选择住在这里,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里离季家比较远。她以为拉远距离,就能降低撞见季家人的概率。

    没想到还是遇上了。

    而且碰见的人还是季思问。

    她有一种诡异的直觉——

    季思问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她回到汐城,不管在哪,都会有他的身影。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虞温按了按自己的喉咙。

    她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了。

    “昨天的晕车药是不是你买的?”

    “昨晚的蜂蜜柠檬水是不是你让越北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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