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电梯一贯爬的很慢,数字停在5楼迟迟不肯再降,助理挽着她胳膊耐心等着,林梦晚烦躁的在在一边抠着手指。

    “医生都说检查结果正常了,要不你就听他的,这段时间先休息休息?”

    可她总觉得不对,如果身体状况真的没问题,那又为什么会失忆。而且这失忆的症状还很单一:不记得季迟。

    思来想去,她觉得不能就这么回去。

    “我想去心理科看看。”

    “啊?你真要去开药啊!”

    “我呸!开什么药?”林梦晚瞪她,“那医生看起来就没什么医德,这么年轻的医术估计也不行,我才不听他的!”

    “哦……那你干嘛还要去心理科啊?”

    “也没什么,既然这边检查结果正常,那只能去心理科碰碰运气了呗。”

    “那也行。电梯到了,咱们走吧!”

    按亮了嵌着数字4的按钮,电梯停在3楼上来了两个年轻的护士,两个人正在商量着中午吃什么饭。

    林梦晚肚子也适时叫了起来,这才想起自己早上还没吃东西,眼看着就要到中午了,饥饿的感觉才涌了上来。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暂停了她的思绪。

    心理科就在右手边的拐角处,有门诊1室、门诊2室两个科室。

    1室门口挂着坐诊医生的照片和简介,一个头发半白的男人一脸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前拿着钢笔,摆拍的很不自然。

    林梦晚点头,看起来就是值得病人信任的模样——与刚才那医生对比。

    她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电脑屏幕还亮着,想来是有什么事出去了。

    她决定坐下等一会儿。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虚掩的门被推开,略显急促的脚步伴随着来人温柔好听的嗓音传入林梦晚耳中。

    “侯医生,我那边电脑死机了,先用你电脑查个患者的病历——”

    声音戛然而止,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拿着手机微微一愣,随后礼貌微笑:“抱歉,我不知道有患者在。”

    林梦晚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您请便。”

    他敲着键盘,输入了简短的信息,扫了几眼便关上。

    完成了这些动作,他抬眸看她。

    “侯医生是我们医院资历最高的心理专家,所以平时会比较忙。”他委婉提醒,担心她等得着急。

    林梦晚却悄悄观察着他胸前的工作牌。

    【陆时周、心理科室主任医师】

    “你也是心理医生?”

    陆时周颔首:“对,如果你不介意,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

    “医院还有这么帅的医生呢。”林梦晚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哦哦,没事。陆医生,我确实有问题想咨询。”

    “好,你说。”陆时周坐下,顺手翻开面前空白的问诊单写着什么。

    助理在她耳边小声道:“你不是说年轻的医术不行吗,这位看着还不如刚才那个年纪大呢!”

    林梦晚悄悄踢了她一脚让她住嘴。

    她当然看得出这位更年轻,但他帅啊!谁不想跟帅哥多说两句话呢!

    歪着头想了一下,她组织着语言:“算上今天,我是第三次失忆了,之前间隔时间大概都是一个月左右。”

    “而且我的症状很奇怪,除了有关我老公的一切,我什么都记得。”

    陆时周手中的笔顿住,他抬首,眉头轻蹙。

    “你是说,这三次失忆你都只丢失了有关你老公的记忆是吗?血查了吗?脑部检查做了吗?”

    她点头,又想起方才那轻浮医生不屑的眼神。

    “检查结果都正常。”

    助理及时补充道:“医术,梦晚姐是钢琴师,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造成的?”

    圆珠笔在食指与中指间转了个圈,他略一思索:“有这种可能。”

    “精神压力过大也许会造成部分记忆的缺失,又或许是因为婚姻状况不符合心理预期,加上过度刺激导致的刻意遗忘。你这几次失忆前都发生过什么?”

    发生过什么?

    她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小助理,昏迷前的事她都只是模模糊糊记得一些,而且这些记忆她也不确认一定是真实的。

    “好像也没什么啊。”助理一脸茫然,“就是正常的表演,第一次次是演奏结束后在后台突然昏倒,这两次都是商演之后在大厅里出的事。”

    “没有出现什么过激事件或者刺激性语言吗?”

    助理挠挠头:“过激事件……观众的热情算吗?”

    陆时周、林梦晚:“……”

    陆时周说:“照目前情况看来,你或许可以先停掉工作观察一段时间,两个月后再来复查,如果没再出现昏迷和失忆的情况,那么很可能是工作压力造成的。”

    林梦晚不语。

    她是公认的天赋型选手,中学时就在国际比赛中获奖无数,刚入大学就已经举办过个人钢琴独奏会,近几年又不断与全球各个著名乐团有合作。

    但这番成就显然不是仅靠天赋就能完成的,她热爱钢琴,自小就懂得要付出比同龄人更加刻苦的努力。

    再加上近两年接连不断的行程安排,她得了不少名气,也赚了不少钱,当然身体状况也差了不少。

    要说压力,她一定是有的。

    林梦晚不禁怀疑:难道真的是自己事业心太强了?她还这么年轻,可不想混个过劳死的结局。

    “谢谢你陆医生,我记住了。”

    陆时周笑:“不客气。”

    “林小姐!”

    她起身离开,身后那人喊住她。

    “陆医生,还有什么事?”

    陆时周起身:“也没什么,作为你的听众,我虽然很希望能继续看你演出,但作为医生,我还是希望你能把自己的健康放在第一位。”

    她从未提过自己姓林,但陆时周却好像早就知晓她的身份。

    林梦晚没想到在医院还能遇到自己的粉丝。她勾起唇角真诚道:“谢谢。”

    虽然忘记了自己结婚的事,也忘记了关于季迟的一切,忘记了两人过去的种种。

    但她下了一楼,没忘了去投诉那位斜着眼看她的医生。

    转着钥匙环,她打定主意暂时修养一阵子,心下没由来的一阵轻松。

    “剩下的事就交给你处理了。”

    “好嘞!”

    愉快的语调引得林梦晚侧头看她:“你好像很开心啊?这么不想做我的助理?”

    “啊?有吗。”助理尴尬一笑。

    “有啊,你现在满脸写着‘好、开、心’。怎么,跟我工作很委屈你吗?”

    “也没有啦,你是大钢琴家,平时大家都跟着你一起忙,好不容易赶上你休息,我不得好好喘口气嘛!再说了,人哪有喜欢工作的,你说是不是?”

    挺有道理的,但林梦晚还是觉得她过于开心,好像平日被受打压一样。

    “哼,本来还想请你吃日料的,既然你这么不想跟着我……哎,那就不吃喽!”

    林梦晚将发丝别到耳后,发动了车子。

    “不会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家吧……姐我错了!我最爱跟着你了!”

    “少来。”

    ……

    林梦晚还是带她去了那家高档的日料店,也算做是工作上暂别的散伙饭。

    这次因为公开场所的突然昏倒事件在圈内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几个准备合作的乐团也纷纷联系问候,确认她的身体状况。既然大家都多少知晓了此时,她索性也借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还打算出去度个假什么的,把后续的事情都丢给了助理解决。

    回到家差不多快两点。屋子里静悄悄的,就像她离开时一样。

    转了一圈儿,她发现季迟果然不在。

    拇指触及手机屏幕,屏保上是她明艳大方的笑容,她犹豫几秒便划开锁屏,翻开了通话记录。

    列表中通话次数最多的名字除了助理林妤晗就是备注为“老公”的季迟,剩下的都是些偶尔联系的朋友和陌生号码。

    她又打开微信,找到了同样备注为“老公”的季迟,聊天记录却是空白的。

    她是有点强迫症,也是怕手机被有心之人拿到,为保隐私,她一直有定期清理聊天记录的习惯。

    想了想,她给他打了电话。

    铃声响了一阵,对面才接通。

    听筒中传来季迟低沉磁性的嗓音。

    “喂?”

    林梦晚一边对着穿衣镜转着圈儿欣赏自己,一边勾唇应道:“老公你在哪儿呢?”

    季迟一阵沉默。

    “在学校,怎么了?”

    “今天不是周六么?”

    “嗯,没什么事做,来整理些课题。”

    大学老师还真是无聊啊,尤其是这个教历史的。

    他好像除了学习就没别的事可做了。林梦晚决定趁着这段休息时间好好了解了解她的这位老公。

    再怎么说也是夫妻,每次失忆都把人家忘了,她还真有点心存愧疚。也难怪对方显得冷淡,再这样下去,夫妻关系恐怕很难修复了。

    重新补着口红,她对着手机说:“我想去买几本书,要不你陪我去?”

    季迟略显惊讶的语气传来:“你什么时候喜欢看书了?”

    当然不喜欢,但这不是为了投其所好嘛。

    看来季迟还挺了解她。

    “我打算给自己放个假,所以想多看看书‘沉淀’一下自己。怎么,你不肯陪我?”

    “……好。”

    林梦晚轻笑:“那我去学校找你呀?”

    “好,到了打给我。”

    “嗯!一会儿见!”

    #

    这天下午,江宁大学的校门口停了辆冰莓粉色的敞篷跑车很是扎眼,引得许多学生驻足议论。

    林梦晚坐在车里给季迟发微信。

    林梦晚:我到学校大门了,你出来还是我进去找你?

    林梦晚把太阳镜推至发顶,一边等他消息一边在后视镜中再次确认着自己的形象。

    季迟:你等一下,我现在过去。

    林梦晚:好。

    回了信息,顺手又发了张可爱的卡通表情过去。

    不确定要等多久,她干脆打开小程序中的消消乐打发时间。还是她的助理推荐她的,据说这种益智游戏可以预防老年痴呆,像她这种失忆人群最适合了。

    小助理当然挨了她一记暴捶,事后她还扬言“傻子才会玩这种弱智小游戏。”

    六月底的太阳已经十分毒辣,林梦晚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举着手机抱怨:“好慢啊好慢啊,季迟真的好慢啊!我该不会要热化在车里吧。”

    “知道热还不把你的敞篷关上。”

    林梦晚循声抬头,扣下手机对他笑:“你来啦,怎么这么慢啊?”

    “我骑车来的,已经很快了。”

    “车?”她伸着脑袋四处张望,只见几步远的位置停了辆白色的单车。

    她一脸不敢置信,指着那辆普普通通但干干净净的自行车问:“你说这个?这也叫车?”

    “不叫车叫什么?”他嘴唇微抿,嘴角向下弯起微小的弧度。

    “我不是那个意思。”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连忙打马虎眼,“你怎么不上来呀,不是去书店吗?”

    “那条小路停车太麻烦,骑车去吧,几分钟就到了。”

    就骑那两个圆轱辘的铁架子?林梦晚嫌弃地撇嘴。

    “骑车太晒了!”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是吗。”季迟抬起一只胳膊架在她车窗边沿凑近她,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那你现在怎么不觉得晒呢?

    “呃……”

    “把你的车停好再过来。”

    来不及等她编好说辞拒绝,季迟撤了手转身便走,只留下一道背影和简单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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