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蒋夫人笑着招呼,温情蜜意,姒羡却莫名想到皮笑肉不笑。

    “来,都来身边坐着吧。”她独自坐在沙发租的主沙发上,其他小辈俩个俩个的挤在一个沙发上。

    也只有蒋夫人的身边还有空位。

    蒋什玠大跨步,

    修长的身子坐下来,坐姿都仿佛雕刻似的完美。

    乔姒羡僵在原地,

    低垂脑袋,

    像蔫然枯萎的花,

    坐到蒋夫人空出的另一侧位置,身子紧贴边缘。

    “怎么,害怕?”蒋夫人呵呵笑了几声,端庄优雅,“我们蒋家难道是虎狼窝吗,会吃了你不成?”

    小辈们顿时笑开,

    犹如煮沸的开水。

    乔姒羡默然。

    “怎么不说话?”她看了眼姒羡,眸光里不无轻视,望着蒋什玠的目光却一二分的意味深长,“儿啊,你女朋友这是怎么了,嫌弃我们家?”

    蒋什玠眉宇之间扫出一丝厌烦之情,“妈,你别这样。”

    “这样?哪样?”蒋夫人姿态放松,“你那么疼你媳妇,半个字都不让你妈说了?”

    她唇角勾出的笑意温温柔柔,语调也很柔和,

    但是优雅里却分明是讥诮。

    姒羡灵光一闪,脑海里浮现上学时候的课文。

    蒋夫人是条美人蛇,蛇的身子,美人头颅。

    她随时随地都仿佛会阴恻恻地咬人一口般危险。

    “对不起,夫人。”姒羡清了清喉咙,眼盯着地,“我比较内向,不好意思说话。”

    “我不是故意来这里惹您不愉快。”

    言尽于此。

    希望蒋夫人饶了她,别再用她针砭时弊般的语言挑她的刺。

    “你惹我不愉快了?”蒋夫人调子慢慢,“哪里惹我不愉快,我怎么不知道。难道你眼里我就是个很事儿很小眼的人。”

    字字把乔姒羡架起来,

    压迫感沉重得乔姒羡眉头紧蹙。

    好累。

    明明是阳光普照大地的一天,

    昨晚没睡够的觉在车上也补回来了。

    但是她好累,蒋家的氛围古怪压抑,犹如百年间的旧社会秩序在压迫吃人。

    “妈,够了,适可而止吧。”蒋什玠沉声道。

    蒋夫人见好就收,“儿啊,你平时都在外头住,现在回来就在家多住几天。你爷爷,你爸爸,还有我都很想你。”

    姒羡登时心提了起来。

    如果蒋什玠要在这里长住,那也意味着她也得待在这沉在湖底的铁笼子般的老宅。

    光是待在蒋什玠身边,她已深觉痛苦。

    再在这座老宅待下去,她心里已经拉爆的痛苦指数增长。

    “不必了,”蒋什玠停顿了下,“公司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处理,住家里不方便。”

    蒋家的几个小辈女孩子适时地插话,

    羡慕的语气夸赞蒋什玠。

    “什玠哥哥,今年的榜,你是不是又安排着把自己的名字从上面消掉了。”

    很有名气的国外杂志每年喜欢出一些青年杰出人物排行榜,

    世家圈子里的人低调行事,

    会选择出钱把自己的名字从排行榜上去掉,

    蒋什玠年年如此。

    蒋家客厅里招待的女孩子唧唧喳喳,

    问的问题或是谈到的内容无聊透顶,

    他感觉厌烦,但看在都是亲戚的份上,简短地答几个字。

    注意力一多半在乔姒羡身上。

    姒羡随便找个借口,想躲出去。

    “我累了,有休息的地方吗。”

    蒋夫人柔柔地笑,“刚来,怎么就累了?”

    她捏住姒羡的手,保养得当的手细腻,却莫名叫姒羡如被什么巨物笼住一般难受。

    “我还有问题想请教你呢。”

    “刚刚我跟她们讨论到微积分在高中时候的一部分呈现形式是导数,你说为什么高中不引入微积分的概念?”

    “可能……微积分太难了吧。”

    “是吗,”蒋夫人诶了一声,煞有介事,“那为什么文科类专业不用学微积分也没关系。”

    “因为……用不到吧。”

    她问的是问题吗,是刁难吧。

    “国内的教学实在太落伍了。”蒋夫人哀叹般啧啧两声,“除了排前头的那几所,其他都是滥竽充数,放在外面根本就不够看。”

    蒋夫人自然有这样傲慢的资本,

    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基本上都在外面留洋镀过金。

    百来年前姒羡的祖先还在田间劳作,鞋子都不舍得穿的时候,

    他们这些人的祖先却已在外面留学。

    蒋夫人的醉翁之意当然不是论及国内国外的教育如何,

    这话只不过是借个幌子,拿教育当炮架子,轰打勉强只在国内读了双非一本的乔姒羡。

    蒋夫人得寸进尺,“大学教育教了你什么。”

    “我……我不知道。”她不爱撒谎,大学时候她狠狠玩了四年,即使是小教室里一个班上都小课,她也从图书馆里挑了本书借来看。

    解释也毫无意义。

    蒋夫人存心要为难她,任何一处她都将她贬低得体无完肤。

    “你以前不是在嘉铭中学教书吗。”蒋夫人故作惊讶地扬眉,“答不上来便支支吾吾。”

    “那要是有学生问到你不会的问题怎么办,你也支支吾吾吗。”

    “你可是为人师表呀,要是这个不知道,那个不知道,一无所知,岂不是误人子弟。”

    姒羡沉默。

    她看不起她,阴阳怪气。

    蒋夫人伤不到她,她儿子蒋什玠却可以。

    他逼得她辞了工作,

    囚犯似的待在他身边。

    蒋什玠想亲她的时候就亲,想睡她的时候就睡。

    自由是什么,她不需要。

    自由意志重要吗,也不重要。

    乖乖地做蒋什玠的娃娃,

    弟弟、父母、亲人的日子好过。

    他拿捏了她的软肋,

    强权之下,她极识相。

    人生的愿望简单得要命,

    无非是让大家都好过。

    蒋夫人语气里有种洋洋自得,“姒羡啊,你以后嫁到我们家来,要是像现在这样一问三不知面还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可怎么好。”

    “我们蒋家在海州市是什么位置,你应该清楚不过吧。”

    话落,客厅里等着看笑话的小女孩儿们又嘻嘻笑出了声。

    “够了,妈。”蒋什玠起身,俯视蒋夫人的眼色里怒气冲冲,“让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非要说。”

    “贬低羡羡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不喜欢她,又能怎么样。是我要结婚,不是你要结婚。是我以后要跟她共度余生,不是你以后跟她相扶相持地过几十年。”

    蒋什玠这次是真的勃然大怒,“好好在你蒋夫人的位置上待着,你一向自诩聪明得体,那就不要再讲什么愚不可及的话来,让大家看笑话。”

    刚才还嘻嘻笑得女孩子立刻噤声。

    场面突然沉寂,

    渗着诡气。

    他拉过乔姒羡,“我们走。”

    去二楼他的那间卧室。

    虽然好几年没有在老宅长住,但是他的那间房一直保留着。

    蒋什玠的爷爷有很多儿子,

    蒋什玠的爸爸也有很多儿子,

    可婚生子女只有他一个,

    那些私生子不被家族在明面上承认,

    自然不可能住到老宅来,遑论继承权。

    乔姒羡第一次看见蒋什玠在老宅的卧室。

    房间大概五十平米,是带卫生间的套间。整体是南阳风格,摆着几束绿油油叶子的绿植。

    日光照进来,光线给百叶窗筛出一道道细线。

    他拥着乔姒羡在房间那张棕黑色南阳风情的真皮沙发上坐下,“你是哑巴吗。”

    姒羡是应了几句的,不哑。

    他语声里几分埋怨是,“你从前嘴巴有那么笨?”

    “我妈说你,你就怯声怯气的,一点儿气势都没有。”

    “看着窝囊,让人来气。”

    蒋什玠现在的原则是,欺负他不行,欺负乔姒羡更不行。

    乔姒羡表情木讷,“我不知道。”

    她又低头看地,刚才坐在蒋夫人身边她便这样。

    他们母子两个其实在她心里是差不多的。

    母亲让人讨厌,儿子让人讨厌,一脉相承。

    蒋什玠一下子冒了火,目光幽冷,“你除了不知道以外,你还会什么。”

    乔姒羡嘴比脑子快,“要是我有本事的话,我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很容易不小心便流露出口。

    蒋什玠脸如沉沉欲雪似的阴天,“乔姒羡!”

    “把话收回去。”

    她一激灵,身子颤了一颤,木讷的神情仿佛忽然被电击一般恢复过来,“好,我收回。”

    他无奈地呼口气,阖上眼,

    右手揉揉挺拔的山根,

    平板地说道:“爷爷现在在休息,等下见过爷爷,我们俩是时候该探讨下结婚的事宜。”

    “下个月,我会有空。”

    他陈述着规划多时的计划,“见父母的礼物,我已经让秘书在准备了。我再亲自盯一盯,不会有任何错处。”

    “至于两家父母见面,下个月也一并办了吧。”

    乔姒羡小声道:“不要。”

    她已经接受待在他身边的命运,何苦还要被文书和法律束缚。

    原先以为只要时间拖得够久,蒋什玠慢慢会看腻她这张脸。

    有钱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年轻正是爱玩的时候,因为她这类普通到人海里能随便挑出好多一样的女人选择婚姻,

    很像天方夜谭。

    她以为他不会的。

    蒋什玠眼眸微暗,“为什么不要?”

    “太早了。”她诌得合情合理。

    “早?”

    蒋什玠嗤笑,“你今年二十五,你已经不是小女孩了。”

    “我今年已经二十八,再过两年三十凑整。正好可以要个孩子。”

    末二字尾音上扬,显出怀揣美好憧憬般的愉悦。

    但姒羡却浑身血液都涌动抗拒,

    提到孩子,更让她心头堵住凝固板结的抵触,几乎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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