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父亲的家与镇上的的那些房子相比较为简陋,但对那时的我而言依旧十分高端。

    刚进家门父亲便给我煮了碗馄饨,对于那碗馄饨我印象特别清晰,原来世间竟有如此美味,可逐渐长大了,吃的多了,到最后终究比不过外公那碗野伞粥。

    我在他家待了近有半个月,发现他并未像外婆口中的那般成了新的家庭,依旧孤单一人。

    当时的我便心中存疑,可当我真正明白真相时,却早以为时已晚。

    很快他便告诉我我可以上学了,以我的年龄正好刚是升初中的阶段,于是父亲特地给我买了身新衣,给我编了个发型。

    那是我第一次来到学校,教室中的同学早已经坐好大半 ,虽然我特地换了一身行头,但黝黑的皮肤依旧与他们显得格格不入。

    那时我们的班主任对我很好,上的第一堂课便是她的课,她让我们打开语文课本时,我根本不知道哪两个字是语文,周围的同学嘲笑我,说我是土包子,可老师并未因此对我产生烦躁,而是让我告诉家长每天晚一小时散学,她教我读书识字。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开始能创作出自己的文章,而周围的同学不在一口一个土包子,而是换了一个新的称呼——当妇。

    事情的起因便是在一个上学的路上,一群男生在我身旁说说笑笑,嘴里污言秽语,其中一名男生对周围的人起哄说道,这不是土包子吗?你们说土包子穿不穿胸罩啊?他的声音很大,当时的是并不知道胸罩是什么东西,但是我不傻,我知道从他们口中说出的话定非好话。

    我不想搭理他们,可他们却更加起劲,其中一名男生趁我不注意,从我背后拉开我的衣领,随后冲着其他人大笑,又黑又臭。

    我当时好像脸十分的红,捂着胸口朝学校跑去,自此当妇这个称呼便在学校内开始流传。

    当天晚上我问父亲胸罩是什么,父亲当时抽着大烟沉默不语,可第二天我的房间门口便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袋子,里面装着胸罩内衣物姨妈巾。

    我兴奋的换上它来到学校,可当妇的声音依旧充斥在我耳畔,但我并未受到多大的影响,不懂是其一,其二便是我已经适应了人们一见到我就叫我土包子的生活,对我而言,只不过换个词语而已。

    初三那年我交到了初中的第一个朋友,许欣涵,她不会嫌弃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会给我带各种新奇玩意儿,像竹蜻蜓,东北烤冷面,跳跳蛙。

    我在她的引导下变得开朗了些许,她还会在别人骂我是当妇时为我挺身而出,我的成绩也随着我的努力越来越好,就此,我以为我的人生开始好转。

    可就在中考前一天,正是她亲手掐灭了我对未来的向往,她那天借着中考前聚一聚的借口,带我来到一家偏僻的酒吧,原本的我是并不知道酒吧是什么东西的,但其中吵闹的音乐,刺眼的霓虹灯让我浑身不舒服。

    我试着推脱,却被她强劲的拉了进去,她打开一个包厢的门,里面空无一人,见此我安心了许多,可在我进去后不祥的预感竟成为了现实。

    初二开我玩笑嘲笑我的那几名男生躲在门后色眯眯的看着我,我害怕的想要逃离,门却被许欣涵用身体挡住。

    他们用恶毒的言语咒骂我,强制扒下我的衣服,嘲笑我的身材与内衣物的品味,他们将与我比喻成孔雀,见人就开屏,其实他们的一举一动我记得十分清楚,但我不想并不想再过多的描述,因为那是我生平不愿再回忆起的脏污。

    次日黎明我在一家公共厕所中将自己清洗干净,我并不是不忍让父亲看到我如今的惨状,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反应。

    我还记得那天早上父亲问了我许多,我始终坚持一个说法,中考前朋友们简单的一聚父亲他并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是我的言语坚持,他也没办法去怀疑。

    当天下午的中考我状态不佳,发挥极差,以至于中考出分后我原本模拟重高的成绩只上了一所中等的高中,虽然回家后父亲依旧带我下馆子,卖蛋糕为我庆祝,可那天的记忆依旧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脑海里总是想起他们恶毒的言语,以至于中考后我变得自卑,敏感,多次因为一些小事与父亲大发脾气,慢慢的,这种自卑敏感逐渐演变为堕落,我开始找他要钱买烟,画着烟熏妆与各种不三不四的人混迹于小巷,酒吧,网吧等场所花天酒地,我再也找不回当初的自己。

    我父亲见到我如今的模样,多次劝我,而我却将他的话视为限制我的自由,与他吵的最凶的那次我掀翻了桌子生气的冲他大喊,你都抛弃了,凭什么在管我!也是那天父亲因我离去。

    我跑出去家门,父亲急忙问我去哪,追我而来,可我早已不见踪影,我与那些玩伴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抽着香烟,他们一直在抱怨自己没钱可花,我十分烦躁的问他们没钱继续挣啊,在这儿抱怨什么,而他们就冲着我嘿嘿直乐。

    我心中萌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为首的那名男子让他们将我绑起来走,随后往常常光顾的那家酒吧中走去,尽管我怎么呐喊也无济于事,他的名字我至今记得——刘成雨。

    他们说他们也是无奈之举,以我这种货色一次一定能有个好价钱。

    我当时眼泪哗哗直流,我真的不想再重蹈过去的覆辙,正当我放弃挣扎打算一死了之的时候,我的父亲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那天的他十分威武,像一头狮子一样撸起袖子便干了出去,与我记忆中沉默的父亲判若两人。

    他们被他打跑了,我开心崇拜的看向父亲,却发现他正捂着胸口蜷缩在地上,我着急的凑近他,问他怎么了,他却疼痛到无法回答,我翻出他的手机寻找着有关的号码的软件,输入老师告诉我们的急救电话120。

    那天晚上我守在病房外,我忘记自己都做了什么,不过我记得当时的脑海被两种情绪所占领,一为不安,二为恐惧。

    等到手术中三个字熄灭,一名医生走了出来,他告诉我,他们尽力了,我不相信健壮的父亲会如此轻易的离去,我哭着摇晃着他的身体,试图让他给予我另一种答案,可命运不是任我所能改变的。

    当时我获得了一大笔赔偿,父亲好似预言家一般,早早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于是提前将各种保险一一买齐。

    我浑浑噩噩的回到家中,整理父亲的遗物,我在他的一个箱子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铁盒,里面放着泛黄的纸张,现如今纸张早已不知身处何处,可大致的内容,我现在依然就记得清楚。

    那信中的他告诉我,他很抱歉,在我人生最需要的陪伴的时候离开我,他在我母亲离世时便与外公决定好要送我去读书,要让我出人头地。

    于是他背井离乡,进城打工,和我外公约定好在我12岁时接我入城,让我上中学,如果我向外公问起他,便说他已经成家立业,不要我了,他花了12年的时间凑够了我直到大学的学费,包括衣食住行,而他自己却被查出了心梗,他其实无数次想要来看我,却始终无法面对我,或许让我对他没有什么情感,便是对我最好的选择。

    他不知道自己会在何时离去,便早早留下这封信件,希望不要怨恨他,也不要过多为他离去而伤心,他会在天堂之中守望着我的人生,而我只需把他当成人生的过客,一个没有关系的亲人,慢慢淡忘他的存在,他说他自己是个粗人,不懂得怎样去爱,希望下辈子还当我的父亲,好好爱我。

    我至今理解不了父亲的思维,他既不想让我怨恨他而告知我真相,又不想我因他而难过。

    或许人本身就是一种复杂的生物,当两者重要的事物不可兼得时,便会屏蔽掉它们的不融性,屏蔽掉自己的思维能力,以为这样就可以将二者同时拥有。

    可事实不会欺骗,不会屏蔽,直到现在,我依旧很想…很想他。

    我哭了整整一晚,直至次日的黎明,我好不容易再次拥有一个爱我的人,却因我而去。

    我卸下了脸上的烟熏妆,换下了身上的皮衣,那时我的品味真的很差,竟然喜欢那种满是铆钉的衣服。

    我想起了外婆对我说过的话,难过了,就去吃顿好的,这样她也会开心。

    于是我拿这个钱走进了一家火锅店,或许是外婆在眷顾着我,在我胡吃海塞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坐在了我的对面,我一时没认出他,他却笑着看着我说出了他的名字,夏辞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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