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启动,靳渡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落在中控台上。

    而后,他拿起一份厚达五公分的资料递到她眼前,语气寡淡,像是在布置工作。

    “半天时间背熟所有人的信息,另外半天熟悉环境。”靳渡抬眼看她,撩起眼皮,“对你这个高材生,应该不难吧。”

    孟阮芝抿直唇线,接过资料,就算时间有点赶,她还是硬着头皮说,“好。”

    她翻开扉页,看到了标注清晰的大纲,每个人名后面备注着页码,内容精确到穿衣风格,兴趣爱好,习性,口头禅等。

    而这份资料的第一个人,便是靳渡。

    她掀开靳渡的那页,区别于大多人详细的背调,靳渡的资料只有两行字,处处透漏这神秘感。

    盛鼎执行董事,CEO,毕业于纽约大学金融系,身高185cm,体重63Kg。

    靳渡喉结动了动,“对于我的信息,知道这些应付家里人就足够了。”

    “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你从网上了解我的信息,误导性很强,你看多了反倒适得其反。”

    “我的习性,相处久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随意,对于家里人对他的漠不关心,他没有一丝伤感的情绪,好似已经习惯了。

    这点和她很像。

    “给你更新个最新信息,资料上没显示。”靳渡指尖轻点方向盘,“家里给我介绍的结婚对象是孟拟人,谢媛跟她母亲陈梅有所来往,一直在推荐她。但前段时间我告诉他们,我和你领证了。”

    “谢媛?”孟阮芝重复着。

    他的话平淡地像在说别人的家事,“我爸,靳龄第三任妻子。”

    孟阮芝正好翻到“靳龄”那一页。

    靳龄,70岁,前两任妻子已去世,第三任妻子谢媛,之前是银行职工,现46岁,已在靳家老宅生活16年,家庭中的生活起居都交于她打理。

    他的生母去世了,这点又和她很像。

    但不同的是,她提起生母是遗憾,而他好似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孟阮芝深吸了口气,尽力记着每个人的信息。

    仔细回忆靳渡的话,家里的长辈给他介绍结婚对象?

    孟阮芝倏地问:“当初你因为靳爷爷的遗书才跟我结婚。”

    “你家人给你介绍对象?”

    “他们不知道遗书上的婚约?”

    靳渡沉默几秒,惊讶于她的心细,他压低声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严肃,“除了我们两人,没有人知道那份遗书的存在。”

    “什么意思?”

    靳渡顿了下,说:“你看到的只是遗书的一部分,这份遗书是爷爷临走时单独交于我的。”

    “那剩余的遗书内容。”孟阮芝眸光平视前方,缓缓说出她的猜测,“有关财产的继承权。”

    “你只有跟我领证,满足这个前提,才能继承靳家人不知道的那部分财产。”

    靳渡眼前一亮,没想到她竟然猜中了,他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唇角,嗓音慵懒,“有点意思。”

    孟阮芝低垂眼睫,脑中思路渐渐明晰,一切都是交易罢了。

    她结婚是为了圆靳爷爷的遗愿,报答靳爷爷的救命之恩。

    而靳渡结婚,只是因为这份结婚证是继承那份天价遗产的前提。

    他只是破不得已娶她。

    孟阮芝苦笑了下,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她之前竟对这份婚姻生出一丝难言的希冀,而这份心思终究在靳渡坦诚示人中荡然无存。

    他锋利地揭露现实,她自嘲地缓解低落情绪。

    “进入靳家老宅,对所有人保持警惕。”靳渡偏头看她,恰时车辆进入隧道,整个车厢陷入昏暗,他的眉眼掩盖在阴影下,前方像没有尽头的无底洞。

    靳渡沉哑的声音随之落下,“包括我。”

    孟阮芝心里一颤,侧目看他,男人的瞳色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他的一切都蒙着神秘面纱。

    此时此刻,孟阮芝弄不清他是黑是白。

    一切都在向前,可前方什么都看不清。

    直到迈巴赫划破黑暗,汽车驶入平坦的大道。

    靳渡倏地打破沉静,“如果你现在想反悔,我给你一次机会。”

    孟阮芝攥紧手中的资料,回复道:“不用,这是我答应过的事,毕竟你先前帮过我。”

    靳渡顿了三秒,不疾不徐地说:“三个月后,靳家所有不为人知的资产都会顺利转到我的名下。”

    孟阮芝攥紧手上的资料,后背陡然生出一层细密的汗,语气却佯装镇定,“靳总,既然三个月后您的目的达成,我们的婚姻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三个月后。”

    “我们离婚。”

    既然是一份虚假婚姻,倒不如缩短期限,减少被卷入豪门纷争的时间。

    这样她受到的伤害最小。

    车厢内倏地变得沉寂。

    汽车不断向前,树叶分割的流光在他脸上忽明忽暗,额发下的黑眸讳莫如深。

    孟阮芝的呼吸越发紊乱,她缓缓阖上眼睑,手指攥着资料变得发白,喉咙逐渐干涩。

    就在她以为自己谈判失败时,靳渡倏地开口。

    “没问题。”

    孟阮芝松了口气,缓缓道:“关于婚前财产公正,我会全力配合,我不会觊觎靳爷爷的遗产。”

    她不清楚靳家的资产,但她清楚离婚注定要分家产,她还没那么贪心。

    做一个婚前财产公正,靳渡结婚之前的家产,和她没关系。

    “不需要。”靳渡嗓音清落,“离婚后你可能会遭受各种非议,无论生活和工作都会受到影响,这份资产是补偿。”

    孟阮芝不理解,话说的委婉,“你是为了继承遗产才结婚,那协议结束后,你为什么还愿意跟我分家产?”

    靳渡眉梢微抬,哼笑一声,“你倒不如说的直接点。”

    “我这么视财如命,不惜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结婚,竟然同意平分家产,在你的观念里,我就应该把你死死绑在这个位置,这样所有的财政大权都掌握在我自己手里。”

    孟阮芝确实是这个意思,所以她害怕三个月后,靳渡不放过她。

    两人再次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靳渡忽地开口,似乎在解释同意协议离婚的原因,“我不想让这份遗产流入外人手中,但也不想束缚一个向往自由的人。”

    他说的外人,恐怕是他父亲的第三任妻子和那些同父异母的孩子。

    “自由?”孟阮芝默默重复这两个字,视线从资料上移开,看着前方的康庄大道,坚定地反驳他。

    “那一份薄薄的结婚证,并不能束缚我。”

    “即使我们结婚,我仍是自由的。”

    “我仍然只属于我自己。”

    “即使配合你演戏,我也不会像一个贤妻一样,处处应承你。”

    “但你放心,既然你给我这份资料,我会努力的去了解你,去了解你周围的人,不会掉了你的链子。”

    孟阮芝的话清晰落地,隐晦之处,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靳渡的嘴角微不可查勾了下。

    汽车开了很久,绕过盘山公路,最后停在一处铁栅栏旁。

    孟阮芝看见升降杆抬起,下意识问:“到你家了?”

    “不是。”

    他说的笃定,孟阮芝不解地看向他,视线划过石碑上的四个字“靳华君庭”。

    这小区名字都姓“靳”了,还不是他家?

    靳渡侧眸看她,“你家。”

    孟阮芝倏尔怔忡。

    什么意思?

    车子驶过园林,喷泉,游泳池,后来到一栋别墅处。

    眼前的景色太过壮观,孟阮芝感叹:“这里还有公共游泳池啊。”

    靳渡倒车入库,随口回答:“是私人的。”

    “哦。”应该是哪个业主盖的。

    靳渡将车停到花园旁,取下安全带,看了她一眼,“我的意思是,整个靳华君庭,都是个人财产。”

    孟阮芝快惊掉下巴,这望眼看过去,至少一千平,眼前八层别墅后面,还有个巨大的花园。

    她跟着靳渡走进正厅,看到了低调不失优雅的装修风格。

    “这套房产是我的私有财产,一周后会在这里设置家宴,有人势必会问起房子的事,为了让他们相信我们之间婚姻的真实性。”靳渡踱步走到中岛台,倒了杯水,“下午会有律师联系你,将这套房产转到你名下。”

    孟阮芝下意识的想法脱口而出:“这套房子是正经钱买的吗?”

    不会拿她当冤大头吧。

    “税后全款订购,合法合规。”靳渡幽然看她一眼,

    语气稍扬,“孟小姐,你是有被害妄想症吗?”

    孟阮芝:“......”

    不是你说对你要有警惕之心吗......

    靳渡举起杯子,仰头灌入口中,下颏与脖颈拉扯出劲瘦的肌肉线条,突兀的喉结上下滑动,一起一浮的胸廓彰显着男性荷尔蒙。

    他淡淡道:“你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

    而后他单手伸进西装胸口内侧口袋。

    孟阮芝看到蜿蜒劲瘦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张卡片,男人的声音漫不经心落下来。

    “这里有五百万。”

    孟阮芝被这个数额震惊,眼睛直勾勾盯着卡片。

    男人伸出左手打了个响指,懒散且随意,“拿着。”

    孟阮芝倏地回神,木然伸出手,稍微敛起微怔的神色,思考片刻后认真地说:“您放心,我会把所有票据留存好,不会乱花钱。至于买什么东西,我就不跟您商量了,毕竟您业务繁忙...”

    “孟小姐,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靳渡冷淡打断。

    孟阮芝有些难堪,他是因为她擅自决定买什么而生气?

    靳渡微微眯着眼睛,长而直的睫毛下,俊朗的眉眼越发深刻,语气惫懒。

    “你是家里的女主人,不是我的下属。不需要将花费事无巨细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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