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渡一个人开车回氐池山庄。

    他刚踏入正厅,便看到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吃早餐。

    “你怎么回来了?”空旷的别墅响起浑厚的质问,“我记得现在你应该在华尔街。”

    说话的人是靳龄,自从靳老爷子去世后,靳龄身体抱恙,也退位了,家族企业便由靳渡接手。但靳龄但作为家族父辈,威严仍在。

    显然,靳龄现在在立规矩。

    靳渡将西装外套递给侍从,不疾不徐地说:“华尔街的项目谈成了,正在推进。”

    靳龄瞬间敛了愠怒,脸上流露难以言喻的赞许,“不愧是我儿子,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拿下了这么大的项目,颇有我当年的气魄。”

    气氛轻松下来,旁边的女人恰时开口,仪态得体,“靳渡这么忙于工作,终身大事就让我这个姨妈操心吧。”

    闻言,靳龄接过这个话题,“你媛姨一直在帮你物色,你看看平板里的照片,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谢媛端庄地笑着,起身将平板放在桌子上,指着屏幕中的女孩,“我挑来挑去,都觉得这个孟家的女儿不错,思想单纯,活泼爱笑,跟你正好互补。”

    “我跟她妈妈是旧识,也算是知根知底的关系。”

    “这女孩你应该见过,我们两家前段时间还一起吃过饭。”

    靳渡瞥了眼照片,轻点下颏,“有印象。”

    听到他这么说,谢媛更来劲儿了,能让靳渡有印象的女孩可不多,“是吧,她人美嘴甜,要不我牵个线,你们私下见一面。”

    “年轻人单独在一个空间,才能更深入了解。”

    谢媛说完就给靳龄使眼色。

    靳龄附和:“你媛姨说的对,我们看不上孟家那点小产业,但你媛姨跟孟家夫妇聊得来,我们长辈之间合得来,想必你们小辈之间也有话说。”

    “况且你也28了,是时候考虑下终身大事了。”

    靳渡眉眼清落,倏地说:“我已经跟孟家女儿领证了。”

    话落,所有人都震惊了。

    整个餐桌鸦雀无声,一个诺大的庭院,达到落针可闻的地步。

    谢媛的眼睛瞪得极大,直到布满红血丝也没眨眼,眼底涌出一丝窃喜。

    没想到孟家的女儿这么有能耐,已经得手了,那之前还巴结她让她牵线?

    不过现在也好,礼也收了,不用她费力事情也办成了。

    靳龄知道他这个儿子有能力有主见,但婚姻大事没有提前通知他,终究有失威严和薄面,他神色肃穆,教育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起跟我商量。”

    他以为自己的儿子会找一个理由给他一个台阶,没想到靳渡只是略微抬眼,语气疏淡。

    “娶孟家的女儿,不正好趁了你们的心。”

    靳龄怒拍餐桌,槛窗后面的麻雀四处逃窜,发出振翅声和鸣叫。

    三秒后,谢媛将手放在靳龄的背上,一点一点给他顺气,“你别动怒,老公。”

    “这是好事,小辈们自己有主见,我们也该放手了,况且孩子们两情相悦,我们成全他们吧。”

    靳龄气息缓和,没在追究下去。

    谢媛恰时开口,“那过几天我们跟拟人一起吃个饭。”

    靳渡陡然打断,声音凉薄,“你说的那人我不熟。”

    谢媛眼神茫然,“你刚不是说你和她领证了?”

    靳渡眉梢微扬,面容冷峻,“跟我领证的是孟家另一个千金。”

    “孟阮芝。”

    *

    “孟女士您好,我们公司上一个工程已经结束,您这边还需要修缮墓碑吗?”

    上次祭拜完梦蝶,孟阮芝回来便在网上查墓碑修缮公司,打了几个电话咨询,货比三家后,选择了这个公司。

    那边说等完成上个单子会再打电话联系她。

    “需要。”孟阮芝低垂眼睫,“不过我这边手头有点紧,请问可以先交一部分定金吗?”“等完工了,我再结尾款。”

    “您看,可以吗?”

    手机那头的声音无波无澜,“不好意思,孟女士,我也只是一个小员工,按照公司规定办事。”

    孟阮芝默了几秒,“好,筹到钱我会尽快联系您。”

    孟阮芝在酒店顶层呆了两天,饭前服务员电话询问想吃西餐还是中餐,饭点就有人专人送过来。

    在房间呆的久了,她便会去江景旁的沙发上坐着,眺望远处的景色。

    波光粼粼的海浪一下又一下撞击岸边的礁石,阵阵呼啸声不绝于耳。

    她的一个选择,让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与她多年一份耕耘一分收获的思想相悖,没有劳动却在坐享其成。

    但这一切好似没有改变她手头拮据的事实。

    孟阮芝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餐食,忽地问上餐的服务员:“你好,下顿饭我不吃,可以折合成现金吗?”

    服务员一愣,端着酒杯的手悬在空中。

    孟阮芝讪讪一笑,“我开玩笑。”

    服务员带着手套在一旁剥螃蟹,鲜香的蟹肉摆满了整个琉璃盏,孟阮芝蘸着蜜汁酱料,逐个送入口中。

    味道很香,入口一般。

    大概是心情原因。

    桌上手机倏地响起,她放下刀叉。

    “喂,佳佳。”

    电话那头传来激动的声音,“阮芝,我可听说了,氐池山庄的晚宴是靳渡领你进去的?”

    孟阮芝恍惚了下,但想到程佳佳经纪人的身份,这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很正常,她没隐瞒,“嗯。”

    “我的老天奶,你太厉害了。”程佳佳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周柯荧的经纪人给我打电话,不知道在哪里打听到咱俩是朋友,特意跟我求情,想让我帮忙,说自家艺人不懂事。”

    “你都不知道,这么有名的经纪人竟然跟我赔不是,你的存在给我的经纪人生涯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孟阮芝将送入口中的燕窝咽下去,“也没那么夸张吧。”

    “就这么夸张,不过我没答应。”程佳佳正气地说,“周柯荧被封杀这件事圈子里都传开了,真是大快人心,没有人同情她的遭遇,当初她可没少耍大牌。”

    孟阮芝松了口气,她害怕程佳佳那边答应了,她这边不太好办,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跟靳渡提这件事。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有这么硬的靠山?”程佳佳倏地问。

    孟阮芝怔了下,她和靳渡结婚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她答应这件事由靳渡决定何时公布。

    她想了想,只是简单解释:“当初我妈妈是靳爷爷的徒弟,后来我出国,我和靳爷爷断联了,那天去的那个晚宴,是靳爷爷的家,正好也就碰上了。”

    “你说靳老爷子?”程佳佳想起前段时间看过的热搜,“他不是去世了吗,好多商界大佬去参加丧礼,动静挺大的,不过那时候你还在国外,应该不知道。”

    “嗯。”孟阮芝低声。

    “那这么说来。”程佳佳的八卦属性上来,一发不可收拾,“你和靳渡算青梅竹马了?!”

    孟阮芝搅拌着面前的燕窝,神色沉静,“算不上,小时候打过照面而已。”

    “很久的事了,我们都忘了。”

    “也是哦,大家都长大了,况且靳渡那样的身份,估计青梅竹马一大堆。”程佳佳转了话题,“不说这些了,有一个好消息要恭喜你。”

    她卖了下关子,故意停顿,“你获得国际冰雕赛二等奖啦!”

    孟阮芝顿了下,“二等奖啊。”

    “怎么听着你不太高兴?”

    孟阮芝提了下唇角,莞尔,“我挺开心的,就是不怎么知道表露出来。”

    “其他选手都是资历很老的前辈,还有很多往届的参赛选手,你刚回国就有这个成绩,已经很厉害了。”

    “很大一部分功劳是因为有你帮我。”孟阮芝眨了下眼睛,“你一直给我忙前忙后,还帮我借品牌的衣服。”

    “这算什么。”程佳佳为了不让她有负担,说道,“我这叫投资,说不一定什么时候我压的这块宝就飞黄腾达了。”

    “你现在还在酒店吗?”程佳佳关心道,“用不用帮你找房子,或者你来跟我住。”

    孟阮芝默了下,撒了个小谎,“我找到房子了。”

    “那就行,想着你一直住酒店也不是个事。”程佳佳放下心来,“那你好好休息,参加比赛太累了,有什么需要的话再联系我。”

    挂了电话,孟阮芝用勺子搅拌着燕窝,一点儿没吃。

    其实这个成绩她很满意,但是这次比赛只有一等奖有十万元的奖金。

    过了十八岁,孟衬就不给她打钱了,那时她一边兼职一边赚钱,生活并不富裕,甚至可以用拮据形容。

    比赛穿的衣服,妆容,全部是程佳佳安排的,唯一穿得出去的名牌衣服,也是程佳佳送的。

    孟阮芝需要一笔钱,来改善她的生活。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急需修缮母亲的墓碑。

    这件事一直压在孟阮芝心里,直到两天后,一通电话打破了一切。

    “孟小姐,该兑现承诺了。”那边传来男人磁沉的音质,夹杂着关车门的声音,“半小时之后我到酒店,你收拾好所有行李。”

    孟阮芝那时正好在吃饭,白皙指尖微颤,勺子掉进碗内,发出清脆的声响。

    “好。”

    挂了电话,她条件反射起身,往卧室走,她知道这一刻总会来临,但剧情推进到这里,她还是有点恍惚。

    靳渡跟她领证后,曾提出“两人同居三个月”的提议。

    那时他说的很清楚,只是“假象同居”,演给外人看,但孟阮芝当时没有答应。

    后来为了借他的身份压制后妈家里的人,她答应了这个协议。

    孟阮芝的行李并没有很多,一个行李箱几乎是她的一切。她刚出门便有酒店工作人员接送。

    靳渡从迈巴赫上下来,微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漏出优越的眉骨,他一只手搭在车顶,另一只手揣在兜里,落拓不羁的站姿随性慵懒,睥睨一切的掌控感信手拈来。

    他微抬下颏,好似这一切都在他计划范围内。

    孟阮芝后知后觉意识到靳渡没那么简单。

    这个男人清楚她回国的行程,用“靳爷爷的遗书和恩情”,让她心甘情愿领证,恰时提出“同居协议”,但不强迫她同意,等着她走投无路,无家可归,给她气口让她考虑。

    而后,他像是“钓鱼翁”一般,等着她主动找上门。

    这一桩桩一件件,他不是始作俑者,但他好似未卜先知的算命先生,算出了她一定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一定会答应“同居协议”,掉入他的计划中。

    他到底想要从她身上获得什么?

    她有什么东西,可以被他利用的?

    孟阮芝想不通,更看不懂他。

    服务员接过行李放在后备箱,而后恭敬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上车。”靳渡仍旧只说这两个字。

    孟阮芝提起裙摆,缓缓走近。

    坐上副驾驶,车门关上那一瞬,周遭变得空寂,车厢内只剩下两人的呼吸音。

    仍旧是沉静的木松香,香味经久不散,萦绕在鼻尖,像是迷药,孟阮芝脑子混沌,越想弄清楚越是看不清。

    而旁边的男人轻松拿捏了她,未来三个月的生活到底会怎样。

    她不清楚。

    车辆倏地向前行驶,一种对前方未知的恐惧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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