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酒的第二天,整个寝室全都在补觉,寂静中,有一个人的手机不停地在震动。陈歆钰挣扎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不是她的,又叫荷沁看。

    荷沁睡眼惺忪眯着看,确实是她的,还是辛宝儿的,但是昨晚睡得有点晚,她不是很想下床,于是就在床上接通了。

    “怎么了。”荷沁小声问道。

    “你能出来一趟吗?我现在在派出所。”

    荷沁迷迷糊糊重复道:“派出所?”,倏忽清醒。

    “你怎么去派出所了?”

    “一时半会说不清,没打通别人的电话……”

    荷沁急匆匆赶到派出所,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梁颂已经赶到了正在和辛宝儿说着什么话,听不清。她往前走了几步,声音渐渐明朗。

    “……反正你不懂。”辛宝儿不耐烦说。

    “我不懂?那几个混混,你叫保安也好、报警也好,何必自己出手,弄成这样。你下次再这么冲动,我直接告诉辛爷爷。”梁颂警告道。

    辛宝儿冷笑一声:“行,你赶紧去说,不说你就是孙子,刚好我也嫌烦,得,我们订婚,我也懒得再搞了……”

    梁颂沉默着,半天才回应,“婚约的事情,我会和我外公说清楚。你以后有什么需要……”

    “你最好是!”

    一边说着,两个人一边收拾着东西往外走,荷沁自觉出现得有点多余,也赶忙往外走去,给辛宝儿发消息,表示自己这边临时有事来不了。

    往外走,却又不知道走向哪,冬天的街头,北风迅猛地刮,感觉又要下雪了,荷沁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空落落的感觉。

    她随意推门进了一家便利店,拿了一杯杯面泡了起来,早上没来得及吃饭,似乎有点饿了。落窗玻璃正对面的是一所小学,课间小朋友正在跑步打闹。

    “姐姐,你看的是我的学校。”一声奶奶的声音响起。

    荷沁转过头看见一个小女孩,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头上夹着一个小美人鱼发夹,手上拿着一支热狗,坐在她旁边。小女孩正对面,还有一桶杯面,上面盖着她的书。

    “怎么没有去上学?”

    “上学不好玩,她们不和我玩。”

    “为什么不和你玩。”

    “不知道,就是不和我玩了。”小女孩似乎有点惆怅,片刻又安慰道:“我和自己玩,也很开心。”

    “那你经常……逃学?”

    小女孩摇了摇头:“也不是,只是昨天她们又笑我没有妈妈,今天不想去见她们。”

    荷沁突然眼眶变得潮湿,她把刚买的糯米团子递给了小女孩:“没事,今天不想去就别去了。但是你有没有和你爸爸说啊。”

    “和爸爸说,爸爸会担心的,我就在这里看故事书,老师也知道,保安叔叔正看着我……”说着小女孩,把故事书挪开,开始吸溜吃面。

    荷沁瞥了眼自己的书,同时也看到了小女孩身旁还有好几本故事书,都是市面上最新的,看来她确实是有备而来的。

    “这本书,喜欢吗?”荷沁拿起《山神之子》问了句。

    “不喜欢。”小女孩虽然嘴里含着东西,可回答的却无比清楚。

    荷沁怪异看向她,问为什么。

    “愚雨不应该救他们,该让他们都烧死,只有坏人死了,才公平,为什么只有好人死。”

    “因为愚雨是山神之子,守护生灵是他的职责……”

    “不对。”荷沁还没有说完,小女孩就打断了她:“姐姐,愚雨虽然是山神之子,但是他们嘲笑他没有父母的时候,可没有说他是山神之子,只有山火爆发的时候,愚雨才是山神之子……”

    “小孩,你这思想,该看的可不是童话了哦。”荷沁蔼笑着说。

    “你又错了,明明是这本童话写得烂。”小女孩把杯面放到了一旁,气鼓鼓说道:“小美人鱼,愿意化成泡沫,最起码是因为王子以前对她也很好,她才不忍心杀他,才愿意的,要是王子是一个坏人,小美人鱼才不会愿意呢。”

    小女孩杯面也不吃了,把她的故事书收了进去:“哼,姐姐你看不懂童话,我爸爸说‘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走了……”

    荷沁想反驳,最后还是哑然失笑,任小女孩离开。可能真的是小女孩说得对吧。她把杯面的封口打开,吃了两口面。

    明明刚刚还饿,现在却毫无胃口,她打开手机,找到学姐的微信,发了消息过去。

    小荷才露尖尖角:学姐我决定去支教了。

    最近期末,课程基本结课了,没事的时候荷沁一般都泡在图书馆里写论文。大二的课比较多,要复习的不少,考试准备的也多。

    因为上次在派出所看到的,荷沁总感觉自己有点儿对不起辛宝儿,所以和梁颂的见面也都尽量在回避,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

    直到考试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因被质疑不良导向被挂上了热搜,晚上出图书馆时被梁颂堵了个正着。

    “你打算怎么办?”

    “网上的热搜?”

    “随他去吧,不良导向、抄袭、暴力倾向……不是都有吗?”荷沁没心没肺地笑着答。梁颂好像很生气,深吸一口气平复,继续说:“你以后不打算写作了吗?”

    荷沁把书包往地上一放,坐在地上,冷静道:“我能怎么办,解释?他们听吗?我妈给我解释,她们怎么骂我妈的。撤热搜?在他们眼里那就成了做实。”

    “明明没有多吃那碗粉,却要自证,破腹自尽吗?梁颂,你说,我该怎么说?”

    “我去改变舆论风向。”梁颂肯定说,又问:“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没有,不用改了。‘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我认了。”荷沁不咸不淡地说道。

    “但是最起码,我们要让相信我们的人听到解释。”梁颂不认可。

    “我也的确有写得不好的地方,慢慢进步吧,现在就这样吧。”她又拿起了书包,往前走去,“我的读者是纯粹,爱憎纯出于心,不用担心。”

    “走吧。”荷沁在远处唤道。

    “我会改变的。”梁颂再次说。

    “我说了,不用,这次弄了还有下次,下次还有下下次!这么多次,我受够了,解释越多,越是变本加厉。梁颂,我没有,我不怕,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荷沁生气回应。

    “可是这明显是对方操作……”

    荷沁没有理他,骑着车一骑绝尘。

    声势浩荡的讨伐最终还是停了下来,荷沁坐在草地上休息,又翻到那些讨伐者纷纷调转矛头,不惮以最恶毒的语言嘲讽一个合照踮高了几公分的明星。她顿感恶心无边,卸载了软件。

    跑到筋疲力尽,躺在草地上数着黄昏聚散的云,看着明月徐徐上升,之前一切的心中也慢慢有了答案。

    风吹得有点冷,荷沁转头看着不停奔跑的人,他们在她的这个视角变得高大,迈着沉重的步履向前。放空了一会儿,荷沁哈了口气,搓了搓手,拿出手机给梁颂发消息。

    天气很冷,手指僵硬,输入栏里的字一会多一会少,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后只变成了五个字,荷沁发了过去。

    “我们分手吧。”

    分手理由也许充分,也许不充分,荷沁都不做想了,消息也不打算看了。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前几天荷沁回了一趟家,拿了点东西,今晚收拾了一下,明天就可以出发和大家去G省了。

    她闷着头收拾东西,想着多带点东西,到时候可以分享给那些小朋友。沈思思进来的时候,荷沁才知道梁颂在楼下等她。

    “为什么分手?”梁颂沙沙的声音传来,他站在阴暗处,神情隐晦不明。

    她往前走了几步,没有下台阶,低头刚好能看清梁颂的眼睛,她试着慢慢描摹看清了他的轮廓。也许下一次,就再也看不到了。

    “可不可以不分手,我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你说我就改。”梁颂商量道。

    “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觉得我们两个不合适。”

    “你之前不是说,‘只要我喜欢你,你就一直喜欢我。’你忘了?”

    “而且,我们才刚开始,肯定有不合适的地方,你说我去改,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梁颂仰头看向荷沁,眼底反射着星星的光芒。

    荷沁沉默着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梁颂拉起她的手,握在手心,“点点,别分手,我知道我错了。我第一次谈恋爱,肯定有很多缺点,有点大男子主义,不会照顾女孩,不够细心,现在也不够优秀,但是你给我个机会,我以后会好好……”

    “梁颂,你不要这样说自己,是我的问题,我发现我更适合一个人。你很好,我也知道你爱我,只是我给不了你相同的爱,你越爱我我越愧疚。”

    “根本没有这么严重,我爱你不是要给你负担,我只是想给你安全感。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同等的爱我,我也愿意等,只要慢慢积攒,总有那么一天,其余的我都不在乎,但你别分手。”

    “我不想让你等,你值得更好的。”

    “我不同意,爱情不是方程式,一定要两边平才行,也不是你说我值不值得,我自己觉得值得就是值得的……”

    “如果说是上次我插手处理楚逸森,以后都不会了;如果是这次舆论风波,我以后也不会未经允许;如果你不想见我朋友,我以后……你给我个方向,只要能让你快乐一点,我都能改。”

    “……梁颂,我害怕,我怕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你太好了,我配不上你。就像这样,我就算已经决定好了,但是面对你满是愧疚,又难以决断。”

    “点点,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梁颂说,“你是不是爱我的。”

    荷沁看着他的眼睛,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梁颂一停顿,随后冷静说道:“点点,我需要的不是你的愧疚,也不想强迫你,我们都冷静一下,再做决定。”

    “我明天要去G省了。”

    梁颂的身子突然抖了一下,颤声道:“你早就想好了。”茫然中,他失魂落魄地踱步往回走去。

    想再说点什么,拿起手机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荷沁辗转一夜睡不着,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

    G省距A城距离1850公里,她们是第一批,由学校统一安排坐动车。九个半小时的动车,她睡了一路,下动车的时候,荷沁感觉脚踩在地面上都是轻飘飘的,无实感。

    但是这九个半小时只是一段,在市里住了一晚,他们又匆匆前往县里,又是两个小时的车程。到了县里,导员组织大家采购了一些东西,荷沁看着电饭煲、碗筷、砧板、卫生纸……陷入了沉思。

    从县里到他们支教的村里,一共是四个小时的车程,一行十五个人,来自天南海北,却通通为窗外的群山折服,那是荷沁没曾见的层绿,清透明丽,野蛮而生机,就连叠上的不名棕色树木,亦犹铜绿添锈色。

    大巴车在狭窄蜿蜒的公路上行驶,荷沁本还有点担心遇车相让,却发现没有来车。九曲回环的公路,晦明变化,是山间的朝暮,时间推移,天空也渐渐染上墨的颜色。

    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那是一个群山包围的小山村,九南村,有一条河横亘在他们眼前,河上面有一座座桥,桥叫风雨廊桥,

    村子灯火稀疏,村领导领着他们穿过风雨廊桥,走进了当地的唯一一座平房。靠近荷沁才发现这是他们的村委会,所以相对而言比较现代,其余的村民住房,基本上还是吊脚楼。

    山水是一场丰厚的馈赠,肩起它们呼唤强壮的脊梁骨。

    一起前来的队员,已经开始有了抱怨声,其中一个穿着白裙子化妆淡妆的女孩,摸了一下桌沿,露出了鄙夷的眼光。荷沁也不敢说完全不担心,只是她来之前多少做了点心理建设,看了眼手机,有信号。

    村领导大叔给他们准备了第一顿的接风酒,其实说是酒席也不对,简单来说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个饭,大家相互认识一下。

    他们准备的火锅汤色比较清淡,据介绍这是当地特色的豆米火锅,香浓稠和,旁边有一些配菜,涮的土猪肉、时蔬和一些荷沁道不上名来的野菜,配上跟前调好的蘸水,荷沁的味蕾顿时舒展。

    吃饭间,村领导向他们介绍了一下村里的情况,村里有一所小学,目前已经放假了,留守在村子里的基本都是儿童和老人,他们主要陪伴的是那些小孩。

    身旁的一个男同学一直给她敬酒,疲惫四面八方向荷沁袭来。她笑着打哈哈,又拒绝不得,心中闪过一瞬后悔。

    看到那个男生还没有停下的意思,荷沁身旁的学姐,制止了他的行为,说他喝醉了,让队员送他回去。

    但是话题却没有因此停住,那些大人趁势问起了荷沁的感情状况,说什么那个男孩其实也挺好的。荷沁心中警铃大响。

    她表面不动声色地喝了口水,神色淡然:“我男朋友可不同意哦。”

    对方一怔,随后朗声大笑:“好、好、好,这个古话说啊成家立业,年轻人青春年少……想当年我大学追我老婆的时候,那是一个……”

    大叔喝多了,话有一点多,荷沁回以微笑点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点开手机看,梁颂恰好发了个“点点”,慌张地环视一周,没发现异常,荷沁有点想删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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