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解开牵着缰绳的竹文的手："竹文，我记得你也爱骑马。去玩就是。"
"可奴婢不在殿下身边您能照顾好自己吗？"
"我怎么忆起从前与你赛马还赢过你呢。"莫离得意地笑。
"殿下，阿磬也想骑马。"阿磬惯会撒娇。
"竹文，阿磬不会骑，你与她同骑一马。"
"唯。"
莫朝今日着龙纹褐色披风，骑马时意气风发。他眼睛一亮，指向不远处："姊姊你瞧，草丛里有只野羊，朕去给阿姊捉了它煲羊汤！"
"驾！"
莫朝下一秒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不见了踪影。
莫离顺着他行过的路寻去，却怎么也找不见他。
"陛下！朝儿？"
四周寂静无声。
莫离不敢下马。此地危险重重，若是一些凶兽突然袭击也好驾马逃命。
马驹就这么往前慢悠悠带她走着，忽见前方有一只白团团的小兔。
莫离很喜欢小兔，她决定将它活捉带回兰台殿。莫离驾马后退几步，下了马将绳系在树上，猫着身子摸了过去。
"别怕别怕，阿离带你回家。"
莫离正挪向那专心吃草的兔子，身后一只箭"咻"的擦过莫离的脖颈，帷帽飞出了几尺远，兔子被射倒在地。
"！"
莫离飞速站起身看向身后。
"殿下，又见面了。"东方策尚保持着拉弓的姿势。
莫离拧眉道："放肆。"
东方策并未回话，而是将弓背好，径直走向那倒在血泊中的兔子。
"封朗这人蠢笨无能，任由殿下摆布。可他和封丞相都是睚眦必报之人，殿下以为他此番受辱之后封家会不会针对于你？"
"东方策，你不过一个三品官阶，竟还有闲心操心本宫的事。"莫离见他只手将那死掉的兔子扔进兽笼，无语至极。
"殿下不怕就好，果然英雌气概。策见此情景仿若当年见皇考莫将军之风姿。"
"你既如此夸赞本宫的阿父，为何适才有意与本宫为难？明知本宫想活捉那兔子你却非要射杀了她。"
东方策重又掏出那死去的兔子看了看："东方家与莫家是与生俱来的敌人。"
莫离忆起些陈年往事。
阿父生前不顾先帝的指婚，要将她许配给东方牧之子东方策。才极笄的莫离便一人去东方府门前大脑了一通。
"本宫想起来了，本宫从前年幼不懂事去了你府上搅得你们不得安宁，还骂了你。在这里与你赔个不是。"
"殿下，你以为我会对这些耿耿于怀？我将你视作宿敌，是因为莫将军的铁鹰骑常年打压我阿父的"陷阵"。"
"东方策，说话要讲证据。我阿父何时用了什么手段打压于你们？更何况朝堂争斗本就是各凭本事，而不是因为我阿父战功赫赫更深得先帝赏识就污蔑我阿父恶意霸权。"
东方策道："当年我阿父与你阿父争得你死我活。现如今策与殿下虽是敌对，却不容忍朝堂之上出现腐败作乱之人。策愿意告诉殿下一件秘闻。"
莫离虽不愿听他多言，却好奇东方策口中的秘闻究竟是什么，便没言语。
"莫将军当年战死一事或许另有原因。封朗曾告诉臣，当年右丞相及太后试图笼络莫将军起兵谋反，莫将军义正严辞拒绝此事。所以右丞相便转头联合了我阿父一同谋划起兵一事。"
莫离狐疑道："所以呢？"
"之后，莫将军在边疆战争之时，右丞相封洪与匈奴来往甚密，据说时常飞鸽传书寄送密报。"
莫离思绪紊乱："依你所言，右丞相因我阿父拒绝了他忌惮我阿父是大隐患，是以联合匈奴杀了我阿父？"
"正是。"
"不可能，我阿父十分擅长对付匈奴，绝不可能轻易落入匈奴手里。"
"若是当年莫将军营中有封洪的线人，那飞鸽传书传送到线人手中，再由线人暴露莫将军的位置及作战计划呢？"
莫离沉默不应声。
"你将我视作敌人，还告诉我这些……"莫离一时想不通是为何。
"策说过了，策仅仅是将长公主殿下视作敌人立场相背，却不愿与封家人同流合污。"
-
莫朝的马儿跑得飞快，不多时捕兽笼便被他填得满满当当。
"这回朕定要向阿姊炫耀朕打得猎物。"
他下了马将捕兽笼内的猎物倒将出来平铺在地，细细数着自己的战果。不料在不远处一头白虎正伺机而动。
"陛下，快躲开！有凶兽！"
莫朝循着那细弱之声望去时白虎已然扑身上来。莫朝吓得连滚带爬去寻马，眼见那猛虎的利爪舞到脚跟前，一匹疾驰的马飞奔至他身前。
"殿下，快上马！"
一头戴帷帽的年轻女郎拽住莫朝的手往马上拖。
莫朝恍惚的吓了一身冷汗，惊魂未定："吓死朕了……吓死朕了……"
见白虎似恼羞成怒，不休地追赶二人，戚素君道："殿下莫怕。妾来制服它。"
说罢，戚素君双腿夹紧马腹，回身端弓拉箭。
莫朝在光影浮动的轻纱下睹见一张轻盈温婉的侧脸，上下翻飞的青丝下是凛然的眉眼。
第一箭并未射中。戚素君再次端弓射箭，方才是自己大意了一瞬，她心中默默回忆莫离教给她的要领。
第二箭直插白虎背脊，可那白虎饿疯了似得依旧穷追不舍。
戚素君屏气凝神，射出第三箭。
第三箭横贯白虎一只眼，那白虎吃痛在地上翻滚。
"陛下，我们无事了。"
看着那头不再追来的白虎，戚素君说话时声音竟有些发颤。这是她自小到大头一回做了一件未曾接触过之事。
不枉她这一月来日日习武，夜里也不曾睡，暗暗在寝殿点灯夜读。
戚素君瞧着那头没了气息的白虎。
在乡时常被阿父训斥懦弱无用的她竟真的独自骑马射中了一头猛兽。戚素君想着，眼泪竟不受控制溢出来。
"你别哭啊，朕还没哭呢。"莫朝已被吓得汗留了满背，他迟疑地将戚素君纤弱之躯拥入怀："戚良人，不害怕了，我们没事了。"
戚素君擦干眼泪，对莫朝道："殿下骑妾的马沿此路一直走便可寻到长公主殿下。妾回去将殿下的猎物带回。"
戚素君正要往回走莫朝乍然道："不！"
戚素君疑惑回头："殿下还有何事？"
"朕一人回去不安全。你来护驾，随朕一同回去收猎物。"莫朝抓住戚素君的手。
戚素君脸红道："唯。"
-
阿磬正在马长处为莫离包扎伤口，嘴里嘟囔着莫离不知小心些，竹文上前问道："殿下，您还未寻到陛下吗？是否让奴婢去寻？"
这会子烈日当头，莫离等得有些燥热，便拿了阿磬手中的团扇慢慢扇着。若是今日戚氏与莫朝完美错过，便功亏一篑了。
"竹文，你去寻。"
话音未落，便见不远处两匹马缓缓驶来。戚素君与莫朝二人同骑一匹黑马，莫朝手里牵着一匹白马。
李术率先迎了上去："祖宗，您总算是回来了！记得奴婢团团转！"
"戚良人，朕抱你下来。"莫朝先行下马敞开双臂抱着戚素君下了马。
"谢陛下。"
阿磬说："二位是在何处遇见的？我们殿下寻了一圈也不见陛下踪影。"
"是戚良人救了朕。没成想她竟还有骑射的本领！"
戚素君慌乱道："殿下过誉了。"
"只是有一处朕不甚满意。戚良人太过瘦弱，习武之人分明健壮些更好，朕今日去你殿里多为你备些好菜，补补身子。"
"谢……谢殿下！"戚素君感激不已地望向莫离，莫离不着痕迹点了点头。
"这戚家兄妹当真深得朕心，各个能文能武。阿姊，朕要与你好好学一学识人之术。"
莫离赔笑道："朝儿喜欢便好，若是能帮衬陛下便是再好不过了。"
回兰台殿时暮色四合，马车平稳。莫离正把玩帕子，戚氏兄妹“扑通”一声跪在自己身下。
“这是作何？”
戚修是被戚素君拖拽到地下的，他也不知那一刹那间发生了什么，只得茫然扭头瞧着戚素君。
“素君这一生遇到的第一个恩人便是殿下。素君本是不起眼的寒门贫女，能被选入宫已是荣幸。我阿兄随我在宫里吃了不少苦头，只求殿下能任用他，他必不会教殿下失望。”
莫离一惊。
“今日你得陛下赏识，本宫不过是挖掘你的长处，且给你一次被瞧见的机会罢了。”
“因为殿下慈悲为怀......”
“不用觉得本宫是什么善良之人，只是不想欠下人情给自己造业罢了。你最该谢的人是你自己。”
戚修脸红了红。
“至于你阿兄虽出身低微，但他的确有才能本事入本宫的眼。若有这能力，出身也无甚要紧。”
莫离看向戚修：”只是你在朝廷要学会和光同尘。一来，说得不好听些，你们是棋子，皇上是操控棋局的傀儡，太后则是操纵傀儡的人。如此一来本宫势单力薄且隐匿在暗处诱导皇帝布局，太后最先忧心的也该是有了自我意识的傀儡，而不是本宫。”
“二来，你们投靠于本宫，我心里也清楚。在宫里走投无路当然是利为先。甭管是谁，先借此爬上去才最要紧。我若倒台，底下的人也似食尽鸟投林。本宫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教戚公子你做本宫的暗线，日后也好有条活路。只是若我还在一日，你就别忘了自己当初是怎样爬出来的，也去听听那恩将仇报之徒是什么下场。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本宫就算是死在亲信手中，也要在临死之前带着他一齐下地狱。”
“唯，臣谨记殿下教诲，结草衔环以报。”
“知道便好，那你这几日帮本宫做一事。”
“殿下吩咐。”
“你去帮本宫调查铁鹰骑的下落。”
竹文道：“殿下，铁鹰骑失踪多年，怕是不好寻。”
莫离觉得有理：“本宫为你加派些人手，一旦有消息立马告诉本宫。”
“唯。”
阿磬颇为好奇晃着戚素君的手，坏笑道：“姊姊，那会儿你与陛下在林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戚素君含羞抬眼瞧了莫离一眼：“没，没什么。”
莫离捂着帕子若有所思。幸得她没告诉戚素君，这白虎是她命戚修请猎户在上林苑捕捉，瞅准时机趁莫朝迷失之时放出的。白虎极有灵性，经戚修和几名猎户训练之后已能看清指挥。
以戚素君的性子，若是知晓莫离担上了弑君的罪名只怕是魂也没了半条。
夜深时分,莫离尚在思索白日东方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若是东方家与莫家早已立场相左，阿父为何执意要将她嫁与东方策？
或许是早已预算若是太后一党谋反上位会借清君侧铲除莫家，而最稳妥的决定便是将她许配给东方策，免受一死。
但阿父不知晓的是，在他死后先帝追封他为柱国大将军，赐予莫离丹书铁券且封莫离为欢平公主。
莫离在殿外回廊中静立思量，脖颈上白纱是回宫时阿磬包扎的。她望着光秃秃的梨树出神。
回廊另一端，一抹皎白身影忽映入眼帘。
许湮身前是为他引路的婢女。许湮的双眼缠绕了四圈黑布，密不透光。那是莫离命人缠上的，为了防住许湮伺机将陆阿婆带逃出宫，她将陆阿婆藏得隐蔽，在兰台殿一处着人打造的暗室内。
莫离准许湮适时去探望及照料陆阿婆，他几乎每日会去瞧上一眼陆阿婆身体是否完好无损，确认陆阿婆还活着便会回偏殿。
二人向着莫离这边走来。婢女正要行礼，莫离摆手示意她继续前行。
即将擦肩而过时，许湮不偏不倚在与莫离并肩之处停下了。
许湮转头不声不响地面对着莫离，莫离讶然回望他。
"是小人低估了殿下。"
莫离不解其中意，幡然忆起白日封朗将与自己打赌一事传遍前后后宫，冷哼一句："教你失望了，本宫今夜侥幸没有死在封朗的榻上。"
"不过本宫猜想，你会以为本宫是耍了无赖，不肯愿赌服输强权对封朗施压。"
莫离一想到先前许湮对自己的无端猜忌，以及今日封朗对自己说出那般淫/辞挑衅之事，莫名泛起一阵恶心。
阿父曾教过她，身居高位便不能再自私妄为。上对国及君主当忠肝义胆，下对子民谋其利，天下为公。
阿父还曾教他人当知恩图报，当嫉恶如仇。
阿父盼望她有一日能长大不再稚嫩撒娇，读书明理。可她如今当真独自一人担起重任，日日紧衣缩食自我约束。如今连尽力保护自保尚且被误解，又有什么机会继承阿父的遗志？
莫离感到五脏六腑被撕扯的碎烂，二人就那般在灯火下对峙。
"殿下不必学些稚童赌气，许湮并无此意。"许湮说罢转身离开。
"可奴婢不在殿下身边您能照顾好自己吗？"
"我怎么忆起从前与你赛马还赢过你呢。"莫离得意地笑。
"殿下，阿磬也想骑马。"阿磬惯会撒娇。
"竹文，阿磬不会骑，你与她同骑一马。"
"唯。"
莫朝今日着龙纹褐色披风，骑马时意气风发。他眼睛一亮，指向不远处："姊姊你瞧，草丛里有只野羊，朕去给阿姊捉了它煲羊汤！"
"驾！"
莫朝下一秒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不见了踪影。
莫离顺着他行过的路寻去，却怎么也找不见他。
"陛下！朝儿？"
四周寂静无声。
莫离不敢下马。此地危险重重，若是一些凶兽突然袭击也好驾马逃命。
马驹就这么往前慢悠悠带她走着，忽见前方有一只白团团的小兔。
莫离很喜欢小兔，她决定将它活捉带回兰台殿。莫离驾马后退几步，下了马将绳系在树上，猫着身子摸了过去。
"别怕别怕，阿离带你回家。"
莫离正挪向那专心吃草的兔子，身后一只箭"咻"的擦过莫离的脖颈，帷帽飞出了几尺远，兔子被射倒在地。
"！"
莫离飞速站起身看向身后。
"殿下，又见面了。"东方策尚保持着拉弓的姿势。
莫离拧眉道："放肆。"
东方策并未回话，而是将弓背好，径直走向那倒在血泊中的兔子。
"封朗这人蠢笨无能，任由殿下摆布。可他和封丞相都是睚眦必报之人，殿下以为他此番受辱之后封家会不会针对于你？"
"东方策，你不过一个三品官阶，竟还有闲心操心本宫的事。"莫离见他只手将那死掉的兔子扔进兽笼，无语至极。
"殿下不怕就好，果然英雌气概。策见此情景仿若当年见皇考莫将军之风姿。"
"你既如此夸赞本宫的阿父，为何适才有意与本宫为难？明知本宫想活捉那兔子你却非要射杀了她。"
东方策重又掏出那死去的兔子看了看："东方家与莫家是与生俱来的敌人。"
莫离忆起些陈年往事。
阿父生前不顾先帝的指婚，要将她许配给东方牧之子东方策。才极笄的莫离便一人去东方府门前大脑了一通。
"本宫想起来了，本宫从前年幼不懂事去了你府上搅得你们不得安宁，还骂了你。在这里与你赔个不是。"
"殿下，你以为我会对这些耿耿于怀？我将你视作宿敌，是因为莫将军的铁鹰骑常年打压我阿父的"陷阵"。"
"东方策，说话要讲证据。我阿父何时用了什么手段打压于你们？更何况朝堂争斗本就是各凭本事，而不是因为我阿父战功赫赫更深得先帝赏识就污蔑我阿父恶意霸权。"
东方策道："当年我阿父与你阿父争得你死我活。现如今策与殿下虽是敌对，却不容忍朝堂之上出现腐败作乱之人。策愿意告诉殿下一件秘闻。"
莫离虽不愿听他多言，却好奇东方策口中的秘闻究竟是什么，便没言语。
"莫将军当年战死一事或许另有原因。封朗曾告诉臣，当年右丞相及太后试图笼络莫将军起兵谋反，莫将军义正严辞拒绝此事。所以右丞相便转头联合了我阿父一同谋划起兵一事。"
莫离狐疑道："所以呢？"
"之后，莫将军在边疆战争之时，右丞相封洪与匈奴来往甚密，据说时常飞鸽传书寄送密报。"
莫离思绪紊乱："依你所言，右丞相因我阿父拒绝了他忌惮我阿父是大隐患，是以联合匈奴杀了我阿父？"
"正是。"
"不可能，我阿父十分擅长对付匈奴，绝不可能轻易落入匈奴手里。"
"若是当年莫将军营中有封洪的线人，那飞鸽传书传送到线人手中，再由线人暴露莫将军的位置及作战计划呢？"
莫离沉默不应声。
"你将我视作敌人，还告诉我这些……"莫离一时想不通是为何。
"策说过了，策仅仅是将长公主殿下视作敌人立场相背，却不愿与封家人同流合污。"
-
莫朝的马儿跑得飞快，不多时捕兽笼便被他填得满满当当。
"这回朕定要向阿姊炫耀朕打得猎物。"
他下了马将捕兽笼内的猎物倒将出来平铺在地，细细数着自己的战果。不料在不远处一头白虎正伺机而动。
"陛下，快躲开！有凶兽！"
莫朝循着那细弱之声望去时白虎已然扑身上来。莫朝吓得连滚带爬去寻马，眼见那猛虎的利爪舞到脚跟前，一匹疾驰的马飞奔至他身前。
"殿下，快上马！"
一头戴帷帽的年轻女郎拽住莫朝的手往马上拖。
莫朝恍惚的吓了一身冷汗，惊魂未定："吓死朕了……吓死朕了……"
见白虎似恼羞成怒，不休地追赶二人，戚素君道："殿下莫怕。妾来制服它。"
说罢，戚素君双腿夹紧马腹，回身端弓拉箭。
莫朝在光影浮动的轻纱下睹见一张轻盈温婉的侧脸，上下翻飞的青丝下是凛然的眉眼。
第一箭并未射中。戚素君再次端弓射箭，方才是自己大意了一瞬，她心中默默回忆莫离教给她的要领。
第二箭直插白虎背脊，可那白虎饿疯了似得依旧穷追不舍。
戚素君屏气凝神，射出第三箭。
第三箭横贯白虎一只眼，那白虎吃痛在地上翻滚。
"陛下，我们无事了。"
看着那头不再追来的白虎，戚素君说话时声音竟有些发颤。这是她自小到大头一回做了一件未曾接触过之事。
不枉她这一月来日日习武，夜里也不曾睡，暗暗在寝殿点灯夜读。
戚素君瞧着那头没了气息的白虎。
在乡时常被阿父训斥懦弱无用的她竟真的独自骑马射中了一头猛兽。戚素君想着，眼泪竟不受控制溢出来。
"你别哭啊，朕还没哭呢。"莫朝已被吓得汗留了满背，他迟疑地将戚素君纤弱之躯拥入怀："戚良人，不害怕了，我们没事了。"
戚素君擦干眼泪，对莫朝道："殿下骑妾的马沿此路一直走便可寻到长公主殿下。妾回去将殿下的猎物带回。"
戚素君正要往回走莫朝乍然道："不！"
戚素君疑惑回头："殿下还有何事？"
"朕一人回去不安全。你来护驾，随朕一同回去收猎物。"莫朝抓住戚素君的手。
戚素君脸红道："唯。"
-
阿磬正在马长处为莫离包扎伤口，嘴里嘟囔着莫离不知小心些，竹文上前问道："殿下，您还未寻到陛下吗？是否让奴婢去寻？"
这会子烈日当头，莫离等得有些燥热，便拿了阿磬手中的团扇慢慢扇着。若是今日戚氏与莫朝完美错过，便功亏一篑了。
"竹文，你去寻。"
话音未落，便见不远处两匹马缓缓驶来。戚素君与莫朝二人同骑一匹黑马，莫朝手里牵着一匹白马。
李术率先迎了上去："祖宗，您总算是回来了！记得奴婢团团转！"
"戚良人，朕抱你下来。"莫朝先行下马敞开双臂抱着戚素君下了马。
"谢陛下。"
阿磬说："二位是在何处遇见的？我们殿下寻了一圈也不见陛下踪影。"
"是戚良人救了朕。没成想她竟还有骑射的本领！"
戚素君慌乱道："殿下过誉了。"
"只是有一处朕不甚满意。戚良人太过瘦弱，习武之人分明健壮些更好，朕今日去你殿里多为你备些好菜，补补身子。"
"谢……谢殿下！"戚素君感激不已地望向莫离，莫离不着痕迹点了点头。
"这戚家兄妹当真深得朕心，各个能文能武。阿姊，朕要与你好好学一学识人之术。"
莫离赔笑道："朝儿喜欢便好，若是能帮衬陛下便是再好不过了。"
回兰台殿时暮色四合，马车平稳。莫离正把玩帕子，戚氏兄妹“扑通”一声跪在自己身下。
“这是作何？”
戚修是被戚素君拖拽到地下的，他也不知那一刹那间发生了什么，只得茫然扭头瞧着戚素君。
“素君这一生遇到的第一个恩人便是殿下。素君本是不起眼的寒门贫女，能被选入宫已是荣幸。我阿兄随我在宫里吃了不少苦头，只求殿下能任用他，他必不会教殿下失望。”
莫离一惊。
“今日你得陛下赏识，本宫不过是挖掘你的长处，且给你一次被瞧见的机会罢了。”
“因为殿下慈悲为怀......”
“不用觉得本宫是什么善良之人，只是不想欠下人情给自己造业罢了。你最该谢的人是你自己。”
戚修脸红了红。
“至于你阿兄虽出身低微，但他的确有才能本事入本宫的眼。若有这能力，出身也无甚要紧。”
莫离看向戚修：”只是你在朝廷要学会和光同尘。一来，说得不好听些，你们是棋子，皇上是操控棋局的傀儡，太后则是操纵傀儡的人。如此一来本宫势单力薄且隐匿在暗处诱导皇帝布局，太后最先忧心的也该是有了自我意识的傀儡，而不是本宫。”
“二来，你们投靠于本宫，我心里也清楚。在宫里走投无路当然是利为先。甭管是谁，先借此爬上去才最要紧。我若倒台，底下的人也似食尽鸟投林。本宫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教戚公子你做本宫的暗线，日后也好有条活路。只是若我还在一日，你就别忘了自己当初是怎样爬出来的，也去听听那恩将仇报之徒是什么下场。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本宫就算是死在亲信手中，也要在临死之前带着他一齐下地狱。”
“唯，臣谨记殿下教诲，结草衔环以报。”
“知道便好，那你这几日帮本宫做一事。”
“殿下吩咐。”
“你去帮本宫调查铁鹰骑的下落。”
竹文道：“殿下，铁鹰骑失踪多年，怕是不好寻。”
莫离觉得有理：“本宫为你加派些人手，一旦有消息立马告诉本宫。”
“唯。”
阿磬颇为好奇晃着戚素君的手，坏笑道：“姊姊，那会儿你与陛下在林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戚素君含羞抬眼瞧了莫离一眼：“没，没什么。”
莫离捂着帕子若有所思。幸得她没告诉戚素君，这白虎是她命戚修请猎户在上林苑捕捉，瞅准时机趁莫朝迷失之时放出的。白虎极有灵性，经戚修和几名猎户训练之后已能看清指挥。
以戚素君的性子，若是知晓莫离担上了弑君的罪名只怕是魂也没了半条。
夜深时分,莫离尚在思索白日东方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若是东方家与莫家早已立场相左，阿父为何执意要将她嫁与东方策？
或许是早已预算若是太后一党谋反上位会借清君侧铲除莫家，而最稳妥的决定便是将她许配给东方策，免受一死。
但阿父不知晓的是，在他死后先帝追封他为柱国大将军，赐予莫离丹书铁券且封莫离为欢平公主。
莫离在殿外回廊中静立思量，脖颈上白纱是回宫时阿磬包扎的。她望着光秃秃的梨树出神。
回廊另一端，一抹皎白身影忽映入眼帘。
许湮身前是为他引路的婢女。许湮的双眼缠绕了四圈黑布，密不透光。那是莫离命人缠上的，为了防住许湮伺机将陆阿婆带逃出宫，她将陆阿婆藏得隐蔽，在兰台殿一处着人打造的暗室内。
莫离准许湮适时去探望及照料陆阿婆，他几乎每日会去瞧上一眼陆阿婆身体是否完好无损，确认陆阿婆还活着便会回偏殿。
二人向着莫离这边走来。婢女正要行礼，莫离摆手示意她继续前行。
即将擦肩而过时，许湮不偏不倚在与莫离并肩之处停下了。
许湮转头不声不响地面对着莫离，莫离讶然回望他。
"是小人低估了殿下。"
莫离不解其中意，幡然忆起白日封朗将与自己打赌一事传遍前后后宫，冷哼一句："教你失望了，本宫今夜侥幸没有死在封朗的榻上。"
"不过本宫猜想，你会以为本宫是耍了无赖，不肯愿赌服输强权对封朗施压。"
莫离一想到先前许湮对自己的无端猜忌，以及今日封朗对自己说出那般淫/辞挑衅之事，莫名泛起一阵恶心。
阿父曾教过她，身居高位便不能再自私妄为。上对国及君主当忠肝义胆，下对子民谋其利，天下为公。
阿父还曾教他人当知恩图报，当嫉恶如仇。
阿父盼望她有一日能长大不再稚嫩撒娇，读书明理。可她如今当真独自一人担起重任，日日紧衣缩食自我约束。如今连尽力保护自保尚且被误解，又有什么机会继承阿父的遗志？
莫离感到五脏六腑被撕扯的碎烂，二人就那般在灯火下对峙。
"殿下不必学些稚童赌气，许湮并无此意。"许湮说罢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