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而来,郢都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换而言之就是——这里边都没有安生过日子的人。

    崔家上书,拉着一群文臣进谏,必须要找出谋害李素的凶手。

    皇帝能有什么办法,户部尚书的位置已经给出去了,圣旨下了哪有收回的道理。

    崔家的既然这么强硬,彻查也非难事,皇帝便卖了个人情。

    这查不要紧,可这一彻查许多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皇帝的羽林军成群结队、飞檐走壁潜入李府,险些没把眼睛闪瞎。

    当然,这还不是关键,最要命的是,羽林军还查到了李素同北方的呼和兰有厘不清的干系,那可是叛国通敌的大罪!

    李素在位多年贪赃枉法,卖官鬻爵,受贿金额巨大,牵扯人数众多。

    他人死了不要紧,可活着的人还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呢。

    与这样的人结党营私可是死罪啊!

    俗话说人要低调,闷声不响发大财,可世家豪门都横行惯了,仗着祖上的荫德为所欲为。

    积弊已久的郢都,从根部腐烂,悄无声息地蚕食着皇权的印玺。

    皇帝年迈,能做的有限,但最要紧的还是眼下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为自己的太子清除继承大统的所有障碍。

    于是乎,由李素之死为开端的肃清轰轰烈烈地打响了。

    皇帝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将李素一派一网打尽——毕竟这些年,谁跟李素没点来往呢?只要是在郢都的官场里混,雪花银是必须送到位的。

    那一段时间,两位大臣抡开袖子吵架,最恶毒的话莫过于:“你是李素同党吧!”

    而最出乎的是,裴谦成了查案的主审人兼执行人,一时间裴家势头大增,俨然成了郢都新贵。

    午后,形中书院。

    那座山绵延千里而不绝,在郢都四周包围着,似是一堵天然的保护屏障。

    书院僻静,在曲折的幽径里藏着一座小院。

    茶香袅袅,竹帘在清风中散漫摇晃。

    院子里半边洒着日光,垂柳依依,枝条随风起舞。

    男人披发而立,手上持着一卷书,嘴里似有似无地念叨着什么。

    “又得了好茶,巧不巧还正给我赶上了。”

    那人笑声浅浅,传入窗帘门户,似随风而动,激起满院花香。

    “国公爷,好久不见。”赵裕昌起身,修长的身影落在身后的青墙上。

    “确实好久未见。”裴谦笑意晏晏,玉白银竹长袍流水般拂过深青枣红的木长廊,衣角带香,沾染着斑驳迷离的明艳花粉,骤然风起,整个人都似笼在繁花里,此人玉容令群芳失色。

    “明月来投玉川子,清风吹破武陵春。”他含笑伸手接过小厮奉上的茶盏,笑意绵绵,“煮了好茶,也不叫我,怎么如今生分成这样。”

    “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盏清茗酬知音。”赵裕昌假惺惺地走远几步,将手里的书卷放下,“你倒是会挑时候,藏了多久的好茶,今日一烹,像钓鱼似的,一钓一个准。”

    他走到引泉处,将手仔细地洗干净,晶莹的水珠在脚边坠落,在光下折射着灼眼的颜色,浅浅洇染着他的袍角。

    裴谦轻笑一声,随即道:“赵院长这不是开春忙着,我要是不识趣地上门打搅了,到时候你招人这个不选那个不要的,我不就成了从中作梗的恶人了?”

    小厮低头退下,无声中院子一个人都不剩。

    四下无人,鸟鸣惊心。

    竹影绰约,随风阵阵。

    赵裕昌负手立在竹林前,绿柳柔软曼妙,日光透过林隙落在他的眉间,点缀出斑驳难明的神色。

    他嘴角噙笑,语气颇为苦恼 :“你……我听说,圣上要你执掌书院,那岂不是意味着我要卸任了,这下好了,我要是赋职了,你这院子必须留给我。”

    裴谦随手捡起桌上的折扇,把玩了两下只觉得无趣,“啊,不是,赵院长在哪儿听说的,都是道听途说。书院离了你,那不是成了一具空壳?”

    赵裕昌颔首,打趣道:“怎么说呢,有一种小人得势的感觉在里头。哈哈,小裴,你成小人了。”

    “前些日子,泰安殿的娘娘宣了御医诊脉,说是有身孕了,皇上喜不自胜,竟在殿前摔了一跤,正好磕在丹陛石上。”

    裴谦低头喝茶,继续听着。

    “传召太医院的陈院判,然后五殿下以为是皇帝病了,第二天连朝都不上了,火急火燎地跑去了勤政殿亲侍汤药。”赵裕昌唇角掀起一抹嘲意。

    简直是愚不可及,那不是昭告天下人,勤政殿有他五殿下的眼线么。

    安排眼线是为了做什么?是为了接位么!

    如今陛下年事已高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几乎所有的皇子和氏族都瞄着勤政殿的风吹草动。

    皇帝虽口头上没说什么,但是心里既不痛快,明褒暗贬地削了五殿下孟基的藩地,赐了个虚头巴脑的将军名号,把他弄到东海那边驻守,非郢都传召不得回。

    至少这三年,孟基都不会出现在郢都了。

    “泰安殿?宣贵妃有身孕了?”裴谦皱眉,眼神冷了几分,透着冰花似的寒意。

    真是多事之秋,这若是多添一位皇子,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心中涌起一股烦躁之意,春光天晴,云光万里,裴谦眼底却只有一股惨淡愁云。

    “王家知道了,怕不是比陛下还高兴。”赵裕昌闷声笑了起来,“要知道,拥立幼主要比扶一位平庸又自以为是的皇太子轻松得多。”

    他这话说得直白,却非常实在。

    裴谦语气轻描淡写:“这话,也就只有在我跟前说说罢。”

    手指轻敲桌案 ,盏中清亮的茶汤微微泛起一圈圈涟漪。

    “你裴谦如今站在风口浪尖上,许多人欲除之你而后快,你呀你,长点心吧,别稀里糊涂的把命给丢了。”

    裴谦并非横空出世的贵族,他的生母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

    按地位按血缘,他是最有资格给孟家当执刀人的,又是最有资格当乱臣贼子的。

    可他偏偏当郢都花楼的风流客,学的一些剑式杀招全成了不入流的舞剑把式。

    如今陛下突然启用他,看似三千繁华候着他,实则是深不可测的龙潭虎穴等着他。

    赵裕昌与他相识甚早,可以说裴谦对他有知遇之恩。

    高山流水遇知音,有伯乐识得千里马,这两件事是大多数文人雅士毕生之追求。

    赵裕昌不用毕生追求,只需要遇上裴谦便足矣。

    他见证裴谦的意气风发,见证他的风流浪荡。

    也见过当下的虚与委蛇。

    “我不曾更改过我的意向,赵先生,我现在等您的答复。”裴谦收回目光,微微颔首,抿唇的模样甚是严肃。

    赵裕昌敛了笑意,同样一板一眼地回答道:“自然是同你一样,不然我还不如在西市街头卖鸭子呢。”

    无须多言,不言之意尽在其中。

    安楚每天都上山采药,她倒也不是心安理白吃白喝的人。

    这几日惠风和畅,晴空万里。

    自从那场雨下干净了,山谷河间一派清明。

    她背着竹篓,撑着半人高的朽木登山杖在林间穿梭,一边寻找时鸣的踪迹一边摘草药。

    “我有一位叔伯,他教过我,虽然不多,但是一些益气补血的药我还是认得的。”

    她走在林间心情舒爽,若是没有早晚那一碗令人痴傻的药就更舒爽了。

    她试过的毒比寻常人半辈子吃过的饭还要多,更何况还未下肚便都悄悄吐了。

    老头儿一家见她老实憨厚,还帮着做活计,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安楚每日早出晚归,老阿婆心中多有忧虑,生怕人跑了,但转念一想,如今世道,小姑娘家家的,跑出去了也没个地方安生,不怕她跑。

    她每每回来,便能背一大篓的草药,常见的不常见的,一应俱全。

    老头儿看得两眼放光。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老头儿颤颤巍巍地举着那几根草,眼神中流露出精光,“都是你采的?”

    “开春正是长这些东西的时候。”安楚淡声道。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我问问你,这个是什么?”

    安楚没抬头,挑拣着竹筐里破碎的、完整的药草,将其分类:“紫玉参,别名紫血,气血亏损的人最是需要,切片入汤熬成浓汁,装于小瓶密封而存,每次清晨饮水滴入两滴,常年饮用则可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老头儿斜着眼,举起一只脏兮兮的草根子又问道:“这个?”

    “这个就常见了,既可用药有可入食,闹饥荒的时候得靠这个,叫玉观音,根部无毒可食用。”

    其实安楚的意思很明确,她还是大有用处的,不要轻易对她下手。

    下的毒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她选择不说是各自留有余地。

    “这个……”老头又扯了一根。

    “这个是给您治咳疾的,您胸闷气短,呼吸里带着杂音,说明肺上有沉疴,需要一些凉性化痰的药,如果您信得过我,我为您开药。”安楚目光沉稳淡然,好似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老头儿的咳疾已经是多年的顽固病,他自己之前也是晒草药开医馆的,可还是束手无策。

    这姑娘居然能有法子治好他?

    不对不对,关键并不在此——

    老头儿震惊了,老婆子不是说这个姑娘被石头磕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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