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中之所以在Z市赫赫有名,除了升学率,还因为这里的学生除了成绩好,还全面发展,综合素质突出。附中有学生乐团,从全校懂各种乐器的学生中选拔。乐团的成就斐然,每年都会被邀请去国外演出和交流。

    本年乐团开始排练了。听说是受到维也纳音乐厅的邀请,要赴维也纳演出。同时附中有新年音乐会的传统,每年跨年的那个晚上,乐团的同学们都会为全校师生、各位家长,在学校的音乐厅奉上一场跨年音乐会。

    阮净慈依旧是放学后,全校最晚走的那一个。

    教学楼里寂静无人,她路过能望见另一栋教学楼的窗户,忽然想到宁辰。

    那天之后,他们都没有说过话了。偶尔上下楼梯碰到打个照面,目光对视,她鼓起勇气打招呼:“宁——”

    他却十分冰冷的移开目光,视她为空气,从她身边走过。

    音乐教室的门开着。

    里面没有人,只有一台黑色的三角钢琴,安静的盛放着。钢琴的漆面在晦暗的教室里似乎都在反光。

    阮净慈左右看了看,走了进去。

    她单手弹起小星星。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学会这个曲子的。

    她拥有一个玩具电子琴。那是父母离婚前,她的亲生父亲买给她的。搬家了那么多次,她一直都保留着。

    闲得无聊,她会插上电,弹一弹那个电子琴。那是玩具而非乐器,毫无音准。可她喜欢触摸琴键,就能发出声音的感觉。

    初中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贫穷。从那时起,她再也没有闲情玩那个电子琴,努力的,刻苦的考高中。高中更是如此。她已经形成习惯,终日紧绷着神经生活。和学习无关的东西,一概都是浪费时间。

    何况,她也没有条件真正学习乐器。

    她七八岁的时候,母亲看见别的孩子都去学乐器,也带着她去咨询老师。

    钢琴教室对她来说很新奇,一个个小房间隔开,而打开门,每个房间里面和她差不多大,甚至比她还小的小朋友们,都已经能弹出好听的曲子了。老师很耐心地带她上了一节体验课,她很喜欢,学的认真。可是下课后,母亲问清了钢琴课的价格,和老师说回去考虑一下,她就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了。

    她从来不会对大人提出无理的要求,尤其是母亲这样艰辛的大人。

    但是她见到同学在校园演出的时候弹钢琴,还是止不住的羡慕。所以,看到教室有一台钢

    真美妙啊。

    “同学?”

    有人轻轻地叫她。她吓了一跳,心虚的从琴凳上站起来。

    邹远哲是乐团的钢琴演奏。晚饭后,他过来排练,却看到钢琴前面有人,动作笨拙的,小心翼翼的弹小星星。

    “阮净慈?”

    邹远哲爽朗的笑,他生来让人觉得亲切。

    “你会弹钢琴?”

    阮净慈像是做了什么错事,惭愧的从琴凳上移开,拼命摇头,“我不会,只是瞎玩。”

    轮到阮净慈问他:“你要练琴?”

    “是啊,我是乐团的钢琴演奏,这不快演出了。我来排练。”

    “不好意思,我看到没人,所以——,打扰了。”

    邹远哲却无所谓的摆摆手: “没事,你可以再玩一会儿。”

    她说道:“不用了!不用了!你练习吧。我先走了。”

    邹远哲想到最近再也未见两个人一起以及随之而来的宁辰的异常,不打算放她走,堵住她的去路,问道:“你知道宁辰最近怎么了么。脾气很差,心情不好,问他也不说。”

    对面少女的目光忽而黯淡下来,邹远哲明白了问题所在。

    阮净慈磕巴回道:“啊,我也不知道。我最近很少碰见他。”

    邹远哲见情况不妙,岔开话题道:“对了,我要演奏个自由曲目,我有两首曲子不知道应该选哪个,要不我弹给你听,你觉得更喜欢哪个,帮我选选?”

    说完,他在琴凳上坐下,手放在琴键上,回头看她。

    阮净慈点点:“好吧。”

    少年专注的弹奏。

    阮净慈看着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起落,温柔的音乐逐渐填满整个空间。她慢慢松下心弦,使自己沉浸在音乐里。

    门口突然传来声音:“你们?”

    他们被打断,看向门口。一男一女站在那里,望着他们。

    宁辰背着一个大提琴,而女生手提着一个小提琴。

    阮净慈转身,说话的女生惊讶的看着她,似乎没想到是她。

    “阮净慈?你怎么在这里?”

    如果说宁辰是学生时代少女的理想型,那么齐娉婷就是所有少年的梦中情人。她长得漂亮,衣着精致;舞姿动人,会乐器,学习成绩也很好;举止落落大方,是名门才能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阮净慈看着他们两个人。宛如一对璧人,真是赏心悦目。

    齐娉婷迅速调整自己的语气:“远哲,阮净慈,你们认识?”

    “啊,对,娉婷,你和净慈是一个班的。娉婷,净慈是宁辰的邻居。”

    齐娉婷昭告着她和宁辰不一般的熟稔:“我知道,宁辰早就和我讲了。我只是没想到你们也认识。”

    宁辰到现在都没有发言,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在房间里的两个人。

    齐娉婷侧头,嗔怪道:“你都没说过。”

    宁辰把目光从阮净慈身上移开,看向齐娉婷,语气温柔:“没必要。”说完,他轻推她的后背,和她一道走进房间,对邹远哲说:“排练吧。”

    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她不存在。她尴尬的笑了笑,对着齐娉婷道:“不打扰你们排练,我先走了。”

    她逃离一样的离开那个房间。她越走越快,一口气跑到楼梯口。

    背靠着墙,她心酸不已。她和齐娉婷是同班同学,可她们之间的差距,一眼就能看清,并不是她只是成绩更好,就更优秀的。

    教室里。

    感到宁辰如刀一般的眼神,邹远哲觉得实在是如坐针毡。

    他急忙解释道:“阮净慈喜欢钢琴,看见教室门开着,进来看看。我刚进来排练,恰好碰见她。”

    齐娉婷脸上的表情逐渐微妙起来。有必要这样解释吗。

    她那样专注的凝视着别人,可却没再和他说过一句话。

    每次遇到她,他冷冷地擦肩而过,可在单元门口,他会等一会儿,看有没有人追上来。

    一次也没有。

    宁辰心猿意马的拉琴,错误率极高。邹远哲无奈道:“宁辰,我看你状态不太好,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第二天放学。

    宁辰背着大提琴,来到七班的门口往里面看。齐娉婷看见他,红着脸款款向他走去。

    刚放学不久,大家还没走散,班里一部分男生起哄起来:“呦——哟。”

    阮净慈坐在离齐娉婷隔着一个过道的位置,她正在做英语练习,对放学没有什么意识。听见班上同学的起哄声,她抬头,正好对上宁辰的视线。他的视线从她身上冷冰冰划过,仿佛看一个陌生人,阮净慈急忙收回目光,低下头将眼睛定在眼前的书本上。她不敢抬头,拿着笔在一篇阅读上胡乱的画横线,仿佛在做阅读。

    隔了许久,她微微抬头,正好看见宁辰将齐娉婷的小提琴接过,两人言笑晏晏地离开。她怔怔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过了一会儿,她低头又凝神到面前的习题册,发现自己刚才煞有介事地划的重点,都是些毫无意义的地方。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阮净慈安静地独自坐在操场看台上发呆,窦念忽然坐在她身旁。

    窦念是阮净慈在附中为数不多的好朋友。窦念也是成绩很好,家教更好的模范生。她和宁辰一样来自精英之家。她纤瘦文静,带有浓浓书卷气,说话的时候轻声慢语,就如她常穿的棉质衣物一样,总让人感到放松与温柔。

    阮净慈始终怀着欣赏的心看着她,却不敢接近她。可某天在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她坐在角落里的时候,却是窦念主动来找她说话。此后她们渐渐走近。

    窦念是和齐娉婷齐名的男生心中的白月光,是很多人暗恋或明恋的对象,可她们一个低调安静,一个张扬外放。齐娉婷周遭形成了一个环绕着她的圈子,窦念身边也有许多喜欢她的女孩和男孩。

    阮净慈有一次看到,窦念课间和她讲话后回到座位,喜欢围绕着窦念的某个女生朝她投来怪异的目光,她们毫不避讳的讲她,声音并不算很小:“你和她有什么好说的。她不是个一心只有学习的考试机器吗?”

    她看到窦念当即变了脸色,突然发火,直接的发泄了她的不满:“不要这么说她!”

    在她的印象中,窦念向来温和,即使要否定别人的话,也总是先笑笑,然后温柔的、有时候带一点可爱的鼻音回答:“不是这样的,没关系。”

    可为了她,她这样直接的斥责了别人。

    多年以后,阮净慈还清晰地记得窦念那一刻的神情,在那一段无比艰辛的岁月里,窦念不顾任何非议,无言维护,始终和她站在一起的种种。

    窦念拥有她向往的一切,安定圆满的家庭、精致好看的衣物、生活顺利的孩子天然的自信、大方的处事态度,却毫不在意她乏味而孤僻的外表,去探寻她灵魂里的真实。

    所有这些,都变成了在那段灰暗岁月里的一道光,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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