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45年初春，北平下了半个月的春雨。
提线木偶剧团，余馆内。
江清书在提线演出现场，大烟瘾犯了。
余馆长将她带回了江宅，来余馆看戏的人只当江清书突发急症，都散了场。
江清书被余清朗摁在床上那会，她还有点意识，两人僵持了许久，直到江清书停了挣扎，余清朗才松了摁在她后脖颈的手。
她闷哼着把脸从枕头上挪开，翻了个身蜷进床尾，大口喘着气，脸上没了血色，一双眼从门缝望出去看向屋外的春雨。
“...余先生，您帮帮我。”
余清朗立在床边，看着江清书纤细的手指因疼痛白了关节，许久也没开口。
他怕江清书跟他要大烟。
江清书抬头，两人目光对上，余清朗叹气，半晌才说：“这烟你必须戒...”
余清朗还没说完，心脏忽的一颤，手上被冰冷的柔软握住。
江清书颤着身体，极力维持那点即将破碎的体面，颤颤巍巍的将余清朗的手握紧。
余清朗没动，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说：“如果你想要大烟，我...”
“不让您为难...”江清书说的慢却坚定：“清书不想活了，余先生只需送我一程。”
余清朗一怔，屋内气氛压抑得可怕，一双眼睛深深的看向江清书，单薄的身体因为透骨的冷在颤抖，虫蚁噬骨的疼让她泄出几声极度克制的闷声。
“你敢...”余清朗几乎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没了影，又恢复一派温文尔雅，他将人抱了个满怀，用了全身的力气狠狠揉进怀中，轻声细语，说：“你是江清书，你这双巧手能给那些死物生命，你能让人偶活，也能让自己活。”
怀里的人一僵，哆嗦着推开余清朗坐回床上，秀发倾泻而下，挡去了惨白的神色。
“余先生说的是，我是江清书，我的人偶是满城艳羡的角。”声音里带着颤，隐着泣。
“您..您出去吧，我自己能行。”
余清朗将装着木偶的匣子留在桌上，说：“清书，别想着死，否则我就把你珍藏的提线木偶碎了，燃了，让它们给你陪葬。”
余清朗用最轻的语调说着狠话，合上门，光缩成了线，万物复苏的春雨声连同那点微光也被隔绝了去。
但江清书还是死了。
人被抬出去的时候白得像纸，那双纤细的手指被丝线割得鲜血淋漓，嵌进肉里的丝线扯不出来，血肉皮翻，没一寸好的。
房间里的人偶碎了一地，穿过人偶的丝线上还挂着血。
2026年。
同那年春雨一样，又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江清书意识回笼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摁在她脖颈上的手下了十足的狠劲，她整张脸闷在枕头里，挣扎着无法呼吸。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不是已经死了么，恍惚间想起余清朗摁着她，要她戒大烟的光景。
江清书停了挣扎，脖颈上压迫的力道果然松了，她立刻离开枕头，猛吸了几口空气，缺氧的脑袋刺疼的厉害，一股混乱的碎片在涌入大脑。
她咳嗽了许久才找回声音，哑着说：“余先生... ...”
身后的人没说话，她刚要回头，一股大力拽着脚腕拖了出去，她失声惊叫，结果一翻身，看清眼前人忽然就捂了嘴。
不是余清朗。
眼前这人身形高大，大半身躯挡了灯光，将她整个人罩在阴影下，他呲笑了一声：“箭在弦上了，江芫，你这时候说什么余先生...”
“怎么，反悔了？”他将弄乱的西装抚平，一副君子模样坐到床沿，抬手碰鼻：“可惜了好皮囊，浓妆艳抹自甘堕落。”
江清书从床尾逃，赤脚刚踩在地上就被男人扯了回去，整个人被压在床上不能动弹，两人急促的气息挨得近，江清书别过头去，压着惊恐：“你认错人了，快放开我。”
“你不是要找余清朗，他此刻就在楼下，你喊喊，说不定还真能来救你。”男人话说的戏谑，当是配合江芫做戏，全不在意，视线在她白皙的脖颈处扫过，恶作剧般作势要欺上去。
江清书惊叫着喊出了余清朗的名字，几乎在同时，男人迅速捂住了她的嘴。
一楼木偶剧团的交流会正热闹，到场的都是叫得上名的提线木偶剧团的老师傅。
偏偏余清朗不喜欢热闹，在他们专业互捧的时候，躲到二楼阳台，一个人泡茶喝，恍然间听到有人在喊他。
上个世纪，他没能忘怀的声音，江清书的声音，余清朗几乎是从茶几上弹起的。
可四周却静悄悄的，除了楼下时而传来的笑声，是什么也没有了。
忽的，走廊上一扇门打开，余清朗盯着那一处，连呼吸都变得谨小慎微。
里面走出来的人转头就看到余清朗。
两人视线对上，认出了彼此。
余清朗失笑，说：“季先生跑房间里躲清闲了，下面的人可都是为您来的。”
“余老师不也一样。”
季明一点不客气，笑着坐下，真心道：“每次看到余老师都要惊叹，真是生的风清朗月，你叫清朗，名字是不是这么来的？”
余清朗掩去一闪而过神色，将茶水递到他手边：“东施效颦，季先生，文绉绉的调子不适合你。”
“余老师活像民国画本子里的，我是学不来精髓。”季明拿起茶杯一口饮尽。
“我记得，余老师还写了一手好看的繁体字。”
余清朗手一顿，只几秒的异样被季明看进眼里。
季明不爱跟余清朗独处，不小心碰上了，该喝杯茶的礼数得做，完成就该撤退。
就在季明起身时，一群人吵吵闹闹的从另一侧楼梯上来，火急火燎的冲向季明刚才出来的那扇门，砸着门，嚷着要季明给说法。
季明和余清朗对视了一眼，又重新坐了回去，长腿交叠，身体慵懒的靠近沙发里，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余清朗了然，端起茶壶给季明倒上：“季先生这是金屋藏娇了，不打算去救人么？”
“金什么屋藏什么娇，明明是仙人跳，修罗地里的蛇蝎美人我消受不起。”
季明学着余清朗拿腔拿调，又见他时常看向那扇门，笑着说：“门快被盯出洞来了，余老师心善，是要去救一救里面那人？刚才她可一直念着你的名字。”
“自甘堕落，没兴趣。”余清朗说的慢，秀气的脸上没有情绪，一双比女人还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茶壶，举着儒雅，比电视剧里的人还要鲜活。
季明第一次见到余清朗的时候就知道，这人所展现出来的温和谦恭，儒雅绅士都是表象。
1945年初春，北平下了半个月的春雨。
提线木偶剧团，余馆内。
江清书在提线演出现场，大烟瘾犯了。
余馆长将她带回了江宅，来余馆看戏的人只当江清书突发急症，都散了场。
江清书被余清朗摁在床上那会，她还有点意识，两人僵持了许久，直到江清书停了挣扎，余清朗才松了摁在她后脖颈的手。
她闷哼着把脸从枕头上挪开，翻了个身蜷进床尾，大口喘着气，脸上没了血色，一双眼从门缝望出去看向屋外的春雨。
“...余先生，您帮帮我。”
余清朗立在床边，看着江清书纤细的手指因疼痛白了关节，许久也没开口。
他怕江清书跟他要大烟。
江清书抬头，两人目光对上，余清朗叹气，半晌才说：“这烟你必须戒...”
余清朗还没说完，心脏忽的一颤，手上被冰冷的柔软握住。
江清书颤着身体，极力维持那点即将破碎的体面，颤颤巍巍的将余清朗的手握紧。
余清朗没动，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说：“如果你想要大烟，我...”
“不让您为难...”江清书说的慢却坚定：“清书不想活了，余先生只需送我一程。”
余清朗一怔，屋内气氛压抑得可怕，一双眼睛深深的看向江清书，单薄的身体因为透骨的冷在颤抖，虫蚁噬骨的疼让她泄出几声极度克制的闷声。
“你敢...”余清朗几乎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没了影，又恢复一派温文尔雅，他将人抱了个满怀，用了全身的力气狠狠揉进怀中，轻声细语，说：“你是江清书，你这双巧手能给那些死物生命，你能让人偶活，也能让自己活。”
怀里的人一僵，哆嗦着推开余清朗坐回床上，秀发倾泻而下，挡去了惨白的神色。
“余先生说的是，我是江清书，我的人偶是满城艳羡的角。”声音里带着颤，隐着泣。
“您..您出去吧，我自己能行。”
余清朗将装着木偶的匣子留在桌上，说：“清书，别想着死，否则我就把你珍藏的提线木偶碎了，燃了，让它们给你陪葬。”
余清朗用最轻的语调说着狠话，合上门，光缩成了线，万物复苏的春雨声连同那点微光也被隔绝了去。
但江清书还是死了。
人被抬出去的时候白得像纸，那双纤细的手指被丝线割得鲜血淋漓，嵌进肉里的丝线扯不出来，血肉皮翻，没一寸好的。
房间里的人偶碎了一地，穿过人偶的丝线上还挂着血。
2026年。
同那年春雨一样，又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江清书意识回笼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摁在她脖颈上的手下了十足的狠劲，她整张脸闷在枕头里，挣扎着无法呼吸。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不是已经死了么，恍惚间想起余清朗摁着她，要她戒大烟的光景。
江清书停了挣扎，脖颈上压迫的力道果然松了，她立刻离开枕头，猛吸了几口空气，缺氧的脑袋刺疼的厉害，一股混乱的碎片在涌入大脑。
她咳嗽了许久才找回声音，哑着说：“余先生... ...”
身后的人没说话，她刚要回头，一股大力拽着脚腕拖了出去，她失声惊叫，结果一翻身，看清眼前人忽然就捂了嘴。
不是余清朗。
眼前这人身形高大，大半身躯挡了灯光，将她整个人罩在阴影下，他呲笑了一声：“箭在弦上了，江芫，你这时候说什么余先生...”
“怎么，反悔了？”他将弄乱的西装抚平，一副君子模样坐到床沿，抬手碰鼻：“可惜了好皮囊，浓妆艳抹自甘堕落。”
江清书从床尾逃，赤脚刚踩在地上就被男人扯了回去，整个人被压在床上不能动弹，两人急促的气息挨得近，江清书别过头去，压着惊恐：“你认错人了，快放开我。”
“你不是要找余清朗，他此刻就在楼下，你喊喊，说不定还真能来救你。”男人话说的戏谑，当是配合江芫做戏，全不在意，视线在她白皙的脖颈处扫过，恶作剧般作势要欺上去。
江清书惊叫着喊出了余清朗的名字，几乎在同时，男人迅速捂住了她的嘴。
一楼木偶剧团的交流会正热闹，到场的都是叫得上名的提线木偶剧团的老师傅。
偏偏余清朗不喜欢热闹，在他们专业互捧的时候，躲到二楼阳台，一个人泡茶喝，恍然间听到有人在喊他。
上个世纪，他没能忘怀的声音，江清书的声音，余清朗几乎是从茶几上弹起的。
可四周却静悄悄的，除了楼下时而传来的笑声，是什么也没有了。
忽的，走廊上一扇门打开，余清朗盯着那一处，连呼吸都变得谨小慎微。
里面走出来的人转头就看到余清朗。
两人视线对上，认出了彼此。
余清朗失笑，说：“季先生跑房间里躲清闲了，下面的人可都是为您来的。”
“余老师不也一样。”
季明一点不客气，笑着坐下，真心道：“每次看到余老师都要惊叹，真是生的风清朗月，你叫清朗，名字是不是这么来的？”
余清朗掩去一闪而过神色，将茶水递到他手边：“东施效颦，季先生，文绉绉的调子不适合你。”
“余老师活像民国画本子里的，我是学不来精髓。”季明拿起茶杯一口饮尽。
“我记得，余老师还写了一手好看的繁体字。”
余清朗手一顿，只几秒的异样被季明看进眼里。
季明不爱跟余清朗独处，不小心碰上了，该喝杯茶的礼数得做，完成就该撤退。
就在季明起身时，一群人吵吵闹闹的从另一侧楼梯上来，火急火燎的冲向季明刚才出来的那扇门，砸着门，嚷着要季明给说法。
季明和余清朗对视了一眼，又重新坐了回去，长腿交叠，身体慵懒的靠近沙发里，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余清朗了然，端起茶壶给季明倒上：“季先生这是金屋藏娇了，不打算去救人么？”
“金什么屋藏什么娇，明明是仙人跳，修罗地里的蛇蝎美人我消受不起。”
季明学着余清朗拿腔拿调，又见他时常看向那扇门，笑着说：“门快被盯出洞来了，余老师心善，是要去救一救里面那人？刚才她可一直念着你的名字。”
“自甘堕落，没兴趣。”余清朗说的慢，秀气的脸上没有情绪，一双比女人还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茶壶，举着儒雅，比电视剧里的人还要鲜活。
季明第一次见到余清朗的时候就知道，这人所展现出来的温和谦恭，儒雅绅士都是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