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樘捧着沉婉的脸看向自己:“你的耳朵朝朕关上了,眼睛也不看,嘴巴更是紧紧地闭起来了。”

    沉婉一瑟,躲开了他的目光。

    顾樘继续捧着她的脸去追她的视线,“不看不听不说,朕的一言一行被你忽略得彻彻底底。”

    “臣妾不敢。”

    沉婉垂着眸,“臣妾也不敢责备皇上……”

    顾樘的眉拧得深深的:“你的……不责备比责备还厉害,朕倒宁愿被你责备。”

    他的控诉太严重了。

    沉婉的脸被捧着,简直无处可逃,她只能抬眸道:“皇上言重了,臣妾没有……”

    沉婉不再逃避他的眼睛,她注视着他。

    他说了这么多,她听懂了,可她也不觉得他有多大的过错,他只是做了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情。

    他是君,她是臣,彼此做着彼此该做的事情。

    如此而已。

    沉婉看着他的眼睛终于明白了,他怕是入戏太深,还未曾出戏。

    从前什么都不管的人如今很会讲道理,她拉下他的手语重心长道:“皇上,什么事情都要遵循它的法则。”

    她劝着有些失控的人。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您每日都要操劳那么多国事,如果你手下的大臣和后宫众人都不按照规矩办事,什么都乱了套,您

    该何以为继呢?大晋该何以为继呢?”

    顾樘哑声道:“没什么乱不乱套的……”

    “而且,”沉婉继续道,“不说臣妾没有真的怪过您,就是有也早就原谅您了。”

    “您不计较我们兄妹的犯上,本就是我们的福分。”

    沉婉蹙眉道,“怎么还能怪罪您呢?”

    顾樘没再说话了。

    须臾过后,他换了个话题,重新说起了沉朔让她开心:“你哥哥后日就要回来了。”

    沉婉瞬间激动地坐直了身子。

    她下意识地确认道:“后日?”

    顾樘点了点头,无甚欢喜的面容因为她多了丝笑意,他看着她真实的笑容,拥着她添了句,“若是他再快些,约莫明日傍晚就能到这里了。”

    沉婉稍稍收敛了下自己的喜色。

    可她还是垂眸喃喃了句:“这么快?”

    她算的时间还是大后日呢。

    “不用质疑,安心等着就是。”

    “多谢皇上。”

    毫无进展,可顾樘也未曾多呆,他又与沉婉说了会话就离开了。

    风寒虽然已经痊愈,可他仍旧怕感染给沉婉。

    ——

    顾樘走后,沉婉又独自高兴了会才收起了心中的欢喜。

    香兰几个虚惊一场,忙进屋给沉婉沏茶。

    “哥哥要回来了,”沉婉顾不得喝茶,忙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香兰她们,她抓住香兰的手道,“也不晓得是明日还是后日。”

    众人闻言也都高兴了起来。

    香兰反握住沉婉的手毫不犹豫地道:“主子,将军肯定是明日就到了。”

    她看着沉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安抚她焦急的心情,“将军归心似箭,更何况他也不舍得让主子多等一天的。”

    沉婉肯定地点了点头:“是。”

    春月端了碗莲子羹过来了,她忐忑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主子明日就能见到将军了。”

    沉婉“嗯”了一声,须臾,又道,“不急,哥哥赶路要紧。”

    春月看着沉婉有些出神的模样,将莲子羹放在了案几上。

    沉婉端起了碗盏,她一边舀着莲子羹一边又回想起了顾樘的话。

    ……

    他猜得一点没错。

    顾不得去思考是何时暴露的了,她得原谅他了。

    “真真假假的……”汤勺与瓷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沉婉笑着自言自语地道,“人家算计成了就成,更何况,在那之前线就断了。”

    “主子?”

    香兰看了眼沉婉,她明明在笑,却叫香兰担忧了起来。

    “无事。”沉婉收起了思绪。

    ——

    日升月降。

    翌日一早,沉朔要回来的消息很快就在行宫内外传了开来。

    沉婉更是派人将安乐请了过来。

    安乐过来春风阁的时候沉婉正在众人的伺候下换衣裳、换首饰。

    窗外的鸟儿在叽叽喳喳的。

    阳光透过楹窗洒进殿内,安乐进殿的时候只见一屋子人脸上俱都喜气洋洋的。

    金色的阳光中,沉婉在梳妆镜前换了金钗换银钗,换了钗子换簪子,面前摆了一个又一个匣子。

    待众人向安乐行过礼后,安乐很快在沉婉旁边的圆凳上坐了下来。

    安乐瞧着匣子里的首饰做工很多都不像是宫里的,她伸手拿了一个簪子:“都是沉将军送回来的?”

    沉婉点了点头,接着就选了一个绿玛瑙步摇递给了文鸳。

    “就这个吧,别的不要了。”

    文鸳应声给沉婉插入了发间。

    沉婉今日穿了一声桃夭色的襦裙,配上绿色的玛瑙步摇,倒是给这秋天带来了一抹春意。

    她起身后笑盈盈地在殿内转了一圈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从前的影子。

    身边的宫人也都含笑望着她。

    素净又不失活泼的打扮,安乐的眼前一亮:“你多久没穿这样的颜色了?”

    沉婉理了理衣袖,笑着道:“不能穿得太素。”

    不然哥哥该以为她在宫里过得不开心了。虽然事实如此,也瞒不过去,可是打扮好看点彼此见了面心情也好点。

    先前整日里小心翼翼的人转眼之间就容光焕发起来。

    安乐艳羡地看着她,“你与你哥哥的感情真好。”

    沉婉撇了她一眼,又去镜子前照了照:“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安乐噘着嘴晃悠了两下腿:“就是羡慕啊。”

    香兰给安乐上了杯茶。

    沉婉头也没回:“皇上待你也不错啊,再说了,我自小是我哥哥带大的,你如何比得?”

    既是哥哥也填补了父母的空缺。

    安乐接过了茶盏:“可是你与……”

    她才开口就收了声喝起了茶。

    沉婉“嗯?”了一声。

    安乐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旋即道:“没什么,我就是羡慕不行吗?”

    沉婉笑着点了点头:“行,怎么不行。”

    “能被公主羡慕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哼!”安乐只哼了一下就没再说什么,转而叫香兰给她上一杯白开水。

    香兰虽然疑惑但也听话地去了。

    香兰很快就端了一杯白开水过来了。

    安乐接了过来,她低头看着杯盏里热气腾腾的水。

    可是小婉与皇兄从前也爱得很浓烈,就是如今“闹掰了”也依旧紧紧地牵扯着。

    安乐哭丧着一张脸,她的人生与她的相比起来,简直就宛如一杯白开水。

    这边沉婉与安乐笑着闹着。

    城门那里已经有几道风尘仆仆的身影靠近了。

    艳阳高照,秦书白等人随着沉朔进了城就与他在岔路口先行分别了。

    尘土飞扬,马蹄阵阵,沉朔扬着马鞭独自往御狩山而来。

    ——

    玉华阁正殿,顾樘正在与户部尚书李达等人议事外头就有太监跑进来通报“大将军回来了!”

    “皇上,大将军正在宫外求见呢!”

    听到沉朔回来的消息,殿内只安静了会就议论开来了。

    “不愧是大将军,如此的行军速度直教我等佩服不已!”

    最快也得傍晚到,眼下不过巳正就已经到了。

    众人不过说了一两句就相视了一眼,纷纷告退道:“皇上,不若臣等先行告退,沉将军回来,沉将军定有许多事情要与皇上相商。”

    顾樘挥了挥手。

    片刻之后,殿内的大臣就全退下了。

    李怀恩候在一旁等着顾樘的吩咐。

    顾樘合上了手中的折子:“去澄清楼。”

    李怀恩躬身应了句是就要退下,然而他刚走了两步顾樘又喊住了他。

    “昭仪若是过来,不必拦着。”

    李怀恩高高地哎了一声。

    ……

    澄清楼就在春风阁不远处,外观五层,内里实际有九层,站在澄清楼上,底下各宫与四周山林风景一览其中。

    一身玄色劲服的沉朔进了宫就直奔澄清楼而来,远远地瞧见澄清楼上那道黄色的身影,他的脚步只顿了一下就如常地往前走去。

    沉朔看见了顾樘的身影。

    顾樘负手立在楼上,自然也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揽眼底。

    微风拂过顾樘的衣摆,他一点点地敛去眸中异样。

    到得沉朔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时,顾樘已是面色如常。

    然而下一瞬,顾樘的面具还是在见到沉朔的那一刻有了一丝破裂。

    “微臣给皇上请安。”

    前头顾樘吩咐的是不必拦着沉婉去澄清楼见沉朔,后头李怀恩就直接去春风阁向沉婉禀报大将军回来的消息了。

    “回娘娘,大将军方才就到了宫外,眼下已经在澄清楼上了。”

    李怀恩殷勤地朝沉婉笑着,“皇上正在召见大将军,但是吩咐奴才过来接娘娘,去与大将军见上一面。”

    安乐已经就着李怀恩的殷勤用了一块糕点,此时也不免催促还在发怔的沉婉道:“还不赶快去啊~”

    盼了这么久,此时倒是傻了。

    安乐又催着沉婉下榻,“皇兄都派李怀恩过来了,还发什么呆啊。”

    沉婉也只怔愣了一会,就在香兰的伺候下慌忙下了榻。

    “是……”

    这边沉婉与李怀恩往澄清楼赶着,顾樘也早就与沉朔说完了话。

    沉朔只颔首立在原地。

    秋风萧瑟,顾樘负手立在栏杆前,空气中很安静。

    半晌之后,顾樘才开口道:“西北的阳光纵然烈,你也不必如此放纵自己……”

    沉朔闻言几近有一瞬的愣然,须臾过后,他的眸光微动,拱起双手朝顾樘的背影作揖道:“是,微臣多谢皇上关心。”

    顾樘握住身前的栏杆,“你的妹妹已等你许久……”

    他垂眸看着远处渐渐靠近的身影,声音淡淡的,“去见见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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