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在距离暑假结束三天前去旧房子的。她在搬来的路上才得知,这间房子不只是薛姨名下的房子,还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

    “我以前的小学啊初中啊高中啊都是在家附近,从小到大都是自己去上学。”

    父亲在前面开车,高涉水和弟弟坐在后面,薛姨坐在副驾驶,转过头来朝她说道。

    “哦对了!”女人越说越兴奋,用手拍打着座椅,“我也是鹭城一中毕业的呢,算起来也是你的老学姐!”

    高涉水的目光从隔壁的小屁孩吃鸡的手机挪开,看着面前像孩童一样兴奋的女人。她有点无从下手,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回:“那可真是巧了啊。”

    “转学这事还是我去联系的你薛阿姨她班主任的。”

    专心致志开车的人冷不丁发生,成功转移了隔壁的注意力:“老李头还在呢,我们毕业之后他就当主任了,没想到他现在还在呢,是不是没有几年就好退休了。”

    高涉水兴致不高,没再听前座聊天,转头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小孩表演捶胸顿足,觉得有些好笑。

    “我都活到决赛圈了,再把那个人杀了就吃鸡了。”他边嚷嚷着,边装作不经意地抬头瞟她。

    可惜坐在他旁边的是没有感情的糊弄学大师。

    “太牛了,决赛圈!真棒!”糊弄学大师毫无感情地敷衍他,说完还给他比个大拇哥。

    小孩子果然还是年轻,听不出别人的敷衍,化悲痛为力量,又趁热打铁地又开了一局。

    高涉水觉得自己快吐了。

    快开了两个小时了吧,怎么还没到。

    她在心底默默吐槽。

    “小水,抬头!这就是你以后的学校。”

    她闻声抬头,鹭城一中就和许多其他的学校一样,就是普通的学校的样子,但是能从它浅黄色的建筑外墙和印有“鹭城一中”的牌子上看出一些历史的痕迹,透露着它已经是一所拥有将近百年历史的学校了。透过栏杆,她还看见校园里有不少繁茂的树木。

    还不错。她心想。不用晒太阳。

    还没等她进一步窥探其中的景色,汽车就缓缓开走了。

    “还不错。”她回应道,然后就默默地看向车窗外。

    学校附近的风景还不错,道路两侧都种满了树,这些树应该也有些年头,都长得高大繁茂的,让阳光难以落下,只能在柏油马路上留下点点斑驳的树影。学校地处历史文化街和老城区交界处,他们在来的路上看见不少历史建筑,而现在更多看到的是一些街边小店,或许因为是在工作日,因此比起烟火气有的更多的是宁静。

    终于,汽车拐进了一个开放式小区,停在了进门的第二排楼的某栋楼前,楼前树荫里坐了几个大娘大爷摇着蒲扇唠着嗑,听见动静又转头看他们。

    四个人陆续下车,大人们打开后备箱搬行李,小屁孩还在车里激情枪战,快吐了的从另一边晃晃悠悠地下车,走到车后面也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唉!暖阳!你怎么回来了!”

    似乎是旁边的大爷大妈有薛姨的熟人,只见她边往外拿行李,边惊喜地和大爷大妈打招呼。

    高涉水把他们已经拿出来的行李拽过来几件,站在旁边站桩,静静地等他们寒暄,然后等到介绍到自己的时候再装作乖巧阳光地打个招呼。

    等这一趴结束后,四个人就陆陆续续地往楼上拿行李。旧房子在五楼,高涉水虽然看上去像个阴暗的小弱鸡,但是实际上还算比较喜欢运动,因此她一马当先,轻轻松松地把行李搬上五层楼。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大门上的锁居然是电子锁。

    高涉水边放空,边伸出手指漫不经心地戳了戳锁上的按钮,听着它发出滴滴的电子音。

    她短暂的放空被脚步声和喘气声打断,转头一看薛姨有些费力地提着一个大袋子,后面跟着拿着行李箱的父亲和提个小袋子的孩子。

    高涉水伸手把她手上的袋子提过来,看着对方冲她摆摆手故作轻松地说:“本来以为我只是年老色衰,没想到爬楼都爬不动了”。

    看起来比旁边没什么耐心的男人年轻二十岁的“年老色衰”女人撑着腰缓了缓,然后扶着墙去按密码。

    “密码是19890124。”

    门开了,高涉水把行李搬进去,又抬眼打量了一圈。房子不算大,屋里面的橱柜是那个年代很流行的黄色家具套装,沙发桌椅板凳都是木制的,感觉有些年头了,但是却没有落下灰尘,似乎是经常有人来打扫。

    “我昨天来了一趟,给打扫了打扫,不太脏。就是这个厕所,”厕所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打开门之后看见是干湿分离的两个小房间,地上铺着黄白色的瓷砖,墙上的瓷砖本色应该是白色的,因为有些年头所以有些泛黄,“他这个洗手台的水管一直不好,下面的水需要用这个桶来接。”

    高涉水顺着她手指指的地方看去,洗手台下方的水管是断的,水管直接放在一个红塑料桶里,旁边还叠放着两个备用的桶。

    倒也还好,高涉水觉得这还在自己的接受范围内。

    “知道了。”

    然后她就被揽着往厕所里面走。

    拉开里面的磨砂玻璃门,里面比高涉水想的要小一些。马桶在靠近门的地方,她悄悄掀开看了一眼,收拾得很干净,没有不明污渍。

    “噔——”一声,身旁的女人伸手把安在头顶的浴霸打开,一股热气马上迎面而来。“浴霸在这里,冬天洗澡的冷的话记得打开。”说罢,她又按了旁边的按钮把它关掉。

    薛姨像是一个负责任的房东,事无巨细地带着她看了整个房子,高房客对住在哪里无所谓,再加上房子除了旧了点没有什么大的缺点,也没有说什么。

    转眼间就到了中午十二点,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该介绍的也介绍完毕了,高涉水正琢磨着怎么礼貌地送客,就听见他们商量着去附近吃饭。

    “你们先去吃吧,我还要再整理一下,我一会儿自己去吃。”

    这个提议马上被男人否决。“你薛阿姨给你忙里忙外的,你也不和我们吃顿饭。”

    高涉水受不了这种语气,外加受不了别人期待的小眼神盯着自己,还是乖乖跟着去了。

    吃饭的地方不远,在一出小区门右拐就是。店的名字叫“好一碗牛肉面”,看起来也是有点年头了。

    店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大多是住在附近的居民。店主是个蓬蓬短发大嗓门的干练女人,和薛阿姨是熟识,听她介绍才知道,虽然模样像个四十出头的阿姨,实际上已经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太。

    店主也是个自来熟的热心肠,免费请他们四个吃饭,夫妻俩连忙推脱说不用不用。

    高涉水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和“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的原则,主动站起来加上店主的微信。夸下海口说以后每天都来消费,而且还包场带着全班同学来。

    店主被她满嘴跑火车给乐到了,承诺以后每次她来都打八五折,然后整整围裙转身去忙了。

    她也就嗯嗯好谢谢姨一套连招,然后赶快拉着在旁边震惊的两大一小找地方坐下了。

    高德正感觉自己不太了解自己的女儿,在他心目中,自己的女儿是一个表面平静内心阴暗且平等讨厌所有人的小刺头,结果怎么突然这么能说会道善于交际。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的刺头女儿讨厌客套更讨厌麻烦,与其等他们撕吧个几百轮最后分不清胜负,不如她主动出击,既节省了时间,又得到了八五折优惠。

    等他们吃完饭已经快一点了,他们不紧不慢地往小区走。

    夫妻俩走在后面在聊些什么旧事,高涉水没什么兴趣听他们回忆往昔,看见走在前面蔫了吧唧的小孩打了长长的一个哈欠,抓住时机连忙回头道:

    “弟弟困得不行了,快带他回家睡觉吧。”

    十分钟后,她身心俱疲地打开房门,随便找了一间卧室,整个人直接瘫在床上。

    清静了。

    八月中旬已经到了季夏,蝉鸣声早已不如六七月份那样不绝于耳,伴随着沙沙作响的树叶声,只有三两只蝉还在发出微弱的鸣叫。

    好久没有这么惬意了。

    除了这个恼人的阳光,正午正是阳光毒辣的时候,卧室又是在阳面,太阳光争先恐后地进入房间,令她恼火。

    高涉水有些无语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从床上坐起来正想去把窗帘拉上,小腿一下磕在了床头柜上。

    她转头怒视罪魁祸首,却看见没关好的床头柜里有一张合照。

    柜子被拉开,照片完整地呈现在眼前。是一对笑着看镜头的母女,母亲把手轻轻放在身旁人的肩头上,女儿把头抵在她母亲的头旁边。把照片翻过面来,写着“090124,暖阳二十岁生日快乐”。

    高涉水面无表情地盯着这张照片,慢慢摩挲着照片的一角。

    过了许久,她把相片平整地放回去,轻轻地关上了床头柜。

    女孩仰面躺在床上,用手背遮住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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