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渐丰都,这是他此前唯一涉足的魔族领土,这里处处燃着橘色火焰,他向路人询问历元城的所在。

    身着黑底红花衣裙,嘴上涂着紫色唇脂的女妖笑着给璠羽指路:“郎君要去历元城,此去往南三千里便是。”说着想伸手摸璠羽的脸,璠羽侧身躲开向他道谢。那女妖也不生气,笑着再看一眼璠羽,扭着身子走开了。

    璠羽在女妖指点下来到历元城,历元城果真如防风说的那般热闹,这里不似渐丰都那般昏暗,城池很大。一条不算宽阔的河流从城中穿过,河两岸有许多楼阁店铺,小摊贩们在街上叫卖,一有妖怪靠近就热情地讲解。街上妖怪众多,有化成人形,也有保留兽态的,摩肩擦踵,热闹非凡。河中飘着许多小船,船头皆悬挂一盏莲花形状的小灯。河上隔几十步便有一座小桥,小桥的样式各不相同。

    璠羽不知道迷津桥在何处,向路边一个卖各色茶壶的小妖童打听,“迷津桥,你沿着河往前面走,一直走到有一棵巨大的枯木,枯木旁边就是迷津桥。”璠羽沿着河岸前行,走了约莫一刻钟终于看到那棵枯木,枯木树干粗大,枝丫交错纵横,整体是灰褐色的。枯木旁有一座石拱桥,桥上有一青衣女子靠在栏杆上,低头看流过的河水。这里已经是历元城的边缘,稀稀拉拉几个行人经过。

    璠羽心跳速度变快,他走上迷津桥,还没有走近防风,防风忽然扭头看到站在桥头的璠羽。她飞奔过去,扑到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环抱住他,头埋在他的胸口,眼中涌出泪水。哭着道:“仙君,你终于来了,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怀中的防风还在抽泣,她滚烫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来自于另一个身体的温度如此温暖,他有了前所未有的踏实的感觉。他微笑着低头看防风,他的角度只看得到她圆圆的脑袋,乌黑的头发显得有些乱糟糟的,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她的发丝又软又滑,让他指尖舍不得移开。

    感受到璠羽在摸她的脑袋,防风仰起头看着他,眼睛里还蓄有泪水,一张脸红红的。他眼神很温柔,微笑着注视她。

    “仙君。”

    “嗯。”

    防风抽身离开他的怀抱,摸索到他垂放在衣袍上的手,将他的骨节分明的大手拿到自己面前,把自己的小脸轻轻靠上去。她歪着头,脸枕在自己的手心,手掌触摸到她细腻温热的脸庞,璠羽很想把此刻变成永恒。两人谁也没说话,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吹过的微风和彼此的心跳声。

    过了好一会儿,防风放下他的手,跟他拉开距离,向他诉说今天石鉴在济阳山下对她的所作所为,说她怎么跟聆音求助,让她去尚清宫给自己递口信,防风说得眉飞色舞,璠羽心中却渐渐生出怒意。

    见他没有回应,有些不高兴,“仙君,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璠羽对她一笑,“我在听。”

    “我今天受了一记销魂掌,如果不是有舒月丹,我估计就命丧天宫了。”防风此刻回想,心中有些后怕,因为器灵珠限制,她是生生受了那销魂掌,还好随身携带有舒月丹。“我的左臂还被石鉴用刀砍伤了。”说着侧过身让他看自己受伤的手臂。

    她的左臂上的衣袖被利刃划出一道缺口,天青色的衣料已经被血洇成深褐色。璠羽目光落在她的左臂,又慢慢移到她的脸上。温柔地问:“还痛吗?”

    听到璠羽的询问,防风朝自己大腿狠狠捏一把,眼中顿时挤出两滴泪,“可痛了。”

    眼泪又淌在她脸上,跟刚刚的泪痕交错在一起,真是爱流泪,璠羽心想。他抬手用手指抹去她的眼泪。看到他给自己擦眼泪,防风心中暗自高兴,璠羽仙君真的好心软。

    “仙君,我们别站着这里了,去我家里吧,我想换身干净衣裳。”

    “好。”

    防风之前对璠羽说自己住在历元城也不算是假话,她虽然住在历元城天空上的九万重宫,但在历元城她也让日铸购下一处居所,就在这迷津桥的附近,小小一个院落,恰好和乎她普通小妖的身份。

    防风牵起他的手,他的手比她的大,她只能握住他的指尖。璠羽任凭她牵着自己手,跟在防风身边。见他没有挣开自己的手,防风胆子大起来,用拇指轻轻剐蹭他的手心,观察他的反应。感觉到手心的痒意,璠羽轻声说:“别闹。”接着抽出自己被她握住的手,伸手把她的小手反握在手中。防风脸上突然热起来,接下来两人一路无话,走到那座院子前。

    院子大门关闭,却没有落锁,防风推开门,把璠羽引进院内。这个院子她之前来过,也带来一些自己的东西放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今日果然就用到了,防风暗中赞叹自己有先见之明。

    整座房子只有三间屋子,每间都不大。屋内有些昏暗,她点燃蜡烛,顿时明亮起来。防风要带璠羽去卧房,璠羽却坚持在堂屋等她。防风的居所在他看来甚是简陋,堂屋只有两把椅子,椅子中间一张矮几,一个立身高脚烛台。

    防风在卧房内脱下外衫,左臂上的伤口甚是可怖,皮肉翻卷开来,隐隐可见白骨,表面的血渍已经干涸,靠近骨头处微微一动仍然会渗出鲜血。防风灵力受限,无法自己修复伤口,舒月丹也只能治内伤。她本可以先回九万重宫让日铸帮忙,但她故意把伤口留到现在,她要用伤口做诱饵让璠羽答应她同去人间。防风就这样光着胳膊走到堂屋,璠羽站在屋内,见她衣衫不整连忙别过头去。

    “仙君,你看我的伤口,还在流血呢。”防风说。

    璠羽还是立着不动,不去看她。防风走到他面前,娇声说:“仙君,你怎么不看我。我这可都是因为你才受伤的,你要对我负责。”

    她白皙的左臂上有道狰狞的伤口,斜切的刀口深深地刺进皮肤,石鉴的那柄刚刃他也有所耳闻,平时那么爱哭,不知道她怎么承受住。璠羽很自责,防风确实是因为来找她才被石鉴重伤,而他明明提前被父皇警告让防风不再与自己来往,他却只知道逃避自己,不曾与防风说清楚。他轻声说:“那你想怎样?”语气中带着安抚的意味。

    防风明白他心软了,璠羽看起来冷冰冰,其实最好说话。

    “仙君先帮我治伤吧,我伤口好疼。”说着又要哭起来。

    “你先站好。”璠羽屏息凝神,调动灵气,冰蓝色的灵气汇集在他掌心。他口中念兰语咒,将手轻覆在防风的伤口之上,一息之后,肌肤完好如初。他收敛灵气,背过身去,“快去把衣服穿好。”

    左臂恢复原样,疼痛感瞬间消失,防风笑着跑回卧房,换上一身淡黄色衣裙,裙摆上绣满白色双芯花,十分清新可爱。

    璠羽看着烛台,火光跳动,手臂粗的蜡烛只剩短短一截,很快就要熄灭。

    “仙君。”璠羽目光落到她身上,她扯着黄色裙摆微笑看着她,酒窝深深。

    “仙君,我穿这身新衣裙可好看?”

    “嗯,好看。”他声音低沉地回道。

    “防风。”他轻轻唤她。她歪着脑袋笑着看她,等他说话。

    她的笑容太耀眼,他有些说不出口。他今日来就是要和防风说清楚,他们不要再来往,可想到这里,心却抽痛起来,那股无名情绪又紧紧缠绕着他。想到防风的疼痛的模样,今日只是个开始,如果再有下次,她一定承受不住仙主的怒火。父皇母后说得也没错,仙魔殊途,他有他的责任,她有她的归路。她不与自己纠葛,她还是可以在历元城做个快乐的小妖。

    他深深吸了口气,语气冷淡起来。“防风,你不要再来仙界了,我们不是一路人,仙魔殊途,不会有结果的。”

    听到他的话,防风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垂下头,转过身不再看他,伸手抹去脸上流下的泪水。璠羽看着她动作,紧紧攥住双手,让自己维持住冷淡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防风转过身,盯着他的双眼,开口说:“我可以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去打扰仙君,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仙君如果能答应我,我以后再也不会踏入尚清宫半步。”

    “什么要求?”防风的眼神看起来很受伤,他语气软下来。

    “我要仙君陪我去趟人间,不会很长时间。这趟之后我们一刀两断,我说到做到。”

    防风提到人间,他心中莫名生出抗拒,他不愿意去人间。可看见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如果从此不再相见,那就答应她最后的要求吧。

    “好,我答应你。”他声音温柔。

    防风心中偷笑,她就知道璠羽不会拒绝自己。

    突然堂屋暗了下来,那段蜡烛燃尽了。在黑暗中,防风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仙君既然答应了,就不准反悔。”说完在他脸上偷亲一口,笑着去找蜡烛点上。

    璠羽耳朵有些烫,她总是突如其来地亲近她,而他似乎也不讨厌。

    蜡烛重新燃起,烛光盈室。防风笑着走到他身边,开口问:“仙君,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璠羽想了想,说:“都依你。”

    “好,那我们明日就出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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