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雨下完，这最热的几天算是彻底熬过去了。
封府上下喜气洋洋，倒像是半分没被半月前的那场“意外”影响，日子反而过得有蒸蒸日上的滋味了。
望月带着医女入府时，廊下来往的丫鬟都在讲着封颂柏的事迹，他中了贡士，只待过了九月殿试放榜，便能一举中个好功名。
一年前的封府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可等翻过年去大公子官服加身，封府就又能变回从前那个清流人家。
望月听着，心里发寒，若是放在刚入府时，她定要跳起来和这些丫鬟理论一番，封颂宁被构陷清白躺在床榻修养至今，凭什么幕后之人能风光无限享尽吹捧。
捏着医箱的手因为用力变成了极致的白，望月长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那日老爷走后的景象。
封重安不常踏进春落院，能让他心甘情愿踏进的，只有愧疚二字。是而在小姐苏醒那日，自己就曾哭诉着想求他帮封颂宁求一个公道，话到嘴边，却被封颂宁冷着脸压住。
“欲抑之，必先张之，明白吗？“女子柔和的嗓音浮现在耳旁，望月松了松被捏紧的手，自己没读过圣贤书，不明白小姐那日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就凭救命之恩，自己就信她。
"走吧。"她朝着身后同样皱了眉的医女招了招手，二人并行朝着游廊后的春落院走去。
＊
风吹影动，夹杂着暑天的热气，封颂宁放低的姿态让封重安很是受用，这几日来只要是她提的愿望，封重安都尽力满足了。
在外人看了，真是一副父慈女孝的画面。
封颂宁也未和他客气，山珍海味，金银细软，能要的都要了个够，手下这方砚台，还是半年前圣上赏给封家的，通体乌黑亮着油光，混上墨汁研磨后就能散出梅香，很是新奇。
望月提着药箱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岁月静好的景象。
眼前的少女一袭鹅黄色团花襦裙，寻常时日里被高高挽起的青丝梳成了个侧髻，发丝上只有一蝴蝶簪子作饰。
窗外漏进来的光斑在她白皙的脸庞上来回游走，琥珀般的眸子一闪一闪，灵动得像是神话本子里跑出来的。
这丫头怕是和你在久了，怎么看着也是愣愣的。”现下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一路没出声的鸢娘终于能说句亮堂话了。
望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将手中的医箱递至鸢娘手里。
“去吧。”鸢娘摸了摸她的头，这丫鬟是当年离乡路上救下的，猫崽子一样可怜的人，如今也算是长的了。
后者低低“哎……”了一声，霎是贴心地帮二人带起来房门，外厢刘嬷嬷的声音响起，似是在询问小姐房中是何人，鸢娘模模糊糊听见医女、老爷几个词，怕是沉香拦住了刘嬷嬷。
医箱被顺手放在木桌上，鸢娘见封颂宁在忙，也不去扰她，专心捣鼓起箱子了那些瓶瓶罐罐来。
封颂宁这次绕了个大圈子，吃尽苦头，也算得了些便宜，若不是封重安大发慈悲，鸢娘还没这么轻易地能进到春落院。
她今日穿了一件素锦色对襟长袍，头发用一根蓝色的布条绑起，看着就是最寻常不过的医女，丝毫没了百花楼中风尘女子的气息。
“喏……你家小望月千叮咛万嘱咐我寻来的药。”
封颂宁闻言，盈盈一笑道:"什么时候，望月成了你拈酸吃醋的对象了。"
鸢娘嘁了一声，正声道"什么时候你也需要在我面前撑面子了，我可听说了，那日封府可是差点闹出人命。"
封颂宁没回话，继续潜心写着纸上的东西，鸢娘见她这满不在乎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疾步走了上去，抓住了女子纤细的手腕。
脉象虚浮，就连她这个半吊子郎中都号出来了。
"你呀!"
鸢娘夺了封颂宁手中的笔，狠狠地往人头上敲去，"大难当头，小命要紧!你从前记得好好的，怎的这次如此拼命。"
她边说边敲，颇有节奏，封颂宁担不住了，拍着马屁抢回了毛笔放置在一边。
"东西带了吗?"封颂宁照着医厢的方向努了努嘴，鸢娘无奈撇了头，转身帮她把要的东西拿过来。
这箱子从外面看来其貌不扬，木头上爬满了细线的裂痕里浸着药香，漫出一股让人心安的味道，可扭动暗扣打开后却是另有一番天地，只见里面布满了十余个方格，每一个都装着或多或少的草药，想来是有人悉心提前配好的。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拼命，若不这样，怎么把老鼠引出洞来?"
"老鼠?"鸢娘懵了，"抓老鼠做甚，难不成这尚书府里还养老鼠不成?"
可不是养了一屋子老鼠吗，最大的一只很是狡猾，只有把鼠群一锅端了，它才肯耷着尾巴出洞。
回府的小半年，她撒饵诱敌，如今尚书府中不止一人心怀鬼胎，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封颂宁思虑着，抬手抚过暗格中的草药，这里面的附子、肉苁蓉都是温精补血的良药，就是让门房的小厮采买也无伤大雅，重要的是藏在这几味药中的明黄色小花。
西域胡人管他叫曼扎，这花本是缓解疼痛的妙药，但若是服多了，就是真真假假分不清楚，如坠幻境。
心里最想要什么，就能看见什么，其实恐怖的不是曼扎，而是人心。
鸢娘了然，轻微点了点头，封颂宁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她害怕她有一天会坠入深渊，怕她再受一次众叛亲离之苦，但也只能放手由她去做。
"小慈长大了……"鸢娘低声说着，似是被回忆戳中了心窝，抬手摸了摸封颂宁的发辫。
"从前的我很幼稚?"封颂宁朗声笑问道，插科打诨，倒是看出了几分少女独有的天真烂漫。
鸢娘抬手，笑骂一句不禁夸，却又像是想起什么，平整的额头皱成了川字。
"这几日你安心养伤，百花楼那边，不用现身了。"
原本柔和的气氛急转直下，封颂宁听了这话哪还笑得出来，月牙状的嘴拧成了条直线。
"为何?"
明明他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李炳此人爱财爱权，偏偏又是个假清高，自己入楼一年从未露面，为的就是在第一次见面就诱住李炳。
人以群分，他爱清高，她那人便扮成清新脱俗的模样，再加上东家在背后推波助澜，李炳没理由不见自己。
鸢娘避开不答，似是有难言之隐，"总之你先安心养病，李炳那厮，被人截胡了。"
被人截胡了……
封颂宁心中升起一股燥郁，恨不得在脑中把那日在百花楼见过的人都想个遍，可真当那个一身锦袍的身影浮现眼前时，饶是再想冷静，也还是面露忧色蹙起了眉。
若真是他截了胡，那自己不现身反而容易引人怀疑，封颂宁思量着准备开口，想问问鸢娘李炳在她走后见了哪位姑娘，话到嘴边，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咚咚咚……"
鸢娘莫不防被吓了一跳，直抚着胸口，这是望月的暗号，时间差不多，她不能再留了。
"小姐背上的伤疤难养，定要按照我开的方子，每日按时涂抹这雪肌霜。"
鸢娘提高了音量，生怕门外的刘嬷嬷听不见。
封颂宁应着，一边紧忙将药箱中的曼扎花小心拾捡进先前准备好的茶叶罐子里，门外刘嬷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鸢娘来不及再交代上封颂宁几句，只能朝着门口的方向先一步离去。
本就不大扎实的木门哗啦一下被扯开，刮进来的风将鸢娘的蓝色发带高高吹起在空中，她不悦地把吹乱的发丝拢至耳后，带着怒意对刘嬷嬷说道：“嬷嬷下次可不能再让这么大的风吹进来了，贵府小姐身上的疤还未落痂，最是不能见风的。”
刘嬷嬷从头到脚把人看了一遍，洗的发白的布衣服，再加上手上那个破了不能再破的医箱，怎么看都是江湖游医最寻常的打扮。
可她还是不放心，微微点头放行后，又偏着脑袋往封颂宁闺房中看。
俗话说这眼见为实，等看到封颂宁正拢着衣服往背上涂抹药膏，白皙肌肤上的血瘀印子和医女口中所述无二，刘嬷嬷心下一喜，想着沉香那小蹄子没骗自己。
也不知道这野丫头哪里寻来的好药，眼瞅着她只取了小半勺，竟是满屋馨香，就连背上那几处血痕都一下子消下去不少。
“沉香送那医女出府了，小姐要换药，怎不唤老奴！”刘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脚下的速度，生怕再慢一步，封颂宁就把那药罐子收起来了。
后者羞涩一笑，似是没想到刘嬷嬷会主动开口帮忙“本无妨的，但既有嬷嬷帮忙，想来也能快些上完。”
半个手掌大小的罐子被塞进了手里，刘嬷嬷现在哪还听得进去封颂宁说话，她现在只想喊一声“乖乖呀！”，谁能想那药膏捂化后就更香了，也不知道这样的宝贝拿出去能换多少银子。
她小心翼翼取出指甲盖那么点，东西还没到手里呢，便已经开始心疼了。
封颂宁看着她爱不释手的样子，引诱着说道:“这药名唤雪肌霜，是千金难寻的好东西，晨起涂抹至面颊，不出一月，可使女子肤白赛雪。
“我也是让沉香寻了好久才在那医女手中寻到的，嬷嬷可千万别说出去了。”
刘嬷嬷暗叹不得了了，千金一两！够他一家老小用三辈子了，她咽了咽口水，转了转眼珠子，顺着封颂宁的话说道;“如此珍贵，小姐平日里可得收好了。”
“嬷嬷放心，我放在妆台的柜子了，不会丢的。”
刘嬷嬷正想着怎么把东西搞到手，封颂宁便开口了，也难怪是乡下捡回来的野丫头，眼界手段和大姑娘想比那是差多了。
那老婆子满心欢喜盘算着，误以为封颂宁要把事情交给自己去做，赶紧笑着应下，还不等药涂完，便借口外头风凉，要服侍着封颂宁睡下。
今日是个阳光普照的大晴天，哪来的风，封颂宁有些想笑，当着刘嬷嬷的面，把妆台木柜上那把小锁的钥匙放在了枕头下面，随后很是安心地往塌上一躺。
“嬷嬷还不走？”
“就走了……就走了……”
刘嬷嬷见她阖眼，咬牙又跺脚，这野丫头怎的鬼精鬼精地！可钥匙被压在她身下，要想拿到，只能改日再来了。
屋子里细细碎碎的声音响了好一阵，在门合上后才彻底安静下来。
封颂宁长舒一口气，翻身下榻，收拾起先前没藏好的曼扎花来。
她本还在为难怎么把曼扎送出去，现在看来倒是白担心一场了。只是这老嬷子想来是个贪心的，只要得了空子，就会钻进来。
看来得在她来之前把东西加进雪肌霜里……
封府上下喜气洋洋，倒像是半分没被半月前的那场“意外”影响，日子反而过得有蒸蒸日上的滋味了。
望月带着医女入府时，廊下来往的丫鬟都在讲着封颂柏的事迹，他中了贡士，只待过了九月殿试放榜，便能一举中个好功名。
一年前的封府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可等翻过年去大公子官服加身，封府就又能变回从前那个清流人家。
望月听着，心里发寒，若是放在刚入府时，她定要跳起来和这些丫鬟理论一番，封颂宁被构陷清白躺在床榻修养至今，凭什么幕后之人能风光无限享尽吹捧。
捏着医箱的手因为用力变成了极致的白，望月长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那日老爷走后的景象。
封重安不常踏进春落院，能让他心甘情愿踏进的，只有愧疚二字。是而在小姐苏醒那日，自己就曾哭诉着想求他帮封颂宁求一个公道，话到嘴边，却被封颂宁冷着脸压住。
“欲抑之，必先张之，明白吗？“女子柔和的嗓音浮现在耳旁，望月松了松被捏紧的手，自己没读过圣贤书，不明白小姐那日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就凭救命之恩，自己就信她。
"走吧。"她朝着身后同样皱了眉的医女招了招手，二人并行朝着游廊后的春落院走去。
＊
风吹影动，夹杂着暑天的热气，封颂宁放低的姿态让封重安很是受用，这几日来只要是她提的愿望，封重安都尽力满足了。
在外人看了，真是一副父慈女孝的画面。
封颂宁也未和他客气，山珍海味，金银细软，能要的都要了个够，手下这方砚台，还是半年前圣上赏给封家的，通体乌黑亮着油光，混上墨汁研磨后就能散出梅香，很是新奇。
望月提着药箱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岁月静好的景象。
眼前的少女一袭鹅黄色团花襦裙，寻常时日里被高高挽起的青丝梳成了个侧髻，发丝上只有一蝴蝶簪子作饰。
窗外漏进来的光斑在她白皙的脸庞上来回游走，琥珀般的眸子一闪一闪，灵动得像是神话本子里跑出来的。
这丫头怕是和你在久了，怎么看着也是愣愣的。”现下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一路没出声的鸢娘终于能说句亮堂话了。
望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将手中的医箱递至鸢娘手里。
“去吧。”鸢娘摸了摸她的头，这丫鬟是当年离乡路上救下的，猫崽子一样可怜的人，如今也算是长的了。
后者低低“哎……”了一声，霎是贴心地帮二人带起来房门，外厢刘嬷嬷的声音响起，似是在询问小姐房中是何人，鸢娘模模糊糊听见医女、老爷几个词，怕是沉香拦住了刘嬷嬷。
医箱被顺手放在木桌上，鸢娘见封颂宁在忙，也不去扰她，专心捣鼓起箱子了那些瓶瓶罐罐来。
封颂宁这次绕了个大圈子，吃尽苦头，也算得了些便宜，若不是封重安大发慈悲，鸢娘还没这么轻易地能进到春落院。
她今日穿了一件素锦色对襟长袍，头发用一根蓝色的布条绑起，看着就是最寻常不过的医女，丝毫没了百花楼中风尘女子的气息。
“喏……你家小望月千叮咛万嘱咐我寻来的药。”
封颂宁闻言，盈盈一笑道:"什么时候，望月成了你拈酸吃醋的对象了。"
鸢娘嘁了一声，正声道"什么时候你也需要在我面前撑面子了，我可听说了，那日封府可是差点闹出人命。"
封颂宁没回话，继续潜心写着纸上的东西，鸢娘见她这满不在乎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疾步走了上去，抓住了女子纤细的手腕。
脉象虚浮，就连她这个半吊子郎中都号出来了。
"你呀!"
鸢娘夺了封颂宁手中的笔，狠狠地往人头上敲去，"大难当头，小命要紧!你从前记得好好的，怎的这次如此拼命。"
她边说边敲，颇有节奏，封颂宁担不住了，拍着马屁抢回了毛笔放置在一边。
"东西带了吗?"封颂宁照着医厢的方向努了努嘴，鸢娘无奈撇了头，转身帮她把要的东西拿过来。
这箱子从外面看来其貌不扬，木头上爬满了细线的裂痕里浸着药香，漫出一股让人心安的味道，可扭动暗扣打开后却是另有一番天地，只见里面布满了十余个方格，每一个都装着或多或少的草药，想来是有人悉心提前配好的。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拼命，若不这样，怎么把老鼠引出洞来?"
"老鼠?"鸢娘懵了，"抓老鼠做甚，难不成这尚书府里还养老鼠不成?"
可不是养了一屋子老鼠吗，最大的一只很是狡猾，只有把鼠群一锅端了，它才肯耷着尾巴出洞。
回府的小半年，她撒饵诱敌，如今尚书府中不止一人心怀鬼胎，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封颂宁思虑着，抬手抚过暗格中的草药，这里面的附子、肉苁蓉都是温精补血的良药，就是让门房的小厮采买也无伤大雅，重要的是藏在这几味药中的明黄色小花。
西域胡人管他叫曼扎，这花本是缓解疼痛的妙药，但若是服多了，就是真真假假分不清楚，如坠幻境。
心里最想要什么，就能看见什么，其实恐怖的不是曼扎，而是人心。
鸢娘了然，轻微点了点头，封颂宁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她害怕她有一天会坠入深渊，怕她再受一次众叛亲离之苦，但也只能放手由她去做。
"小慈长大了……"鸢娘低声说着，似是被回忆戳中了心窝，抬手摸了摸封颂宁的发辫。
"从前的我很幼稚?"封颂宁朗声笑问道，插科打诨，倒是看出了几分少女独有的天真烂漫。
鸢娘抬手，笑骂一句不禁夸，却又像是想起什么，平整的额头皱成了川字。
"这几日你安心养伤，百花楼那边，不用现身了。"
原本柔和的气氛急转直下，封颂宁听了这话哪还笑得出来，月牙状的嘴拧成了条直线。
"为何?"
明明他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李炳此人爱财爱权，偏偏又是个假清高，自己入楼一年从未露面，为的就是在第一次见面就诱住李炳。
人以群分，他爱清高，她那人便扮成清新脱俗的模样，再加上东家在背后推波助澜，李炳没理由不见自己。
鸢娘避开不答，似是有难言之隐，"总之你先安心养病，李炳那厮，被人截胡了。"
被人截胡了……
封颂宁心中升起一股燥郁，恨不得在脑中把那日在百花楼见过的人都想个遍，可真当那个一身锦袍的身影浮现眼前时，饶是再想冷静，也还是面露忧色蹙起了眉。
若真是他截了胡，那自己不现身反而容易引人怀疑，封颂宁思量着准备开口，想问问鸢娘李炳在她走后见了哪位姑娘，话到嘴边，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咚咚咚……"
鸢娘莫不防被吓了一跳，直抚着胸口，这是望月的暗号，时间差不多，她不能再留了。
"小姐背上的伤疤难养，定要按照我开的方子，每日按时涂抹这雪肌霜。"
鸢娘提高了音量，生怕门外的刘嬷嬷听不见。
封颂宁应着，一边紧忙将药箱中的曼扎花小心拾捡进先前准备好的茶叶罐子里，门外刘嬷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鸢娘来不及再交代上封颂宁几句，只能朝着门口的方向先一步离去。
本就不大扎实的木门哗啦一下被扯开，刮进来的风将鸢娘的蓝色发带高高吹起在空中，她不悦地把吹乱的发丝拢至耳后，带着怒意对刘嬷嬷说道：“嬷嬷下次可不能再让这么大的风吹进来了，贵府小姐身上的疤还未落痂，最是不能见风的。”
刘嬷嬷从头到脚把人看了一遍，洗的发白的布衣服，再加上手上那个破了不能再破的医箱，怎么看都是江湖游医最寻常的打扮。
可她还是不放心，微微点头放行后，又偏着脑袋往封颂宁闺房中看。
俗话说这眼见为实，等看到封颂宁正拢着衣服往背上涂抹药膏，白皙肌肤上的血瘀印子和医女口中所述无二，刘嬷嬷心下一喜，想着沉香那小蹄子没骗自己。
也不知道这野丫头哪里寻来的好药，眼瞅着她只取了小半勺，竟是满屋馨香，就连背上那几处血痕都一下子消下去不少。
“沉香送那医女出府了，小姐要换药，怎不唤老奴！”刘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脚下的速度，生怕再慢一步，封颂宁就把那药罐子收起来了。
后者羞涩一笑，似是没想到刘嬷嬷会主动开口帮忙“本无妨的，但既有嬷嬷帮忙，想来也能快些上完。”
半个手掌大小的罐子被塞进了手里，刘嬷嬷现在哪还听得进去封颂宁说话，她现在只想喊一声“乖乖呀！”，谁能想那药膏捂化后就更香了，也不知道这样的宝贝拿出去能换多少银子。
她小心翼翼取出指甲盖那么点，东西还没到手里呢，便已经开始心疼了。
封颂宁看着她爱不释手的样子，引诱着说道:“这药名唤雪肌霜，是千金难寻的好东西，晨起涂抹至面颊，不出一月，可使女子肤白赛雪。
“我也是让沉香寻了好久才在那医女手中寻到的，嬷嬷可千万别说出去了。”
刘嬷嬷暗叹不得了了，千金一两！够他一家老小用三辈子了，她咽了咽口水，转了转眼珠子，顺着封颂宁的话说道;“如此珍贵，小姐平日里可得收好了。”
“嬷嬷放心，我放在妆台的柜子了，不会丢的。”
刘嬷嬷正想着怎么把东西搞到手，封颂宁便开口了，也难怪是乡下捡回来的野丫头，眼界手段和大姑娘想比那是差多了。
那老婆子满心欢喜盘算着，误以为封颂宁要把事情交给自己去做，赶紧笑着应下，还不等药涂完，便借口外头风凉，要服侍着封颂宁睡下。
今日是个阳光普照的大晴天，哪来的风，封颂宁有些想笑，当着刘嬷嬷的面，把妆台木柜上那把小锁的钥匙放在了枕头下面，随后很是安心地往塌上一躺。
“嬷嬷还不走？”
“就走了……就走了……”
刘嬷嬷见她阖眼，咬牙又跺脚，这野丫头怎的鬼精鬼精地！可钥匙被压在她身下，要想拿到，只能改日再来了。
屋子里细细碎碎的声音响了好一阵，在门合上后才彻底安静下来。
封颂宁长舒一口气，翻身下榻，收拾起先前没藏好的曼扎花来。
她本还在为难怎么把曼扎送出去，现在看来倒是白担心一场了。只是这老嬷子想来是个贪心的，只要得了空子，就会钻进来。
看来得在她来之前把东西加进雪肌霜里……